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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毕业旅行
毕业后，我们所有毕业生都期待毕业旅行，都觉得这是很重要的旅行。
我和Khaki，也要一起去旅行。
她想去芽庄，那个位于越南的美丽地方。她说，她喜欢那里的米粉，喜欢那种空气里飘荡着奇特香味的小店……她还希望能坐在1982年开设的酒吧里喝上一杯浅蓝色的百加得，喝完再一个人回住的地方，一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为伴。她喜欢那样的感觉。一开始我不理解，因为芽庄从前是著名的海军基地，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会喜欢的地方。Khaki说，芽庄是个小地方，如果不仔细研究地图就难以发现。不过，芽庄没有铜臭味，只有清新的海风的味道，和渔夫满载而归时快乐的味道。
她说，毕业了一定要去芽庄。她说了好几次。
我说，好，一定要去，为了我们的友情也要去。
（二）一个人的旅行
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小雪，围巾、帽子和手套把我装扮得像块年糕。我收拾好行李，站在Khaki家楼下等她。之前我们约好在这一天两点半一起去机场。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搓搓手，掏出手机，是短信。
“你好，阿萱，我是Khaki的父亲。Khaki得病了，住在医院，不能跟你一起去毕业旅行了，真的很抱歉。她希望你能去芽庄那个地方，给她拍一些照片。她一直很爱那个地方。”读完这条短信，前方突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几片雪花向我扑来。我伸手抬了抬帽子，仰头看看Khaki家紧闭的窗户，又看看被积雪覆盖着的冬青叶，紧紧握了一下手机。
我转身，脚一滑，差点儿跌倒在花坛里。风“呼”的一下吹过我的脸庞。
我该走了，不然会赶不上航班。 我要为了Khaki，去芽庄。
（三）我信你啦
上了飞机，我安静地坐着，偶尔瞥一眼旁边那个空座，笑笑：“这一次，得我帮你实现毕业愿望了呢！”
我一下子想到Khaki从前对我说的话：“我好想坐错一班飞机。那样目的地就是未知的，旅行就像一场冒险。我或许会爱上那个地方，或许那个地方在世界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你不要担心坐错航班，因为那样也不错！”
我也想坐错航班啊，但这一次真的不行，因为目的地芽庄是我们说好的。
我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然后关机，靠在椅背上睡去，中间醒过来一会儿，很快又昏沉地陷入睡梦。
飞机降落，停靠，开门……我到了。出了机场大厅，我发给Khaki一条短信： “我到了，这里的空气很清新。”
过了几分钟，她回了一条短信：“好好在那里玩，多拍点儿照片回来哦！我信你啦！”
最后四个字清楚地在屏幕上闪现。我捂住嘴，突然想哭。我放下手机，抬头看看天空，是那样的蓝。
我打车到提前订好的旅馆，放好行李，在前台打听好吃饭和娱乐的地方，然后就出发了。我没有带太多东西，不过，手机、相机和明信片可不能少。
（四）开始了
我去码头乘船，前往三个当地有名的岛屿。我在船上拍了不少照片。天气很好，真希望Khaki也能遇到这样的阳光。到岛上以后，我开始游泳、潜水。我虽然潜入水中不深，但感觉皮肤上的每个毛孔一下子都舒张开了，真棒！上岸之后，已经是中午。我找到一家越南米粉店，本以为要在这里一个人吃饭，没想到却认识了一个加拿大籍华人——她也来这里旅游，叫Emily，是个很可爱的19岁女孩儿。我们在米粉店里坐了很久。她说她之前来过，一下子就爱上这里，上一次也是在这家店吃的米粉，称赞这里的米粉做得很有特色。我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得不说，在异乡遇到这样的朋友真的感觉很亲切。我光顾着说话，没吃多少，也可能还没适应这种米粉的味道。在我面前，碗中香气慢慢地升腾，然后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消失不见。
