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人身边人细诉伟人身边事(三)

来源 :党史纵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eck50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毛泽东秘回故乡韶山、毛泽东畅游长江……伟人一个个经典的瞬间、一段段珍贵的回忆都被定格在一张张照片上,而这些照片连着同一个名字——著名新闻摄影家钱嗣杰。
  历史学家用自己的笔书写历史,而钱嗣杰则是用相机真实地记录着历史。他家有一本特别的相册,里面装满了钱嗣杰本人和毛泽东等领袖们的合影,也有一张张他所拍摄的历史瞬间。走近这位新闻摄影大家,俨然是在回放一个个有关红色传奇的镜头。
  “面试”时,毛泽东说:“你姓钱,你有钱啊,我可是无产阶级啊”
  1964年,钱嗣杰跟随周恩来总理出访非洲10余个国家,出色完成了新闻拍摄任务。7月的一天,正在刚果采访的钱嗣杰突然接到北京新华社总社电报:须一周内回国述职。他二话没说,立即搭乘最快的航班取道阿尔及利亚返回北京。一下飞机,顾不上回家,他就直奔时任新华社社长吴冷西的办公室。“我们的社长吴冷西一看到我就说,调你进中南海,做毛主席的专职记者,到中南海工作。”听到这个消息时,钱嗣杰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后,钱嗣杰才知道,调查人员已对他本人及其家庭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了解,以至于老家的乡亲们都猜疑是不是忠厚的小钱犯了什么错误。
  钱嗣杰初见毛泽东是在1950年。当时,时任中央新闻总署新闻摄影局摄影记者的钱嗣杰,在两位老记者的带领下,去北京饭店采访外事活动(捷克国庆招待会)。初次担纲,钱嗣杰既紧张又兴奋。当看见神采奕奕的毛泽东出现时,平生第一次亲眼见到伟人的钱嗣杰忘情得直鼓掌。毛泽东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毛头小伙,很快走了过去。一旁的老记者低声问道:刚才主席情绪很好,你拍了吗?这一问,钱嗣杰才想起肩负的重任,脑袋里“嗡”的一声,于是慌慌张张地按下了快门。后来,这张照片是经过剪裁后才用的,因为毛泽东不在照片中间。10多年后,上级调他去主席身边工作,钱嗣杰心里有点“阴影”,生怕出现闪失。
  “给主席当摄影记者,太光荣了!要知道新华社好几百人呐,能选到我,我是又高兴又紧张呐!”钱嗣杰说起当年的事情,依然兴奋不已。“这个工作责任太重大,压力也挺大,是不能出一点问题的,可以说非常重要。比如说这个照片,今天主席活动,已通知各报,那天晚上版面都给你留着天窗呢,照片必须得补上去。所以那一段工作确实也很紧张,也很高兴。但是,照片发出以后,这个心老是吊着。”
  到中南海的第一天,时任公安部副部长兼中央警卫局局长汪东兴领着忐忑不安的钱嗣杰去见毛泽东。正值夏季,一路上钱嗣杰紧张得汗湿衣衫。一见面,毛泽东看出了钱嗣杰的心情,握着他的手请他坐下,唠起了家常:“你多大了,么子地方人,叫么子名字啊?”“报告主席,我姓钱,叫钱嗣杰,是黑龙江黑河市人,祖籍山东平阴。”“好嘛,你姓钱,你有钱啊,我可是无产阶级啊!”毛泽东风趣的谈话让周围的人都笑了,也让钱嗣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说话和动作也自然了。
  交谈中,钱嗣杰简单地汇报了自己在非洲工作的情况和所见所闻。毛泽东听完后,高兴地说:“将来我们要一起工作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半个小时的谈话完全改变了钱嗣杰对主席的印象:他并不是人们想像中的那么严肃,而是非常幽默、平易近人。
  “面试”后的第二天,上级就通知钱嗣杰搬进中南海办公,成为毛泽东的第三任专职摄影师。那时,由于电视设备不过关,电影的成本又太高,因此记录国家领导人日常活动的手段主要是拍照。“那个年代,领导人接见外宾一般不做摆拍,他们的一举一动很难预判。握手呀,谈话呀,他不考虑你记者不记者的”。
  对于时常在身边按动快门的摄影师,毛泽东的反应是“不干预。你什么时候照,你愿意照你就照,从来没拒绝过我。当然,有的时候下去参观,他会说你多照些群众,他希望照和群众在一起的那些场面。我在主席那里那么多年,他没有说看看照片,报纸登得好不好,没有。他不管这个事情”。作为专职摄影师的钱嗣杰,不仅要拍摄一些正式会见的场面,还要善于捕捉领袖生活的瞬间。“每次主席活动前,我都要认真检查相机的功能,检查胶卷是否上好,不敢有任何懈怠。我随时都背着两台相机——禄莱(Rolleiflex)和莱卡(Leica),都是德国制造的,以防万一。虽然不如现在的功能齐全,但性能绝不差”。由于当时拍摄的照片除公开采用和部分留作历史资料外,其余图片必须销毁,“有人监督销毁,在一个封闭的炉子里烧毁,烧后也要检查一下灰烬,看看是不是完全烧完了,记者不得私自留底”,因此,钱嗣杰保存下来的照片并不多。
