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追忆与交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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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似水年华》(以下《追忆》)可谓三生三世枕上书。许多年来,每年都要不定期读读它。不必按常规从头至尾读,随便选出一段、一章或一部来;也不必顺读,倒行逆施,信手翻开,都能让你产生陌生化的新滋味。或许,这也印证了《追忆似水年华》“阅读/观看/应用”,与其写作方式一样,合乎交互式设计原理。
  《追忆》充分体现了交互设计的“4I”元素:沉浸(Immersion)、交互(Interactivity)、整合(Integration)、影响(Impact)。其中沉浸和交互意在引导受众深度融入叙事中,而整合和影响则将故事从纸面(视界或屏幕)而向现实生活中拓展。
  传统小说的读者看小说时,对故事的认知完全由作者来掌握;而交互叙事的文本则由读者或玩家来掌控。《追忆》基于“发现”的叙事方式和交互游戏设计相似。比如这一段:“这一来,我的视力得到恢复,我惊讶地发现周围原来漆黑一片,这黑暗固然使我的眼睛十分受用,但也许更使我的心情感到亲切而安详;它简直像是没有来由、莫名其妙的东西,名副其实地让人摸不到头脑。我不知道那时几点钟了;我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林中鸟儿的啭鸣,标明距离的远近。汽笛声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空旷的田野,匆匆的旅人赶往附近的车站;他走过的小路将在他的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因为陌生的环境,不寻常的行止,不久前的交谈,以及在这静谧之夜仍萦绕在他耳畔的异乡灯下的话别,还有回家后即将享受到的温暖,这一切使他心绪激荡。”经过视觉画面向听觉空间的自由转换,普鲁斯特极为娴熟地践行着叙事艺术中的通感修辞,其实也是感官世界于平行维度上的穿越位移。
  从人称和视角转换上,你也能体验到普鲁斯特极为拿手的交互叙事技法:“我情意绵绵地把腮帮贴在枕头的鼓溜溜的面颊上,它像我们童年的脸庞,那么饱满、娇嫩、清新。我划亮一根火柴看了看表。时近子夜。这正是病羁异乡的游子独宿在陌生的客舍,被一阵疼痛惊醒的时刻。看到门下透进一丝光芒,他感到宽慰。谢天谢地,总算天亮了!旅馆的听差就要起床了;待一会儿,他只要拉铃,就有人会来支应。偏偏这时他还仿佛听到了脚步声,自远而近,旋而又渐渐远去。门下的那一线光亮也随之又消失。正是午夜时分。来人把煤气灯捻灭了;最后值班的听差都走了。他只得独自煎熬整整一宿,别无他法。”这一蒙太奇式的画面,与马致远的小令“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所留下的空白点,生成同样令人遐想不绝、回味无穷的奇妙意境。接着我们再体味以下普鲁斯特的沉浸式叙事手段:
  想象自己躺在有顶的一张大床上,面向墙壁侧卧。这时我马上就会想道:“唷!我总算睡着了,尽管妈妈并没有来同我道晚安。”我是睡在已经死去多年的外祖父的乡间住宅里;我的身躯,以及我赖以侧卧的那半边身子,忠实地保存了我的思想所不应忘怀的那一段往事,并让我重又回想起那盏用链子悬在天花板下的照明灯——一盏用波希米亚出产的玻璃制成的瓮形吊灯,以及那座用西埃纳的大理石砌成的壁炉。那是在贡布雷,在我外祖父母的家里,我居住过的那个房间;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如今我却犹如身临其境,虽然我的睡意蒙眬,不能把故物的情境想得清清楚楚;待我完全清醒之后,我能回忆得更细致些。后来,新的姿势又产生新的回忆;墙壁迅速地滑到另一边去:我睡在德·圣卢夫人家的乡间住宅里。天哪!至少十点钟了吧。他们一定都吃过晚饭了!我这个盹儿打得也太久了。每天晚上,更衣用餐前,我总要陪德·圣卢夫人外出散步,回来后先上楼打个盹儿。
  没错,普鲁斯特使用了“身临其境”这个词语,并将其缀入“想象”“回想”“回忆”等及物性感知语词中,继而进入了“那 ”所遥指剥露的异质性空间。这空间或者是“吊灯”物象,或者凝结为“壁炉”。器物符号成了空间的主体,它们呈示绽开了自身形象并脉脉含情地“讲述”了自身与人的交感故事,此之谓“物物而不役于物”。
  当然,众所周知的创造沉浸感的极佳方式,莫过于普鲁斯特的气味营造,由此生成波德莱尔式的交互通感:“不用说,在我的内心深处搏动着的,一定是形象,一定是视觉的回忆,它同味觉联系在一起,试图随味觉而来到我的面前……气味和滋味会在形销之后长期存在,即使人亡物毁,久远的往事了无陈迹,唯独气味和滋味虽说更脆弱却更有生命力;虽说更虚幻却更经久不散,更忠贞不矢,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它们以几乎无从辨认的蛛丝马迹,坚强不屈地支撑起整座回忆的巨厦。”“巨厦”犹如波德莱尔《应和》一诗所描述的“自然是一座神殿,那里有活的柱子,不时说出模糊不清的语音;行人经过那里,穿过象征的森林,森林以亲切的眼光将他注视。”波德莱尔擅将香味、颜色和声音相互呼应,普鲁斯特也不例外。
  《追忆》的交互叙事一方面注重临场化效应所产生的沉浸感,一方面又注重环境传感器原理,如光线、距离、重力、加速度。是的,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如同智媒时代的记者一样,携带着各种传感器而进行全息新闻现场直播。比如《重现的时光》中的走廊和墙布,“我要是走出房间片刻,就会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一个小客厅的墙布,因为走廊的走向不同,犹如一条鲜红的带子,墙布只是一块平纹细布,但颜色是红的,一道阳光射在上面,仿佛立刻会燃烧起来”。这里“光线”循应环境传感器原理,因走向不同、视差有别而产生的色调也迥然。最终引导出来的记忆场景或话语密度乃至故事层面也浓淡分明、详略得当。何况其中还嵌入了书信体这样的次生故事文本。
  肖涛,原名李英祚;胶东半岛人,文艺学硕士 、文学博士;小说评论家、独立艺术批评家。18岁出海打工,十年西部流浪生涯。早年从事雕塑艺术,后从事文学研究,曾在多种期刊、杂志等发表小说、评论、学术等文章,共计百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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