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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我们将行李拉到火车站售票大厅门口,我赶紧去售票处买开往乌鲁木齐的车票。意想不到的是,当晚开往乌市的列车已售完票了,而设在车站的售票厅竟然只卖当天的车票,要坐第二天开往乌市的火车被告知要去东边约400米的某大厦买票。于是,我们只好又拖起沉重的行李,忙忙地往右边赶。此时我们都已找不着北,哪边是东哪边是西实际上没有分清,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有找到某大厦,幸亏遇到了一位车站工作人员,向她问路,她诧然地望着我们说,“走错了,东边往左呢。”我在心里骂了一声,车站不说左右,而说东西,看来旅客出门要带指南针啊。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又忙忙往左边赶。足足走了十分钟,早已一身热汗,口干舌燥,才找到了售票点。一看人如长龙,赶忙去排队,一直排了40分钟,终于轮到买票,却又被告知就连第二天早上开往乌市的快车票也已售完,只能买第二天晚上21点25分的一列普快,而且没有卧铺票只有硬座票。等候的旅客和我们都十分失望,却又无可奈何。无奈之中我们只好买了两张1043次普通快车硬座票。
从队列中走出来时,我已累得双腿发酸发软,肚子也饿得隐隐作痛,浑身无力,明月说她也是。我怕明月顶不住,便说,“先吃饱饭再找旅馆吧。”于是我们依旧拎着箱子,背着大包,在站前街上乱转找饭吃。走了好几家,在火车站左边一百米处才找到有米饭的小馆,先喝了一碗热稀饭,稀溜溜水一样,喝了半碗终于长了不少精神,再给我和明月来一碗羊肉泡馍,也不管这是否地道,狼吞虎咽的吃了再说。终于饱了,而且饱得肚子发胀,这时我才发现面前的羊肉泡馍碗原来竟是一只又高又深的大海碗!饱了才有精神,饱了,我和明月看看大碗然后相视而笑。第二天起了床,因为想想还有一天时间才能上车,实在闷得慌,我想想难得出远门一次,特别是明月在医院工作,机会就更少,十几年没有机会出去玩过,该让她见识见识世面,而我也是第一次到西安,我也不能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劝她去附近的景区玩。于是大胆向本地人打听,花了十几块钱坐306路线路车,先去看了秦始皇兵马俑,又去看了华清池。游玩时,为了听个清楚明白,花了30元专门请了个导游给我们讲解,这个陕西女导游姓李,一开始就说导游费二十三十不论,要开票也可以。我觉得她讲解也到位,和明月快要成为好朋友了。我们边看边畅谈,李小姐和我说了一会儿便知道我是南方人,倒是明月她认定才是北方口音,甚至是新疆口音,这让我大为沮丧。记得在南方时明月平日的普通话和我讲得差不多,但好像一过了湖南,特别是到了河南、陕西境内,她的口音便整个儿变了,说话一下子成了北方口音。我问她原因,她说,“这是语境的缘故,在两广和两广人就说两广普通话,到了北方和北方人说话,自然就说起北方普通话来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说话总是嗫嚅的行者,数年混迹新疆,住居伊犁,我也有了新疆人的豪爽,也学会了新疆人的大口吃大口喝,吃馕嚼肉也会咬肌滚动,酣畅淋漓。我的普通话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吞吞吐吐劲儿,更多的是带上了一些西北口音,还会了一点点民族口头语,虽然我的话说久了也许还会让人听出一点儿装腔作势的成分,但也足以让人疑惑:面前的人究竟是中国哪省人?
傍晚19点30分,我们离开旅馆去西安车站候车。列车是在大家的焦急期盼中启动的,缓缓地启动,缓缓地离开西安。微风从打开的车窗丝丝吹进来,刚才那种透不过气来的闷热和臭味正在被丝丝清凉一点点地抹去。直到此刻,我们才敢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也就是到了23点左右,有很多乘客涌去乘务室排队买卧铺,我也赶紧去。据说卧铺票很少,但是等票的人超过20个,将近一个钟头下来,我和不少旅客排着排着就想打瞌睡,有的还往前面人身上靠。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听到前边有两个男的在说笑,一个说,哎哟,这趟车人真多。一个说,可不是,都脚踩脚啦。一个说,刚才在过道那儿我的肩膀碰到一个女的,你猜那女的咋说?咋说呢?她叫起来,你把我撞死了!我说,把你都撞死了你怎么还能跟我说话?说得排队的人轰然大笑。我也笑,睡意全跑了,又充满希望地等候着福音。谁知足足排了一个半小时,轮到我前面一位时竟然就没有票了!竟然这么巧,就没有了!一时不觉失望之至,这会儿全身发软。但是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长时间坐硬座不是我们可以忍受的,特别是明月。我不敢完全放弃希望,走到乘务室门口好声好气地请求那位看上去已30多岁了,脸蛋还是红扑扑的乘务员说,“一会儿如果还有票麻烦您叫上一声好吗?我就坐在前面的第三排啊。”乘务员可能看到了我的一副讨好相,答应了。
于是又回到硬座上坐着。那天,也许是很久没有坐长途火车了,不了解当时火车上的治安怎么样,尽管我和明月都是来自农村,但正因为我们对生活艰难的理解和体会,也是因为出门在外的陌生,我们都对前后左右的民工存有一定的戒心,就用估计在这里谁也不可能听得懂的北流土白话商量,今晚轮流睡吧,谁醒着谁就多个心眼儿。
迷迷糊糊了好长一段,突然听到有人叫“有卧铺票卖了。”明月又推了我一把,我赶紧一跃而起,居然是第一个跑到乘务室,花了五百多块补了两张到乌市的上架卧铺票。这时,我们从票上才知道,列车已到达宝鸡站,时间是4月16日凌晨2点左右。
于是赶紧搬行李,穿过道时我咬牙拼劲,把牙齿都快咬崩了才挤出一道缝,明月紧跟着我开辟的道路,一连艰难穿越三节车厢,终于挤出人海,来到了2号卧铺车厢。放好行李,上了卧铺,一躺下就忍不住长吁一声,手脚摊开,仿佛人生的大事都已办完,一身的舒泰放松让人袅袅漂浮。其实早已困极,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铺下枕着,仰面躺下,很快就闭眼入梦。
多少年后回忆起来,那次紧张和狼狈虽然让我们难以忘怀,但也仅仅是一次过场而已。后来我们每次回新疆都不用发愁买车票抢座位了,因为我们在西安找到了一位热心的北流老乡,他是我一位同事的表弟,每次只要坐火车,我们总会在南宁上车之后即通知他帮买去新疆的票,而且都是卧铺。每当我们睡在一个人的铺上,那种舒服感觉是多年前与一帮民工挤在一排硬座上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的。尽管有时候因为特殊原因一票难求,从南宁过来后试过要在西安等候一两天,但再也不至于买不上卧铺了,这就是朋友遍天下的好处。为此,尽管坐的是火车,旅行的是长途,我们也感到很满足了。
不久,我就渐渐感觉到一阵阵渗进来的凉意。回想在西安以南遭遇的那种闷热,恍然觉得如经历了两个季节。我爬上铺位从行李箱里取了一件外套穿上,看看明月还在熟睡,轻轻地为她掖好被子,车厢里有各种轻重缓急的酣声此起彼伏。我长时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枯黄和陌生,忽然有了一丝悠悠的寂寞和乡愁。

(编辑·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