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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五毒俱全
清朝中期,有个秀才名叫刘墨林。刘家本是富裕人家,到了他这一辈,人丁稀少,只有他一个男丁。他不到十三岁就中了秀才,被称为神童。没想到父母先后病逝,他少不经事,整日伤心欲绝。为了让他开心起来,管家刘福带着他四处游玩,很快,刘墨林吃喝嫖赌、斗鸡养狗,无所不通。当时大烟还不流行,人们把吃喝嫖赌玩列为五毒,刘墨林也因此得了个“五毒秀才”的名号。
刘墨林仅用了两年就败光了家产,只剩下祖传的宅子没卖了。管家刘福看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就离开了。刘墨林守着空荡荡的几间房子,喘气的只剩他养的一只公鸡和一条黄狗,都是他过去斗鸡玩剩下的。他靠着写字卖画赚点钱糊口,本想当塾师教几个孩子,可哪有人敢把孩子交给他教呢?
转眼三年过去了。这天,刘墨林正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忽然有人推门进来说:“少爷,一别三年,可还好?”
刘墨林睁眼一看,笑了:“刘福啊,听说你去京城了,看你这一身光鲜,一定是混得不错啊,怎么有空来看我?”
刘福叹息道:“当初怪我,看你心里悲痛,只想着让你散散心,想不到害你落到这般田地。这三年,我在京城官员家里当管家,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你啊。”
刘墨林不以为意,伸个懒腰说:“不怨你,还是我这个鸡蛋有缝,才浸泡得五毒俱全。你给当官的当管家,肯定很忙,说吧,有啥事?”
刘福笑着说:“我给少爷你找了个肥差!当初我说卖这房子,少爷不肯,想不到还留对了。要是没这房子,这事还成不了呢。”接着,他详详细细地说了起来。

原来,刘福当年到京城后,进了张府当管家。张府老爷在朝中当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张树八岁,小儿子张林两岁。上个月,京城来了个算命先生,据说算得很准。因为张老爷奉命要出门办差半年,张府太太特意把算命的请去,给老爷算出门时辰和行程。本来一切正常,给老爷算完后,太太让算命的给大家也都算算。谁知算命的一看见张树,就大惊失色,说这孩子虽然有封侯拜相的命,可今年却有一场大灾难逃。
张老爷本觉得是无稽之谈,但接下来几天,张树练习骑马时摔了下来,又在花园中被毒虫蜇了,张老爷就不那么淡定了。张老爷想起算命先生的话,让人找到他。算命先生说,凡是贵人之命,都被鬼神所忌,必有一劫。要想破解,需往西走百里之外,躲上半年方可。
老爷出门在即,就命刘福来办这件事。刘福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刘墨林。刘家宅子刚好在京城往西一百多里,虽不算豪宅广厦,也是青砖白瓦的好房子。更何况,刘墨林是个有学问的秀才,还可以给张树当老师,这半年也不耽误学习。刘福把这些条件跟老爷和太太一说,他们都很赞同。
刘墨林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当老师倒是行,可他们就不怕我这个五毒秀才把孩子带坏了?”
刘福摇摇头低声说:“少爷,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话了。这事只有本地人知道,京城人哪里听说过?老爷和太太说了,租房子、教少爷,总共给五十两银子。吃喝的钱也都是府里出,你也跟着一块儿吃,多好的事啊!”
刘墨林仰头想了想,觉得也不错,就答应了。第二天,刘福带了几个人来打扫房间,整理铺盖被褥。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拉着张府的大少爷张树和一个贴身丫鬟来了。
张树虽然年少,但彬彬有礼,一见面,先给刘墨林行了拜师礼。刘墨林连连摆手道:“我只是照顾你半年,谈不上正式的老师,不用行礼。”
张树却认真地说:“一字之师也是老师,何况要教我半年?”他身后的丫鬟十六七岁,看着甚是伶俐,对刘墨林却不太友好,翻着白眼看他一眼,转身去给少爷铺被褥了。
2.五毒之劫
就这样,张树在刘宅住了下来,除了那个贴身丫鬟之外,还带来了一个男仆,负责外出采买菜蔬。张树自被毒虫蜇后,一直在服药,也由男仆按方抓药熬制。那丫鬟厨艺不错,张树也十分知礼,每次吃饭都请刘墨林坐上座。刘墨林也不客气,回回放开肚皮大吃,吃完还要打包带回屋里,喂自己的宝贝公鸡和黄狗。
刘墨林的四书五经还是非常有水平的,教张树也自觉还算尽力,但不知为啥,那丫鬟就是看他不顺眼,从没好脸色给他。刘墨林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倒也不在意。
这天,丫鬟出门转了一圈,回来拉着张树要走。那男仆自然不敢做主,说刘管家说了,半年后来接,有什么急事可以请当地驿站传信。张树也不明所以,丫鬟急了,指着刘墨林说:“我就知道他們没安好心!少爷,你知道这个人外号叫什么吗?当地人都叫他五毒秀才!跟着他,能学出什么好来!”
