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安卡拉,筑造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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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卡拉,在公交站候车的市民

  对于首次离开家乡去看世界的人来说,土耳其安卡拉这个选项,实在是太“前卫”了。
  我是在2014年夏天到安卡拉的。学习某种语言,非得到那个地区走一趟、生活一遭,才算真正习得了什么。在准备去之前,学校助教千交代万叮咛,学姐留下来的“教战守则”要好好看一遍。翻开守则,交通篇、办电话篇、住宿篇全齐,心里忍不住好奇:“咦?我要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生活有这么困难吗?”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逐条列下步骤和秘诀,并不是因为在安卡拉生活困难,而是这座城市并没有多少规则可循。城市本身的情绪膨胀无处声扬,努力想要冲破体制的人无法言说,矛盾之下安卡拉只好“不按常理出牌”。而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尤其是外邦之人,最好自我建立起一套标准、划定一个范围,在安全的距离之内,用双眼欣赏城市的颦笑与悲泪。

第一晚惊魂夜


  学生宿舍的生活必需品应有尽有,虽不豪华,但并不亏待留学生。
  不过,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环境,陌生感总还是强烈的,除了学习语言、努力读书之外,留学生们也想在落脚处建立起一种“家”的感觉。每个住宿生都能向学校领取床单、棉被、被套、枕头和枕头套。纯白颜色的床组,干净利落,统一整齐。
  可是,每个人的床都長得一样,哪有“家”的感觉啊?我的床单是靛蓝深色、你的棉被有碎花背景、她的枕头旁摆一个布娃娃,这样微小的不同,不就是建立“家”最入门的幸福感吗?
  于是,我和另一个同行的朋友廷廷决定,要立刻、马上、现在就前往“家”的大本营:宜家。
  当我们做出这个决定时,蓝天渐渐转为暗紫,不出半小时,黑幕已经全面降下。和我们同寝室的另一个朋友小高听闻,惊恐万分地想要阻止我们:“你们疯了吗?我们才刚到第一天耶!而且现在已经天黑了!”
  但初次旅居异乡的兴奋感,压过了小高的劝阻。我俩心想,哼,不就是去个宜家嘛,教战守则里也有写交通步骤,哪可能出什么差错。钱包大剌剌拎着,操着一口尚未流利的土耳其语,两个亚洲女性面孔就在黑夜里,开心地、醒目地朝着“筑家”的路途走去。
  上了教战守则上写的公车,我们觉得真是顺利极了。“好像根本不难嘛!”“对啊,不知道这里的宜家会长什么样子。”和廷廷热烈商讨着要买什么来布置,一路聊一路晃,我们觉得离“家”越来越近。
  公车开了快一个小时,却迟迟未见教战守则里描述的标识物。我们有些紧张,但心想都搭上对的公车了,一定会到对的地方。廷廷上前问了司机,司机却给她一个大问号表情,“IKEA?NO,NO,NO!”座位上的我,脑海里瞬间飙过千百句:“NO是什么意思!说清楚!讲明白!”

  我和廷廷觉得“完了,第一天到安卡拉就是我俩死期了”。

  司机指示廷廷,得到某个地方转搭共乘巴士(Dolmu?:有一定路线但没有固定站牌,可以随叫随停的大众运输工具)才到得了。我们下了车,搭上了司机所指示的共乘巴士,每隔十分钟就和身旁的乘客确认这辆车子确实会载我们到达宜家。
  又过了一个小时,一路摇一路晃,在荒郊野外中看到一盏大招牌,亮着蓝黄相间的英文字母,我们惊险万分地抵达了目的地。
  廷廷和我惊魂未定,没有太多交谈,心里大概有个默契,挑完东西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火速挑选完床单、枕头套以及准备搁在枕边的玩偶后,我们的共识是:直接搭共乘巴士,比公车来得有效率且安全。
安卡拉的路面交通

  于是,我们挑了大妈型的路人问路(我们到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两位亚洲面孔的女性在夜晚走路,风险极大),上了大妈所指示的共乘巴士。我们以为能一路直达宿舍,为今日的鲁莽画下句点,殊不知,这只是崎岖的开端而已。

坎坷“归家”路


  司机开到一处像是共乘巴士集散地的地方时,打开车门,吆喝着车上的两张亚洲面孔下车。司机在毫无秩序的车队当中比划:“你们要在第三排的那个地方等,有几台车会开往你们要去的地方。”尚未回过神来,一车的人已经开始鼓噪着要我们赶快把握下车机会。“Haydi!Haydi!(快点!快点!)”大妈们热心地推我们下车,并且祝福我们一路顺风、旅途愉快。
  我和廷廷站在共乘巴士车来车往、毫无交通规则的马路中央,灵魂终于飘回现实。我俩看了一眼彼此,毫无畏惧地穿越车阵,走向司机所言的“第三排”等候专区。“D??kap??Ankara üniversitesi?(D??kap?站牌?安卡拉大学?)”司机点了点头,我俩便上了车。不谙世事、未懂社会道理的我们,把一整颗安心捧在手上,窃喜这一切终于没问题了。
安卡拉大学校园

  然而,又一次,我们的天真与无知展露无遗。在互相交错来交错去的高速公路上,共乘巴士的车门被再次打开,司机嚷嚷着:“好了,你们得在这边下车了。”一山还有一山高,扯事还有一桩扯。我和廷廷下了车,走也不是,拦车也不是,眼睛就要崩出了泪。突然一辆计程车朝我们逼近:“你们要去哪里?”

