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好的文字如同恒星,穿越浩渺的空间与无垠的时间,仍能熠熠发光直至永恒。若你有足够的感悟力、想象力与创造力,热爱中长篇小说创作,这里将是你发光的舞台——让你的小说如银河星系般铺展,你会被证明是新生的未来之星。
作者简介与创作谈
我。晗之,蜗居于香港。
写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并不是寻求这句话的解释,而是想去理解它里面所说的生活与写作之间的内在联系。在我看来,写作不高于生活,也不低于生活,就是生活的一种,形形色色的世界,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能得到许多不同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说法,于是“真实”、“客观”这类词所描绘的概念便愈发模糊。
举个简单的例子,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文字优美但内容比较晦涩,里面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描写最值得一读。心理的叙述是支撑整个小说的框架,但是把这些心理文字抽去,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一个口吃的少年,欺侮妓女,贿赂住持,在大学里翘课,最终因生活压力太大而放火烧了楼阁。故事本身是很简单的,叙述与描写的手法带出了简单故事的内涵,我是这么理解的。
这一篇也算是自己进行的一种文字试验——自己能把简单故事里的意义抽取出来吗?自己看到的世界与其他人所看到的有何不同呢?一个自认为时刻在说谎的人,给别人的感觉又是如何呢?别人又怎么去理解他表面言语下的内心世界?
取这个标题,也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总有人说“人心不古”,仿佛古早的都是好的,孔子怀念三代,后人怀念孔子,后人的后人怀念后人,颇有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黄金时代到青铜时代到黑铁时代,现在呢?大约进入了锂电池时代,在这个时代所处的我们,面对快速而即弃的生活与形形色色的人们,也很难把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他人。
我也很期待未来故事的发展,毕竟,不是故事带出人物,而是人物性格确定了故事。
首先声明,我是个说谎成性,虚伪至极的人,说的话真假交错,虚实纵横。无论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故事,若你是从我口中听来的,还得请你保持警惕,说不定你会被我的言语迷惑,产生错误的看法,以为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得提醒你时刻清醒,不然可能落入我的圈套。
我的专长并不是说谎。也不靠扯谎为生,在这一点上我与政客、律师以及形形色色的专家们不同,他们主动扯淡,我被迫说谎,或者说,是因为无奈才不说真话,尤其是在“别人”的面前——在别人面前要保持所谓“真我”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许这就是萨特所说的“他人即地狱”吧。所以一旦说谎成习惯了,自己也会深信那些用来欺骗他人的言语。“把自己给骗了”原本就是一种心理暗示,有着科学依据,并不新奇。但话说回来。你又怎样去寻找“真实”?对我而言,他人口中话语无一真实。全是假话,或有意隐瞒,或无心缺漏,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早就说明白了。认清这点,熟练于心,方是通于世故,我就是这一点知道得太晚,才吃了不少亏。
故事要从我认识林穗开始。
林穗是个大概二十三四的姑娘,比我大,长得不错。我最早在小何的朋友圈照片上看到她。
小何是跟我合租公寓的女生,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四人同住,他们三人读研上课,我去工作。不久前小何和她班里的同学一道出去玩,传了不少照片到社交网络上。像我这种人。看到此类照片一般会在下面点个赞,说几句“啊呀又美了不少”,“瘦了好多啊”,“天气真好哈哈”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内心却是嗤笑得紧。虽然世间女子各不相同。热衷社交网络的女性同胞所发的文字和图片大抵是有共性的:自拍,好吃的,好玩的,贵重的,又胖了或者瘦了,某某明星如何如何。自拍(自拍很重要所以要说两遍)。以上诸图加上一段或清新或花痴的文字,构成了朋友圈中靓丽的风景。不光女性,男的不也一样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人们喜欢追逐俊男美女、华服美食,喜欢评论富贵生活、上流社会,喜欢讨论情感八卦、成功捷径。试问谁不喜欢轻松愉快而赏心悦目的呢?我也喜欢。但在社交网络上,却总做蹙眉状,引述几段王尔德或太宰洽的文句,发表一些社会时评,表达担忧。相较于大多数玩家,我并不坦诚,这大概是一种病,但谁又会在意屏幕背后的你是人是狗。