  钱嗣杰介绍说,毛泽东习惯坐火车下去调研,每到一个地方,“往往请地方干部,省长、省委书记什么的到火车上来汇报——他就不下车了。主席怎么考虑呢?他说,我到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又要准备我住的地方,又要好多干部陪,很多麻烦事,这样不给地方增加麻烦,见完了火车就开走了,到火车上来谈好”。
  “在主席身边工作的6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受益最多的时光,同时也是最紧张、压力最大的一段日子。”钱嗣杰说,主席是夜猫子,喜欢熬夜,生活没有规律,作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必须时刻准备着。“当时来访的外宾主要由外长和总理接见,一般情况主席是不接见的。不过,为了外交工作的需要,主席也接见一些外宾,但没有时间表,而完全是按照他的习惯来决定的。外宾可能正在天安门或长城参观,如果这时主席说可以见,那就立即通知外交部安排接见”。
  钱嗣杰回忆说,主席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往往是突然通知要出发,工作人员就要紧急集合,直到上了火车才知道目的地。此外,主席每年国庆节后就要南下,去上海、杭州、武汉、江西等地,一呆就是几个月。到了春天,工作人员轮流回北京取换季衣服并休息一个星期。在领袖身边工作,保密工作肯定是首要的,“比如跟随出去视察,家属都不知道我们到哪儿去,也不打电话,也不写信的”。
  毛泽东走在井冈山大道上,和大家打着招呼,激动的人群沸腾起来了,口号声在井冈山回荡
  1965年3月16日,毛泽东乘专列到达武昌,44天后离开武汉到长沙,5月21日再从长沙出发,经株洲、醴陵、攸县、茶陵、莲花、永新、宁冈,沿着1927年秋收起义的路线重上井冈山。   钱嗣杰记得,5月22日路过茶陵时,时任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夫妇和汪东兴及湖南省公安厅厅长李强等,陪同毛泽东接见了茶陵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全体成员,并与他们合影。当时,太阳迎面照来,钱嗣杰连拍了两张。毛泽东站起身来,说:“这次不能和大家多谈了,要赶路上井冈山,谢谢同志们。”
  照完相后,毛泽东一行乘车从茶陵出发,约一个小时后进入湖南与江西交界的界化垅。界化垅一半属于湖南省茶陵县,一半属于江西省莲花县。司机认真地向毛泽东禀告,现在已进入江西省的莲花县。
  莲花是井冈山根据地六县之一,是毛泽东重上井冈山到达的根据地第二个县。毛泽东忍不住轻轻地掀开车帘,向外面看看,可能想到保密纪律,他又无奈地放下了手,深情地说:“1927年9月,秋收起义部队在莲花桥头村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翻过一个山头,来到永新县地盘,这叫避实就虚。”说这话时,毛泽东眼睛闪着光芒,嘴角挂着微笑,好像在回味着那一段值得骄傲的“红色经典”。
  小车队沿着茅坪通往茨坪的山路蜿蜒而上,约半个小时就到了黄洋界。前导车按照事前的安排,停了下来。毛泽东等不及让警卫人员开车门,自己就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向大家手一招,大步向山顶走去。
  毛泽东站在黄洋界上,极目远望。这时,山风飒飒,护士长递来风衣,汪东兴接过给主席披在肩上。走了几步,大家来到一座木头做的纪念碑前,碑身南面是朱德写的“黄洋界纪念碑”几个大字,北面写着印刷体毛泽东诗词《西江月·井冈山》,张平化仰视着碑文,激情地读了起来:“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早已森严壁垒,更加众志成城。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人宵遁。”
  这首当年的井冈山诗词,激起毛泽东心潮澎湃,他大声地说:“这首词是1928年9月初写的。那时刚刚在黄洋界打退湖南、江西两路敌人的进攻,那一次我不在山上,井冈山的兵力不足一营人,好危险哦!”
