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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一幕电影,正上演着旧时情节。镜头不断切换,台词却始终没变。一部接一部不曾停止,如沸腾不安的生活。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海灯法师》《秦淮世家》《芙蓉镇》等一百多部影视片都曾在这里拍摄。于是我蹑手蹑脚,去片场——黄龙溪,看看那浮着灰尘的旧时光阴。
想要走近你
在我的脑海中频繁上演着一幕幕电影。画面熟悉,背景安静,故事的内容虽不同,但我仍是认得出黄龙溪,它从上世纪80年代起就是影视剧拍摄者青睐之地。它的生活竟多年未变,我从每一个镜头中读它、看它、端详它,它真的没变。
因了心中的夙愿,我便只能曲折地靠近它。早上,我从成都的新南门车站乘车,由于去往黄龙溪的乘客较少,车子依票面时间准时驶出长途车站后,就停在路边拉客,直至满座方才上路,当然这其中绝大多数的人不是去黄龙溪的,而是在沿途下车。车子好不容易七绕八绕到了华阳长途车站,原以为下去一些客人就上路了,却没想到,车主把我卖到了另一辆由华阳开往黄龙溪的车上,我才颠沛地到达。
黄龙溪古镇位于成都市双流县境内,府河与鹿溪的交会处,古谚云“黄龙渡青江,真龙内中藏”,黄龙溪因此而得名。
黄龙溪古镇是聪明而慧黠的。在古镇旁边修建了一片商业街,它巧妙地把古镇保护起来,商业街里肆意地新潮、前卫、追随时代,即便亦步亦趋也努力地张扬着。
古镇基本良好地保持了原貌。无论住户、老屋、氛围,都有着浓厚的古朴。我站在古镇外面远远地打量它,仍是看见那个旧时的电影片段,生动地上演。
让我看看你
1700多年的历史变迁,却让古镇仍自风流。7条明清时代街坊。76套明清民居,一楼一底,依水而建,临江“吊脚楼”有着古蜀民居干栏文化特色。保存完好的三县衙门,历史上的黄龙溪属于“金三角”地带,民事、经济纠纷、匪患困扰着华阳、彭山、仁寿三县,于是在古镇里设三县衙门共同管理。
脚下的石板经络分明,并很塌实。屋宇老旧、门板的漆面已经斑驳,泛出木头的本色,而那颜色如凋敝的花朵,残缺、暗淡。街面的酒馆里空荡荡地飘浮着孤独的空气,屋主人也就是店老板,仍保持了农民的朴实和木讷,不善言语,只看着街面上偶尔经过的游人,却不去招呼。有弯进去的窄巷逼仄而潮湿,可以看得鹿溪河安静地流淌。打开门板的人家,弹落夜晚的灰尘,露出一张朴实的笑脸,因了丰衣足食而安然幸福的脸孔。几个老奶奶提个小板凳聚在一起,却也不太聊天,可能几个老街坊仅仅是在一起坐着,就已经快慰了。倒是几个打扑克的老者,很是开怀,笑得脖颈间青筋耸立。街道上鼓荡荡的是小镇居民的幸福生活,因为满足而幸福。
蜿蜒在古镇里大大小小的寺庙也很多,如古龙寺、镇江寺、潮音寺,而且这三个寺与黄龙溪正街还形成了颇有意思的“一街三庙”。我走进去时,发现寺庙里上演的是平静生活,这里居住着好几户人家,他们自顾自地生活,平静的神态会潜移默化地把游客渗透,不能猎奇,亦不会打扰。我在里面时,心情如静谧的湖水,不起波澜,只踽踽独行在阳光之下,背影拖得狭长。一个小孩子哭了,她的母亲走过去,言语间有些嗔怪。时近中午,院子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和丁丁当当的铲子、锅、碗、勺、盘子的声音。他们开始招呼着吃饭,我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我看得懂这种平淡、满足的生活。我离开时,门前独自晒太阳的老人冲我微笑,并不热烈,但那一咧嘴便看得出诚恳,倒比都市里拿捏有度的微笑更有魅力。