那天我没按套路出牌,在小何上传的照片底下留了如是话语:
“右边姑娘请务必介绍给我。”
“是我喜欢的类型。”
右边的姑娘指的是林穗,她相貌确实不错,看第一眼感觉很好,但我并不很喜欢她,也不想和她认识,认识新的人太麻烦。我或许是为了报复机械无聊的生活才说那些话,现在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毫无波澜,这让我不适。我也并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有太大的改变,过过嘴瘾就够了,最好是小何不回复我,相安无事,又是美好的一天。但小何没有看穿我的意图,她是个好女孩,有着好女孩应有的率真。不一会儿我就收到了她发来的林穗的微信名片。
晚上我去找小何,面带难色:“这样不好吧,直接把别人的私人信息告诉我了,别人要是不想接触陌生人呢?我这样去联系她不是有些冒失?”其实不想接触陌生人的是我。但这样说显得我更关心他人。小何爽朗一笑:“放心,我把你的留言截图给她了,她说没事,可以给你。”紧接着满脸邪笑,一副“你懂”的表情,说了句“加油”。
之后我意识到:就算是调侃,无端端留下“这是我喜欢的类型”。“请务必介绍给我”这类文字是不谨慎的,会让人觉得此人轻浮。“别人说我轻浮而让我感到丢脸”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我不在乎面子,更在意误解:我自认不是轻浮的人,便很不喜欢别人瞎传我的个性,他们自以为得计,掌握了真理,发出类似“哦,原来某某人是那个样子”的感慨。实际上他们所知和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从这个角度讲。我是地道的小人。但别人总以为我好面子。我之后向林穗表达过类似的担忧,她不以为意,似乎没把这放在心上,就没再提这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表达不够清楚。说话絮叨冗长而让她烦躁,但我并不相信她不在乎。 那晚我最终还是加了林穗:
“嗯……你好。”
“你好啊。”
“我第一次主动加陌生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并非第一次,但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聊着聊着就熟了。”
“在香港还习惯么?”
“来了两个月。基本上了解啦。听别人说,在街上经常能碰到明星。”
“我来了这么久,真没遇到过,可能是没有关注。”
“嗯。我一直想哪天要是碰到吴镇宇就好了。”
“很喜欢吴镇宇?”
“超喜欢!特别是在《无间道2》里。”
“我也很喜欢,你还记得最后一个场景吗?倪永孝死之前,发现陈永仁是卧底,亲兄弟背叛,那种不甘与震惊,还带着一丝理解,吴镇宇把那种感觉彻底演了出来。演技确实好到不行啊。”
“记得记得!你这样一说我好想再看一遍。”
“去看呗。”
“明天就看。”
大约半小时后。我看时间有点晚,就道声晚安,睡觉去了。
我喜不喜欢吴镇宇呢?喜欢说不上,也并不厌恶,对他没有太多的感觉,说喜欢或许是为了迎合林穗吧。对倪永孝被击毙那个场景的评点是我临时编的。我真正的反应是:靠,被子弹打穿脑门居然没有当场嗝儿屁,还能活动30多秒,这不科学!当然不能让林穗知道,不然她一定说我眼瞎,糟蹋了偶像的演技。
隔天晚上,她主动联系了我,发给我一个问题。我彼时正研读《朱子语类》出神,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带着一些格物穷理的哲学色彩:
“你知道为什么螃蟹横着走路吗?”
为什么?我确实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再说它们横着走、直着走还是倒着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最终要被吃掉或死掉。你应该问我螃蟹怎么吃,吃螃蟹我说不上是专家,但也经验丰富。螃蟹横着走,或许是节肢动物体态决定的吧,这肯定不是姑娘想要的答案,我突然想到鲁迅,《论雷峰塔的倒掉》结尾说法海因避祸躲在蟹壳里。难道答案是法海么?我也考虑了其他可能性。但肥头和尚入蟹壳的场景在脑子里已然挥之不去,于是我回复道:
“是……因为法海?”
