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领进门

来源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aumingka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樊家村有个后生叫樊威,平日里喜歡舞枪弄棒,打抱不平。这天下午,樊威从镇上回家,半路上看见几个地痞正在欺负一个中年人。那个中年人看起来不是本地人,一再赔笑,几个地痞却得寸进尺,想要抢他的包袱。樊威路见不平,上前赶走地痞。那人不住道谢,说自己叫潘贵山,是外乡人,回家路过此地。樊威见天色已晚,又怕地痞去而复返,便邀请他到自己家里留宿一晚。潘贵山见樊威诚心,就跟着他到了樊家村。
  樊威回到家,家里却乱糟糟的。半个时辰前,青龙山上的土匪窜到村里,把樊威六岁的弟弟掳走了,并让樊家三天内送上一千块大洋,否则撕票。樊家虽是富户,但一时之间也凑不齐这么多钱,樊老爷急得快疯了。
  樊威气得拿起木棒就往外冲,樊老爷赶紧拦住,说土匪心狠手辣,人多势众,你单枪匹马去还不是白白送命?
  樊威把木棒一扔,痛苦地蹲在地上。这时,潘贵山忽然开口问道:“樊老爷,家里能拿出多少大洋?”
  樊老爷说:“现在只能拿出二百来块。”
  “差不多了。樊老爷如果信得过我,明天我上山一试?”潘贵山竟然主动请缨。
  樊威心里烦躁,抬头嚷道:“你?你凑什么热闹?”樊老爷却半信半疑问道:“先生可有办法?”
  潘贵山嘿嘿一笑,说自己原是威远镖局的镖师。因为现在火器盛行,镖局生意难做,不久前镖局关门解散,自己准备回家养老。刚才承蒙樊威帮忙,自己又是武林中人,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明天想上山去,看能不能把小少爷救下来。
  樊老爷一听,大喜过望。威远镖局是江南第一镖局,总镖头戴百川德高望重、威名远播。潘贵山是他手下的镖师,肯定见多识广,武艺高强,他既然主动开口,自然有些把握。于是,樊老爷立马答应:“潘师傅愿意出面,小儿有希望啦!”
  第二天一早,樊老爷叫来一个胆大的佃户,把潘贵山带到青龙山脚下。潘贵山一个人上了山,中午时分就把小孩带了回来。两人毫发无损,樊家欢天喜地,杀猪宰羊,盛宴款待潘贵山。
  席间,樊老爷频频感谢,询问详情。潘贵山说:“土匪也是欺软怕硬的,我露了几手功夫,震住他们,再奉上那些大洋,给他们个台阶,就把这事了啦!”
  樊威好奇地问:“潘师傅,您用了什么功夫?给我们说说。”
  潘贵山却口风很紧:“这是江湖规矩,不能说。如果传到土匪耳朵里,那是丢了他们的面子,就跟他们结仇了。”
  樊老爷点头赞道:“潘师傅深藏不露,侠肝义胆,真是高人!”又告诫樊威管住嘴巴,别节外生枝惹出麻烦。樊威做了个鬼脸,不再吱声了。
  晚上,潘贵山正要休息,樊老爷带着樊威过来了。樊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请师父收我为徒。”樊老爷在一旁说,樊威从小喜欢习武,可惜天资愚钝,家里曾经请过几个师傅,都不愿意教他。今日遇见潘师傅,真是三生有幸,樊家愿出高薪,请潘贵山收樊威为徒,传授武艺。
  潘贵山一愣,马上婉言推辞:“樊威心浮气躁,容易惹事,还是不学的好。”
  樊老爷说:“潘师傅放心,樊威虽然鲁莽冲动,却心地善良,为人仗义,肯定不会恃强凌弱。”
  樊老爷说得真切,潘贵山还是皱着眉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少林三载先担水,太极十年不出门。习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怕樊威受不了这个苦。”
  樊威急忙说:“师父,我不怕苦不怕累,一切听从师父教诲。”
  见樊家父子真情实意,潘贵山考虑再三,终于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樊威喜滋滋地来找潘贵山,潘贵山说要带他出门走走。这时,一个猎户提着一只兔子从门前经过。潘贵山眼睛一亮,对樊威说:“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早上去山上抓野兔。”
  樊威奇怪地问:“抓兔子?这是为什么?”
