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苞待放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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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芽芽门也不敲无故闯进宁老师的房间纯属是她自己制造的一出恶作剧。
  宁老师正在剥“负离子”的衣服,这个平时说话阴声细气的女老师这时正夸张地扭动着腰肢,叫声时而像被宰杀的羊羔,时而像夜晚刨着瓦片厉叫的母猫,刺得芽芽的耳膜又痛又痒。芽芽慌忙掩面跑开,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害羞!芽芽鼓着两腮,拎起作业本狠狠摔在地上,就像把“负离子”摔在地上出了口怨气。大白天也搞那个?真的……芽芽把一啖口水吐在门板上,我呸,用脚作了一个连环踢的动作。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会碰到倒霉的事儿。上个周末她到城里找妈,妈不在,那个“爸”正把一个陌生的女人搂在被窝里。“爸”见了她白了她一眼,吊你妈的,那野男人骂了,又听见那女人哎呀呀地呻吟,芽芽眼碌碌地瞪她,她却阴阴嘴笑。芽芽先是觉得被黄蜂蜇了一钉子,后来却不知怎的就有了那种报复的快感。谁叫妈抛弃老实巴交的爸呢,这是妈应得的报应。芽芽咬牙赌誓再不到城里找妈了。
  上课的时候,“负离子”双眼布满血丝,那头飘逸得让她引以为荣的直发有点凌乱。她不怀好意地瞟一眼芽芽,芽芽挺直腰杆子,拿鄙视的目光回敬。芽芽一向不喜欢这三十未嫁的“老”师,自“老”师到城里的发型屋弄了个最流行的负离子直发后,同学们在背后窃窃叫她“负离子”。在未改变发型前芽芽是不把她放进眼内的,可“负离子”一日一日容光焕发青春再现的样子,叫芽芽暗暗惊讶,她不明白是啥子原因,自己给自己犯了困惑。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在宁老师的房间见了一套女人的内衣裤,她明白过来时又被那黄蜂狠蜇了几下,但这火辣辣的痛不像上次那样眨眼消失,却一点一点儿积聚起来,像一个撑着的瘤子,教她异常不安,而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瘤子,在某个时刻会莫名地一阵阵疼痛。
  芽芽是觉得宁老师给“负离子”白白糟蹋了。宁老师是个活力充沛的帅哥,他唱歌,弹吉他,很是潇洒,惹得芽芽做着小偷,趴在他的窗外听他的《心太软》和《单身情歌》什么的。同桌“豆腐西施”说,宁老师的歌似狼嚎难听死了,芽芽抢说是他的个性,个性,你懂吗?有沧桑感,你不懂欣赏别乱说。“豆腐西施”笑说,芽芽,你的语气像“负离子”。我才不像她,芽芽来了气愤,我以后再也不吃你阿爸做的臭豆腐,芽芽朝“豆腐西施”的背影啐了一口。
  第二天芽芽没回学校,她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墙角那只蜘蛛不厌其烦地织着网,刚织好就给芽芽捅烂,芽芽捣蜘蛛的蛋,蜘蛛不恨她,不伤害她,蜘蛛倒成了她的好伙伴,在她无聊的时候一声不响的像个哑巴陪着她,这好。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了空虚和寂寞,哪个时候有的,她突然间害怕长大,害怕这空虚和寂寞与身子一起发育,她受不了,她渴望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躺在爸妈的怀里撒娇,可现在……唉,芽芽叹着气,捡了只鞋子朝蜘蛛网扔过去。
  老祖母坐在院子里剥花生,吧吧乱响。又时不时丢一粒花生仁进嘴里,先噙着,再用仅剩的两只大牙磨盘似地搅,粘糊糊地说,芽芽,你爸怎么还不寄钱回来,八成儿在外头讨了个媳妇,忘记老母和闺女了。
  讨媳妇有什么怪?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合在一块就做那个吭吭唷唷的戏,连宁老师也不例外。芽芽也咬牙切齿,说话尖尖利利的,又捡了另一只鞋子扔蜘蛛网。
  芽芽你说啥子来的?老祖母耳聋,眼又昏花,她才放下花生壳子,抬眼见了一个高大的人影,瞄了半天才识得那是芽芽的班主任宁老师。
  老师,芽芽病了,去看看她吧。老祖母指指屋里头。
  芽芽你没事吧?宁老师未踏入房间就高声问。芽芽只穿着没袖子的内衣,胡乱拿了外衣往肩上披,宁老师稍停了一会跨进门。芽芽指了指床边,宁老师却一屁股落在床侧的一张木椅子上。
  芽芽扯过被子盖了身子。我没事,只不想读书,反正我爸也不寄钱回家,书念得好有屁用?还不是个初中生?芽芽说着顿感伤感,用被子蒙了头,声音闷闷的。
  芽芽别傻,快考试了,好歹也要把书念完。