直到下午两点半，我们才从米粉店里走出来。Emily下午有事，便直接坐渡轮回市里了。我一个人继续旅程。下午我计划去渔船停靠的地方逛逛。据说来越南这样的地方，一定不能错过体验渔夫的生活——比如，和渔夫出去捕鱼，晚上一起吃烧烤、看篝火晚会。
我来到渔夫出海的地方。恰巧有一些游客正等待登船，我也走上去，站在后面。时间一到，船准时出发。我在船上拍了一张码头的照片，发给Khaki：“渔船出发了，我带你去吹海风。”
我们跟渔夫交谈。他们都是很朴素的人，过着朴素的生活。这次出海，渔夫们收获颇多。他们说由于快涨潮了，一部分鱼虾涌到了浅水地带。网拉上来后，里面全是些我没见过的海洋生物，真是大开眼界。回到岸上，我看到渔夫们合伙把鱼虾抬到当地有名的烧烤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厨了。我坐在露天的木椅上，面前的桌子很小很干净。整个岛上的餐厅都提供这样的露天座位。服务员把海鲜端到桌子上，微笑着说了句我听不太懂的英文，我也对他笑笑。这里的海鲜多以刺身为主。像蛤蜊这样的贝类海鲜用钳子夹着直接在火中一烫，装好盘，再配上番茄酱或芥末酱，就可以享用了，其味道对于习惯于吃熟食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不过，不同的人对食物总有着不同的追求，像德国人就很喜欢吃五分熟的牛排（就是那种一切还冒血丝的牛排）。也许Khaki渴望出国，也是为了品尝更多菜系的味道呢？我知道她很喜欢品尝美食。
四十分钟后，篝火晚会开始了——在一个小广场里。
（五）带你看烟火
所有渔民都穿好了别具特色的衣服。在船上时，有些渔夫很严肃，脸上粗糙的皮肤和伤疤不免让人想起凶狠的海盗。而现在，他们别具异国风情的舞蹈和粗犷的歌声让我不禁想加入他们，一起狂欢。我拍下一张照片，想把这张照片印成明信片，寄给Khaki，祝她早日康复。当我第二次按下快门时，一个渔妇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火堆旁。大家将火堆围起来，准备跳舞。几个很壮实的男子在人圈中吼出一声欢快的歌。歌的内容我稍稍听得懂一些。他们唱的是英文歌，但发音有些奇怪——我很久以前就发现，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人虽然可能讲的是同一种语言，但讲话的感觉总不一样。随后，我们跳起舞来。其实我不会他们的舞步，只能学着我旁边的人左迈一步、右迈一步，然后高高地跳起。每个动作都让我感觉到舒畅、自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扑腾一下飞了出来。其实，这舞蹈很像一场排练已久的舞台剧，每一个动作都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暴风雨中的大海，象征着在雷电中穿梭的海鸥，象征着在渔网中挣扎的鱼虾，象征着渔夫常年在海上作业的寂寞……我感到十分震撼，第一次发现篝火晚会上的舞蹈还能这样欢快、这样充满意蕴。我好想朝着Khaki所在的那座城市大声问：“Khaki，你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而爱上了芽庄？” 晚会过后，我坐上最后一班摆渡船，告别这座美丽的岛屿。下了船，我在一个与岛隔海相望的堤坝上坐了下来，晚上这里很凉快——这个地方是Emily告诉我的。我很羡慕她，如果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呆很久，对一切都熟悉了，那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吧！这里虽然靠赤道更近，但夏天比我们内陆地区还凉爽一些，冬天这里也不冷，气候非常宜人。