  随后,毛泽东笑着请钱嗣杰给他和张平化夫妇在黄洋界纪念碑前合影留念。
  小车队依次继续前进。从黄洋界到茨坪仅17公里,毛泽东不时兴奋地拉开车帘,细览沿路井冈山那峰、那云、那松、那石,若有所思。下午6时30分左右,一行人到达井冈山山顶之镇——茨坪,毛泽东下榻在茨坪宾馆一楼的115号房间。
  在房间内,宾馆的工作人员请毛泽东在一张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来,稍事休息。毛泽东环视四周,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色,连连夸赞说:“这可和当年大不一样了!那时敌人前堵后追,我们靠两条腿拼命走,上山1000多里路走了半个月,这次坐汽车两天就到,还是机械化好……”钱嗣杰等听了都笑开了。
  钱嗣杰说,在茨坪的日子里,主席改变了他夜间工作、上午休息的习惯,而是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就去散步;在满目青翠的山林中,他大步流星地走着,常常把跟随他的工作人员落下很远,大家都赞叹主席的身体真是棒极了。有时,主席会用他手上拿着的那根竹拐棍当成“开路棍”,比比划划地在前蹚路,就好像是回到了38年前似的,那样生动活泼、那样豪情满怀……
  一天饭后,毛泽东在山间散步时,望着叠翠的青山讲了起来:“井冈山是座好山哩!地形条件好,群众基础好。当年我们在井冈山生活条件是很艰苦的,住的是破草房,吃的是红米饭、南瓜汤……”这时,钱嗣杰抢拍了一张毛泽东散步的照片。听到咔嚓一声,毛泽东抬起头,接着转过脸问陪同人员:“井冈山现在还产红米么?”
  在场的汪东兴清楚,毛泽东在中南海一直爱吃红米饭,爱吃红薯、芋头、玉米、马齿菜等等,可来井冈山快两天了,还没见到他吃红米饭,便赶紧回答说:“有,有!”并补充说,“主席,去年你吃的红米,就是从江西买回去的。”“哦……”毛泽东不再讲话,继续散步。第二天,毛泽东的餐桌上增添了一碗红米饭。
  “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千里来寻故地,旧貌变新颜。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过了黄洋界,险处不须看。……”谈起井冈山,钱嗣杰不由得吟起毛泽东的词《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吟毕,钱嗣杰感慨道:“这阕词是主席当年5月27号下午在井冈山填的,全词既表现了对井冈山的深切怀念,又赞美了井冈山的崭新面貌和不为任何艰难险阻所吓倒的革命精神,更是表现了主席宽广博大的胸怀。”
  5月29日,毛泽东就要离开井冈山了。临别前,他希望见见当年的革命老战士,与井冈山人民话别。下午,井冈山广播站反复播送着一条大会通知:“全山革命同志请注意!全山革命同志请注意!今天下午4点钟在茨坪宾馆门前召开广播大会,请相互转告。”
  不多时,背着两部相机的钱嗣杰看见在茨坪宾馆餐厅门前,几十个老赤卫队队员、暴动队队员、烈士遗孀,站了里三层外三层。时任井冈山管理局党委书记袁林激动地说,毛主席到井冈山来了,来看望大家,马上要接见大家。大家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不一会儿,毛泽东带着大家熟悉的笑容从宾馆大门走了出来,“毛主席!”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主席真的来看大家了,真的站在大家面前,人们一个个激动得忘了说话。毛泽东依次握住这一双双当年给红军生死帮助的粗手。握完手后,管理局的同志请毛泽东和井冈山新老同志、烈士遗孀一起照了一张相。钱嗣杰说,由于考虑不周,相片洗出来一看,第一排两边站的几乎都是管理局干部,老赤卫队员和烈士家属倒站在了后面。
