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恐怖袭击敲响了什么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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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3月22日,新西兰奥克兰,民众悼念枪击案遇难者

  3月15日,新西兰发生了严重恐怖袭击事件,造成50人死亡、50人受伤的惨剧。长期以宁静、祥和形象示人的新西兰,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的恐怖袭击。作为远离西方文明、伊斯兰文明核心的南太平洋岛国,新西兰的这起恐怖袭击事件中,袭击者是白人至上主义者,受害者是穆斯林。这起被称为“新西兰9·11”的恐怖袭击,其警示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
  更为关键的是,这起悲剧发生在西方政治思潮正经历深刻变动的大背景下。这个变动的一个“切面”,是白人至上主义“能见度”明显提升,尽管还没有成为主流。2001年美国的“9·11”恐怖袭击是一个历史节点,自那以后是长达十年并且至今未完结的反恐战争。新西兰恐怖袭击的节点意义在于,西方到了需要严肃看待和应对白人至上主义威胁的时候了。

“新西兰9·11”


  当地时间3月15日下午,28岁的澳大利亚籍公民布伦顿·塔兰特,向新西兰南岛城市克赖斯特彻奇的两座清真寺里做礼拜的人群,开枪扫射。新西兰警方公布的数据显示,50名遇难者中,年龄最大的为78岁,最小的仅3岁,另外50名受伤者中有十多人情况危急。“这是新西兰最黑暗的日子”,总理阿德恩在随后的全国电视讲话中,谴责这起袭击是“前所未有的暴力行为”。事后,新西兰官方将其定性为恐怖袭击事件。
  从伤亡严重程度来看,这是新西兰1990年以来最严重的。1990年,新西兰小镇阿拉莫阿娜的枪击事件,造成13人死亡、3人受伤。公开资料显示,自那以后的20多年里,新西兰仅出现4起枪击事件(造成5人死亡)。而且,所有这些枪击事件都属于刑事案件,与恐怖主义没有任何关系。凶手塔兰特事先在社交媒体上宣称,自己实施的是一起恐怖袭击。所以有分析人士称,这起恐怖袭击“永远改变了新西兰”。
  新西兰与恐怖主义的“遥远距离”,不幸地成了塔兰特将其选为作案目标的原因之一。塔兰特在社交媒体上公布的长达74页、题为《大置换》的“自述书”中,明示了将这次恐怖袭击的象征意义最大化的动机。塔兰特宣称,选择新西兰正是因为它的“遥远”,他要证明“即使遥远的新西兰也在遭受大规模移民的痛苦”,要证明“没有地方是安全的,外来移民入侵了全世界所有白人的领土”。
  那份充满愤怒和仇恨的“自述书”,控诉多样性给西方文明带来的危机,尤其强调了穆斯林移民对西方的“人口入侵”。毫无疑问,塔兰特把伊斯兰文明与西方文明对立的态度,与当年实施“9·11”恐怖袭击的恐怖分子类似。新西兰总理阿德恩說:“我们被选中是因为我们代表多样性、善良和同情心。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被这次袭击动摇。”她指责“文明对立”,也从侧面反映了这次恐怖袭击在性质上与“9·11”恐怖袭击的一致性。
  “甚至没时间瞄准,这里有太多目标了”,这是塔兰特在直播行凶过程中说的话。显然,造成大规模的杀伤、制造恐怖效果,是他的一个主要动机,这也与“9·11事件”中的恐怖分子作案动机相似。美国乔治·华盛顿大学极端主义问题研究学者亚历山大·梅勒格鲁﹣希钦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所有恐怖分子现在都认同大规模屠杀行为具有强大影响力,“杀人的数量现在正变得与被攻击目标的象征性质一样重要”。
塔兰特在社交媒体上公布的长达74页、题为《大置换》的“自述书”中,明示了将这次恐怖袭击的象征意义最大化的动机。塔兰特宣称,选择新西兰正是因为它的“遥远”。

  与此前媒体的报道不同,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塔兰特还有其他同伙。也就是说,这起恐怖袭击很可能属于“独狼”行动,至少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恐怖组织行为。不过,从塔兰特的那份“自述书”来看,促使他实施这次恐怖袭击的重要因素之一,是他个人的欧洲经历。他在其中谈的大多是他所认为的“欧洲问题”,比如移民问题、多元化危机、白人种族危机等。很大程度上,这次恐怖袭击是“新西兰9·11”,但映射的却是整个西方世界的问题。

