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扎冰川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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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了两次车,才抵达德姆拉山口。这是进西藏察隅县要翻越的山口。
  施工的机器轰鸣着吐出沥青,不久察隅县也将通柏油路了。听筑路工人讲,夜里山口常有狼群活动,我们不由得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得在天黑前翻过山口,寻到住处,还得沿路采集植物标本。
  幸运的是,很快遇到一个开拖拉机收购奶渣的生意人,愿意载我们去一个牧场,住进他相熟的牧民家。
  等他扛走一大袋奶渣、开着拖拉机远去时,我们才惊觉这位牧民房东不怎么会汉语,也不知生意人是否付过了奶渣钱,心中顿生被贩卖的感觉。
  辗转多次,终于抵达了察隅县上察隅镇阿扎村。我们找到村委会,在村干部的帮助下,寻得一位靠谱的年轻向导,名叫次仁索朗。
  次仁索朗告诉我们,穿越冰川至少需要两天,且途中并无高山牧场,得自备粮食、炊具和被子等。商量后决定,我们去村民家里买些腊肉,其他必需品由他准备。
  村子里异常宁静,家家的门都掩着,只有一户人家的屋顶冒着青烟。我们立在篱笆外面喊,一位年轻妇女推门出来,招呼我们上木楼去。
  一进屋,扑面而来一阵暖流。屋中央火塘正旺,一位大叔侍弄着火塘,大妈正剥烤玉米吃,见我们进来,热情地让座。
  温暖的火塘、滚热的酥油茶和甜香的烤玉米,很快让我们数日来的奔波劳累一扫而光。大叔讲起他年轻时的狩猎生活,很让我们着迷。那时,在屋后就可以猎获飞来的山鸡。
  不过对于我们买腊肉的请求,大叔略显犹豫,我们申明只需要两斤左右,供三个人两天果腹即可,大叔才松了口,将腊肉用玉米苞叶裹好递给我们。我们付了钱别过,心里却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禁猎后,村民们缺少肉食。
  次日一早,在索朗家汇合。索朗的大哥在帮他打包,把藏刀、被子、炊具、大米和蔬菜等塞进一个大竹背篓,又给我们一人倒了一碗自酿的青稞酒。酒看着浑浊,入口却清爽。大哥又装了一壶,让我们带着路上喝。
  出发前,参观了一下索朗家的木碗制作室。屋里堆着一大堆制作木碗的毛胚——大多是槭树的树瘤,还有大串的野生天麻。这些木碗和天麻都会背出山,去八宿县卖。索朗的父亲上山去找这些材料了,一去就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穿行在森林里,一路上索朗给我们介绍碰到的药草。西藏八角莲的根茎可以卖钱,产量也高,但远不如天麻和木碗值钱。
  出了森林,到了河滩上,前面不远处就是阿扎冰川的冰舌末端。冰川右侧原本有山路,但因数次滑坡已不能再走,只能沿着冰舌而上。
  冰舌末端的海拔只有两千多米,受夏日的温度影响,表层已融化,混合着两侧滑落下来的泥沙,流动起来就是小型的泥石流。看着远近流动的一股股泥石流,听着两岸轰隆不断的滑坡声,踩进泥水中,心中说不出的恐惧,看着背着大背篓走在前面的索朗,才略微心安。
  听说前不久,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的一位摄影师从然乌镇来古村翻山,穿越冰川到了阿扎村,一个人,背着两台昂贵的相机,其中一台在途中滑落。走在这冰川上,我实在不明白,这里有什么诱惑力值得他这样。
  从冰川上穿过滑坡段,脚落在实实的山路上时,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休息时,清理了下已经完全被泥浆糊住的鞋子,喝了一大碗冰冷的青稞酒。
  顺着山路一路攀升,路好走了很多,但也惊险不已。有一处崖壁,落脚处是松软的泥,揪着岩壁上的草丛一步步挪过去,一脚宽的泥路因体重下陷,每一步都惊心。
