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反腐论”仍是官本位政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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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方朝晖先生在2012年12月31日《中国青年报》发表《反腐败从正人心做起》一文,极力主张“正心反腐”的必要性与重要性。方文认为,靠制度反腐的说法听起来华丽,用起来不切实际。事实上,当下中国民主制度尚未完全确立,反腐制度还不健全,全社会清醒地认识到权力的腐败本性,以及制度建设对于反腐廉政的决定意义。在没有得到“制度反腐”赐福的前提下,方文提出“反腐从正人心开始”,实在不合时宜。
  关键词 正心 反腐 制度 中国传统文化
  方朝晖先生在2012年12月31日的《 中国青年报 》发表《反腐败从正人心做起》(以下简称《正心》)一文,申述的“正心反腐”的见解,算得上他近年来提出的动人听闻的“高见”之一。面对汹汹而来的权力腐败狂潮,民众盼望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其心情之殷切犹如久旱之望云霓。在如此氛围中,“正心反腐论”可谓独异特出,突兀峥嵘,甫一见报,便引得读者议论纷纷。笔者认为,此文立论偏颇,违背常识,与目下中国社会追求的法制与宪政目标相悖。特申述管见,请方先生与众读者指正。
  制度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制度是万万不能的
  任何社会的正常发展,都离不开一个基本条件,即:“制度制恶,教化扬善”。这是政治学上的基本常识。据方先生讲,《正心》一文的主旨是想告诉人们,反腐仅靠制度还不行,必须有“正人心”的社会风气。其实,就是在作者批评的“制度反腐论者”那里,恐怕也没有人简单地认为,制度是唯一的反腐条件;只不过是认为制度乃反腐最不可缺的条件。因此,方先生作为批评目标而树立起来的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假问题”。
  如果说方先生是要向人们说明,反腐只有制度还不够,那么这种“高见”虽属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但并无不妥。问题是,由于方先生力陈“制度反腐”这一理念的“不周全”,强调“把反腐的希望完全寄托于制度,以为只要大胆引进某种全新的制度即可创造奇迹,是天真的想法”,并竭力论证“正人心”对于“反腐”的重要性与必要性,无法不让人们得出结论,即作者认为“正人心”才是反腐正途。尤其是,当下中国社会的反腐制度尚未健全并高效运作,官场腐败浪潮令人担忧,全国上下无不痛心疾首于制度空缺带来的无穷弊端,痛感制度建设之紧迫性与必要性,方先生反而力陈“制度反腐”之弊,大力张扬貌似法力无边、实则无从落实的儒家“正心术”,鼓吹它的无上反腐效力,从这个角度讲,读者将“正心反腐论”的帽子戴在方先生头上,恐怕不算冤枉。事实上,方文标题“反腐败从正人心做起”,确也证明人们的这种印象并非无据。许多网站转载方文时,以《把反腐败寄托于制度的想法太天真》为标题,这种处理显然并非毫无道理。
  方先生认为,靠制度反腐的说法听起来华丽,用起来不切实际,“不着边际,无从下手”,原因有二:其一,一切制度都要靠人来维持,而人是处于人际关系与社会风气中的;其二,官场内部也盛行各种风气即潜规则。换言之,方先生认为,在中国既有的社会环境下,制度建设对吏治腐败无能为力。
  这里涉及到制度与社会风气的关系问题。不错,每个人都生活在既定社会关系与社会风气中,社会风气可以影响制度建设,但制度建设又何尝不更强烈地影响社会风气?中国传统农本社会的环境——社会意识与社会风气是其有机部分——决定了皇权制度的存在与延续,但20世纪初叶国以革命手段建立起来的共和制度,又何尝没有改变整个社会的风气与人们的政治心态、行为方式呢?潜规则的形成,乃是制度(“显规则”)缺失或失灵的结果;“潜规则”与制度之间存在此消彼长的关系,如果因为“潜规则”存在而认为制度(显规则)难以建立起来,而转向“正人心”反腐,其必然结局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心”尚未“正”过来,就被“潜规则”所败坏。在“潜规则”盛行的环境中,“人心正”如何做到?没有硬性的制度作保障,作为整个社会的行为准绳,没有维护制度运行的“制度措施”,所谓的“人心之正”根本无法维持。制度反腐的必要性,并非以既有社会风气侵蚀力的大小为转移,而是以制度对反腐的效能为依据。治理“潜规则”最有效的手段,只能是建立并强化制约“潜规则”的“显规则”(即制度),并寻求保证制度高效运行的方法与途径,从制度中求得约束腐败的硬性力量,而不是乞灵于没有外在硬性约束力的“心灵”力量。