独自面对大海的这一刻，我摘下戴了一天的纱巾。我想卸下多余的负担，尽情吹吹最纯净的海风。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和清凉的薄荷味（据说含着碘和溴，能促进血液循环），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这风好像能吹散一切，吹散一切世故、一切变迁。如果我再小上五岁，会不会在这样“无聊”的地方安心地坐着？我想，一定不会。我看看左边，笑一笑，想象那儿坐着五年前的我，那样稚嫩；又看看右边，想象那儿坐着Khaki，手里拿着她爱喝的奶茶，嘴里咬着吸管，不发出声音地吮吸着，眯眼眺望岛屿，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浅笑。
我不语，跟她们一样，眺望那座火光渐渐暗去的岛屿。我们三个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此刻不约而同地坐在同一个堤坝上，脑袋放空。
海风继续吹。我猜，她们两个说不定已经走了。我没有转头看她们，更没有对她们说再见。我看看天，浅笑。如果有平行时空，那么她们一定知道我已经跟她们说过再见，并祝她们安好。
突然，岛屿上空出现亮光。我回过神来，放眼望去，发现那边的天空被染成了酒红色，一簇又一簇烟火慢慢升腾。我赶紧抓起手机，拍下了那华丽的一刻。我要把这一刻的美丽带给Khaki，她很喜欢看烟火。烟火绽放得热烈，凋谢得寂寞，我看得很感动。我下意识地看看身后，在与堤坝只隔两条马路的地方，店铺都还亮着灯，正在营业；而我的正前方，烟火璀璨。我感觉自己正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交汇处，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感。
坐在计程车上，我把照片发给Khaki，还告诉她：“真想带你来看烟火！”
回到芽庄的旅馆后，我倒头就睡。我感觉到真正的疲倦。直到第二天早晨，阳光洒进窗户照在地板上，我才醒来。
（六）跟你一样
我之前已经想好，第二天要去Khaki喜欢的那些地方，帮她带些记忆回去。她对我说过的那些地方我全部都记了下来，而且带了出行前她给我买的地图，上面早已圈出一些好玩的地方。
我在街边租了一辆单车，准备去著名的婆那加占婆塔。婆那加占婆塔位于芽庄北部，从这儿到那儿有条直通的公路。
我骑了几个小时，才终于站在婆那加占婆塔前。乍看之下，这里的建筑风格与莫高窟有几分相似，每一寸土地都浸润在虔诚之中。地上的石头是古朴的卡其色。Khaki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卡其色，所以，Khaki应该很喜欢这个地方。
山上有座古老的塔，据说站在塔顶俯视能够看见一整片碧蓝的海滩。而看到这一切的人将会被占婆保佑，获得幸福。我上山的时候，可能由于刚刚下过雨，眼前一切都变得通透。到了塔前的台阶，我深呼一口气，然后开始登塔。我一边登塔一边抚摸墙壁上的雕刻，相信这样能够将古老的信仰烙印在我的身体发肤之上。登上塔顶之后，我看到几尊佛像，十分震撼。那立在阳光下的佛像好像在冥冥中保佑着所有人，让所有受苦久了的人重新获得顺心的生活。大概正是因为这份慈爱，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游人前来参拜占婆。我慢慢向窗口走去。一探头，一阵暖风吹过来，撩起我的头发。在我眼中，海滩在金色阳光下发亮，海水随风波动，摇摆出美丽的姿态。我看了许久，最后拿出手机，拍下沙滩，发给Khaki：“我在塔上看到了海滩，你和我都会幸福的。”
下了塔，再下了山，眼前已成停车场。我的怀表已经走到十一点五十分。我回头望一望那坐落在山上静静俯视众生的古塔，觉得不虚此行。