“是因为有钳,所以任性。”她也不问法海是如何出来的,径直说了答案。
我回复了四个“哈”字加上一个笑哭的表情,我其实没有笑,也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但姑娘讲了笑话,你不笑便是大罪。相比起来,我挺担心没头没脑说到法海会引起怎样的误会。
话头既然开了,聊下去也是很自然的事,其间她提到想吃寿司,我被她这么一提,突然也很想吃,想着明天是周六,便下意识说到道:“明天我去吃。”出于礼貌我补充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点击发送之后我才想起,这不是约着见面的信号么。她回复很快,爽快地表示了同意。我们确定时间地点,约好明天中午见面。
我一点都不期待见面,还有些后悔,因为和女生出去吃饭麻烦得要死,吃东西不光是吃东西,还得考虑后续的活动,见面之前还要收拾好自己,免得糟了姑娘的眼。一来二去,难得的休息日就没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姑娘呢?因为姑娘,所以任性!
第二天她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小时还没出现。
这种事我早习以为常,对她的迟到不愠不火,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是等人的准备。我早就拿好了一本书来消磨时间,二是被放鸽子的准备。
等她现身时。我才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她魅力四射,光彩夺目,而是她看见我时,冲向我旁边的座位坐下并拿出筷子开吃的速度,远快过我起身向她打招呼的速度。她一边吃一边解释迟到的原因,我只顾着泡茶和给她拿寿司碟子,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我真正听清楚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带了移动电源吗?”
巧的很,我出门其实没有带移动电源的习惯,唯独那天带了,或许是想到姑娘可能要用到,未卜先知,实在是太机智了。
她把手机小心接上移动电源,本来紧张而快速的气氛似乎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缓下来。
接着就是吃东西,以及讲着说完就忘的话。
我给她讲解如何吃寿司。吃寿司要用手。右手拇指和中指捏住舍利(醋饭),食指按住舍利上的食材——“种”,翻转过来,轻轻在碟中涂抹着泪(芥末)与紫(酱油)。然后一口吞下。吃每种寿司之间要用姜片漱口,清洗掉口里的味道,这样海产的味道才不会串起来。
“好专业啊。”她感慨道。
这是我在网上看来的,目的除了满足求知欲外。还用来讲给姑娘听,以显示我见闻广博。但我给她讲寿司时,心里只想到孔乙己用手指蘸黄酒,自得地摇头晃脑。“茴有四种写法”。我第一次对我的言不由衷产生了一丝厌恶。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是怪人。”
“谢谢。”我由衷感激她。
之后我带她散步。走在旺角街头,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为了躲避那种感觉。我带着她去了一家我常去的咖啡书店,在里面喝下午茶。
接着仍是扯闲谈,喝浓茶,在我看来,和我日常没什么区别,无聊至极。
你可能注意到了,我没有说她是什么样的。因为我没有兴趣去关注她。对我来说,这样的一次约会只是任务而已,我并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穿了什么,我只要按照剧本,说好台词,做好动作就够了。
回家之后,照例客套:“我今天挺开心的,你感觉怎么样?”她没有回复,我挺高兴,这下终于不用磨嘴皮了。
晚上,我看着别人不知所云的报表昏昏欲睡时,林穗的信息来了:
“你是个好人。”
看到这句话,我睡意全无,兴奋异常,几乎手舞足蹈。一般来说,这句话后面会接上“但是”二字外加一段拒绝与抱歉的话语,俗称“好人卡”,发给那些在表白道路上壮烈牺牲的勇士们。不过手掌大的白底屏幕上只有这五个黑字外加一个句号。说明她对我兴趣全无,连客套都懒得屈指输入。
我喜欢这句话,非常喜欢,这句话意味着解放,意味着姑娘放过了我,意味着我无需再作伪装,之后可以坦荡做人。正当我向手机微笑致意,准备笑纳这张好人卡时,手机微震,微信通知提醒,她的第二条消息来了:
“我们……交往吧。”
我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对吧。拿错剧本了吧。我又想到“你是个好人”这五个字。好什么好。我才不想做好人呢,我要做地道的坏人。可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这五个字的背后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想到这,我有种被什么东西嘲弄了一番的感觉,越想越气愤,于是,我愤怒地输入一个“好”字,然后点了发送。
就这样,我和林穗交往了,认识不到三天,其间见过一次面。她具体长什么样我还有点模糊。
不过既然已经成了男女朋友,以后肯定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而且我想好了,以后寻个理由,一定要给她讲讲法海和螃蟹的联系。(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与创作谈
我。晗之,蜗居于香港。
写作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并不是寻求这句话的解释,而是想去理解它里面所说的生活与写作之间的内在联系。在我看来,写作不高于生活,也不低于生活,就是生活的一种,形形色色的世界,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能得到许多不同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说法,于是“真实”、“客观”这类词所描绘的概念便愈发模糊。
举个简单的例子,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文字优美但内容比较晦涩,里面主人公的心理活动描写最值得一读。心理的叙述是支撑整个小说的框架,但是把这些心理文字抽去,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一个口吃的少年,欺侮妓女,贿赂住持,在大学里翘课,最终因生活压力太大而放火烧了楼阁。故事本身是很简单的,叙述与描写的手法带出了简单故事的内涵,我是这么理解的。
这一篇也算是自己进行的一种文字试验——自己能把简单故事里的意义抽取出来吗?自己看到的世界与其他人所看到的有何不同呢?一个自认为时刻在说谎的人,给别人的感觉又是如何呢?别人又怎么去理解他表面言语下的内心世界?