  “抓兔子是练逃命,打不过人家时你就得跑,保住小命要紧。”
  不久,樊家佃户去山坡放牛,潘贵山指着那只健壮的大黄牛说:“每天下午你跟它摔跤。”
  樊威又问这是练什么功夫,潘贵山告诉他:“这是练力气,一力降十会,没力气怎么打人?”
  樊威点点头,又问:“师父,还要练什么?”
  潘贵山想了想说:“你每天找人打你,但你只能躲闪,不能还手。”
  樊威又问为什么,潘贵山哼了一声,说:“这都不明白?你打别人一拳,别人也会踢你一脚,要打人必须先学会挨打。”
  于是,樊威每天都按照师父要求的去做,尽管枯燥辛苦,却从不偷懒。
  一晃两年过去了,樊威力能扳牛,快能逮兔,手臂粗的木棒打在身上,棒断了人却没事。
  潘贵山见他已有基础,开始传授他一些简单的拳脚兵器功夫:拳打千层纸、脚踢大树桩、枪尖扎苍蝇、木棍挑辘轳……招式简单,要求却严,每天千遍,千锤百炼。
  这一年,镇上来了一伙日本浪人,他们武艺高强,横行霸道,小镇被搅得鸡犬不宁。这天樊威去镇上抓药,看见几个浪人在大街上公然调戏一个姑娘。樊威怒不可遏,上前制止,那些浪人见竟有人胆敢坏他们的好事,便大打出手,樊威很快被打倒在地。但他死死缠住他们,等姑娘跑远了,才找个机会逃跑,浪人穷追不舍,还好没有被追上。
  樊威回到家里,把这事说了一遍。樊老爷心疼地问:“太危险了!有没有伤着?”樊威笑嘻嘻地说:“没事,师父让我练习挨打逃命,还真没白练。”
  日本浪人越闹越凶,后来霸占了镇上的码头。所有的渔船、商船,都得向他们缴纳保护费,有谁敢不从就会遭到毒打。百姓告到州县衙门,可是官府惧怕日本人,不敢出面解决。
  镇上商会气不过,听说樊家村有高人,就上门来请潘贵山出马,赶走那些日本浪人。当时潘贵山不在家,樊威义愤填膺,替师父答应下来。
  没想到潘贵山回来听说这事,脸色一变:“谁叫你自作主张答应的?糊涂!”樊威解释道:“日本人欺人太甚,应该教训他们。师父,您就出手吧!”
  潘贵山气呼呼地说:“你懂什么?”说完把樊威赶出了房间。   樊威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听到门外有人来回走动,起来开门一看,是师父潘贵山,身上还背着一个包袱。樊威心里一惊,问道:“师父,难道您要走?”
  潘贵山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是的,我要走了。我,我……”
  樊威急了,没等潘贵山把话说完,就抢着说:“师父,保家为民,人人有责。习武之人,怎么能临阵脱逃?”
  “樊威,其实我、我不是镖师,也不会武功。我骗了你,骗了樊老爷!”潘贵山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实话。
  “师父,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樊威一脸惊愕,半天合不拢嘴。
  潘贵山平静下来,缓缓说出真相。原来,潘贵山是威遠镖局的人不假,但他只是个马夫。当年樊威执意拜师,潘贵山见他家境不错,想到自己老家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不如在这里过上几年舒服日子,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他虽不会功夫,但久在镖局,耳闻目睹,比划几下不成问题。教樊威练功的那些方法,也是以前听镖师们说的,用来糊弄两三年不是问题。加上樊威忠厚实诚,成天就知道埋头苦练,根本没有怀疑,所以自己才能一直蒙混下来。现在事情要穿帮了,他也就没脸继续待下去了。
  平日高深莫测、身怀绝技的师父,竟然不会功夫?樊威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甘心地问道:“您没有功夫,当年怎么能从青龙山救出我弟弟?”