中午，我打车去到Truc Link，一家有名的海鲜店。Khaki说这里的海鲜味道很天然。我走进店里。店里很干净，完全没有烧烤的油烟味、腥味，尽是薄荷、柠檬和一点点儿芥末的味道，很清新。我坐在椅子上，点了海鲜，然后安心等待上菜。我掏出MP3，听着Lucky Twice的那首《Lucky》（《幸运》），强烈的节拍让我更加放松。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蛤蜊和蒜蓉扇贝虽然被烤得外焦里嫩，但口感顺滑——我猜，应该是先蒸熟，再放在小火上烫一两分钟，不然很难保持香嫩。我要了一小碟芥末。这真是大胆的尝试，我之前没有吃过芥末，碰都不敢碰，认为肯定辣得惊人，要不怎么可能把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辣得直叫呢？这里的芥末不是芥末酱，而是芥末原叶。我用芥末原叶裹住蛤蜊肉，放进嘴里。我的天，辛辣好像岩浆一般燃烧了我的口腔，然后钻进我每一寸肌肤中，整个人像被通了一次电。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实在忍不住。直到完全吞咽下去，辛辣的味道才淡下去。尽管如此，我竟还想再次尝试。我因为Truc Link 的蛤蜊和扇贝而爱上了芥末，这是收获。
我下午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归还单车后回到旅店，然后把照片存进电脑，跟Khaki视频聊天。她状态很好，在视频里还问我有没有去那些她说过的地方，好玩不好玩。看到她这么有精神，我很高兴。
吃过晚饭，我去了酒吧。酒吧里灯光明亮，每个人都坐在糖果色的椅子上。这里有无线网络覆盖，不少戴着朋克帽子的青年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我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百加得——一种度数很低的酒，有清新的薄荷味。我喝完一杯酒后，买了一块黑巧克力慕斯蛋糕打包带走。那包装袋很可爱。
我走出门，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儿醉，摇晃着，双臂张开，保持平衡，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回到旅店，我立刻脱掉鞋子扑上床。我有点儿忘记那一夜我是不是连灯都没有关。
（七）带你走
半个地球
早上起来，睡眼惺忪。
一半的被子掉到床下。
我突然想起昨晚我发了短信给Khaki，说我可以在远方为她做一件事情，让她想好，早上回复我。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有没有未读短信。 她果然给我回复了。
“想你了！那些照片都很好看，谢谢！我感受到那美丽的芽庄了。至于愿望，我希望你好好的，别在那里生病了。祝安好。”
读完短信，我告诉自己：出发吧，萱！有什么不能为最好的朋友做呢？
Khaki，我要带你走半个地球！这个想法的产生用了一秒，考虑用了两秒——学校的奖学金加上我自己的积蓄，会够的。
我订了当天的机票，去新加坡，很匆忙。我没告诉Khaki我又出发了， 只嘱咐她好好养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去的地方虽然没有预期的多，但也算绕了地球大半个圈。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拍下很多照片，存在电脑里。
在新加坡，我独自坐在午夜两点才打烊的小吃店里看完多年前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出人头地》，来自老片子的感动抵过人在异乡的孤独。随后我又去了“小印度”，那个印度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买了印度咖啡。
我在首尔喝到了真正的真露清酒。在短暂停留的几天里，我一直在街头穿行，感受到一个女酒保所说的“疯子的快乐”。
我在澳大利亚看到了外形十分特别的悉尼歌剧院，参加了其设计者丹麦设计师约翰·伍重的追思会。据传，这位设计师因将歌剧院的外形设计得过于独特而遭大众非议，被逐出悉尼，后来死在境外。而今，悉尼歌剧院每年都为这位伟大的设计师举行大型追思会。我还乘坐顺着大洋路行驶的大巴去了珀斯，那个世界上第一次发现黑天鹅的地方。