  方先生认为,“制度反腐”这一说法,表面看来很有道理。但细想之下,却又觉得“不着边际,无从下手”。此论不知从何说起。大抵“制度”,都有具体的实施措施与细则,只要人人遵守,照章办事,即可收立竿见影之效,何谓“不着边际,无从下手”?方先生所谓“事实证明,在中国社会,一种风气一旦形成,再强大的制度罗网也容易被它撕破。”我不知道方先生所谓的“事实”是什么,但在笔者的知识范围内,看到的却是相反的情景:一种制度的有效性与优越性一旦得到公认,那么,即使在既有社会风气阻力下面临困难与险境,甚至被摧毁,但最终还是能建立起来,并最终改变社会大环境与社会风气。最为明显的实例,莫过于人们所熟知的20世纪初共和制度在中国的建立过程——共和制度的“罗网”确实一度被“复辟”的帝制风浪所“撕破”。按照方先生的逻辑,在两千余年根深蒂固的皇权专制社会风气面前,我们是否要放弃建立硬性的共和制度,而代之以“正人心”的手段来改变皇权帝制的斑斑劣迹呢?
  方先生认为,司法独立会导致新的腐败。其根据是,“一旦司法真的独立了,政府再也管不着它了”,而“在一个腐败成风的社会里,任何权力机构都可能腐败;这时让某个机构脱离政府干预,成为反腐败的最高权威,这个权威也可能演变成新的腐败源头。”方先生的这种观点是对现代权力制衡制度下“司法独立”制度的严重误解。在现今的中国社会,方先生的这种误解不是孤例,而代表了一些人的看法。事实上,司法独立决不意味着司法机关不受监督而成为“最高权威”,而是司法机关通过相对独立的工作程序,不受外力干预地履行职守,实现法官独立、公正地依法行使职权,独立地承担责任。司法机构所享有的“独立性”,与立法机构和行政机构享有的独立性是同一个范畴,是一种受到制约的相对“独立性”,并不是政治学上所说的皇权社会的“绝对权力”。方先生似乎认为,只有政府可以“管着”司法机关,司法才不会变成新的腐败源头,如果真如方先生所说,“管着”其他机构的政府岂不成了“最高权威”,成了新的腐败源头?而事实上,当下中国官场的腐败,究其根源,正是因为政府官员手中掌握的权力很少(或根本不)受制约,才使得官员在欲望驱使下肆无忌惮地滥用权力。   方先生说,“在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分权制衡的结果却是国民经济长期被几个巨型集团所控制,而且是打着‘民主’和‘法治’的旗号进行的”。这种说法之偏颇,无需详加论证,只需指出两点就足够了:首先,在方先生意识中的“许多第三世界国家”中,哪个称得上真正实行“分权制衡”的国家?哪个是以“民主”和“法治”管理的国家?如果不是名副其实的“分权制衡”,何以用它来说明“分权制衡”制度的无效与无用?其次,“国民经济长期被几个巨型集团所控制”,是历史发展一定阶段的重要现象,与“分权制衡”毫无关系,更不是分权制衡造成的结果。在人类历史上,国家权力(尤其是中枢权力)从一家一姓以家族血缘关系垄断,发展到享有共同特殊利益的政治集团垄断,再发展到全体国民参与国家管理,国家权力对全体国民开放,这三个阶段大致对应于皇(王)权专制制度、集团专制制度和公民(民主)制度。集团垄断权力(多表现为一党专政)是由传统政治向现代政治过渡时期的政治形式,其主要特点是集团内的几个主要势力控制政权,垄断各种资源的分配。在集团专政的制度中,几个或许多个势力集团垄断国民经济是必然现象,它与实行权力制衡制度与否,根本没有关系。
  方文涉及到一个基本逻辑问题。方先生是以西方哲学为其学术背景的,自然应当明白正确运用逻辑的重要性。然而,我们在方文中却感受不到明确而健全的逻辑意识。所以,有必要从逻辑学角度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在我们讨论的“反腐”问题中,“制度”与“正人心”都是条件。如果以逻辑术语来表达,作为反腐条件的“制度”与作为结果的“反腐”目标的实现,二者的关系可表述为:有了反腐的“制度”,可能有“反腐”成功的结果,也可能没有,因为反腐成功还需要其他条件,但是,无反腐的“制度”,则必然没有“反腐”成功的结果。用逻辑术语说,“制度”乃是实现反腐目标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逻辑学上的这个原理,用老百姓都明白的大白话来说,就是“制度不是万能的,但没有制度是万万不能的”。
