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载于《论语?阳货》)中的孔子这句话為他惹来祸水三千，批孔派一直认為这是孔子歧视女性的铁证，把女性三千年来的弱势地位都算在这位男子头上。挺孔派则多方為孔子辩诬。钱穆对孔子是怀着“温情与敬意”的，他抓住一个“养”字解释“女子小人指家中仆妾言”，从而认為这句话為“齐家”之言，不出“修齐治平”的大主题。
　　我则想，孔子说这句话时是有一个具体语境的，或许他太太有几分钟忽然变得有点像苏格拉底的老婆了?明代具有叛逆思想的李贽评点《论话》是品书中的一绝。对于这句话，他加的眉批是：“想曾经历来。”正与我之所想遥合。李贽被认為是中世纪最残酷无情的批孔者，但看他评点《论语》，多见其对孔子之心的理解。他只是想还原一个真实的活孔子罢了。
　　正是因為有感而发，口不择言，孔子说了这么一句针对女性的气话。气话归气话，却也含有几分性别心理学的事实。相比较于男性而言，女性不就是心眼小一点吗?许多人也撰文认為，这句话并不包含价值判断，所谓“女子”，也没有泛指一切女子。这句话就是一句“话”，没有歧视妇女的意思，也不含钱穆所理解的那种大主题。这句话只能说明，孔子固然是圣人，但有时也很平凡，也会像我等—样说些气话、闲话、笑活，
　　即使孔子某一时的确对“女子”给予了“小人”的道德恶评，但主流的孔子女性观绝不是这样。《论语》中孔子论及女性的话再无二句，但仍可以推想，讲“仁者爱人”的孔子，是绝不会独不爱“女人”的。虽然孔子时代已很讲男尊女卑，但那是母系社会发展到父系社会再成熟為封建宗法制社会后的必然结果，孔子也无法超越这个必然。大体来讲，孔子虽然不能讲出妇女解放的话，但他对女性还是尊重的。他有九个姐姐。难道可以说他不尊重他的九个姐姐?他三岁丧父，在母亲的抚养和教育下，具有了圣人的胚胎。难道可以说他不尊重他的母亲?他结束周游列国的直接原因是要归葬老妻。因要葬妻，他甚至放弃了从政的理想，可见他对妻子是怀着多么深沉的情感。卫灵，公夫人南子在私生活方面声名狼藉，他还是去见了她，以臣子礼拜之，可见他并不认為女人性观念开放就没有了尊严。连他自己呢，都是年轻的母亲与老父亲“野合”的结果。可以想见，他会认為，野合中的女人并不丢人，相反具野性的美感，更具创生力。
　　从性观念最可以看出持何种女性观念。孔子的性观念?史料中更无一字哦。但我们可以从《诗经》中发挥想象。《诗经》是晚年的孔子编辑的。在《诗经?国风》篇什中充满了性爱的叙说，而且多是女性针对男性的赤裸裸的性语。后人认為《郑风》最集中地体现出这个特点。
　　我曾出过一本《(诗经)里意思》，对《国风》诸篇戏以现代诗的形式进行解读。对《褰裳》之题，我的解读之题為《郑国女子天生水性》。
　　诗中的女子够赤裸裸吧?还有解得更赤裸裸的呢。台湾李敖并不认為“且”字為语气词，他解為男根，则“狂童之狂也且”他就直接译為：“你小子狂个鸟!”——你不想本姑娘，本姑娘何愁没人想!
　　通过这一首诗，大抵就可看出孔子是持有一种健康开放的性观念的男人。他怎么会歧视女性呢?在他重新设计的周礼中，当然也给了女性作為人的地位。
　　作者系儒学研究者，著有《诗经里的意思》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