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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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阳打老婆,闹得满城风雨。
  8月31日,李阳的第二任妻子、美国籍的KIM微博公开李阳“家暴”,引起轩然大波。事业正如日中天,李阳却遭后院起火。随着事态发展,一个摇摇欲坠的“假单亲”家庭浮出水面。
  
  随访李阳
  
  “李阳疯狂英语”总部设在广州。背依白云山风景区,占地4.5万平方米,35间全套电教化教室,完全学院化建筑设计,新校区才建成两年。记者随访期间,并无学生上课,校园颇为宁静。甬道左旁挂两道横幅:“欢迎全国英语学习者来参加‘两天两夜开口说英语’魔鬼训练营”、“让我们一起把英语踩在脚下”!
   彼时正值李阳主持编辑部会议。他邀请记者与会,“刚才还在谈论‘家暴’,他们都问我‘怎么还不离婚啊’?”
  李阳是站着开会的。正在讨论《我疯狂我成功》一书的改版。“编书过程中,如果谁的建议能产生质的飞跃,单独算钱。这是一个钱的世界。”钱,看来是李阳的首要激励机制。
   “买床,每个人必须睡觉。这是我们的家园。怎么布置,你们要花功夫。” 李阳把午睡看作是“一件神圣的工作”。
   “编辑部做了很多伟大工作,卖不好是市场部太弱智了,公司整个支持系统不够。比如制作完不成了,我们要支援,全公司要重视。编辑部与其他部门关系并不太好,李阳努力协调。
   “门口那棵树怎么死掉了?把花摆到桌台上会更好看”,李阳真够操心的。另外,关于食堂饭菜、人事招收、各部门关系协调等,李阳也都一一吩咐。
  走在校园,英文“俯拾皆是”,果真是“疯狂英语”。无论教学楼还是食堂,甚至屋顶横梁都贴满英文句子,内容包括有爱心、勤奋刻苦、报效祖国等。食堂墙壁上贴有照片,拍的是面对饭菜的学员们,手捧课本,朗读英文。
  这里,除了英语,就是李阳。食堂门口两侧各贴着一行字:“李阳老师爱你们!”李阳的头像,亦随处可见。在这里,他像是一位神。
  李阳其实很少来总部。学生见到他,老远就高喊“李阳老师!”态度十分亲密;深陷“家暴门”的李阳还算和蔼,回应说短信联系。还有学生索要签名。在记者和李阳共同进餐的那个小食堂,墙壁上粘贴着其亲传弟子们的照片,以及李阳的大幅照片。
   李阳给记者看一位牧师发给他的短信,“Turn the scars into stars(把伤疤变成明星),这说得多好”,李阳说。
   饭菜是食堂打过来的,味道不错。李阳开始和妻子以及三个孩子通电话,询问她们怎么样,都做了些什么,开不开心,大概七八分钟。
  记者深切感到,“疯狂英语”以一种家长式氛围格局经营。李阳身边,跟随者众,抗衡者少,制约者无。就连妹妹李宁也毕恭毕敬,以“您”呼之。他的助理大部分很年轻,常伴左右的两个男助理之一孙泽辉,还是90后。勤奋努力,崇拜李阳。
  从最基层的学生上课培训,到高层决断,“教主”李阳大多亲力亲为。“这个公司如果没有我,一天都转不了”,这话一点不假。他的字体,锋利如刀,张扬如鞭,刚硬似岩。字体间隔极小,望去有压迫之感。
  李阳表示,过一两年公司转型成一个上市公司,想“像一个正常人生活作息”。
  不过,照他性格来看,这可能性近乎为零。42岁的李阳事必躬亲,和诸葛亮、雍正一样的作派。他已经深陷“疯狂英语”,更像是一个人在战斗。
  李阳的美国籍太太注重家庭生活。她向李阳索要时间,陪伴家庭:“我希望每天早上醒来,都能醒在你的怀里”,而这对于认为“工作比家庭、爱情、友情、亲情、财富、娱乐都重要一百倍”的李阳,绝对是天方夜谭。
  李阳的工作,永远不会停下来。这是他的命中注定。
  谁成为李阳的女人,首先必须要服从他的事业。“我不需要家庭”,李阳说,“我的事业远比家庭更重要。”而可怜的KIM,难道真要成为李阳辉煌事业下的炮灰?
  童年小李阳:羞涩压抑
  
