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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地上残留着的积水还未干。初春，风还有些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清新无比。
她收起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脚上那双旧旧的白布鞋已沾上了一些泥水。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又担心回去晚了，所以加快了速度。她心里有些气恼：这双鞋是前两天晚上姐姐帮她缝补好、洗干净的，可今天就弄脏了。一路上，她几乎踮着脚尖奔跑。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路边盛开着一大簇小野花，白净如雪。她知道，这叫白枳花。姐姐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床头放上几束这样的花，以便夜晚能在一片馨香中入眠。她轻轻地走近了这簇白枳花，生怕惊扰了停歇在花上的蝴蝶。她慢慢地俯下身去，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她笑了笑，伸手摘下几朵花，然后飞快地站起身来跑开。她的辫子因身子跑动而轻轻摇晃，原本小心翼翼的脚步变得活泼、轻快。
她跑到家门口时，屋外已升起了几缕炊烟，在半空中缓缓散开。屋里传来了姐姐的声音：“回来了吗？赶紧做功课，做完功课就可以吃饭了。”她连忙答道：“今天在学校里做完功课了。我帮姐姐做饭！姐姐去照顾阿娘吧！”说罢她把拿花的小手放在背后，进门去放书包。姐姐从厨房里走出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上也被熏得黑黑的。她连忙拿毛巾给姐姐擦脸，说：“姐姐，你辛苦啦！”姐姐笑着摆了摆手，端了一碗熬好的药进屋去喂给阿娘喝。她连忙将路上摘来的花插在姐姐床头的花瓶里，然后飞快地跑去厨房做饭。
她家境贫寒——父亲在地里劳作，供养一家四口；母亲疾病缠身，身体虚弱。好在姐姐勤快，做饭、洗衣样样都会。父亲攒了些积蓄，打算供孩子上学，但只供得起一人。姐姐十分懂事地让妹妹去——她还小，帮不上太多忙，唯有努力学习，今后才能有条好出路。
不一会儿，饭菜炒好了，父亲也回来了。她连忙把饭菜端上桌——只有几个素菜，饭也硬得很。她快速地吃完饭，把自己的鞋洗了，接着把院里的鸡赶到鸡舍里，又伏在床头和母亲说了些话，最后洗了脸上床睡觉。这时，姐姐也回了屋。床头那束白枳花如星星般白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姐姐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目光如璀璨星辰。姐姐好漂亮啊，她窝在被子里想。姐姐轻轻地走过来，俯在她耳边说：“谢谢你。”那如春风般动人的话一直在她耳畔回荡。呼吸着清甜的花香，她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又下起了雨。
她撑开那把有些破旧的油纸伞，在雨中小跑。衣服和头发已经有些湿了，裤腿上也有很多泥印，但她却置之不理，继续向前跑，终于跑到了长着一大簇白枳花的地方。她十分欣喜，来不及细闻雨中弥漫的花香，直接伸手去摘。雨势忽然大起来，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劈下，砸得花朵摇得更加剧烈，花瓣被片片打落。她连忙去捡，手忙脚乱地捡了一把。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快回家吧，不然又要晚了。”她喃喃自语，又小跑起来。但头晕乎乎的，身上好烫，衣服上又沾着冰凉的雨水，让她很不舒服。她腿一软，便倒在了泥泞之中……
眼皮好重，头好痛……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姐姐坐在她的床头，正在给她擦额头。姐姐看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把一小碗粥端给她喝。她接过碗，转头看见姐姐床头的白枳花开得正盛。这时，姐姐说话了：“下雨了，你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淋了一身的雨，还去采花……”姐姐的语气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疼惜。她喝完了粥，把碗放在桌上，静静地听姐姐训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姐姐轻轻地训她，她便默默地听，不顶嘴也不哭泣，仿佛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姐姐训了一会儿，忽然停了，轻轻叹了口气，抱了抱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她感觉姐姐的怀里满是白枳花的清香。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搭在她肩上，就如姐姐的性子一般温柔……