取这个标题,也是对自己的一个提醒。总有人说“人心不古”,仿佛古早的都是好的,孔子怀念三代,后人怀念孔子,后人的后人怀念后人,颇有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黄金时代到青铜时代到黑铁时代,现在呢?大约进入了锂电池时代,在这个时代所处的我们,面对快速而即弃的生活与形形色色的人们,也很难把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他人。
我也很期待未来故事的发展,毕竟,不是故事带出人物,而是人物性格确定了故事。
首先声明,我是个说谎成性,虚伪至极的人,说的话真假交错,虚实纵横。无论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故事,若你是从我口中听来的,还得请你保持警惕,说不定你会被我的言语迷惑,产生错误的看法,以为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得提醒你时刻清醒,不然可能落入我的圈套。
我的专长并不是说谎。也不靠扯谎为生,在这一点上我与政客、律师以及形形色色的专家们不同,他们主动扯淡,我被迫说谎,或者说,是因为无奈才不说真话,尤其是在“别人”的面前——在别人面前要保持所谓“真我”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许这就是萨特所说的“他人即地狱”吧。所以一旦说谎成习惯了,自己也会深信那些用来欺骗他人的言语。“把自己给骗了”原本就是一种心理暗示,有着科学依据,并不新奇。但话说回来。你又怎样去寻找“真实”?对我而言,他人口中话语无一真实。全是假话,或有意隐瞒,或无心缺漏,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早就说明白了。认清这点,熟练于心,方是通于世故,我就是这一点知道得太晚,才吃了不少亏。
故事要从我认识林穗开始。
林穗是个大概二十三四的姑娘,比我大,长得不错。我最早在小何的朋友圈照片上看到她。
小何是跟我合租公寓的女生,一起的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四人同住,他们三人读研上课,我去工作。不久前小何和她班里的同学一道出去玩,传了不少照片到社交网络上。像我这种人。看到此类照片一般会在下面点个赞,说几句“啊呀又美了不少”,“瘦了好多啊”,“天气真好哈哈”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内心却是嗤笑得紧。虽然世间女子各不相同。热衷社交网络的女性同胞所发的文字和图片大抵是有共性的:自拍,好吃的,好玩的,贵重的,又胖了或者瘦了,某某明星如何如何。自拍(自拍很重要所以要说两遍)。以上诸图加上一段或清新或花痴的文字,构成了朋友圈中靓丽的风景。不光女性,男的不也一样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人们喜欢追逐俊男美女、华服美食,喜欢评论富贵生活、上流社会,喜欢讨论情感八卦、成功捷径。试问谁不喜欢轻松愉快而赏心悦目的呢?我也喜欢。但在社交网络上,却总做蹙眉状,引述几段王尔德或太宰洽的文句,发表一些社会时评,表达担忧。相较于大多数玩家,我并不坦诚,这大概是一种病,但谁又会在意屏幕背后的你是人是狗。
那天我没按套路出牌,在小何上传的照片底下留了如是话语:
“右边姑娘请务必介绍给我。”
“是我喜欢的类型。”