  反观“正人心”与“反腐”这一对条件与结果,二者的关系是:有了“正人心”的条件,会有反腐目标实现的结果,但没有“正人心”的条件,也未必不能实现反腐的结果;因为在完善的制度正常运作的前提下,纵使“心不正”或掌握权力后“心”变坏的腐败分子,也不敢兴风作浪;即使兴起为恶之念,也会惧于制度制裁而有所收敛;即使一时为恶念驱使而铤而走险,也必然受到制度的制裁而难以持久为恶。从逻辑学的角度来说,“正人心”只是反腐目标的“充分条件”。
  很显然,在反腐问题上,“制度”要比“正人心”更重要,也更为可靠,更不可或缺。离开制度而奢谈“正人心”,在逻辑上存在问题,就中国实际情况而论,则是没有弄明白轻重缓急,本末倒置。
  传统“正心反腐”老药方治不了当今官场的腐败病
  方先生认为 “奢谈制度不如探索制度之路,重视制度不如研究制度之基”,而他所谓“制度之路”,大概是指“正心”这个路径,而“制度之基”则是指既有的中国传统(尤其儒家传统)的吏治思想。然而,我们不得不指出的是,中国传统文化遗产中的这副反腐老药方,即使在它赖以存在的以社会结构、价值观念相对固定为特点的传统农本社会,也是收效甚微,不怎么灵验。众所周知,帝制时代司空见惯的官场腐败,是中国史册中最为人熟知的事实。当今社会结构更为复杂,价值取向更为多元,各种诱惑更多更强大,在此社会环境中,重新祭起从前就不灵光的“正人心”秘方,将它奉为医治当代官场腐败痼疾的法宝,不免使人联想到江湖郎中高调兜售所谓“祖传秘方”的情形。
  不难看出,方先生所推崇的董仲舒《举贤良对策》中开出的“董氏药方”,完全是中国传统老药房里那副“诚、正、修、齐、治、平”的老药方:“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这与孔子对季康子劝政如出一辙:“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儒家以“正心论”为理论依据开出的“吏治药方”,仅从逻辑角度似乎没有问题,但致命的大问题是:“人”能否做到永远“心正”?而与之相连的问题是,如果人“心不正”(事实上,在掌握权力的前提下,“人心正”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尤其是掌握至高权力、最容易腐败的皇帝“心不正”,谁来格其心之“非”?这些问题,在儒家似乎不成问题,因为儒家以“人性善”建立的逻辑是,“人皆可以成尧舜”,只要不断做“致良知”的修炼功夫,就能达到“成尧舜”的境界;而人修炼到尧舜的境界,“心”自然也就“正”了,德性自然纯正了,社会自然也就美好了。作为儒家思想精髓之一的“修齐治平”思想,其逻辑不过如此。儒家“正心术”是“反求诸己”的“内功”。
  然而,人性真的仅有善性一端吗?现代的人们都非常清楚,人性乃善恶两性共存,并非只有善性,更有恶性。恩格斯说:“人来源于动物界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了人永远不能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在于摆脱得多些或少些,在于兽性与人性程度之间的差异。”(《反杜林论》)“半为天使,半为野兽”,这句话之所以被视为至理名言,是因为它是符合人性实际的真理。人之“兽性”,主要表现在人类与生俱来的与动物无异的最主要的本能欲望,即性欲、权力欲、贪物欲等。在这些欲望上,人与动物完全一致。
  人性善恶两存决定了理想社会的必然条件是:建立硬性的制度以制恶,辅以软性的教化以导善。儒家提倡“正心”,决定了它在“劝善”上的作为,有助于社会风气的改良,而对于制恶则注定不可能有大作为。但在恶行得不到及时有效遏制,尤其是在劝善者自身为欲望驱使为恶,“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时,任何“正心”劝善的理论,都难以避免沦为伪善的说教;而在伪善成为司空见惯的社会存在时,任何“正心”的道德努力都注定是徒劳的,不仅“心正”的道德目标注定成为海市蜃楼,甚至连人们对“善”的信仰也会被彻底摧毁。