  当天,钱嗣杰照的第二张相片是毛泽东和宁冈等县老同志、烈士遗孀一起合影。当时,革命烈士袁文才的发妻谢梅香坐在第一排。袁林刚准备介绍,毛泽东已经认了出来:“袁嫂子”,一句当年在井冈山大仓村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称呼,让谢梅香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忘记了回答,只是呆呆地仰望着毛泽东,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毛泽东在井冈山住了多日,除相关人员外,住在茨坪的绝大多数群众都不知道。当毛泽东出现时,“毛主席?”“是毛主席!”人们都惊呆了,有的人揉揉眼睛,看是不是在梦境,有的人激动地举起右手,喊起口号。毛泽东大步流星地走在井冈山大道上,高举着右手和大家打着招呼。激动的人群沸腾起来了,“毛主席万岁!”口号声随着松涛久久地起伏。   这一天,毛泽东沿途接见群众3000多人,茨坪当时常住人口也只有几千人,几乎是老老少少倾巢而出。“离开井冈山时,主席的心情非常激动,老人家在沙石路上走得很慢,频频地向两旁的群众挥手。这次主席上井冈山酝酿很久,考虑得比较深远。重上井冈山所有活动我都拍了照,照了100多幅照片,新闻电影制片厂舒世俊、贾秋和也拍了短片。在我印象中,主席本来还要去延安的,‘文化大革命’爆发后,就没有去成。过去的艰难岁月在老人家心目中印象很深,革命的使命在老人家的心目中地位很重。重上井冈山,主席的心情一直很振奋”。
  谜一般的11天里,贴身走近领袖,摄影生活与工作中的点点滴滴
  1966年6月16日,毛泽东的专车抵达湖南长沙。第二天,他回到了故乡韶山,直到6月28日,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6月17日下午,烈日炎炎,气温高达35℃,4辆汽车紧紧连成一线,奔驰在长韶公路上。毛泽东坐在一辆灰色吉姆车上,为他开车的是湖南省委接待处技术最好的司机赵毅雍。另一辆白色吉姆和一辆吉普车上,坐着时任湖南省公安厅长李强、副厅长高文礼和新华社记者钱嗣杰等人。最后一辆大卡车,拖着毛泽东的8个大书箱和一些生活物资。
  车队进入韶山冲,毛泽东叫司机赵毅雍慢点开,自己侧着身子往外看,车子开过一个S形的弯道时,毛泽东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家的祖居。车进了滴水洞,在一号楼的大门口停下。毛泽东走下车,一股清风吹来,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清香的空气,顿觉心神舒畅。他高兴地连声说:“好地方!好地方!”接着,毛泽东用手往左侧的山头一指,给第一次到韶山的钱嗣杰等当起了讲解员:“那是龙头山,龙头山过去叫黄田坳,从前以黄田坳为界,山那边是湘乡,山这边是韶山。韶山属湘潭,所以黄田坳又叫湘潭坳。”他又指着右边的山脉说:“那里是牛形山,山的形状像只水牛,小时候,我到外婆家去,就是走的这条山沟;东北边那个高山上有个大石鼓,过去常有老虎到石头上乘凉,所以叫虎歇坪。我的祖父母就葬在那块地方。”
  钱嗣杰回忆说,毛泽东此次回故乡,是“绝对保密的”。“当时去了以后没有对外报道,只有中央个别领导知道。主席到滴水洞也是休息,在那儿也没什么活动,每天大半的时间在室内伏案工作,任何外人都不见,除了看书、批阅文件外,就是思考问题。累了便出来散步,一般是下午4点左右,从一号楼走到韶山水库大坝边。不过,散步少,比在北京和在外地少。那时候好像气氛不一样,好像他在屋里办公时间比较多,那几天出来得并不多。”钱嗣杰回忆道,这段时间的毛泽东寡言少语,神情凝重,不像以往那样与工作人员交谈,工作人员也生怕打扰他的思绪,连运送东西都尽量绕道走。
  6月21日,晴空万里,烈日当空。下午两点左右,73岁高龄的毛泽东在几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来到了波光粼粼的韶山水库游泳。毛泽东在水中游动,不时表演“睡觉”、“坐凳子”、“立正”、“稍息”等动作。钱嗣杰坐在小木船上,摄下了一组珍贵的镜头。
  游了近40分钟,陪同人员送上香皂,毛泽东把全身擦得都是泡沫,一头钻下水洗了个干干净净,这才换好衣服坐在藤椅上休息。钱嗣杰在接受采访时打趣道:“因为滴水洞之行是保密的,我拍的那些照片当时一直都是‘秘密资料’,这可是第一次曝光呀!”