最后我去了台北，尝到了“甜不辣”和花枝丸，与一个在那里居住的朋友在街头骑了整夜自行车。第二天下午，我去了三毛的旧居。那里离小巨蛋不远。可惜最后因房东阿姨拒绝而无法参观。临走前，我买了《回声》，那张写满三毛故事的唱片。
……
这听上去像不像一个梦？谁说不是呢？
（八） 我很好
回来后，我打电话给Khaki，没想到只听到“嘟——嘟——”的声音。我兴奋地等待，那声音却一直冷漠地重复。
我没有不高兴，知道Khaki有时候会忘记带手机。于是，我把照片一张张发到她QQ上，还留了一段话：“Khaki，我帮你实现愿望了。听你爸爸说，你的病快好了，我很开心听到这个。”
几天后，我坐在地铁上。手机铃声响起，是Khaki发来了短信：“我会好好的，为我们未完成的旅行我一定会好好的。你好吗？”
我瞬间感觉鼻子一酸，手抖着输入：“我很好。”随即发送。
我们永远都会记得未完成的半个地球的旅行。
毕业后，我们所有毕业生都期待毕业旅行，都觉得这是很重要的旅行。
我和Khaki，也要一起去旅行。
她想去芽庄，那个位于越南的美丽地方。她说，她喜欢那里的米粉，喜欢那种空气里飘荡着奇特香味的小店……她还希望能坐在1982年开设的酒吧里喝上一杯浅蓝色的百加得，喝完再一个人回住的地方，一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为伴。她喜欢那样的感觉。一开始我不理解，因为芽庄从前是著名的海军基地，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高中女生会喜欢的地方。Khaki说，芽庄是个小地方，如果不仔细研究地图就难以发现。不过，芽庄没有铜臭味，只有清新的海风的味道，和渔夫满载而归时快乐的味道。
她说，毕业了一定要去芽庄。她说了好几次。
我说，好，一定要去，为了我们的友情也要去。
（二）一个人的旅行
还记得那一天下着小雪，围巾、帽子和手套把我装扮得像块年糕。我收拾好行李，站在Khaki家楼下等她。之前我们约好在这一天两点半一起去机场。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搓搓手，掏出手机，是短信。
“你好，阿萱，我是Khaki的父亲。Khaki得病了，住在医院，不能跟你一起去毕业旅行了，真的很抱歉。她希望你能去芽庄那个地方，给她拍一些照片。她一直很爱那个地方。”读完这条短信，前方突然起了一阵风，卷着几片雪花向我扑来。我伸手抬了抬帽子，仰头看看Khaki家紧闭的窗户，又看看被积雪覆盖着的冬青叶，紧紧握了一下手机。
我转身，脚一滑，差点儿跌倒在花坛里。风“呼”的一下吹过我的脸庞。
我该走了，不然会赶不上航班。 我要为了Khaki，去芽庄。
（三）我信你啦
上了飞机，我安静地坐着，偶尔瞥一眼旁边那个空座，笑笑：“这一次，得我帮你实现毕业愿望了呢！”
我一下子想到Khaki从前对我说的话：“我好想坐错一班飞机。那样目的地就是未知的，旅行就像一场冒险。我或许会爱上那个地方，或许那个地方在世界地图上是找不到的……你不要担心坐错航班，因为那样也不错！”
我也想坐错航班啊，但这一次真的不行，因为目的地芽庄是我们说好的。
我又看了一眼那条短信，然后关机，靠在椅背上睡去，中间醒过来一会儿，很快又昏沉地陷入睡梦。
飞机降落，停靠，开门……我到了。出了机场大厅，我发给Khaki一条短信： “我到了，这里的空气很清新。”
过了几分钟，她回了一条短信：“好好在那里玩，多拍点儿照片回来哦！我信你啦！”
最后四个字清楚地在屏幕上闪现。我捂住嘴，突然想哭。我放下手机，抬头看看天空，是那样的蓝。
我打车到提前订好的旅馆，放好行李，在前台打听好吃饭和娱乐的地方，然后就出发了。我没有带太多东西，不过，手机、相机和明信片可不能少。
（四）开始了
我去码头乘船，前往三个当地有名的岛屿。我在船上拍了不少照片。天气很好，真希望Khaki也能遇到这样的阳光。到岛上以后，我开始游泳、潜水。我虽然潜入水中不深，但感觉皮肤上的每个毛孔一下子都舒张开了，真棒！上岸之后，已经是中午。我找到一家越南米粉店，本以为要在这里一个人吃饭，没想到却认识了一个加拿大籍华人——她也来这里旅游，叫Emily，是个很可爱的19岁女孩儿。我们在米粉店里坐了很久。她说她之前来过，一下子就爱上这里，上一次也是在这家店吃的米粉，称赞这里的米粉做得很有特色。我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得不说，在异乡遇到这样的朋友真的感觉很亲切。我光顾着说话，没吃多少，也可能还没适应这种米粉的味道。在我面前，碗中香气慢慢地升腾，然后在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消失不见。