张树毕竟是个孩子,顿时没了主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刘墨林哈哈大笑道:“没错,我是有这么个外号。不过五毒秀才也是秀才,我没带他吃喝嫖赌玩,只教他学问,有什么关系?”丫鬟不听他解释,逼着张树写了封信,表示老师不好,要回家,让男仆送去驿站。
接下来的几天,张树跟刘墨林学习时总有些不好意思。刘墨林反过来劝张树:“估计你也待不了几天了,趁这几天多学点东西,也算没白行过拜师礼。”

当天夜里,大伙儿都睡了,宅子里静悄悄的。丫鬟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听见地上似乎有动静,她爬起来点灯一照,顿时吓得尖叫起来。
只见地上有几十只黑乎乎的蜘蛛,个个有茶杯大小,正在向里屋爬,张树就睡在里屋呢。丫鬟一边叫张树别下地,一边拿起炕上的书往地上砸。那些蜘蛛不搭理她,一个劲地往里屋爬。张树被丫鬟的叫声惊醒了,不知所措地抱着被子缩在炕上,眼看几只爬得快的蜘蛛都快上炕了! 自从算命的入狱后,刘墨林经常往县衙跑,找知县聊天。知县开始不太愿意见他,毕竟他虽是秀才,但名声不好。后来不知为何,他居然和刘墨林成了朋友,两人有说有笑的,旁人无不诧异。
这天,刘墨林又跑去找知县下棋,天黑了也没回家。丫鬟一肚子不高兴,伺候着张树吃完饭。张树问丫鬟:“先生今天又不回家吃饭了吗?”丫鬟哼了一声:“我看他官迷心窍了,堂堂一个秀才,不去考取功名,而是钻营拍马,莫不是想进县衙当师爷?要我说,他就是要钻营,也犯不上钻营一个小小知县,咱家老爷的官比知县大多少级?他可真是舍近求远!”
张树刚说了一句:“先生不像是那样的人……”话音未落,门口仆人喊了一声:“什么人?”就见几个蒙面大汉冲到了院子里。丫鬟心里一惊,把张树挡在身后,面对着几个蒙面大汉。

其中一个大汉大声喊道:“我们是后山的强人,听说城里来了京城少爷,特来抢银子用。”说完,他也不等人说话,挥刀就要往屋里冲。不料,刚要迈步,他突然惊叫一声,连退好几步。丫鬟这才看见,门槛前面,花花绿绿的几十条蜈蚣来回游走着,难怪那大汉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只见屋外火光冲天,整个院子都被捕快围得严严实实,蒙面大汉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跳墙逃跑。但捕快已经冲了上来,双方厮杀一番,捕快人多势众,将几个大汉都抓住了,带回县衙审问,几个大汉都一口咬定,他们是后山强人,前来抢钱。
知县一拍公案,大喝:“还敢胡言乱语,后山哪来的强人?给我打!”一顿板子下去,终于有撑不住的,说是外县的强人,有人雇他们来杀人,至于谁雇的,那只有头领才知道,他们并不知情。
知县详细问了强人山寨的位置,连同这几个强人的罪行,一并上奏了朝廷。朝廷派兵剿匪后,论功行赏,认为知县上报匪情有功,要派京官去表彰。此时半年已到,张大人回京,听说自己儿子差点遭劫,连忙要下这个差事,来表彰知县,顺便接儿子。知县带着刘墨林送行到十里亭,刘墨林把知县的功劳大大描绘了一番,张大人十分高兴,对知县说自己以后一定照应。
知县乐得合不拢嘴,悄悄对刘墨林说:“还是先生高明,本官感激不尽。”原来当日算命的被抓后,刘墨林对知县说,此事绝非这么简单,后面还会有事。本来知县不当回事,但刘墨林说,自己有升官发财的路子给他,知县这才上了心。刘墨林告诉他,这几天就会有人来送银子疏通关系,让他想办法放走算命的和男仆,到时他该收银子就收,只是说要拖些日子才好办。
事情果然如刘墨林所料,没几天,有人来送银子要赎人,知县按刘墨林教的,收下了银子。之后,刘墨林告诉他,就这几天,让捕快夜夜埋伏在刘宅附近,必有所获。他自己则天天到县衙去转一圈,到了天黑偷偷回到家门旁埋伏,果然抓住了强盗,帮知县立功得赏。
说到这里,刘墨林对张大人说:“大人,您猜那個拿银子贿赂知县的人是谁?”张大人狐疑地看着左右,刘墨林一指刘福:“就是他!”刘福脸色惨白,大声说:“你血口喷人!”
