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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飞机起飞以后,那个手机号码就打不能了。人和人为什么会遇到?我在短消息里问。
“你说,人和人为什么会遇到?比如我和你,为什么会遇到?”记得有一次,我在小乔家里一边等速溶咖啡,一边这么问他。
小乔是我的男朋友,因为别人都叫他小乔,我也就这么叫。开始觉得有点怪,不过后来发现他并没有因为称呼的关系而变得妩媚起来,我才放心。
“因为巧呗!”小乔正气哼哼地收拾我吐在桌上横七竖八的鱼刺和鸡骨头,对我这个形而上的问题表现出一贯的不屑。他是学电脑的,虽说科技以人为本,但是他的人文精神明显很差,常常不能理解我那些稀奇古怪问题背后的本质。
我只好自言自语:“有些人为了一所学校而遇到,有些人为了一份工作而遇到,有些人为了一场误会而遇到,还有些人纯粹是为了遇到而遇到。”
往常到这种时候,小乔会朝我做个揖,然后问:“请教小师父法号?”
但那些天他连辑也懒得做了,捧起一堆盘子就走进厨房,任由我发挥。也许更确切地表达他的意思,应该是——任由我发作。
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遇到杨。
那天是让我几乎精神崩溃的日子。
一次约好的采访忽然改了两次时间,路上又塞车,没理由的塞车,我觉得每个司机都一脸坏笑地共谋着这场事故。
夜班编辑像黄世仁一样站在我旁边,直到我在截稿的最后一分钟把磁盘交到他手里,才乐颠颠地跑开。
我打电话给小乔,一直打到快要发疯的时候才通,听筒里传来小乔精神百倍的声音:“今天加班,很忙,走不开,改天陪你,拜拜。”
我趴在桌上,心力交瘁了片刻。
随后等我把通讯录快要翻成一部侦探小说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佩文的电话。佩文是我大学的室友,毕业后联络过几次,但后来差不多两年没有音讯了。
我拨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人声嘈杂,不过佩文惊喜的声音压倒了一切:“是小如呀!你来吧,我们正好聚一聚。”
等我赶到的时候,才知道佩文所说的“我们”还包括一大堆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佩文拍拍我的肩,向大家介绍:“这是小如,我们班上的才女!”
大家看到我破破的牛仔裤灰扑扑的运动鞋,以及一脸憔悴状,就很有分寸地表现出对佩文的理解,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就在这一大堆人中间,我遇到了杨。
后来大家又一起去了一间酒吧。
我喝第三杯酒的时候,杨坐到我旁边,说:“小如,再喝你就醉了。”
我说:“我已经醉了,干脆再喝好了。你怎么知道我叫小如的?真奇怪。”
杨就笑眯眯地看着我喝。他是一个斯文的男人,笑的时候嘴角往里抿着,很好看。
那天有几个人喝得比我还醉,最后大家散去的时候,分派杨送我回家。
杨开车,我七歪八斜地倒在一边,还嘻嘻地笑。不地我仍然留意到他握着驾驶盘的手指,很白,也很有力。
下车前我一定给他留了手机号码,因为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看见手机里有他发的短消息:小如,认识你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我想了想,就把这条消息删掉了。
一个星期后,杨打电话来,说请我吃饭,他的车现在就在楼下等着。
那段时间,我对小乔采取了冷战的姿态,决心让他也体会一下孤家寡人的滋味。所以我对杨说,好,你等着,我就下来。
坐在车上,我问,我们去哪儿?
杨说,去贵都吧,吃韩国菜。
我说,哦。
开了一段,杨扭头仔细看我,说,师大后门有家餐馆也不错的,不如去那里吧。
我大笑起来。杨也大笑。
“你从来都是这样打扮的么?”杨问。
我说:“是呀,怎么了?”
“你从来不穿高跟鞋么?”杨又问。
我说:“是呀,为什么要穿高跟鞋?”
杨说:“有人穿高跟鞋,是为了更漂亮;有人穿高跟鞋,是为了更高;还有人穿高跟鞋,就是因为想穿高跟鞋。”
我说:“我穿上高跟鞋,也漂亮不到哪里去。我已经很高了,如果穿了高跟鞋,可能比你还要高一点。还有,我不想穿高跟鞋。”
从餐馆出来,我们在一家小礼品店的橱窗里看到一只水晶高跟鞋,小小的,很精致,可以放在手心里那种。
我看了一会儿,问:“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用水晶做一只旅游鞋呢?”
杨回头看着我,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我和小乔又恢复了正常关系,逛街,疯玩,喝他做的鱼头汤,提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天在太平洋里乱逛,我突然问他:“你说,我如果穿高跟鞋,会不会比较好看?”
小乔侧了脑袋想了想,说:“会呀。不过,你无论穿什么鞋子都很好看的,就是不穿鞋子也很好看。”
我不说话,低着头往前走。
小乔又说:“哎,说真的,小如,我还没见过你穿高跟鞋的样子呢。”
我点点头,说:“你会看到的,说不定结婚那天我会穿。”
小乔脸红了起来。
我只当没看见,拉住他说:“快,电影要开场了,快走快走。”
我和杨又出去过几次,最后一次天气有点阴,我们坐在一家酒店的底楼喝咖啡。
台上有架钢琴,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弹。
“公司派我去新加坡,可能会去好几年。”杨说。
我说:“哦。”
杨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跟我一起去,好吗?”
我笑起来:“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去?不好。”
杨也笑了:“如果我坚持的话,你会答应的。是吗,小如?”
“但是你不会坚持,是吗?”
台上那个女孩弹完了琴,走进旁边一间屋子。没有人给她鼓掌,甚至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弹完了。
果然,杨没有坚持。
杨走的那天,我去机场送他。
他把一只盒子递给我,说是给我的礼物。我没有拆开那只盒子,因为我知道里面是什么。
他抱歉地笑了笑:“我找不到水晶做的旅游鞋。”
杨进了候机厅,我也慢慢往外走。坐在出租车上,我给杨发了一条短消息。
等到飞机起飞以后,那个手机号码就打不通了,也许,就永远做废了。
人和人为什么会遇到?我在短消息里问。
一分钟,他的回复回来了——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