  人的“兽性欲望”即性欲、权欲和物欲等欲望的永恒存在,决定了人的行为必然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孔子名言“未闻好德如好色”所包含的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人心之正”(具体表现为人之良行)是社会性的,是后天培养的,而腐败行为的背后则是天然的人性欲望(性欲、物欲与权欲)。孔子一生宣扬“仁爱”、“泛爱众”,反对杀人,可一旦当上鲁国司寇,还是开了杀戒,诛杀异见者少正卯。朱熹提倡“存天理、灭人欲”不遗余力,但最终不得不承认“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在中国史册中,“廉洁”名下实为巨贪的实例,可谓俯拾即是,不胜枚举,更不用说货真价实的贪官。一言以蔽之,人性中兽性欲望的存在,欲望驱动之下“难以向善,易于为恶”的本性的客观存在,决定了“心正”在“欲望”面前的易变性、脆弱性与软弱性。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便可以明白“反腐”何以不能倚重“正心”的道理,更不用说视“正心”为“反腐”制胜法宝了。   按照方先生所作的现代版诠释,“董氏药方”四元素中的所谓“义利”,即不能把“利”字放在首要位置;所谓“均寡”,就是“财富分配公平”;所谓“贤能”,就是端正官员品德;所谓“养士”,就是要发现、培养德性平正的人才。只要稍加思索,我们就会明白,这些所谓“良策”都不是“正心”所能办到的。就“义利”而言,那些饱读“圣贤书”的官员何尝不明白“义利”?“执政为民”宗旨教育下的官员,岂有不明白“义利”之理?然而,民族之“义”也好,民众之“义”也罢,在官员的“物欲”面前,又有多少分量?就“均寡”而言,现在的官员哪个不能讲出一番“共同富裕”的道理?可是在滚滚物欲激荡之下,哪个官员敢说内心无动于衷?如果不是被法网收监,哪个腐败官员会做“正心”的功夫而自动罢手?就“贤能”与“养士”而论,在没有制度监督的情况下,难道那些“人品正直、心术端正”的“高洁之士”就不会变坏?面对别有用心而投怀送抱的美女,哪个官员能做到坐怀不乱,心静如水,不为所动?很显然,董仲舒乃至整个儒家“正心反腐”,乃是建立在沙滩上的楼阁,根本没有牢固的根基,以“正心”反腐,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天然存在的兽性欲望面前,无论是皇帝(实际上,皇帝是天下最易腐败之人)还是微吏,都具有天然的腐败倾向;而权力则是欲望释放最根本的条件。正是基于这种认识,现代民主社会才对所有权力实行“有罪推定”,即相信“权力倾向腐败,绝对权力绝对腐败”;为避免权力演变成“绝对权力”而走向腐败,无不实行权力制衡,而绝不把反腐的希望寄托于“心正”。
  在“正人心”与制度建设对社会的作用问题上,我认为胡适的一段话乃是不易之真理,值得加以引述,他说,“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同样的道理,在人人相信并为建立制度而努力的国家,即使没有高尚的道德说教与“正人心”的高尚道德目标,随着制度的建立,人们的行为也会逐渐变得端正,“人心”与道德也会逐渐变得正常,并进而向高尚发展;而在一个人人开口闭口大讲“仁义道德”而不遵守规矩与制度的国家,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在习焉不察中养成巧言令色、欺上瞒下的习惯,成为伪言虚饰、厚颜无耻的奸猾之徒,这个国家随之也会变成一个伪善冷酷、流氓遍地的非正常国家。在这样的国家里,要求官员廉洁奉公、恪尽职守,恐怕比登天还难。
  “正心反腐论”是不合时宜的政治迷魂汤