知县掏出一张纸来,上面是二百两银子的收据,同时说明,应在三个月内释放算命的和男仆。知县对张大人说:“大人,本县收了银子后,严刑拷打,那算命的和男仆都已招供,确实是受刘福的指使!”
刘福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仍是死不承认。张大人大怒:“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儿子?”刘墨林叹了口气说:“我已经问过丫鬟了,张树是您已过世的夫人之子,现在府里当家的是您续弦的夫人,对吗?”
张大人若有所悟,指着刘福问:“是夫人让你这么干的?”刘福连连叩头,直叫冤枉。
刘墨林说:“这丫鬟是您过世夫人的丫鬟,所以她忠心于张树。你府里其他人,上有夫人,下有管家刘福,谁敢不装聋作哑?他们伙同算命的,布局想害死张树。”
刘福忽然道:“我想害死少爷,在府里就可以,何必弄到你这里?你血口喷人!”
张大人也有些疑惑,刘墨林大笑道:“这有什么难解的?你本就是两手打算,你把张树送我这里来,未必一开始就想杀他,而是想让他学坏。谁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五毒秀才?孩子到我这里,变得像我这么不成才,其实比杀了他还强!”
张大人一想,确实如此,如果儿子五毒俱全,自然什么前途都没了。
刘墨林接着说:“可你也担心我带不坏他,就准备了后手。张树如果死在府里,张大人岂肯善罢甘休?彻查之下,危险重重。但如果死在我这里,不管是被毒虫咬死,还是被强盗杀死,都是我的责任,你不过是奉命送少爷来这里罢了。当然,被毒虫咬死是上策,毕竟可以算是意外。只是五毒被我所破,你才被迫雇强盗杀人。那山寨已被剿灭,首领也供出你了。还有,我从丫鬟口中,猜出了另一件事,只怕你宁死也不肯承认啊。”

刘福终于支持不住了,跪地求饶:“少爷啊,念在我也给你当过管家的分上,你就别说了,给我留条活路吧。”
刘墨林仰天长笑:“当年我少不经事,被你祸害成五毒秀才。你卷尽家财而去,我自己不争气,不怨恨你,但也无情分可言了。张大人,我听丫鬟说你不在家时,管家经常和夫人商议家事。刘福虽无德,却相貌堂堂。他在你府上当了三年管家,老管家是怎么死的,你那两岁的儿子是怎么得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刘福扑上来想咬刘墨林,却被官兵按住了。刘墨林哈哈大笑,冲面色铁青的张大人一躬到地,转身就走。
回到刘宅门口,大黄狗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刘墨林听到身后有人喊,回头一看,是张树的丫鬟,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略带羞涩地说:“少爷把我赏给你了。他说你必能中举,他在京城等着你。”
刘墨林微微一笑,说:“你不怕我这个五毒秀才了?”
丫鬟“呸”了一声,嗔道:“以前没人管得住你,现在有我在,你最多剩个嘴毒!”
(发稿编辑:朱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