从那以后，每天她都会去那片开满白枳花的地方。姐姐床头的花瓶里也每天都装满了盛开着的、洁白似雪的白枳花。房间里满是花香，就像一家人的生活一样，平淡却甘甜。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就在那年夏天，姐姐嫁人了。出嫁那天，姐姐穿着嫁衣坐在房里，焦虑不安——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妹妹却失踪两个小时了。她跑去哪儿了？难道妹妹都不来送送自己？姐姐不禁落泪。姐姐抬起头，看看花瓶里的白枳花：洁白的花瓣有些发黄，清香也在渐渐散去——花快要枯萎了。姐姐擦了擦泪水，跟着媒婆上了花轿。忽然听见妹妹的声音。“姐！姐！你等等我！”姐姐连忙掀开轿帘，看见妹妹急急忙忙地跑来——早上给她编的辫子散了，手上、腿上到处都是伤，膝盖还红肿起来，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眼睛也红肿得像核桃……但——她手里抱着一大束盛开的白枳花！
“你去哪儿了？”姐姐大声喊着，泪已如雨水般落下。“我为了给姐姐摘开得最好看的白枳花，到村后的山上去了，找了好久好久呢！”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姐姐连忙将她抱住。此时她已泣不成声，小声地说：“把最美的白枳花送给最美、最温柔的姐姐，祝姐姐幸福……”说到后面，她已经哽咽得开不了口了。姐姐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说：“傻瓜，你也要幸福啊。”姐姐上了轿，她哭着追了好远，最后无奈地抱着姐姐没有带走的花，慢慢地走回家。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地……
“然后呢？”我仰着脸问外婆。
外婆悠悠地叹了口气，将窗台边上的一盆白枳花捧来，答道：“后来，她也嫁人了，但一直养着白枳花。再后来，她的姐姐去世了，她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这时，外婆的眼里已泛了点点泪光。我的心忽地一疼——我想起姨外婆前几年去世，外婆去参加丧礼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束开得最盛的白枳花……
我的眼眶湿润了。泪光中我看见外婆桌上的纸上写着一行清秀的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地上残留着的积水还未干。初春，风还有些冷。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青草混合的气息，清新无比。
她收起油纸伞，小心翼翼地走在有些泥泞的小路上。脚上那双旧旧的白布鞋已沾上了一些泥水。她拿出手帕擦了擦，又担心回去晚了，所以加快了速度。她心里有些气恼：这双鞋是前两天晚上姐姐帮她缝补好、洗干净的，可今天就弄脏了。一路上，她几乎踮着脚尖奔跑。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路边盛开着一大簇小野花，白净如雪。她知道，这叫白枳花。姐姐总是喜欢在自己的床头放上几束这样的花，以便夜晚能在一片馨香中入眠。她轻轻地走近了这簇白枳花，生怕惊扰了停歇在花上的蝴蝶。她慢慢地俯下身去，一股淡淡的清香飘来。她笑了笑，伸手摘下几朵花，然后飞快地站起身来跑开。她的辫子因身子跑动而轻轻摇晃，原本小心翼翼的脚步变得活泼、轻快。
她跑到家门口时，屋外已升起了几缕炊烟，在半空中缓缓散开。屋里传来了姐姐的声音：“回来了吗？赶紧做功课，做完功课就可以吃饭了。”她连忙答道：“今天在学校里做完功课了。我帮姐姐做饭！姐姐去照顾阿娘吧！”说罢她把拿花的小手放在背后，进门去放书包。姐姐从厨房里走出来，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脸上也被熏得黑黑的。她连忙拿毛巾给姐姐擦脸，说：“姐姐，你辛苦啦！”姐姐笑着摆了摆手，端了一碗熬好的药进屋去喂给阿娘喝。她连忙将路上摘来的花插在姐姐床头的花瓶里，然后飞快地跑去厨房做饭。
她家境贫寒——父亲在地里劳作，供养一家四口；母亲疾病缠身，身体虚弱。好在姐姐勤快，做饭、洗衣样样都会。父亲攒了些积蓄，打算供孩子上学，但只供得起一人。姐姐十分懂事地让妹妹去——她还小，帮不上太多忙，唯有努力学习，今后才能有条好出路。