白人至上主义


  3月16日,塔兰特在出庭受审时,做出“白人至上”的手势。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他的作案动机,分析他制造这起惨剧的原因,都不能忽视白人至上主义这个因素。
  就拿他的“自述书”来说,标题直接取自法国极右翼作家雷诺·加缪2012年的一本同名书《大置换》(Grand Replacement)。这本书的核心论述是,欧洲的白人、盎格鲁-撒克逊人口,正在被大量进入的移民替换,其中很多是穆斯林,所以需要以白人至上主义来拯救西方文明。
  雷诺·加缪的这个观点,被西方主流视为“阴谋论”,但这并未因此而彻底边缘化。他曾说:“这些观点诞生于法国,但却已经传播很广,如今正在塑造很多欧美国家的政治论述。”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领导人勒庞,就曾公开拒绝承认“大置换”是阴谋论。2017年,主流的法国共和党主席洛郎·乌基耶,称加缪的观点是一个“现实”。《华盛顿邮报》3月15日的文章称,“大置换”的焦虑已经抵达了1.2万英里以外遥远的新西兰。
  在法国所看到的一切,正是塔兰特思想极端化的催化剂。美国政治新闻网Politico分析称,2017年法国大选的结果,即明确反对白人至上主义的马克龙击败了勒庞,是塔兰特考虑实施恐怖袭击的一个触发因素。他对马克龙与特朗普态度上的“反差”也很能说明问题。在那份“自述书”中,塔兰特宣称自己是特朗普的支持者,因为他“重新定义了白人的身份和使命”。毫无疑问,特兰特的行为与西方政治思潮的变化存在关联。
  为何需要警惕白人至上主义的威胁?因为这种观点背后的阴谋论和焦虑感,与伊斯兰极端主义有着很大的相似性。《大西洋月刊》3月16日的一篇文章分析认为,基地组织的“理论导师”阿卜杜拉·阿扎姆,在其《捍卫穆斯林领土》中描述了一个阴谋论:西方国家正在发起一场旨在彻底消灭穆斯林的行动。而塔兰特实施新西兰恐怖袭击的动机,是那个阴谋论的“精准镜像”:所谓的穆斯林通过移民蓄意灭绝白人种族。   美国已故著名学者塞缪尔·亨廷顿,20多年前在其《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写道:“西方的根本问题不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而是一个不同的文明—伊斯兰,它的人民坚信自身文化的优越性,并担心自己的力量处于劣势。”20多年后的今天,如果用他的这个逻辑来分析如今的白人至上主义的阴谋论和焦虑,似乎不会让人觉得有矛盾感。那么从理论逻辑上看,没有任何轻视白人至上主义的威胁的理由。
  不止在理论逻辑层面,威胁的现实正越来越凸显。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研究跨境恐怖主义的学者西斯·琼斯,在2018年11月的一份研究报告中称,美国与欧洲的极右翼恐怖主义,尤其是白人至上主义的恐怖威胁,近年来呈现大幅上升的态势。根据他的统计,2007年至2011年,美国极右翼分子的袭击案件每年约为5起,2012年至2016年年均11起以上,2017年猛增到31起。
  位于纽约的非政府组织“反诽谤中心”2018年1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2008年至2017年,美国极端分子制造的恐怖案件中,右翼极端分子实施的占比71%,伊斯兰极端分子占比仅为3%。对于极右翼恐怖主义的崛起,西斯·琼斯认为,奥巴马成为首位美国黑人总统是一个触发因素,而与白人至上主义若即若离的特朗普2017年入主白宫,则起到了进一步的助推作用。新西兰恐怖袭击的政治动机,其大背景正是白人至上主义的回潮。

被忽视的危险性


  1963年9月15日,美国白人种族主义者用炸弹袭击伯明翰市的一座黑人教堂,造成4名黑人女学生死亡。马丁·路德·金在出席葬礼的演讲中说:“她们(死难者)有话要对那些用仇恨的面包和种族主义的肉块满足选民的政治人物说……她们对我们说,我们一定不能只关注谁杀了她们,而是要反思整个体制、生活方式—产生屠杀者的思想体系。”半个多世纪后,马丁·路德·金这话毫无历史错位之感。
  反思新西兰惨剧的原因,首先应该反思目前白人至上主义回潮的土壤。恐怖襲击发生后,阿德恩总理在谴责恐怖行径的同时,也呼吁宽容和包容。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表态,但就整个西方世界而言,新西兰毕竟“人微言轻”。这也是为何舆论特别关注特朗普如何表态的重要原因。虽然特朗普对新西兰恐怖袭击表示了谴责,但他并不认为白人种族主义是个越来越大的威胁。“我认为这是一小部分人存在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为何需要警惕白人至上主义的威胁?因为这种观点背后的阴谋论和焦虑感,与伊斯兰极端主义有着很大的相似性。

  针对特朗普这个表态引发的不满,白宫代理办公厅主任马尔瓦尼3月18日解释说:“总统不是白人至上主义者。我不知道我们需要重复多少次……我认为把这个人(塔兰特)说成是特朗普的支持者是不公平的。”但这种解释显然过于苍白无力。美国民主党籍参议员蒂姆·凯恩说,总统的话在给白人种族主义壮胆,他没有创造它们,它们原本就在那。“但这个地球上可能发出最大声音的人说那样的话,是有害的而且会煽动暴力。”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3月18日的一篇文章写道,大多数对特朗普表态的批评,不是说他制造了新西兰发生的暴行,而是质疑他作为总统的道德领袖责任,他本可以更多地谴责这种仇恨性的意识形态。“马尔瓦尼的说明并不能解释,为何特朗普总统从不给一个机会强烈谴责白人至上主义。”对于媒体问特朗普是否会发表公开讲话谴责白人至上主义,马尔瓦尼选择了回避。事实上,特朗普长期以来在穆斯林、移民等问题上的言论和政策,已经给出了答案。
  “忽视”的重要动机之一是政治利用,即马丁·路德·金所说的“用仇恨的面包和种族主义的肉块满足选民”。近年来,对于欧洲伴随移民大量进入而出现的工作岗位流失、社会不稳定等问题的“合理担忧”,已经被成功融入白人至上主义“理论”。但颇讽刺的是,利用这些“合理担忧”也成了某些政治人物选举策略的一部分。很难否认,欧洲极右翼政党的崛起、特朗普入主白宫,与这种政治利用没有关系。
  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教授、前联合国助理秘书长拉姆什·萨库尔近日撰文称,无论恐怖分子是以白人至上主义还是以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名义施暴,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分裂伊斯兰和西方世界、强化对立,将文明世界置于仇恨的火焰中。选择性地忽视某种类型的恐怖主义,很可能会增加悲剧重演的概率。新西兰的悲剧,敲响的正是这个警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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