直到下午两点半，我们才从米粉店里走出来。Emily下午有事，便直接坐渡轮回市里了。我一个人继续旅程。下午我计划去渔船停靠的地方逛逛。据说来越南这样的地方，一定不能错过体验渔夫的生活——比如，和渔夫出去捕鱼，晚上一起吃烧烤、看篝火晚会。
我来到渔夫出海的地方。恰巧有一些游客正等待登船，我也走上去，站在后面。时间一到，船准时出发。我在船上拍了一张码头的照片，发给Khaki：“渔船出发了，我带你去吹海风。”
我们跟渔夫交谈。他们都是很朴素的人，过着朴素的生活。这次出海，渔夫们收获颇多。他们说由于快涨潮了，一部分鱼虾涌到了浅水地带。网拉上来后，里面全是些我没见过的海洋生物，真是大开眼界。回到岸上，我看到渔夫们合伙把鱼虾抬到当地有名的烧烤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厨了。我坐在露天的木椅上，面前的桌子很小很干净。整个岛上的餐厅都提供这样的露天座位。服务员把海鲜端到桌子上，微笑着说了句我听不太懂的英文，我也对他笑笑。这里的海鲜多以刺身为主。像蛤蜊这样的贝类海鲜用钳子夹着直接在火中一烫，装好盘，再配上番茄酱或芥末酱，就可以享用了，其味道对于习惯于吃熟食的人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不过，不同的人对食物总有着不同的追求，像德国人就很喜欢吃五分熟的牛排（就是那种一切还冒血丝的牛排）。也许Khaki渴望出国，也是为了品尝更多菜系的味道呢？我知道她很喜欢品尝美食。
四十分钟后，篝火晚会开始了——在一个小广场里。
（五）带你看烟火
所有渔民都穿好了别具特色的衣服。在船上时，有些渔夫很严肃，脸上粗糙的皮肤和伤疤不免让人想起凶狠的海盗。而现在，他们别具异国风情的舞蹈和粗犷的歌声让我不禁想加入他们，一起狂欢。我拍下一张照片，想把这张照片印成明信片，寄给Khaki，祝她早日康复。当我第二次按下快门时，一个渔妇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火堆旁。大家将火堆围起来，准备跳舞。几个很壮实的男子在人圈中吼出一声欢快的歌。歌的内容我稍稍听得懂一些。他们唱的是英文歌，但发音有些奇怪——我很久以前就发现，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域的人虽然可能讲的是同一种语言，但讲话的感觉总不一样。随后，我们跳起舞来。其实我不会他们的舞步，只能学着我旁边的人左迈一步、右迈一步，然后高高地跳起。每个动作都让我感觉到舒畅、自由，好像心中有什么东西扑腾一下飞了出来。其实，这舞蹈很像一场排练已久的舞台剧，每一个动作都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暴风雨中的大海，象征着在雷电中穿梭的海鸥，象征着在渔网中挣扎的鱼虾，象征着渔夫常年在海上作业的寂寞……我感到十分震撼，第一次发现篝火晚会上的舞蹈还能这样欢快、这样充满意蕴。我好想朝着Khaki所在的那座城市大声问：“Khaki，你是不是也因为这个而爱上了芽庄？” 晚会过后，我坐上最后一班摆渡船，告别这座美丽的岛屿。下了船，我在一个与岛隔海相望的堤坝上坐了下来，晚上这里很凉快——这个地方是Emily告诉我的。我很羡慕她，如果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呆很久，对一切都熟悉了，那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吧！这里虽然靠赤道更近，但夏天比我们内陆地区还凉爽一些，冬天这里也不冷，气候非常宜人。