不一会儿，饭菜炒好了，父亲也回来了。她连忙把饭菜端上桌——只有几个素菜，饭也硬得很。她快速地吃完饭，把自己的鞋洗了，接着把院里的鸡赶到鸡舍里，又伏在床头和母亲说了些话，最后洗了脸上床睡觉。这时，姐姐也回了屋。床头那束白枳花如星星般白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姐姐愣了愣，然后微微一笑，目光如璀璨星辰。姐姐好漂亮啊，她窝在被子里想。姐姐轻轻地走过来，俯在她耳边说：“谢谢你。”那如春风般动人的话一直在她耳畔回荡。呼吸着清甜的花香，她静静地睡着了。
第二天，又下起了雨。
她撑开那把有些破旧的油纸伞，在雨中小跑。衣服和头发已经有些湿了，裤腿上也有很多泥印，但她却置之不理，继续向前跑，终于跑到了长着一大簇白枳花的地方。她十分欣喜，来不及细闻雨中弥漫的花香，直接伸手去摘。雨势忽然大起来，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劈下，砸得花朵摇得更加剧烈，花瓣被片片打落。她连忙去捡，手忙脚乱地捡了一把。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快回家吧，不然又要晚了。”她喃喃自语，又小跑起来。但头晕乎乎的，身上好烫，衣服上又沾着冰凉的雨水，让她很不舒服。她腿一软，便倒在了泥泞之中……
眼皮好重，头好痛……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姐姐坐在她的床头，正在给她擦额头。姐姐看见她醒来，松了一口气，把一小碗粥端给她喝。她接过碗，转头看见姐姐床头的白枳花开得正盛。这时，姐姐说话了：“下雨了，你也不知道多穿件衣服，淋了一身的雨，还去采花……”姐姐的语气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疼惜。她喝完了粥，把碗放在桌上，静静地听姐姐训话，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姐姐轻轻地训她，她便默默地听，不顶嘴也不哭泣，仿佛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姐姐训了一会儿，忽然停了，轻轻叹了口气，抱了抱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她感觉姐姐的怀里满是白枳花的清香。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搭在她肩上，就如姐姐的性子一般温柔……
从那以后，每天她都会去那片开满白枳花的地方。姐姐床头的花瓶里也每天都装满了盛开着的、洁白似雪的白枳花。房间里满是花香，就像一家人的生活一样，平淡却甘甜。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就在那年夏天，姐姐嫁人了。出嫁那天，姐姐穿着嫁衣坐在房里，焦虑不安——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妹妹却失踪两个小时了。她跑去哪儿了？难道妹妹都不来送送自己？姐姐不禁落泪。姐姐抬起头，看看花瓶里的白枳花：洁白的花瓣有些发黄，清香也在渐渐散去——花快要枯萎了。姐姐擦了擦泪水，跟着媒婆上了花轿。忽然听见妹妹的声音。“姐！姐！你等等我！”姐姐连忙掀开轿帘，看见妹妹急急忙忙地跑来——早上给她编的辫子散了，手上、腿上到处都是伤，膝盖还红肿起来，一张小脸脏兮兮的，眼睛也红肿得像核桃……但——她手里抱着一大束盛开的白枳花！
“你去哪儿了？”姐姐大声喊着，泪已如雨水般落下。“我为了给姐姐摘开得最好看的白枳花，到村后的山上去了，找了好久好久呢！”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姐姐连忙将她抱住。此时她已泣不成声，小声地说：“把最美的白枳花送给最美、最温柔的姐姐，祝姐姐幸福……”说到后面，她已经哽咽得开不了口了。姐姐轻轻地拍拍她的背，说：“傻瓜，你也要幸福啊。”姐姐上了轿，她哭着追了好远，最后无奈地抱着姐姐没有带走的花，慢慢地走回家。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地……
“然后呢？”我仰着脸问外婆。
外婆悠悠地叹了口气，将窗台边上的一盆白枳花捧来，答道：“后来，她也嫁人了，但一直养着白枳花。再后来，她的姐姐去世了，她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这时，外婆的眼里已泛了点点泪光。我的心忽地一疼——我想起姨外婆前几年去世，外婆去参加丧礼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束开得最盛的白枳花……
我的眼眶湿润了。泪光中我看见外婆桌上的纸上写着一行清秀的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