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史料记载，在元人蒋祈所著《陶记》里有“五色花戗金”；明洪武二十五年刊印曹昭所著《格古要论》里有“近世有青花及五色花者，且俗甚”；清嘉庆蓝浦所著《景德镇陶录》卷五“枢府窑条”里有“元之进御器，民所供造者，有命则陶；土必细白且细腻，质尚薄，式多小足印花，亦有戗金五花者”的记载。古陶瓷鉴定研究，离不开文献史料和实物史料两大部分。从目前古墓葬、古瓷窑址及窑藏发掘来看，均未发现文献中记载的“五色花戗金”之五彩器，传世品也是少之又少。笔者曾有幸鉴赏过一件海外回流的传世元代“五色花戗金”梵文琛宝纹碗瓷器。此碗高8厘米，口径16.5厘米，足径5厘米。撇口，狐壁，深腹，腹下收敛，小圈足。足壁厚，足内无釉露胎，底心有一脐状凸起。高岭土瓷胎，枢府窑卵白釉。内外通体均以五彩戗金且纹饰轮廓堆花立粉和红、黄、蓝、绿波斯进口料彩为装饰。碗内近口沿处绘栀子花卉红、绿、兰戗金彩，并围饰孔雀绿料彩一周。碗内底部中心柿蒂形开光内书一梵文种子字“喳”局部戗金，其周围一圈饰典型的伊朗风格纹饰。外壁口沿处一周孔雀绿料彩加西域风格纹饰戗金，并外壁有刻划水波纹。器物主题纹饰为变形莲花瓣内饰戗金琛宝。其碗造型端庄规整，胎质坚密，釉色莹润，施彩古雅，装饰艺术中西合璧。五彩、料彩、金彩浑然一体，金碧辉煌，颇具时代风格。
　　此件器物造型纯朴庄重，其胎体质地淘练得不如明清瓷细致，圈足露胎处有砂眼铁质斑点，火石红色较浅淡，旋纹及跳刀痕隐现，且在边沿粘有沙渣，是采用铺渣垫饼仰烧而成。釉面是以官窑卵白釉（枢府釉）为地，青白釉不呈玻璃光而是乳浊的青白釉地。元代统治者极为重视官府手工业生产，在统一中国的前一年（至元十五年）就把全国唯一的瓷局“浮梁瓷局”设立在以生产白瓷而著名的景德镇，烧造官府所需的瓷器和其他物品。景德镇瓷洁白雅致，而元王朝“国俗尚白，以白为吉”。随之，元代景德镇在青白瓷生产的基础上，又烧造出了一种卵白釉的新品种，釉色是纯粹的卵白色，淡雅瑰丽。由于这种卵白瓷中发现有“枢府”字样，因此被称为“枢府窑”器。具有“枢府”字样的卵白釉瓷属浮梁瓷局所制的官窑器，而此时成熟的卵白釉瓷为五彩瓷的出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其纹饰装饰有海琛纹、梵文、变形莲瓣纹、栀子花纹、柿蒂型开光、水波纹等。这些纹饰题材、内容在元代近百年的历史中都是较为常见的。如变形莲瓣纹（俗称八大码），就是元代瓷器中常见的一种纹饰图案，它是在晋瓷纹饰的基础上演变而成的，多用在器物的肩部、足边和足上部，形式多种多样，有的变形莲瓣纹内饰琛宝。琛宝即杂宝，有火珠、火焰、火轮、犀角、法螺、法轮、宝杵、双鱼、双钱、古钱、方胜、银锭、葫芦、盘肠、莲花、灵芝、珊瑚等等。元代中早期，杂宝的宝物名称多，排列顺序不固定，并常在一件器物上重复使用，而到中晚期则相对固定，基本上都是八种宝物，也称作八吉祥。元代琛宝中的鱼和元代八吉祥中的鱼，常见的多是装饰双鱼，只绘一条鱼的实属罕见。而出现在这件器物中的鱼，正是一条，则更显弥足珍贵。同时这件器物的变形莲花瓣纹饰与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品“元卵白釉印花云龙八宝盘”的纹饰一致，都是莲花瓣共边。“共边”是元代晚期的一个显著特点，元代中早期绘画风格特点是，每片莲花瓣间不相连，还要有一定的空隙，并宝物数量较元代中早期的繁多而固定为八宝。“元卵白釉印花云龙八宝盘”带“太禧”字铭。据《元史·百官志》记载，天历元年（1328年）罢会福、殊祥两院，改置太禧院以总之，二年改为太禧宗禋院。天历是文宗的年号，时间属元代中晚期。这两点佐证了此碗的年代。元代瓷器的致饰装饰，从宋代的一般尚素，及刻花、划花、印花及一部分绘画，发展到完全用绘画的手法。这件器物上除口沿外壁有刻划常见的水波纹外，其他均为绘画手法。
　　碗内中心的梵文装饰也颇具时代特点。梵文是古印度文字，最早称悉昙字。悉昙属佛教用语，是从梵文音译而来，亦译作悉谈，是成就、吉祥之意。佛教大乘中的密宗，把佛教的理念及佛缘、佛号用形象表达，而文佛号又是用梵文字母来表达，故有人把这种梵文字母称之为“佛像种子字”，有这种种子字的器物，佛或菩萨就会保佑其消灾避难、吉祥如意。