右边的姑娘指的是林穗,她相貌确实不错,看第一眼感觉很好,但我并不很喜欢她,也不想和她认识,认识新的人太麻烦。我或许是为了报复机械无聊的生活才说那些话,现在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毫无波澜,这让我不适。我也并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有太大的改变,过过嘴瘾就够了,最好是小何不回复我,相安无事,又是美好的一天。但小何没有看穿我的意图,她是个好女孩,有着好女孩应有的率真。不一会儿我就收到了她发来的林穗的微信名片。
晚上我去找小何,面带难色:“这样不好吧,直接把别人的私人信息告诉我了,别人要是不想接触陌生人呢?我这样去联系她不是有些冒失?”其实不想接触陌生人的是我。但这样说显得我更关心他人。小何爽朗一笑:“放心,我把你的留言截图给她了,她说没事,可以给你。”紧接着满脸邪笑,一副“你懂”的表情,说了句“加油”。
之后我意识到:就算是调侃,无端端留下“这是我喜欢的类型”。“请务必介绍给我”这类文字是不谨慎的,会让人觉得此人轻浮。“别人说我轻浮而让我感到丢脸”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我不在乎面子,更在意误解:我自认不是轻浮的人,便很不喜欢别人瞎传我的个性,他们自以为得计,掌握了真理,发出类似“哦,原来某某人是那个样子”的感慨。实际上他们所知和实际差了十万八千里。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从这个角度讲。我是地道的小人。但别人总以为我好面子。我之后向林穗表达过类似的担忧,她不以为意,似乎没把这放在心上,就没再提这事。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表达不够清楚。说话絮叨冗长而让她烦躁,但我并不相信她不在乎。 那晚我最终还是加了林穗:
“嗯……你好。”
“你好啊。”
“我第一次主动加陌生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并非第一次,但确实不知道说什么。
“没关系~聊着聊着就熟了。”
“在香港还习惯么?”
“来了两个月。基本上了解啦。听别人说,在街上经常能碰到明星。”
“我来了这么久,真没遇到过,可能是没有关注。”
“嗯。我一直想哪天要是碰到吴镇宇就好了。”
“很喜欢吴镇宇?”
“超喜欢!特别是在《无间道2》里。”
“我也很喜欢,你还记得最后一个场景吗?倪永孝死之前,发现陈永仁是卧底,亲兄弟背叛,那种不甘与震惊,还带着一丝理解,吴镇宇把那种感觉彻底演了出来。演技确实好到不行啊。”
“记得记得!你这样一说我好想再看一遍。”
“去看呗。”
“明天就看。”
大约半小时后。我看时间有点晚,就道声晚安,睡觉去了。
我喜不喜欢吴镇宇呢?喜欢说不上,也并不厌恶,对他没有太多的感觉,说喜欢或许是为了迎合林穗吧。对倪永孝被击毙那个场景的评点是我临时编的。我真正的反应是:靠,被子弹打穿脑门居然没有当场嗝儿屁,还能活动30多秒,这不科学!当然不能让林穗知道,不然她一定说我眼瞎,糟蹋了偶像的演技。
隔天晚上,她主动联系了我,发给我一个问题。我彼时正研读《朱子语类》出神,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带着一些格物穷理的哲学色彩:
“你知道为什么螃蟹横着走路吗?”
为什么?我确实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再说它们横着走、直着走还是倒着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最终要被吃掉或死掉。你应该问我螃蟹怎么吃,吃螃蟹我说不上是专家,但也经验丰富。螃蟹横着走,或许是节肢动物体态决定的吧,这肯定不是姑娘想要的答案,我突然想到鲁迅,《论雷峰塔的倒掉》结尾说法海因避祸躲在蟹壳里。难道答案是法海么?我也考虑了其他可能性。但肥头和尚入蟹壳的场景在脑子里已然挥之不去,于是我回复道:
“是……因为法海?”