  毛泽东在韶山滴水洞居住的日子,正碰上湖南省在韶山宾馆召开省、地、县三级负责人会议。6月26日,毛泽东亲切接见了一些到会代表,并在滴水洞一号楼前与湖南省委、湘潭地委、湘潭县委、韶山公社等有关负责人合影留念。接见结束时,毛泽东对大家说:“以前我带你们长征,现在,我又要带你们‘长征’了。”采访中,钱嗣杰说,他当年所摄的那张照片现陈列在滴水洞一号楼的小厅里。
  毛泽东原定6月28日下午离开韶山。28日清早,他突然通知张耀祠上午8时就走。
  7点多钟,毛泽东从一号楼走出来,到坪里与大家合影留念。钱嗣杰一共拍了3张合影。第一张是主席和随行的中央领导、湖南省委负责同志的合影,约10余人。第二张是主席和随行人员,省、地负责同志,全体工作人员的合影,十几名服务人员蹲在前排。第三张照片是张大合影,共二三十人。
  照完相,时任湖南省委代书记王延春问道:“主席,您回来了,是不是可以让电台、报纸发个消息报道一下?听说还拍了不少精彩的照片。”忙着拍摄的钱嗣杰只见毛泽东摇摇头:“回来没有接见他们(乡亲们),他们也不晓得我回来了,那还发什么消息、登什么照片?”
  之后,毛泽东和大家一一握手。警卫员打开了毛泽东的车门。钱嗣杰回忆说,本来,主席应该上车了,可是他又从门楼的水泥斜坡倒走了回去,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东看看,西瞧瞧,一句话也没说,后来还喝了一杯“韶峰云雾茶”——他不慌不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还把茶叶喝到口里嚼着。之后,毛泽东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一号楼,步伐显得很沉重。
  9时许,汽车的马达响了,毛泽东离开滴水洞。车子驶出洞口,拐过一道弯,毛泽东朝他的祖籍地东茅塘深情地望了一眼。汽车开到毛氏宗祠门前,毛泽东叫司机小赵停了一会儿,他掀起窗帘,无比留恋地看着毛氏宗祠的门庭。过了这段路,毛泽东就再也没有左顾右盼。
  毛泽东悄悄地离开韶山,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尽管他特别思恋故土,日后还多次谈到以后还要回韶山,但他本人也万万没有料到,这一次却成了与故土的永诀,给韶山留下的是几多思念、几多遐想。
  当天,毛泽东在张耀祠等人的陪同下,经长沙到达武汉。
  一个个珍贵瞬间:主席畅游长江、与首都群众同庆国庆……
  1966年7月1日,风和日丽,钱嗣杰和护士长、卫士长等8人陪着毛泽东在武汉东湖边散步。散完步后,毛泽东对大家说:“今天是党的生日,咱们不拍全体合影了,我和每个人都照一张,好不好?”大家一听直鼓掌,说太好了,就搬来一张椅子,让主席坐在那儿,一个接一个照合影。钱嗣杰给每个人拍了照片后,毛泽东问:“小钱,向来都是你给别人照,今天谁给你照?”钱嗣杰十分激动,迟疑了一下,说:“那就卫士长吧。”   说着,钱嗣杰将照相机对好距离、光圈,随后递给卫士长曲琪玉,说:“你按快门就行了。”随即,钱嗣杰跑过去,幸福地站到了毛泽东身边。卫士长先拍了一张,可是钱嗣杰担心效果不佳,就请卫士长再按一张。这时,一向公平的毛泽东笑开了,说:“小钱,你多照了一张哦!”钱嗣杰也偷偷地笑了。钱嗣杰在接受采访时回忆说,主席很爱说笑话,一般工作人员在他身边没有很拘束的,他像我们的长辈,很随和。
  7月16日,毛泽东才公开露面,在武汉畅游了长江。当年家喻户晓的经典新闻照片《毛主席畅游长江》就是这一次由钱嗣杰拍摄的。
  这一天上午,武汉市5000名游泳健儿正举行第11届横渡长江游泳比赛。就在比赛刚刚开始的时刻,一艘快艇破浪驶来。不多久,与逆向而来的游泳健儿相遇,一个学生认出了身着浴衣站在快艇上的毛泽东,便大声欢呼:“是毛主席!是毛主席!”于是,整个长江武汉段沸腾了,“毛主席来了!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声响成一片。紧接着,游泳大军高举百面红旗,朝着毛泽东的方向游了过去。在旗帜映红的江面上、在两岸江堤上,无数人高喊:“万岁!万岁!毛主席万岁!”与此同时,停港的船舶也汽笛齐声长鸣,向毛泽东表示敬意。
  这时,钱嗣杰坐在一条木船上,准备为毛泽东拍照。只见毛泽东神采奕奕地出现在甲板上,检阅与江水搏斗的游泳大军。看到游泳健儿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革命精神,毛泽东十分高兴,一会儿走到快艇这一边,一会儿走到快艇那一边,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向大家频频招手,并高呼:“同志们好!同志们万岁!”