  李阳,1969年出生时,正值作为知青的父母支援边疆。李阳随外婆在江苏常州住到4岁,才回到新疆父母身边。“那时他和父母感情已经没有了,”妹妹李宁如此评价。李宁比李阳小6岁。
  “是的。4岁之前一定要跟家长在一块儿”,李阳算是经验之谈。
  父亲退休前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副台长、广电总局无线局局长兼党委书记;母亲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高级工程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父母对我还是很粗暴的,打击性教育”,他似乎有些“怀恨在心”,“父母之间也有很激烈的争吵”。
  童年小李阳,与今是天壤之别:害羞、内向、不敢见陌生人。“小时候在新疆,在一个打架的环境中长大,上学放学都是各种殴斗事件”,这也许培养了他内心的冲突。
  小李阳学写字,写得难看。妈妈生气看不过,就撕他作业本。眼巴巴地,小李阳看着20页的作业本给撕成了2页,无所适从。
  “母亲是一个很怪异的人。太怪了”,李阳至今如此形容。采访时意外得知,那天正是母亲七十大寿。于是,他让李宁拨号“打前阵”,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很短,不足一分钟。
   李阳说,他年轻时候去做脸部理疗,仪器漏电,李阳也不敢吱声,“我就咬着牙挺着,后来发现我脸上的肉都快烤熟了!”脸上从此留下一块疤。
  这时的李阳,性格压抑,迷茫不安。
  
  甜蜜邂逅
  
   和所有的恋情一样,最初总是最甜蜜的。
   李阳创立“疯狂英语”后,1999年受邀去吉林市演讲;当时担任迈阿密教师联盟总干事的KIM,29岁,作为访问学者,前往吉林市考察英语教学方法。松花湖上的客船上,他们意外邂逅。
  “狡猾的”李阳上前,操纯正的美语“假装”美国人,和KIM搭话。KIM竟然信以为真,她甚至失望地说,来这里是想认识中国人,没想到还是碰到“美国老乡”。当她后来得知真相后,笑着跟李阳说,“你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时值盛夏,头顶烈日炎炎,船下湖水粼粼。得知KIM是游泳健将,李阳又出“坏点子”:他问KIM敢不敢跳下去?李阳话音刚落,KIM便飞身跃下,“这有什么不敢?!”她在湖中畅游起来。“她还真游得挺好!大家都非常开心”,回想邂逅,李阳微笑。
   “我就马上邀请她参加广西阳朔的‘首届疯狂英语强化集训营’,也很欣赏她”,后来,李阳对KIM频频发出加盟邀请。KIM也出乎意料,中国人学习竟然如此主动,很有成就感。最终,她辞去原来工作,加盟当时还在广州越秀区黄花岗公园附近的“疯狂英语”总部,担任美籍总编辑。
   二人一起工作有四五年,那时,KIM负责所有出版书籍的校稿和最终审稿。她曾在美国就读英语专业,功力深厚。“KIM的教学能力、工作能力、应急能力,都很出众”,有员工这样评价。李阳也说,“我们在一起工作,真的很默契。”
   日久生情。大女儿出生两年后,在浪漫之都拉斯维加斯,他们办理了结婚手续。
  然而,12年后,一个摇摇欲坠的“假单亲”家庭浮出水面。
  