  在当今世界,成功完成现代化转变的各国各民族,都是以制度建设成功实现了反腐目标,“制度反腐”已经被公认为最有效的手段。而当下中国社会正处在由传统向现代过渡的转型时期,宪政民主制度尚未完全确立,反腐制度还未建立,从习近平主席到普通民众,全国上下都渴望“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中国社会从来没有像当下一样,清醒地认识到权力的腐败本性,以及制度建设对于反腐廉政的决定意义。在没有得到“制度反腐”赐福的前提下,像方先生这样的学者,居然提出“反腐从正人心开始”,断言“把反腐的希望完全寄托于制度,以为只要大胆引进某种全新的制度即可创造奇迹,是天真的想法!”其情形颇类似于1923年“科玄论战”时新儒家一派非议新文化运动以来形成的科学信仰,盛赞中国“自孔孟以至宋元明之理学家”所创造的“精神文明”,鼓吹中国传统文化救世界的情形。以中国积贫积弱之现状,科学与中国民众还没有行见面礼,遍地乩坛道院,仙方鬼照相,交通和实业都不发达,还不曾享受科学赐福的时候,对科学横加非议,实在是不合时宜至极!其情形很类似一个家无隔夜粮的穷人家,忘乎所以地奢谈贫穷如何惬意,富裕如何对人不利,矫情之外更是欺人自欺。
  面对网络读者的质疑,方先生感到被人误解,在博客上特别撰写文字,声明自己“没主张用道德教育反腐”,再次表明《正人心》一文的观点:“当下流行的制度反腐之说,忽略了社会风气和人心糜烂问题;在社会风气已成为腐败巨大温床的情况下,一切制度设计都可能无济于事;制度建设当然重要,但若要建立真正有效的制度,就必须考虑制度存在的根基和文化土壤。制度决定论在近代中国很流行,但并不适用于中国文化的习性,因为在中国文化中,永远存在‘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问题。因此,若不考虑中国文化的特点,不研究中国社会的规律,盲目崇洋,空谈法治,就有可能画饼充饥、一事无成。最近一百年来,中国人正是由于食洋不化,始终未找到在中国文化中重建秩序、确立制度的有效途径。这才是真正值得我们忧思的严肃问题。”
  方先生的这段文字核心意涵有三:第一,“制度反腐论”忽视了“正人心”这个关键,造成制度不可能发挥作用;第二,建立反腐制度要考虑既定的“根基和文化土壤”,即“中国文化的特性”;第三,中国近百年制度建设上不能找到重建秩序、确立制度的有效途径,是因为“食洋不化”。如果我的理解不错,我们对此需要指明几点:
  第一,当下的反腐,并非如方先生所说,“忽略了社会风气和人心糜烂问题”,相反,当下的中国与历史上的中国一样,仍是最重视教化(“正心”)的国家。且不说历代读书之人无不接受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的信条,帝制时代一以贯之的“忠君爱民”理想;也不说两千余年来妇孺皆知、人人成诵的孔孟之徒的“养正气”、“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训诫;单说近代以来国民党宣传的“天下为公”、“礼义廉耻”,共产党视为法宝的政治思想教育,充斥教科书的“为人民服务”、“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宗旨宣传,目下方兴未艾的“耻辱观”教育,哪个不在“正人心”目标上做足了功课?可以说,“正心”教育是贯穿中国几千年历史的最显著的事实之一,是中国传统吏治文化最显著的特色之一。
  目前的腐败与历史上的腐败一样,并非由忽略教化所致,而是制度设计存在缺陷,或者说乃是制度的缺失所造成。在总体上,当下中国官场腐败的根源,是由于市场经济的刺激,官员的欲望被释放出来,而权力制衡制度建设严重滞后,束缚官员的笼子迟迟没有建立起来。处于转型时期的中国社会,与传统中国社会一样,官员处于社会的中心,不仅负有管理国家的责任,也负有道德教化的义务。但我们看到的却是,控制权力的官员不但没有成为为民立极的道德榜样,反而成为了令人痛恨的社会恶的代表。公权力对公民权利的践踏,官员对民众的蛮横与冷酷,官员及其亲族子女特权的大行其道,假公济私、情欲放纵、生活糜烂愈演愈烈,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此类官场恶行即使是偶然现象,都足以毁掉民众对官员“君子之德”的期待,更何况目下的官场恶行有增无已、司空见惯,腐败问题令人忧心忡忡。官员对平民吼出的那句气壮如牛的“当官的就应骑马坐轿”,表明道貌岸然的官场“劝善者们”,其实并未脱离刘邦“大丈夫生当如此”慨叹中透出的前现代思维陋习,而官员腐败“连窝化”的层出不穷,表明腐败行为已经演化为这个时代的“官场新时尚”。这样的官场意识如何能靠官员“正心”来改变,被这样的残酷现实摧毁的人们对善的信仰又如何靠“正心”来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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