独自面对大海的这一刻，我摘下戴了一天的纱巾。我想卸下多余的负担，尽情吹吹最纯净的海风。海风带着淡淡的咸味和清凉的薄荷味（据说含着碘和溴，能促进血液循环），抚过我的每一寸肌肤。这风好像能吹散一切，吹散一切世故、一切变迁。如果我再小上五岁，会不会在这样“无聊”的地方安心地坐着？我想，一定不会。我看看左边，笑一笑，想象那儿坐着五年前的我，那样稚嫩；又看看右边，想象那儿坐着Khaki，手里拿着她爱喝的奶茶，嘴里咬着吸管，不发出声音地吮吸着，眯眼眺望岛屿，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浅笑。
我不语，跟她们一样，眺望那座火光渐渐暗去的岛屿。我们三个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此刻不约而同地坐在同一个堤坝上，脑袋放空。
海风继续吹。我猜，她们两个说不定已经走了。我没有转头看她们，更没有对她们说再见。我看看天，浅笑。如果有平行时空，那么她们一定知道我已经跟她们说过再见，并祝她们安好。
突然，岛屿上空出现亮光。我回过神来，放眼望去，发现那边的天空被染成了酒红色，一簇又一簇烟火慢慢升腾。我赶紧抓起手机，拍下了那华丽的一刻。我要把这一刻的美丽带给Khaki，她很喜欢看烟火。烟火绽放得热烈，凋谢得寂寞，我看得很感动。我下意识地看看身后，在与堤坝只隔两条马路的地方，店铺都还亮着灯，正在营业；而我的正前方，烟火璀璨。我感觉自己正处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交汇处，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感。
坐在计程车上，我把照片发给Khaki，还告诉她：“真想带你来看烟火！”
回到芽庄的旅馆后，我倒头就睡。我感觉到真正的疲倦。直到第二天早晨，阳光洒进窗户照在地板上，我才醒来。
（六）跟你一样
我之前已经想好，第二天要去Khaki喜欢的那些地方，帮她带些记忆回去。她对我说过的那些地方我全部都记了下来，而且带了出行前她给我买的地图，上面早已圈出一些好玩的地方。
我在街边租了一辆单车，准备去著名的婆那加占婆塔。婆那加占婆塔位于芽庄北部，从这儿到那儿有条直通的公路。
我骑了几个小时，才终于站在婆那加占婆塔前。乍看之下，这里的建筑风格与莫高窟有几分相似，每一寸土地都浸润在虔诚之中。地上的石头是古朴的卡其色。Khaki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卡其色，所以，Khaki应该很喜欢这个地方。
山上有座古老的塔，据说站在塔顶俯视能够看见一整片碧蓝的海滩。而看到这一切的人将会被占婆保佑，获得幸福。我上山的时候，可能由于刚刚下过雨，眼前一切都变得通透。到了塔前的台阶，我深呼一口气，然后开始登塔。我一边登塔一边抚摸墙壁上的雕刻，相信这样能够将古老的信仰烙印在我的身体发肤之上。登上塔顶之后，我看到几尊佛像，十分震撼。那立在阳光下的佛像好像在冥冥中保佑着所有人，让所有受苦久了的人重新获得顺心的生活。大概正是因为这份慈爱，每年都有络绎不绝的游人前来参拜占婆。我慢慢向窗口走去。一探头，一阵暖风吹过来，撩起我的头发。在我眼中，海滩在金色阳光下发亮，海水随风波动，摇摆出美丽的姿态。我看了许久，最后拿出手机，拍下沙滩，发给Khaki：“我在塔上看到了海滩，你和我都会幸福的。”
下了塔，再下了山，眼前已成停车场。我的怀表已经走到十一点五十分。我回头望一望那坐落在山上静静俯视众生的古塔，觉得不虚此行。
中午，我打车去到Truc Link，一家有名的海鲜店。Khaki说这里的海鲜味道很天然。我走进店里。店里很干净，完全没有烧烤的油烟味、腥味，尽是薄荷、柠檬和一点点儿芥末的味道，很清新。我坐在椅子上，点了海鲜，然后安心等待上菜。我掏出MP3，听着Lucky Twice的那首《Lucky》（《幸运》），强烈的节拍让我更加放松。没等多久，菜就上来了。蛤蜊和蒜蓉扇贝虽然被烤得外焦里嫩，但口感顺滑——我猜，应该是先蒸熟，再放在小火上烫一两分钟，不然很难保持香嫩。我要了一小碟芥末。这真是大胆的尝试，我之前没有吃过芥末，碰都不敢碰，认为肯定辣得惊人，要不怎么可能把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辣得直叫呢？这里的芥末不是芥末酱，而是芥末原叶。我用芥末原叶裹住蛤蜊肉，放进嘴里。我的天，辛辣好像岩浆一般燃烧了我的口腔，然后钻进我每一寸肌肤中，整个人像被通了一次电。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实在忍不住。直到完全吞咽下去，辛辣的味道才淡下去。尽管如此，我竟还想再次尝试。我因为Truc Link 的蛤蜊和扇贝而爱上了芥末，这是收获。