  把大街当自家舞厅的调调,带着些微俗气,不过那就是安卡拉人的可爱之处。

  带着怀疑和抱着最后一线生机,我们上车了:“D??kap?. Ankara üniversitesi. Yurt.(D??kap?站牌下车。安卡拉大学。宿舍。)”看我们勉强挤出几个关键字,司机大哥似懂非懂地载着两个亚洲女子在蜿蜒的高速公路上绕呀绕。
  就在我和廷廷觉得“完了,第一天到安卡拉就是我俩死期了”之际,计程车驶过熟悉的分隔岛。“Dur!Dur!Buras?!(停!停!就这边!)”我大喊,指挥司机绕过道路,在某个暗夜里看不清的铁门前停下车,然后匆匆付了钱,下车。
  “啊!终于‘回家’了。”我和廷廷各自拎着一袋宜家的商品,里头装着几小时前我们对于“家”的想象。回到寝室,我俩也没多谈,床单铺好、被单拉齐、玩偶摆正。“欸,睡啰。”我跟廷廷说。“晚安。”廷廷回。
  啊,我俩终于有个“家”了。

混乱有趣的在地交通


  在异地,有同乡的友人与前辈能够分享生活琐事,是一件特别温馨的事情。前辈娜儿邀请我们这一批留学生到她熟识的咖啡厅喝下午茶。
  “刚到安卡拉,一切都还好吗?”娜儿前辈水汪汪的双眼盯着我们,关心地问道。“其实,我们差点命丧黄泉。”廷廷用开玩笑的口气笑答。不过确实,那一天我俩的魂魄是暂时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我娓娓道来第一天和廷廷的“奇遇记”,前辈捧腹大笑,直呼我们“太可爱了”,然后开始慢慢解释整个安卡拉神秘的交通。
  地铁(Metrobüs)、公车(Otobüs)、共乘巴士(Dolmu?)是安卡拉三项重要的大众运输工具。若要在大区跟大区之间往来,地铁会是比较合适的选择。买一张充值卡,就能搭地铁到想到的站。但真正支撑起整个城市脉动,能够代表安卡拉人性格的,公车和共乘巴士绝不能错过。
安卡拉的夜

  搭公车一次是1.5里拉,除了司机外,公车中间有一个小柜台,里面坐着收银员,柜台上全是硬币和钞票,上了车就得向收银员缴公车费。如果遇到整班公车挤成沙丁鱼罐头的情形,那情况就更是有趣了。
  最靠近门口的人掏出他的钱(还不一定是刚好1.5里拉),给旁边的人并交代“一个人(的费用)”,中间若是也有人要付钱,那就顺着人龙“接力”下去。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五个人……钞票零钱就这样在陌生人之间流转接棒,终于递交到收银小哥柜台上。他会依照每个人该找多少钱,将“找钱”分发下去。于是,人龙又开始传呀传,把“找钱”交回各自手中。这不仅考验记性,也检视算术能力。
  公车的路线和等候站牌固定,不够机动,这时候共乘巴士就相当重要。它的收费和公车一样,也是一人1.5里拉,不过上下车的地点十分自由,随叫随停,班次也多,是安卡拉人经常选择、也非常普遍的大众运输工具。除了它的自由性之外,每台共乘巴士的好玩之处就在于可以看出司机的个人特色。
  像是,在年轻人夜生活区搭乘到的共乘巴士,车内往往会装设五颜六色的LED灯,车窗全打开,乘客可以像演电影一样把头微微伸出去,享受晚风的吹拂;车里播着时下最流行的土耳其音乐,会以三条街之内都听得到的声音,透过车窗播放出去。街上的人若兴致一来,也会跟着哼上几句,跳几个舞步。
  地铁到不了的地方,公车可以载你去;公车深入不进去的所在,衍生出共乘巴士,全都仰赖“人力”的运行方式。把大街当自家舞厅的调调,带着些微俗气,不过那就是安卡拉人的可爱之处。
  没什么规则,但總有人会指引你到想去的地方。就像第一夜的经历一样,教战守则已不适用,口耳相传然后“just do it”是铁律。
  娜儿问:“那还要开车载你们去宜家吗?这样就方便许多。”我和廷廷婉拒了。融入当地的生活,在不习惯的紊乱中,找到自己的“有序”,慢慢和它相处,也是一种找到“家”感觉的重要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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