  一时间,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了滚滚长江的风浪声。钱嗣杰十分激动,趴在船头不断地拍摄毛泽东招手致意的镜头。
  就在这人欢水笑、群情沸腾的时候,毛泽东乘坐的快艇驶至武昌大堤口附近。毛泽东迈着稳健的步伐,从船舷的扶梯走了下来,先在水里浸了一下,然后便伸开双臂畅游起来。钱嗣杰一看手表,这时是上午11时整。
  汛期的长江,水流湍急,浪涛滚滚。毛泽东在浩瀚的江面上,时而挥臂侧游,拨开层层波涛,破浪前进;时而仰卧水面,看万里碧空。陪同游泳的时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二书记、湖北省委第一书记王任重和一群矫健的男女青年,紧跟在毛泽东前后。
  毛泽东一面击浪前进,一面同周围的人谈笑风生。一位女青年告诉毛泽东:“我这是第二次在长江里游泳了。”毛泽东笑着对她说:“长江又宽、又深,是游泳的好地方。”并说,“长江水深流急,可以锻炼身体,可以锻炼意志。”
  将近12时,辽阔的江面上刮起5级风,浩浩江面波涛滚滚。停候在江心的快艇向毛泽东开来,准备迎接他上船。王任重几次请他上去休息。毛泽东问:“游了多少时间?”周围的人说:“45分钟了。”毛泽东兴致勃勃地说:“还不到1小时嘛!”接着又继续向东游去。游到65分钟,王任重再一次请毛泽东上船休息。毛泽东风趣地说:“你是这里的省委第一书记,我听你的命令。”
  这次畅游长江,毛泽东从武昌大堤口顺流而下,一直游到武汉钢铁公司附近,游程将近15公里。钱嗣杰看到毛泽东登上快艇的时候,精神焕发,毫无倦意。
  人民日报社总编辑兼新华社社长吴冷西得知钱嗣杰等拍摄了大量有关毛泽东畅游长江的照片后,十分高兴,通知钱嗣杰尽快将底片送回北京。7月25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登载了《毛主席畅游长江》的通讯和钱嗣杰所拍的毛泽东在快艇甲板上检阅游泳健儿、毛泽东乘风破浪畅游长江等照片。当天,国内各主要报刊都发了钱嗣杰所拍的经典新闻照片。毛泽东对钱嗣杰所拍的照片也很满意。
  7月18日,毛泽东从武汉回到北京。
  这年国庆节,钱嗣杰从上午开始就紧随毛泽东。无论是在栏杆前的检阅,还是在大厅里和民主人士握手寒暄,领袖的举手投足都被他一一摄入镜头。拍毛泽东在城楼上挥手的正面照有一定难度,栏杆前可供记者回旋的余地很小,相机一举,镜头和领导人近在咫尺,拍出的效果很容易失真。钱嗣杰不得不仰着身子,一只脚的脚尖还要死死钩住下面的一根管子,尽量拉开距离,姿势很难拿,也很危险。每当这时,毛泽东和周恩来总要关切地提醒记者小心,有几次总理甚至亲自上前紧紧拉住了记者的衣角,关爱之情溢于言表。
  当晚9时左右,天安门广场上空绽放出朵朵绚丽焰火,广场上成了欢乐的海洋。虽然参加了一天的活动,毛泽东依然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凭栏远眺,只见广场上人头攒动,人群中“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毛泽东情绪极佳,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转身离开了城楼向电梯间走去。钱嗣杰和警卫战士很纳闷,赶忙跟在后面。毛泽东到城楼上参加活动,很少坐电梯,经常背着手走楼梯。这一次毛泽东乘坐电梯下楼,让人出乎意料。电梯稳稳降到地面,毛泽东健步穿过中间的城门,向金水桥桥头走去。
  广场上的群众看到伟大领袖正向自己走来,顿时心潮澎湃,欢声雷动。来到桥头,毛泽东停住脚步,远方五彩缤纷的礼花映红了伟人慈祥的面容,高大的身躯显得更加伟岸。领袖与群众离得那么近,彼此看得那么真切,中间没布防,没有警卫,没有隔阂。毛泽东非常兴奋,向群众频频点头,既像和大家打招呼,又像在示意人们安静下来观看焰火。只见他微笑着往地上一坐,双腿就势一盘。这个时候,周恩来也从天安门城楼上快步跟了下来,见毛泽东席地而坐,也高兴地坐在金水桥桥头,两位伟人完全融于人民群众欢乐的海洋里。
  北京的秋天夜冷风寒,警卫员担心主席受凉,掉头往回跑,想去搬把椅子。毛泽东立即摆手制止。一直未离左右的钱嗣杰正好站在两位领导人的对面,身后的群众已经向他高喊:“那位同志快坐下来,快坐下来。”钱嗣杰意识到自己挡住了大家的视线,可不能马上坐下,职业敏感告诉他,这“突发”的一切太感人了,太难得了,两位领导人笑得那么开心,那么自然,完全是领袖和人民心相连、意相连的真情流露,其效果不是摆拍、作秀所能达到的,一定要记录下这千载难逢的瞬间。这时,人们跳跃着,欢呼着,拍着手,还有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他们欢喜地说:“毛主席来了!毛主席到我们中间来了!”这个镜头太珍贵了,钱嗣杰迅速调整焦距,按动快门,一张珍贵的摄影作品诞生了。