  翻过一座山头后,下到了山坳处。这里长满了低矮的柳树,其中有成片的察隅矮柳。寻找它,正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与察隅矮柳生长在一起的,是一种高10余厘米的柳树,以前从未见过。
  经过野外居群观察以及回校之后的研究,确认这是一种未被描述的新种,根据其特点和习性,命名为长柄匐柳。我在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标本馆查看标本时,发现了混在其他柳树标本中的长柄匐柳标本。其说明上写着:“产地:阿扎至然乌镇的途中;时间:1973年;采集人:青藏队。”想到我们和植物学界前辈相隔着40年,在同一地点,对同一物种进行了采集,不由得有神交之感。
  索朗给我们一人砍了一棵竹子做拐杖,靠着它,一步步撑到了当天的目的地。
  意想不到的是,在冷杉树之间,有用厚塑料布斜拉起的三五个只有顶没有四壁的简易棚子。我们才意识到,这条路是阿扎村民出入的要道。
  其中有一个棚子,位于岩窝处。大岩壁向内倾斜,塑料布从壁顶斜拉,系在旁边的两棵云杉上,接着地。这样就不是四壁通风,成了两头贯风,这是值得庆幸的,不用直接裹被子睡在树下了。
  我们砍了些冷杉的枝条,粗的做柴火,细的平铺在地上做床垫。用腊肉和蔬菜熬了一锅热汤,就着带着糊香的米饭,狠狠吃了一顿。还把竹杖削成签,串上腊肉,做了烤串。
  吃饱喝足后,靠着火堆和衣而睡。下方的冰川轰鸣着,月光洒在上面,白里泛着蓝。高大的云杉,只剩下伞形的轮廓。
  醒来时,索朗已在拨弄着火。远方的天空泛着灰蓝,云雾层层弥漫在冰川上。
  早餐后,继续前行。背篓、被子和餐具等用品就留在了岩窝里,等索朗返回时再取走。雪山渐渐发亮,直到白得刺眼。
  翻过扎满经幡的山脊,阿扎冰川一览无余,这时才发现,它由左右两条大冰舌组成,周围雪山环绕,冷峻而壮美。至此才明白,那个摄影师以及前赴后继的人们,是为什么而来。
  前一日走的是左侧冰川的舌端,这一天要走的是右侧冰川的舌根。舌根连着垭口,覆着一层深及脚踝的雪。冰上有裂缝,覆雪后难以辨识,只得走一步探一步。好在竹杖够长,被削成烤肉签子后正好用来探路。
  雪渗进鞋里,刺骨的冰冷。脚失去了知觉,需要时常停下来,站在漂砾上,把脚掏出来搓。眼镜也挡不住雪,眼睛疼痛得难以睁开,只能靠仰头、眨眼来缓解。
  不知在雪地里走了多久。垭口似乎就在眼前,却始终走不到头。一只黑色的甲虫在雪里爬过,我们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在雪地里跑了起来,一气翻过了垭口,到了山的另一侧。
  下行不久,就远远看到了谷地里的牧场。牧民正在打包最后一顶黑毡帐篷。这里是夏牧场,秋寒来临,得迁徙了。
  帐篷基地上还有一个火塘,酥油茶温在火旁。这一壶酥油茶,成了我们最后一段行程的能量来源。牧民拿出余下的食物,分给我们。
  匆匆道谢告别,朝来古村而行。远处,驮着行囊的牦牛队缓缓地移动着,几处牧场都在转移。一只肥大的旱獭懒懒地待在洞口,瞅了我们一眼,就扭头继续发呆。在它的洞旁,环纹矮柳的果序已飘出白色的絮。
  抵达来古村时,天已黑尽,索朗从朋友处借来摩托车,将我们送往然乌镇。冰冷的雨,随着阵阵朔风,将我们三人冻得通透。
  深夜抵达,从摩托车上翻滚下来,手脚都已僵直。索朗却要原路返回,还要与父亲一起,把木碗和天麻背出山去八宿县。目送他单薄的身影远去,心里五味陈杂。
  与往日一样,镇上汇聚着迷恋318国道的驴友,骑车的、徒步的、自驾的,各自围着热腾腾的大烩锅,畅谈旅途艰辛。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贴士


  1.去阿扎冰川要经过上察隅镇、下察隅镇,均属边境镇,需办理边防证。
  2.穿越途中无民宿、无牧场,要做好相应的御寒、扎营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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