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楞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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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尺见方的棉线白布上,印着两只亲密靠在一起同游的鸳鸯,几道绿色的波浪纹是水,还有几条柳枝斜斜地悬挂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一块印花布。那个年代我们把这样一块方方正正的花布叫——包楞皮儿。包楞皮儿其实是我老家的方言,叫包裹皮儿。
  我们结婚的时候,有两块包楞皮儿:一块包的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买的衣物,另一块包着一件花60元钱从海伦买来的青呢子大衣,大衣是妻子的,平时舍不得穿,就四角四棱地折叠起来,连同两颗防虫蛀的臭球(樟脑球)一同包进包楞里,然后放进皮箱(矮柜)。两块这样普通的包楞皮儿几乎包裹了我们的全部家当,当新婚的妻子一件一件整理好包内的衣物,然后扯过包楞皮儿的四角,轻轻地系在一起,一个崭新的小家和一个全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包楞皮儿包裹着的,不只是衣物,同时也包裹着我们的婚姻和生活。包楞里的东西也在不断改变着,最初包裹的是新衣服和新物品,然后是旧衣物和旧的物品,等我们有了女儿的时候,包楞里更多的则是女儿的小衣服、小裙子和针头线脑儿,以及破布头,还有剪下的袜装……偶尔妻子也把零花钱或什么证件之类的物品塞进包楞里。把包楞放在炕上打开,琳琅满目就像打开了散乱的杂货铺,里面包裹的都是乡下温馨的日子。
  有时,和妻子吵了架,妻子伤心的时候都会说:“不和你过了,夹着包楞走人。”可每次妻子都没有真走。有几次妻子真的从皮箱里翻出包楞,夹着就往外走。这时包楞已经不是包楞,似乎那包楞就是我们的家,她夹着走了,家也就没了。所以,每次妻子要走,我都不会直接去拦妻子,而是去抢妻子手里的包楞,抢下了包楞,也就留下了妻子。妻子也真真假假地和我抢,抢着抢着就抢散了,我手里攥着的是空空的包楞皮儿,包楞里的衣物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上,我急忙把包楞皮儿铺在炕上,蹲下身子去捡。趴在炕沿上啼哭的小女儿,看见一件花色的小裙子从包楞里掉出来,喊着,妈妈,我的裙子,妈妈,我的裙子……哭得更厉害了。妻子手里没有了包楞,也就泄了气,不再提要走的事,而是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或者坐在炕沿上生闷气或者一手揽过一旁流泪而无助的小女儿,然后默默为女儿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时的包楞皮儿,似乎成了我们婚姻的道具。它包裹的不僅是我们生活的零零碎碎,也包裹着我们苦辣酸甜的婚姻。它更像一个媒介和纽带,一次次化解着生活里的不愉快和婚姻的危机。
  妻子在村里小学上班,中午或傍晚从学校归来,两个女儿蹬着院门的木栅栏张望,看着妻子越来越近的身影。“妈妈,妈妈……”两个女儿在木栅栏上探出小脑袋喊着。妻子微笑着走进大门,一大一小两个女儿跟在身后,大女儿抢过妈妈手里装教案的绿色拎兜扛着肩上,小女儿也跟着抢。她们的身后还有姥姥送我们的两只大雁鹅,嘎嘎地叫着亦步亦趋地也跟着凑热闹。等到了屋里,大女儿打开绿色的拎兜,从里往外掏了个底朝天,小女儿坐在一边不错眼珠地看着。书本、粉笔头……最后的结果很是失望,因为没有她们希望的东西,哪怕一个苹果,一块糖也好。这时妻子微笑着打开皮箱,变戏法似的从包楞中掏出两块用花花纸包裹着的糖。两个女儿一人一块,扒掉糖纸,把糖含在嘴里。大女儿不相信就有两块纸糖,非要站在凳子上手扒皮箱沿把头探进去把里面的包楞翻一遍。在孩子的眼睛里,皮箱里的包楞就是百宝囊。
  后来,我们去了黑河。搬家的时候,我们只拿了一口冬季时能放在铁炉上做饭用的铝闷罐,还有妻子收拾出的两个包楞。妻子把认为值钱的都放进了包楞,然后紧紧系上包楞的四角。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几年的小家生活,可以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形容——无所谓有,更无所谓无。毕竟我们还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两个包楞,一口闷罐。可惜在搬家的途中那口铝闷罐被三轮车箱磨出了一个窟窿。
  一晃多年过去了,孩子已经长大,小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去年10月,我翻衣柜,竟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古董般陈旧的包楞皮儿,现在的年代,包楞皮儿这样的东西早已经消失了。
  我一次次用洗洁精和洗衣粉去洗它,却怎么也无法把它洗成原来的样子,灰蒙蒙的颜色已经取代了最初的洁白和透明,污痕已经渗进了每一根布丝的灵魂里。没有人再用这样的包楞皮儿包裹什么,可我舍不得扔掉它,不是因为它昨天包裹着一个温馨的小家,也不是因为今天它包裹着我的忧伤与回忆,而是因为妻子留给我的除了梦里的微笑,也只有这件承载着我们过去的包楞皮儿了。
  当我把包楞皮儿铺在床上,妻子在新婚时轻轻系上它四角时的甜蜜,以及搬家时妻子紧紧系上它四角时的欢愉,立刻让我的眼睛里涌满泪水。
  责任编辑: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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