  毛泽东和周恩来兴致很高,一边交谈一边欣赏礼花,幸福而动人的情景持续了20多分钟。这是毛泽东在多次国庆活动中唯一一次走下城楼,钱嗣杰所拍的照片为后人留下了空前绝后的经典一刻。
  ※ ※ ※
  1976年9月,毛泽东与世长辞。“布置灵堂时,我就在那儿了。这是最后一次近距离地看主席,他安详地躺在鲜花丛中,身上盖着党旗,老人家头发稀疏,脸上的老年斑都可以看到,一下子,以往朝夕相处的一幕幕都涌上来了”。
  毛泽东逝世的第二天半夜,他的遗体被移到中南海对面的人民大会堂,让人们瞻仰。作为新闻采访组的工作人员,钱嗣杰每天都要拍摄追悼场面的新闻照片。“那些天,我每天都守在灵堂里,整天吃不下饭,眼泡儿始终是肿的。来吊唁的有工人、农民,还有学生,那种悲伤是一点也不带掺假的,学生们哭得最伤心,尤其是女学生。虽然是在工作,但是每每看到这些场面,我自己的泪水都把相机的取景框模糊了”。
  30多年过去了。每年的9月9日、12月26日,钱嗣杰都会到毛泽东纪念堂,看一看那熟悉的身影,追思他那光彩照人的一生。“我们不要‘神化’他,也不要用完人的标准要求他,他并不是神,也不是完人,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富有人格魅力的长者,在中国的历史上,永远是一个伟大的领袖。我始终深深地记着他,缅怀着他”。(题图为1970年,毛泽东与钱嗣杰(左一)等身边工作人员合影)
  (责任编辑:徐 嘉)
  链接:
  钱嗣杰,山东平阴人,著名新闻摄影家。1928年1月出生于黑龙江黑河,1946年入伍。历任东北画报社、东北民主联军、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六纵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四十军军事摄影记者,中央新闻总署新闻摄影局摄影记者,中国人民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新闻处摄影组组长,新华社新闻摄影部中央记者组记者,新华社驻开罗、阿尔及利亚、刚果分社摄影记者,毛泽东随身专职摄影记者,新华社新闻摄影部中央记者组记者,新华社驻联合国摄影记者,新华社新闻摄影部中央新闻组组长兼中央外事摄影协作小组副组长,新华社驻东京分社摄影记者,新华社摄影部中央新闻记者室高级记者,新华社离退休老干部局党委副书记等职。系中国老摄影家协会理事、中国新闻摄影学会荣誉顾问、中国摄影家协会突出贡献摄影家、全国毛泽东纪念馆联谊会顾问。
其他文献
作为一代伟人,毛泽东是既心怀天下,又情系家乡。他对故乡的爱表现在各个方面。单就他为家乡诸多学校如“湖南大学”、“湘潭大学”、“东山学校”、“韶山学校”、“湖南农学院”亲笔题名的举动,便充分体现出毛泽东对生养自己的那方热土的眷恋,体现出他热爱故乡和对故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浓郁情感。  为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学生毕业题词并题写校训  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简称“一师”),是毛泽东青年时期学习和从事革命活
期刊
在带红军上井冈山之前,毛泽东并未上过井冈山,那他为何会选中井冈山呢?1927年2月,毛泽东到湖南衡山县城时,访问过当地的妇女会干部张琼。张琼说起她有个表兄,受国民党追捕,无处可逃,逃进了井冈山。那儿山高皇帝远,国民党鞭长莫及。从此,毛泽东就对井冈山有了印象。  1927年9月初,在部署完秋收起义工作后,毛泽东郑重地对众人说:倘若暴动失利,退路在哪里?第二团团长王兴亚说:“要是咱们打输了的话,就退到
期刊
黄百韬兵团被歼后,淮海地区的国民党军尚有三股大的兵力,一股是位于徐州及其以东地区的邱清泉、李弥、孙元良3个兵团;第二股是位于蚌埠及其以北地区的李延年兵团和刘汝明兵团;第三股是从中原赶来增援淮海战场、已进至浍河南岸南坪集地区的黄维兵团。  蒋介石为扭转败局,决定以徐州的邱清泉、孙元良两兵团向符离集进攻,以李延年、刘汝明和黄维兵团各由现地向宿县进攻,以求三路会师,打通津浦铁路徐蚌线;以李弥兵团在徐州以
期刊
金家凤,1903年出生于苏州吴县,父亲金恩燮曾是当地同盟会的负责人。1919年4月,在上海南洋附中上学的金家凤与侯绍裘(中共苏州独立支部的创始人之一)等同学一起谋划,准备用炸弹暗杀时任淞沪护军使的军阀何丰林。不料计划泄露,几个同学都被逮捕,后来经过多方努力,他们才获得保释。  1919年,金家凤在上海认识了陈独秀,随后开始从事革命活动。第二年,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创立,金家凤与俞秀松、施存统等8人成
期刊