  “家暴门”事件还原
  
   8月31日,“家暴”的那天上午,据李阳说,老婆KIM想让全家在十一黄金周回美国度假。而假期肯定需要上课,李阳回答绝不可能。继而旧账被翻出来,她“开始狂嚣,从上午8点到中午12点半”,李阳回忆,“我一直咬牙。跟她说,‘你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不行了,you shut up(你闭嘴)!’她声音越来越大,说:‘you! Shut up!(你闭嘴!)’我一下子就暴了。”
   李阳看到KIM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以为她又要发飙了,砸东西什么的”,李阳一个箭步上去,“把她按在地上了,我就把她的头撞到地上了,撞了好多下……”,李阳如此描述。
   双方积怨已久。金发碧眼的KIM在中国居住12年之久,孤独;独自养育三个女儿,过着假单亲生活,哀怨;看到朋友们聚会都是出双入对,自己形单影只,不快。
  这次家暴,浑身是伤的KIM没有入乡随俗像大多数中国女人那样息事宁人。她决定,给公众一个绝对真实版的李阳:将“家暴”大白天下。从其公开的微博照片,可以看到李阳下手够狠。KIM额头瘀血红肿,耳朵血迹斑斑,膝盖亦是伤痕累累。
   舆论哗然。多年来从事中学生英语教育和家长家庭教育,李阳面对妻子如此“残忍”,最小的女儿Lydia就在“家暴”现场目击整个过程,这是一种什么场景?
  此后整整十天,李阳对“家暴”绝口不提。李阳的妹妹李宁否认此事。工作人员要不称“不插手家事”,要不称微博造谣。一时众说纷纭。
  无奈KIM徒劳“隔空打穴”,“疯狂”李阳变淡定,拒不接招。有网友留言:李阳,你老婆喊你回家离婚。
  李阳绝不可能淡定。9月9日,他从上海飞回北京,从机场直接赶到派出所。
  “我们在警察局又差点吵起来。”李阳说,“警察都说了,‘拜托,李老师,闭嘴好不好,你就承认一切都是你错’”,他又说,“夫妻两个人,可以是深层次的交流,也可以是敌人。这种关系,太独特。”
  因为涉外,北京市公安局领导甚至发话当地公安局,要求妥善处理此事。
  双方最终达成四点协议。“一是保证不再实施暴力,二是我要在微博公开道歉,三是去找心理咨询师,四是向妇女心理咨询中心捐赠1000元,让他们帮助更多人咨询”,李阳说。
  9月10日下午2时许,李阳“疯狂英语”官方微博正面回应:“我向KIM正式道歉,我对她实施了家庭暴力,造成了身体和心灵上的严重伤害,对孩子也产生了不良的影响。我也向所有人道歉,我将深刻反省我的行为。”
  李阳夫妇的第一滴血,其实10年前就已发生。具体原因,李阳说他记不太清了,“当时在办公室,我们俩打架,很多员工都看到了”。
  2009年,KIM赌气,把李阳的电脑软件删掉。当时“我马上从广州飞过来 见了面,一个巴掌打下去”,李阳自述,“这东西我绝对不能容许,事业比我的孩子、女人还重要”。
  李阳开始接受媒体采访。KIM大失所望。她认为李阳舍本逐末,“只为塑造个人形象,依旧不顾家庭”,KIM甚至大骂李阳兄妹“是骗子”。她感到被无视,不被尊重。
  双方又陷入僵局,“局面差点再次失控”,李阳说,“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彼此分开冷静,我就搬去了酒店。”
  
  性情李阳
  
  “要是别人,肯定很内疚诚恳地向公众道歉。我不会”,李阳说,“我吃蛋白粉(保持精力充沛),等到电视采访的时候,还会把发型做得很精神。”
  李阳开始表态,“我跟我太太结婚12年没什么感情,结婚只是为了研究家庭教育”;“我的事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上没有童话”;“我的很多朋友发短信给我说打老婆不算什么大事”,李阳,甚至把自己的“邪恶”正常化,对媒体大放厥词:“这事情很多家庭都在上演。”
  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已远远超出中国人的生活经验和传统习惯。情绪化语言泛滥的李阳,在摄像机和电话听筒面前,他似乎兴奋过头。莫非他真不知道,每句话,都会被舆论逐句拎出当作“呈堂供词”?自己的家庭教育事业之所以“吃得开”,和他有一个美国老婆有很大关系?
  瞬间,指责、谩骂,铺天盖地。不用老婆KIM帮忙,李阳自行踏上风口浪尖。
  李阳不怕。他的自传书中早曾写道,“请打击我吧!请折磨我吧!请攻击我吧!请侮辱我吧!请冤枉我吧!请迫害我吧!因为你,我终于战胜了自己!”李阳,与天、地、人斗,都是其乐无穷。莫非,负面言论正中李阳“下怀”?
   “网络时代,就是提供大家泄愤的机会和自由。只要不反党反社会,就有存在的价值。既然要做公众人物,就一定要付出代价,而且要愿意付出。这把双刃剑,最终还是态度问题。”李阳甚至有点“受虐狂”,他说:“我是什么都可以受得了的。”
  “你们难道要我对着镜头哭吗”,他想杀出一条血路。这和“疯狂英语”的精神一脉相承。
  没错。这就是李阳。他不仅是“暴徒”李阳,更是一个“性情”李阳。
  “NO WAY!他真在采访中这么说了吗?他公司上市了吗?有打算的话,还是花钱请个好点的公关公司吧”,《华尔街日报》中文网主编、《亚洲华尔街日报》专栏作家袁莉曾在微博中对此发表个人意见,“每句话都政治不正确。难道他想让大家同情他如此口无遮拦?这世道真奇特。”
  对李阳,有什么政治上正不正确?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没有这种性情,也就没有“疯狂英语”和他事业上的成就。
  李阳“疯狂强迫”的性格,在造就他的同时,一定程度上也“毁”了他。腰挎这把双刃剑,李阳的路数似乎命中注定。
  
