副镇长的基层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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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层视角
  一个副职镇长在基层历练的故事,可以看出如何应对各种突发事件,如何解决民众上访问题,如何真实体会到中央各项规定的重要意义——这是基层公务员工作非常真实的一面。
  本人33岁,在职硕士一枚,去年县里公开招考副科级干部,我从自来水公司考到了现在的单位——某乡镇任职副镇长(不在党委序列),从未体验过的乡镇生活扑面而来。
  初识乡镇工作
  2013年4月15日,我带着介绍信去了所任职乡镇,距离市区大概20公里。先去组织办手续,然后到书记办公室正式报到。书记淡定地跟我讲了一套基层工作的注意事项,之后就是党委扩大会,介绍我与班子成员认识,重新调整了分工。我的工作是招商引资、安全生产,这些是比较有挑战性的工作。我是第一次参加乡镇会议,听着别人汇报本月计划生育结扎多少、流产多少等等,我是一脸诧异,不是禁止强制流产吗?但是计生办主任还在一本正经地讲近期要如何如何,这就是基层乡镇的工作现实吗?
  根据工作安排,没多久我去乡镇下面的一个管区(管区这个概念,我不知道全国范围内是否都有,在本地特指管理几个村的镇派出机构),就自己分工的范围协调工作。原来计划去说说工作就走人的,结果管区的书记、主任非要留下吃饭,理由就是初次去,必须吃饭再走。在聊工作的时候某个村的村支书也去了,大家推杯换盏之际聊起最近镇上开展违章建筑拆迁工作,我说了一句:“一般村内的违章建筑,村委领导还是清楚的,一个村能有多大。”结果该书记在酒桌上勃然大怒,问我,“你有村里的工作经验吗?你知道我们村书记工作辛苦工资没着落,是为政府做贡献吗?”我当时就怒了,但是管区的同志一个劲地转移话题,害怕我们打起来。我自认为有涵养,从不人前失态,但是这次我真的是很无奈。我与他吵,显得我没素质;我不理他,让人感觉自己软弱。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沉默,如果我和他争吵,事情传到区里,会认为我工作方法有问题,只好忍下一口气。
  各种突发事件
  在镇上工作不到一个月,某天上班后楼道里一片喧哗,有20多个老人、孩子在大吵大闹,指明要找镇长。信访办、综治办的几个女同志正发挥伶牙俐齿的特点,与他们周旋。仔细听了几句,原来是村民自己未经批准盖的房子,一夜之间被拆掉了。
  短短几个月,接触了好多信访人和信访案件。政府花在无谓的上访中的资金要远远大于解决事情本身,更多的是为了息事宁人,拿点钱买个平安算了。前一段时间,有个50多岁的上访者,不停地在各级政府喊冤,说是自己的女儿10多年前被人强奸了,导致精神有问题,要求政府给个说法。可是10多年前的案子,没有报案,没有人证物证,仅凭个人叙述,怎么立案?该人于是每天奔走在各级信访部门之间,举着牌子喊冤。上级要求乡镇必须想办法,我们有什么办法?只好派人专门盯着,想尽各种办法让她回家。找了的所有亲戚和朋友,发动群众的力量来做工作,可是她属于执着型的上访者,让镇、村两级基层工作人员头疼不已。
  年关将近,突发事件更是层出不穷。一天我刚上班就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有一个农民工,为了讨要工钱爬上了塔吊,准备以死相逼,需要镇政府出面联系农民工所在村和项目方,一块做做思想工作,防止出现意外伤亡。我向领导汇报后,第一时间赶往现场了解情况。现场中派出所、消防、工人聚集在塔吊下,上面的农民工情绪激动,不停叫喊,要求兑现他13年的工资。经过简单沟通,我才知道施工方层层转包,项目单位已经按照约定付款,但是被层层扒皮,没有发到工人手里。我只好联系项目单位,明确告诉他们抓紧派人过来解决问题,否则出了事故责任全负,乡镇不会再配合任何工作。另一方面我通过消防队员稳定农民工情绪,让他不要着急,稍等一会儿事情会解决的。经过漫长的3个小时,项目方终于携带了部分现金从外地赶过来,农民工安全地从塔吊下到了地面。
  8项规定到基层
  2014年初中央的8项规定让人高兴。之前,乡镇招待所每天都宾客盈门,觥筹交错,戏称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现在大家明显轻松了很多,工作餐就是四菜一汤,不上酒水,一个小时就陪完检查组。
  实话说,基层干部喜欢喝酒的人不多,大多数属于无奈之举,谁愿意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可是上级部门的检查实在太多了,迎来送往的,酒是很好的主题。作为乡镇一级的干部,陪上级部门喝酒那是工作,喝多了那是活该,谁让你酒量不行或者不会躲酒啊。你喝酒未必能提拔你,可是你不喝酒肯定没人替你说话,这就是现实。所以我一直告诫自己要少喝,身体重要。真到了酒桌,一个小小的副职,你想少喝比登天还难。到处是比你级别高的领导,领导随意,你就得喝干。酒文化就是中国的官场文化,除非你不在其中。现在有政策在先,大家都自觉遵守,无疑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
  其实我本人觉得整顿吏治还要建立科学的评价体系,刹一刹各种无效的评比风。每到年底,各种考核接踵而至,基层工作人员忙得要死。乡镇每年上级市县的各类评比检查有N多次。比如一项评比要求村村绿化、净化、美化,清理粪堆、土堆、柴草堆。全省各个县搞排名,登在党报上。我市响应上级号召,全市90个乡镇排名,末位者一票否决。于是我镇全员发动,要求老百姓按照要求整理,全镇30多个村累计投入近百万元。搞得村干部苦不堪言,钱是村里自己出的,镇上只管检查。关键是老百姓习惯了乱堆乱放,短期之内很难改正。很多市区的小区都脏乱差,何况是农村。所以这些不切实际的评比检查到底效果有多大,只有到了基层才体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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