  “我那是一时高兴,顺口吹牛。”潘贵山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块威远镖局的腰牌。戴百川遣散镖局时,送给镖局每人一块腰牌。他名气大、朋友多,黑白两道都给他面子,遇上麻烦时打出他的名号也许能起作用。那年青龙山的人抓走樊威的弟弟,潘贵山知道戴大侠跟他们有交情,心里一动,决定上青龙山一趟。即使救不出人,也能全身而退。万一把人救回来,樊家肯定得重重酬谢他,所以才自告奋勇。他到了山上,亮出腰牌,土匪一看,果然客客气气,事情就好办了,说到底他是沾了戴大侠的光。
  原来如此,樊威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本来想半夜偷偷溜走,可是一想,还是要把话说清楚,不然对不起这几年樊家对我的恩情。”潘贵山说完,抹抹眼泪,转身就走。
  看着潘贵山蹒跚的身影,樊威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一点都恨不起师父来。他忽然追上去,动情地说:“师父,您别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后您就在樊家养老吧!”
  这时樊老爷也过来了。他起得早,刚才在角落里,无意中听到了这一切。樊老爷说:“樊威,你说得对!潘师傅,不管怎么说,你总归是小儿的救命恩人,这份情我们不能忘,你就在家里住下去吧!”
  潘贵山看看樊家父子,激动不已,说道:“樊家大恩,我无以为报。现在戴百川戴大侠在河南老家隐居,要不这样,我卖个老脸,写一封推荐信,樊威你去拜师。如果戴大侠肯收你为徒,你就能学到真功夫赶走日本人,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
  樊威高兴极了,带上书信即刻动身,日夜兼程,赶往河南戴家。
  戴百川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一派宗师风范。可是他看完信后,却忍不住哈哈大笑:“樊威呀樊威,你真是个傻小子!这么多年了竟然没发现潘贵山不会功夫?你这么笨,哪是练武的料?还是回家去吧!”
  樊威哪肯放弃:“戴大侠,我虽然笨,却不怕吃苦。请大侠收我为徒,我要学好功夫,赶走日本人。”
  “做我的徒弟,你还不够格!”戴百川哼了一声,话音一转,“不过,潘贵山骗了你,樊家还能善待他,实在难得。看在这个分上,我就破个例,帮你把这傻病治好。你先留下,我天天派徒弟打你,直到把你打醒为止。当然你不能傻乎乎地挨打,要学会还手,就把他们当作日本人,不要客气。”
  这以后,每天都有戴家子弟找樊威过招,有的徒手,有的用兵器。一开始,樊威只有挨打的分,过了一段时间,开始有输有赢。再到后来,竟然胜多负少了。
  这天,樊威以一敌五,把他们全部打败。戴百川忽然现身,拍手叫好:“樊威,你的病好了,可以回去啦!”
  樊威奇怪地问:“大侠,我还没有学功夫呢?”
  戴百川笑道:“傻小子,你现在已经是高手啦!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潘贵山,他虽然不会功夫,但教你练功的那些鬼点子却很实用。加上你心无旁骛,勤学苦练,倒是歪打正着练好了基本功,只是缺乏实战经验。这半年来你每天和人搏斗,武功已经突飞猛进,江湖中难有敌手了。”
  樊威恍然大悟,拜别戴大侠回到家。再次面对日本浪人时,樊威成了一头雄狮,那些不可一世的日本浪人被打得屁滚尿流,狼狈地逃离了小镇。
  樊威得胜回家,见到潘贵山,一下跪拜在地:“师父,您不会功夫,却能教徒弟,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其他文献
2月的一个晚上,外面天寒地冻。北卡罗来纳州的最南部遭遇了一场暴风雪,地上的积雪很厚。毫无疑问,此时的杂货店里,面包和牛奶都即将售罄。镇上的孩子们都在央求父母,希望晚一些睡觉,满心期待能收到学校雪天停课的通知。  我手捧一杯热咖啡,独自在摩根警察局的侦探所上夜班,到了午夜12点,我就可以下班了。我已经录好了一场篮球赛,等会儿吃点宵夜,靠在沙发上看几个小时的球赛,真是再惬意不过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在历史档案里,参与中国抗日战争的国际友人中,有些人的身份较为奇特,他们奔走在异国他乡,辗转于各个军阀之间,但当历史的正义需要他们时,他们勇敢地站到中国人民这边。在这些人中,有一位流亡中国的白俄将军,他曾两度参加淞沪抗战;在上海沦陷后,他又继续从事地下斗争,最终献出了宝贵生命。他的名字叫莫洛契科夫斯基。从苏联转战到中国  白俄军事家莫洛契科夫斯基出生于西伯利亚一个哥萨克家庭,成年后在帝俄高尔察克部队