　　在彩色装饰方面，已成熟地掌握了釉上五彩的施彩方法。元代五彩瓷已具备了洁白的瓷胎和纯净的透明釉以及运用各种颜色料绘花纹图案的工艺技术等条件。釉上五彩是彩绘在釉上，是以高温烧成白瓷，在其瓷器上进行彩绘，然后在彩炉中低温烘烧而成。五彩，狭义的是蓝、绿、紫、黄、红合成的五色，单线平涂无明暗。五彩也就是釉上古彩，它因彩烧温度较高又名硬彩。古彩彩烧后纹饰线条有力坚硬耐磨，不褪色，不剥落，色彩常年不变，颜色较浓，鲜明透彻，具有强烈的对比等特点。它与粉彩称为“软彩”相区分。元代五彩是在宋代红、黄、绿彩，金代红、绿、黄、黑等彩的基础上发展而来。而最早见于文献记载，则是成书于清雍正、乾隆年间的《南窑笔记》：“成、正、嘉、万，俱有斗彩、五彩、填彩三种，先在坯上用青料画花鸟半体，复入彩料，凑其全体，名日斗彩。填彩者，青花双勾花鸟人物之类之胚胎，成后，复入彩炉，填入五彩，名日填彩。其五彩则素瓷纯用彩料画填出者是也。”此时的戗金技术也较为成熟。金彩早在唐、宋、金就用来画陶瓷纹饰，在元代的丝织工艺中加金技术有了进一步提高，捻金、印金、片金等方法常常用在元代精美的织品中，在枢府器上用于装饰已经流行。
　　从纹饰工艺上，我们可以透过碗的纹饰效果清楚地看出使用进口洋料（珐琅彩）的特征。它清新鲜艳，光泽艳丽宜人。虽不及清三代珐琅彩，但却让人眼前一亮。就其若似珐琅的艺术效果和纹饰工艺，说明它明显地受西域“大食窑”彩绘嵌金陶器与铜质珐琅嵌的影响。其工艺与当时新品铜质珐琅和新创的瓷质法华如出一辙。也可以说它是最早出现的珐琅彩。明代曹昭《格古要论》大食窑条：“以铜作身，用药烧成五色花者，与佛郎（珐琅）嵌相似，曾见香炉花瓶、合儿盏子之类，但可妇人闺阁之中用之，非士大夫文房清玩也。又谓之鬼国窑，今云南人在京多作酒盏，俗呼鬼国嵌，内府作者，细润可爱。”
　　其时代风格、特点较为突出。首先是戗金特点。“创”与“戗”意通。《说文》篆文“创”字，《玉篇》楷书“戗”字，意思是填充，在器物上填嵌金银等饰物。元代戗金工艺成熟地用于皇室、贵族器具用品。在元代丝织工艺中，用金方法更为丰富，有捻金、印、片金等。在青黑色瓷器上戗金，《格古要论》说“有青黑色戗金者多是酒壶、酒盏，甚可爱”。江西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藏的“元代孔雀绿釉金彩圆盖”即是。另一特点是变形莲瓣纹莲瓣共边。如故宫博物院藏“元卵白釉印花云龙八宝盘”“元代釉里红松竹梅纹玉春瓶”。江西省高安县博物馆“釉里红开光花鸟纹罐”，都与这件“五色花戗金”梵文琛宝纹碗的莲瓣纹一样，时代风格特点极为鲜明。
　　综上所述，就其器物本身的特征，我们不妨得出，这件元代“五色花戗金”梵文琛宝纹碗是景德镇供皇家所用的御窑厂生产，它是在卵白釉（枢府釉）上绘五彩、料彩、金彩的瓷器珍品，它是元代中后期产物的结论。它在造型、胎质、釉色、纹饰等方面都可谓美妙绝伦，可与枢府官窑媲美。其意义在于将五彩的出现时间，从明代宣德提前到元代中晚期；珐琅彩瓷器最早出现的年代，与当时铜质珐琅为同一时期，也为康熙二十年藏应选生产出精巧和美丽的瓷胎画珐琅这一工艺新品种找到了源头。元代成熟的卵白釉瓷、青花瓷、铜质珐琅彩、釉上红绿彩，广泛使用的金彩、法华、堆粉，及与中外文化的相互交流、影响、渗透，都为“五色花戗金”即釉上五彩的出现提供了必然的条件。
　　对器物的科学论证和定论，要同时具备两个因素，一是要有古文献史料的记载，二是要有考古发掘实物史料。本文所述器物，现只有只言片语的史料记载，尚无发现元代纪年墓葬出土实物标准器物佐证，仅能就器物本身进行传统的鉴定研究。而目前高仿瓷器层出不穷，其作品是以假乱真，强烈地冲击着传统的上手、目测、经验鉴定方法。传统的鉴定方法其实是一种以惯性思维方式形成的经验之谈，是集以考古发掘墓葬出土实物为标准器，以古窑址实地调查窑藏实物相结合为依据，以皇宫实物与记录档案为根据，以历史资料、文献资料为考证，以前辈大家毕生总结出来的鉴定经验为一体的统一大乘。在用传统方法鉴定的同时，还要利用现代高科技鉴定手段如：碳（14C）元素衰变法、热释光法、比色法、微量元素分析法、老化系数法、容重测试法、微观观测法等对古陶瓷元素组成、物相组成、烧成温度，古陶瓷的宏观、微观结构，古陶瓷的物理、化学性质进行全面的分析检测，使古陶瓷鉴定日趋成熟更具科学性。
　　作者单位：河南省文物交流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