“是因为有钳,所以任性。”她也不问法海是如何出来的,径直说了答案。
我回复了四个“哈”字加上一个笑哭的表情,我其实没有笑,也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好笑的。但姑娘讲了笑话,你不笑便是大罪。相比起来,我挺担心没头没脑说到法海会引起怎样的误会。
话头既然开了,聊下去也是很自然的事,其间她提到想吃寿司,我被她这么一提,突然也很想吃,想着明天是周六,便下意识说到道:“明天我去吃。”出于礼貌我补充了一句:“你要不要一起。”点击发送之后我才想起,这不是约着见面的信号么。她回复很快,爽快地表示了同意。我们确定时间地点,约好明天中午见面。
我一点都不期待见面,还有些后悔,因为和女生出去吃饭麻烦得要死,吃东西不光是吃东西,还得考虑后续的活动,见面之前还要收拾好自己,免得糟了姑娘的眼。一来二去,难得的休息日就没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姑娘呢?因为姑娘,所以任性!
第二天她过了约定时间一个小时还没出现。
这种事我早习以为常,对她的迟到不愠不火,也做好了万全准备:一是等人的准备。我早就拿好了一本书来消磨时间,二是被放鸽子的准备。
等她现身时。我才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她魅力四射,光彩夺目,而是她看见我时,冲向我旁边的座位坐下并拿出筷子开吃的速度,远快过我起身向她打招呼的速度。她一边吃一边解释迟到的原因,我只顾着泡茶和给她拿寿司碟子,完全没听她在说什么。我真正听清楚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带了移动电源吗?”
巧的很,我出门其实没有带移动电源的习惯,唯独那天带了,或许是想到姑娘可能要用到,未卜先知,实在是太机智了。
她把手机小心接上移动电源,本来紧张而快速的气氛似乎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缓下来。
接着就是吃东西,以及讲着说完就忘的话。
我给她讲解如何吃寿司。吃寿司要用手。右手拇指和中指捏住舍利(醋饭),食指按住舍利上的食材——“种”,翻转过来,轻轻在碟中涂抹着泪(芥末)与紫(酱油)。然后一口吞下。吃每种寿司之间要用姜片漱口,清洗掉口里的味道,这样海产的味道才不会串起来。
“好专业啊。”她感慨道。
这是我在网上看来的,目的除了满足求知欲外。还用来讲给姑娘听,以显示我见闻广博。但我给她讲寿司时,心里只想到孔乙己用手指蘸黄酒,自得地摇头晃脑。“茴有四种写法”。我第一次对我的言不由衷产生了一丝厌恶。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真是怪人。”
“谢谢。”我由衷感激她。
之后我带她散步。走在旺角街头,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为了躲避那种感觉。我带着她去了一家我常去的咖啡书店,在里面喝下午茶。
接着仍是扯闲谈,喝浓茶,在我看来,和我日常没什么区别,无聊至极。
你可能注意到了,我没有说她是什么样的。因为我没有兴趣去关注她。对我来说,这样的一次约会只是任务而已,我并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穿了什么,我只要按照剧本,说好台词,做好动作就够了。
回家之后,照例客套:“我今天挺开心的,你感觉怎么样?”她没有回复,我挺高兴,这下终于不用磨嘴皮了。
晚上,我看着别人不知所云的报表昏昏欲睡时,林穗的信息来了:
“你是个好人。”
看到这句话,我睡意全无,兴奋异常,几乎手舞足蹈。一般来说,这句话后面会接上“但是”二字外加一段拒绝与抱歉的话语,俗称“好人卡”,发给那些在表白道路上壮烈牺牲的勇士们。不过手掌大的白底屏幕上只有这五个黑字外加一个句号。说明她对我兴趣全无,连客套都懒得屈指输入。
我喜欢这句话,非常喜欢,这句话意味着解放,意味着姑娘放过了我,意味着我无需再作伪装,之后可以坦荡做人。正当我向手机微笑致意,准备笑纳这张好人卡时,手机微震,微信通知提醒,她的第二条消息来了:
“我们……交往吧。”
我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对吧。拿错剧本了吧。我又想到“你是个好人”这五个字。好什么好。我才不想做好人呢,我要做地道的坏人。可是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不知道这五个字的背后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想到这,我有种被什么东西嘲弄了一番的感觉,越想越气愤,于是,我愤怒地输入一个“好”字,然后点了发送。
就这样,我和林穗交往了,认识不到三天,其间见过一次面。她具体长什么样我还有点模糊。
不过既然已经成了男女朋友,以后肯定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而且我想好了,以后寻个理由,一定要给她讲讲法海和螃蟹的联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