杨晦先生自1950年到1966年,一直担任北京大学中文系系主任,是北大中文系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系主任。  1955年初秋,在迎接新生入学的大会上,杨晦发表讲话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北大中文系不培养作家,想当作家的不要到这里来。”此言一出,当即就有学生向杨晦提问道:“据我们所知,杨先生您就是一位作家,而且您作为中文系系主任,說出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大合时宜?”  杨晦说:“我并不是反对你们当作家,在我
贝尔出身于一个商人家庭,家境殷实。然而不幸的是,在贝尔十来岁的时候,家里遭遇了劫匪,贝尔的母亲被刺身亡。好在警察及时赶到,击毙了劫匪,贝尔和父亲亨利才得以幸存。  贝尔幼年丧母,父亲亨利对他百般溺爱,最终酿成大祸。一个大雾天,贝尔却飙起了车,随着一声巨响,他的车撞进人群,当场造成一死九伤。心急气躁的他竟驾车逃逸。在警察抓捕他的时候,他还假装挟持人质——自己的女朋友丽莎。当警察开枪射击时,他枪膛里的
老赵是个文化人,退休后,喜歡舞文弄墨,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所以,在当地小有名气。  年底的某天中午,老赵刚吃完饭,就听见有人敲门:“赵作家在吗?”老赵开门一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小眼睛,头发又稀又黄,穿得邋里邋遢。  老赵狐疑地问:“你是谁啊?”  男人讨好地说:“我叫三子,就住在你家河对面呀!”  乡里乡亲的,老赵让他进了屋。三子一边递烟,一边说:“赵作家,我想请您帮个忙!”随后道出了来由。
对于一个九十二岁的老人来说,他的迟钝是可以原谅的。他迟钝得忘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当我们在他耳边大声喊出“代号918”时,坐在轮椅上的他忽地挺直身子,右手试图举到额前,想敬一个军礼;我们面对着他代做这一动作后,他的右手就落了下来,滑在右腿上,轻轻拍抚,喃喃出声:“这里,这里!”  老人所说的这里,有数道疤,还有一个洞眼,就在他的右腿上……  七十多年前,老人还很年轻,他是一个地下交通员,负责传递
“帽子”看着手中的钱包愣出了神。  钱包是黑色的,里面有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还有一沓百元大钞。  地铁站的警察就在不远处盘查,自己也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万一被他发现钱包,手上这些钱就要物归原主了,想到这里,“帽子”本能地想避开盘查的民警。  “这位同志,你在这里很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真倒霉,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帽子”心里一阵嘀咕。  “这个……警察同志,我捡到了一个钱包,刚想交给你。” 
去福岛核辐射区  在2011年3月11日之前,我对日本的认知不包括福岛。10年之后,我对日本的认知与理解,却因福岛变得厚重而不寻常。  2019年10月,我又一次回到福岛县饭馆村。我们的车从高速公路拐进山区小路,车速减慢下来,大片大片长满杂草的荒废田地从窗边掠过,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出野生稻穗的金黄。装满辐射废弃物的黑色垃圾袋密密麻麻地堆放在一起,近处、远处,到处都是,在这个曾经山清水秀的“日本最美丽
2020年7月28日上午,在云南省昭通市一居民小区的院坝内,昭通学院教师付明柏,持刀将同为该院教师的吴德兰残忍杀害。云南省昭通市公安局昭阳分局迅速出警,将杀人后企图自杀的犯罪嫌疑人付明柏控制。  血案发生后,吴德兰的独子秦曙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中。这个就职于上海同济大学建筑设计院原作设计工作室的知名青年设计师,想不通为何善良谦和的母亲遭此毒手。  近日,笔者专访了秦曙,独家披露了血案背后鲜为人知的内情
2020年3月26日,对于新疆的许多纪检监察干部来说,是灰色的一天。  这一天,他们工作中的好老师、人生中的领路人——维吾尔自治区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加思来提·麻合苏提同志永远告别了大家,生命定格在了57岁。  “他心里装的只有工作,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心里装着所有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大家心疼他。工作干吗那么拼命,年纪不小了,还要事事都往前冲:关心他人那么多,为什么不留一点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