  也许,他不合我们的伦理法则、社会道德和风尚。不过,他是真实的。敢怒、敢骂、敢恨、敢争、敢于自我曝光!而大多数的中国人,多是萎靡而阴柔的。比起那些真小人伪君子,他秉性其实并不坏。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咨询中心专职咨询师、高级专家张亚认为,根据其童年经历,李阳的确受到一定的创伤,“从心理学中关于依恋理论上看,他比较像是回避型,即回避真正情感上的亲密关系”。比如,李阳说自己只爱陌生人;婚姻是为研究西方家庭教育,看似冠冕堂皇,“然而通常意义上的婚姻关系首先是应该爱”,张亚指出,“李阳可能对亲密关系非常恐惧”。
  “如果家庭亲密关系的回忆多是痛苦创伤,自然就会缺乏勇气去建立亲密关系。李阳还认为工作比感情‘快乐重要一百倍’,二者其实有一定必然联系”,张亚表示。
  对于KIM,李阳的妹妹李宁跟记者透露,“去年3月,KIM瘦得皮包骨,我穿大半个北京城去看她,还陪她去医院,跑上跑下。她当面感谢我。但背后却跟别人说,我像一个保姆在看管她。”这让李宁抱屈,又迷惑不解。员工中又有人指出KIM歇斯底里。
  “如果KIM有歇斯底里和自虐倾向”,张亚对此指出,“甚至有人格偏差,那么的确会有‘热衷’激怒对方、‘点燃’对方的倾向。那就真成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张亚也指出,“李阳的内心似乎有个空洞,需要用成功去填满,用成就去证明,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法给他带来安全感。与他人的亲密关系其实反映得是我们和自己的关系,可以猜想的是,李阳心里这个暴力的部分,其实也是针对他自己的。”
  张亚进一步指出,“我在采访视频上看到的是一个非常疲倦、僵硬的中年男人,他提到自己一年坐三百回飞机,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他对自己,也是同样暴力的、冷酷的、控制的。”她比较确定的是,李阳目前其实非常需要真正的休息以及帮助。
  
  职场行为还是人格行为?
   李阳如今正在推广家庭教育。他称,每年要给二三十万的家长上课。李阳一边传授,如何处理家庭关系。继而转身,立马对媒体宣称,“我不需要家庭”。
   我们不禁发问,一个“不需要家庭”的人,如何教会他人处理家庭关系?
   公众往往希望,一个人的职场行为和人格行为相一致。但这常常很难实现。
  以李阳的智力和毅力,解决家庭问题的技巧不在话下。然而,涉及到感情呢?设身处地的“情感代入”看似艰难。
  心理医生并非都是心理健康、颂扬爱意的歌手,也并非个个有情有义。像大多数人一样,李阳的职场行为和人格行为,“华丽丽地”分割开来。42岁的李阳,性情已经固化。以家庭教育为事业,算是另辟蹊径。然而,李阳擅长的不是情感,而是技术。
  李阳对于家庭问题异常敏锐,其实是一个弥补,童年的他太想有个成熟的家庭!这是他事业的动力源泉,却也让他更加远离自己的家庭——那种真正的亲密关系。他的女儿们甚至正在重蹈他童年的覆辙。
  这就是李阳,一个身与心为敌的矛盾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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