我下午没有再去其他地方，归还单车后回到旅店，然后把照片存进电脑，跟Khaki视频聊天。她状态很好，在视频里还问我有没有去那些她说过的地方，好玩不好玩。看到她这么有精神，我很高兴。
吃过晚饭，我去了酒吧。酒吧里灯光明亮，每个人都坐在糖果色的椅子上。这里有无线网络覆盖，不少戴着朋克帽子的青年在用笔记本电脑上网。我问服务员要了一杯百加得——一种度数很低的酒，有清新的薄荷味。我喝完一杯酒后，买了一块黑巧克力慕斯蛋糕打包带走。那包装袋很可爱。
我走出门，感觉自己有一点点儿醉，摇晃着，双臂张开，保持平衡，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回到旅店，我立刻脱掉鞋子扑上床。我有点儿忘记那一夜我是不是连灯都没有关。
（七）带你走
半个地球
早上起来，睡眼惺忪。
一半的被子掉到床下。
我突然想起昨晚我发了短信给Khaki，说我可以在远方为她做一件事情，让她想好，早上回复我。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看有没有未读短信。 她果然给我回复了。
“想你了！那些照片都很好看，谢谢！我感受到那美丽的芽庄了。至于愿望，我希望你好好的，别在那里生病了。祝安好。”
读完短信，我告诉自己：出发吧，萱！有什么不能为最好的朋友做呢？
Khaki，我要带你走半个地球！这个想法的产生用了一秒，考虑用了两秒——学校的奖学金加上我自己的积蓄，会够的。
我订了当天的机票，去新加坡，很匆忙。我没告诉Khaki我又出发了， 只嘱咐她好好养病。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去的地方虽然没有预期的多，但也算绕了地球大半个圈。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拍下很多照片，存在电脑里。
在新加坡，我独自坐在午夜两点才打烊的小吃店里看完多年前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出人头地》，来自老片子的感动抵过人在异乡的孤独。随后我又去了“小印度”，那个印度文化氛围浓厚的地方，买了印度咖啡。
我在首尔喝到了真正的真露清酒。在短暂停留的几天里，我一直在街头穿行，感受到一个女酒保所说的“疯子的快乐”。
我在澳大利亚看到了外形十分特别的悉尼歌剧院，参加了其设计者丹麦设计师约翰·伍重的追思会。据传，这位设计师因将歌剧院的外形设计得过于独特而遭大众非议，被逐出悉尼，后来死在境外。而今，悉尼歌剧院每年都为这位伟大的设计师举行大型追思会。我还乘坐顺着大洋路行驶的大巴去了珀斯，那个世界上第一次发现黑天鹅的地方。
最后我去了台北，尝到了“甜不辣”和花枝丸，与一个在那里居住的朋友在街头骑了整夜自行车。第二天下午，我去了三毛的旧居。那里离小巨蛋不远。可惜最后因房东阿姨拒绝而无法参观。临走前，我买了《回声》，那张写满三毛故事的唱片。
……
这听上去像不像一个梦？谁说不是呢？
（八） 我很好
回来后，我打电话给Khaki，没想到只听到“嘟——嘟——”的声音。我兴奋地等待，那声音却一直冷漠地重复。
我没有不高兴，知道Khaki有时候会忘记带手机。于是，我把照片一张张发到她QQ上，还留了一段话：“Khaki，我帮你实现愿望了。听你爸爸说，你的病快好了，我很开心听到这个。”
几天后，我坐在地铁上。手机铃声响起，是Khaki发来了短信：“我会好好的，为我们未完成的旅行我一定会好好的。你好吗？”
我瞬间感觉鼻子一酸，手抖着输入：“我很好。”随即发送。
我们永远都会记得未完成的半个地球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