黄龙溪古称赤水,曾经是舟楫如梭、商贾如云,而且是文人荟萃的地方,那时的繁华在现今仍是感觉得到。明清时代的小木屋,虽经历风雨,却仍粗壮而厚实。古老的榕树枝繁叶茂,穿插在屋宇间的寺庙错落有致,又浑然天成。石板街、吊脚楼、风火墙诉说着过往的历史,我亦只能浸润其间,并任思绪飞扬入戏。
你变了没有
这里被发掘的相当早,每一部在这里拍过的影片,不啻对它也是一种广泛的传播。于是,想象之中,它应该比一些古镇更令人趋之若骛,或者更商业、更职业、更繁华。
恰恰相反。街面上没有一个酒吧,简单或是奢华;没有一名外国游客,男的或是女的;没有一间咖啡店,手磨或是速溶;没有一家西餐厅,匹萨或者牛排。甚至,没有特色的工艺品店,比如银器、刺绣、丝绸;没有人工的景观,比如大红灯笼、木制水车、彩色喷泉。整个黄龙溪看上去是滞后的,贫穷的,简朴的。好像各种黄土地、小街坊影片中永远的片场。
但这里仍是继续着他们不动声色的日子。潋滟的日头下沸腾的是局外人看不到的炙烈的生活气息,或许就是一盏昏黄的灯,一碗嫩豆花,一句招呼。我们走不进去,就好像电影,我们只能观望。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快乐,那额头的皱纹和清淡如水的笑容。
这里是中国的一个古镇,它不设防,亦不盲从,它不精致,但真实得令人发聩。依水而开的餐馆,百店一样,没有特色,也许这就是特色。每一家卖着相同的菜品,似乎此家与彼家并无不同,似乎你在哪家吃饭也无所谓,把钱递给谁都可以。在街面上逛荡,感觉每一条街几乎没什么不同,每一家餐馆看起来也完全一样,甚至每家店前立的招牌上如出一辙。豆花店里有新鲜的石磨豆花,门口是蓝白相间的豆花旗。
黄龙溪的特产包装简晒且不便于携带和储藏,比如芝麻糕。倒是一元钱一袋的红苕片,味道十分可口,几乎成了我的午餐。黄龙溪是真实的,不加掩饰的,许多情节真实得让人无比欢欣,总觉得只有这样才叫生活。
黄龙溪是鲜活的,如同辣椒油一般无论色彩还是味道都很激烈,让人不容忽视,但要看你是否会品。黄龙溪是骄傲的,它不排斥外地人,它热爱每一个来这里的人,但它没有矫情的港台腔和令人费解的中英文杂交语言。
黄龙溪始终没变,不紧不慢地走着它自己的步调,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和习俗,这里是火龙之乡,正月初一到十五,会爆火龙。端午节的时候,他们则热热闹闹赛龙舟。逢年过节会耍彩龙。每两个小时会打一次更。黄龙溪就像鹿溪河畔镇龙沟内那株外形酷似一条龙的千年古树乌臼树,因为独特、简单和孤独而美丽。
回去时,我坐的车上有鸭、农药桶、小狗和在小背篓里睡觉的孩子,我拥挤在他们中间,司机踩刹车时,小孩子醒了,母亲将他抱在怀中,新上车的人征得母亲的同意,将手中的一捆青菜放在了背篓里,下车时,很自然从背篓中拿出后离去。有人大声咳出痰,听声音我知道他吐在了车上,而我们所有人置若罔闻,我的头扭向窗外,看农田飞驰而过。这里没有直达成都的车,只能坐至华阳,然后我乘坐501公交车至新南门。其实这种曲折的方式使原本很近的路途人为地变远了,而这种不够强烈的热情也使得古镇于静寂中缓慢绽放,其姿态与资源似乎并不相称的,宛如握手时皱巴巴掌面纹路的感觉。
黄龙溪是一个片场。一个时代永远的记忆。一种幸福生活。一盏兀自亮着的灯。
(编辑: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