党的十八大报告对全面提高党的建设科学化水平提出了许多新任务、新要求,让百姓过上幸福生活,关键在党,实现途径是改革创新。要做好新形势下党的组织工作,党员干部必须敢为人先,勇闯新路,做基层党建改革创新的领跑者。  要敢于改革创新,提高服务群众的前瞻力  因循守旧,路只会越走越窄,党的工作永葆青春活力,必须要把改革创新贯穿始终。党员干部敢于改革创新有两个关键因素:一是真正走进基层,走进群众,对农村有深情
期刊
编者按:  他作战勇敢,屡建战功,被指战员们誉为“小钢炮”;  李先念赞誉他“打仗数第一”。  他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陈锡联。  陈锡联(1915-1999),湖北黄安(今红安)人。1929年参加红军,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曾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团长、副旅长、旅长,太行军区第三分区司令员,晋冀鲁豫军区、晋冀鲁豫野战军、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司令员等职。新中国成
期刊
在北京甘家口的一栋普通居民住宅楼里住着一位老者,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却有着不寻常的经历:他曾多年照顾毛泽东的生活起居,在20世纪50年代初见证过红墙内一代伟人的生活细节,而毛家子女的入学表格里的家长一栏居然填的也是他的名字……他就是毛泽东的第三任保健医生兼生活秘书王鹤滨。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王鹤滨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毛泽东,也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领袖口吐粗话冲淡拘谨氛围  1924年4月
期刊
我军一代名将张震,在抗战全面爆发后,先后任新四军游击支队、新四军第六支队、八路军第四纵队、新四军第四师参谋长和四师第十一旅旅长,相继辅佐彭雪枫、张爱萍驰骋淮北敌后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参与了党领导的敌后19块抗日根据地之一的淮北抗日根据地的创建。解放战争时期,他曾任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司令员兼政委,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副司令员、副参谋长和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协助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谭震林挥戈华东战场
期刊
1936年7月,红二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后,红二方面军成立了一个“歌舞剧全能”文艺团体——战斗剧社。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战斗剧社在战地开展文艺宣传活动,编演了一批反映敌后斗争生活的戏剧。战斗剧社在斗争实践中培养了大批文艺骨干,著名电影戏剧艺术家成荫、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欧阳山尊、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严寄洲等,都是战斗剧社的骨干。战斗剧社既是宣传队,又是战斗队。他们既可以拿起文艺
期刊
编者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中国共产党主张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以国共合作为基础,全国各族人民包括台港澳同胞、海外侨胞共同进行的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战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东方主战场。中华民族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和历史性贡献。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中国反对外敌入侵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