  老师,你是不是就快结婚了?芽芽探出半个头咕咚冒出了一句。
  这我还没想过,你看医生没有?我看你有点发烧。
  我才没发烧呢,不信你摸摸我额头。芽芽掀开被子,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灼灼的,像两团火苗。
  小孩子别胡思乱想。宁老师不自然地站起来,他瞄了一眼桌子上的作业本,眉头顿时皱成一道折痕,芽芽你要学乖点,别轻易毁了自己的前程。
  什么是前程呢?听着宁老师远去的脚步声,芽芽只觉得一阵失落。她像只小猫般跳下床,赤脚踱到门边,听宁老师反复对老祖母说:叫芽芽学乖点,别轻易毁了自己的前程。
  什么是前程呢?芽芽曲着两腿盘坐床上,她让下巴顶着膝盖,漫不经心地操剪子喀嚓喀嚓将作业本分作两半,又把本子上画着的裸体女人铰成碎片,感觉就像把“负离子”的直发铰碎。
  怎么不摸我的额头呢?因为我还是个小女孩?我不是小女孩了。芽芽伸手摸摸下身,我今天来月经,肚子痛得厉害,来月经了还是小女孩吗?老祖母说她15岁就嫁给了爷爷,我今年15岁了。
  芽芽你发什么呆?老师说你作业没做是不是?老师说你房间有很多蜘蛛,蜘蛛也咬人的,也洒尿弄瞎眼的,扫了它。老祖母拿扫帚进来,拾起两只鞋子,颤巍巍地把挂着的蜘蛛网弄了,芽芽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我15岁了是不是?芽芽就不服气。
  15岁又咋了?小女孩别乱想东西。
  小女孩!小女孩!小女孩!芽芽心里闷慌慌的,想发一顿脾气,老祖母却埋头埋脑地扫墙角的蜘蛛网,边扫边咳嗽,芽芽抽了抽鼻子,扯过被子又蒙了头。
  芽芽渴望成为一个女人,在“负离子”频繁出入宁老师的房间后这渴望突然强烈起来。“负离子”的长腿走起路来像渔夫摇橹一样,一拍一拍踏痛芽芽那根脆弱的第三神经,芽芽的脑海无缘由地浮现“负离子”扭臀摆腰的姿态。无耻!不要脸!芽芽几乎骂出口来。
  芽芽憎恨“负离子”,但又不自觉地模仿她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语气。芽芽上学前都用老祖母那把大木梳子百般梳理一头枯黄的稍微卷曲的短发。令芽芽感到羞辱的是她这无人知晓的秘密竟然被班上成绩最好的“四眼仔”洞悉了。
  芽芽你最近有点怪,看宁老师时你眼中有一股邪气,“四眼仔”抛来一球纸团,芽芽看后扯个粉碎。是吗,是吗,你那么紧张细心,你暗恋我啦?芽芽撒野地把黑墨水胡乱地点戳“四眼仔”的白衬衫,叫叫嚷嚷的。同学们哄地轰笑,“豆腐西施”笑得前俯后仰,露了洁白的牙齿和粉红的舌头。
  你……你别瞎说,我是班长,不早恋的,我不像你那样……那样自作多情。“四眼仔”脸蛋涨个透红,像个稔熟的柿子,自作多情这个词卡了半天才吐出来。
  芽芽有点狼狈,她看了看“四眼仔”受委屈的窘相,又看了看“豆腐西施”灿烂如花的笑容,却是扑哧一声笑开了,越笑越觉得好笑,笑弯了腰捂住了肚子。
  教室一下子静了,留下芽芽带点压抑的笑声空洞地回荡着。
  芽芽的成绩急剧下降,被年近五十的老校长叫进了办公室。她拘束地坐在老校长面前,垂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不自然地绞握着,老校长每说出一句话就拍一下她的肩,她的毛孔就扩张一下,好不容易听完训话逃出老校长的巢穴,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在宁老师面前芽芽也变得拘束了,她再不敢拿正眼瞧他。其实她很喜欢瞧宁老师说话的样子,那份眼神有点酷,又有一种令人感受到的温情。他少笑,但“负离子”每进他的房间,芽芽总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芽芽的自卑就像夏天的茅草,越长越茂盛,难受极了。
  芽芽你越来越不专心了。交作业时宁老师语气沉重。芽芽不作声,低头转身就走,却忽然心血来潮迅速抬头望了宁老师床头的衣架,那套鲜红色的内衣裤像一把火,芽芽心胸间也莫名其妙地被燃着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宁老师的房间,趴在桌子上旁若无人地放声痛哭。
  芽芽有神经病,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纷纷,说是前些日子芽芽阿爸带回个新媳妇,芽芽受了刺激就神经兮兮了。
  这话传进芽芽的耳朵,芽芽忍不住轻轻发笑,到底“四眼仔”最了解她,他敢否认他不在暗恋她吗?她爸带回个新媳妇又怎么呢?她才不在意。那个风骚女人穿得袒胸露背还跟“负离子”一模一样的发型,看得她直想作呕。
  芽芽快叫妈。原本老实巴交温和慈祥的阿爸不知怎的粗声粗气满脸凶光了,芽芽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涩涩的红红的,她使劲眨了眨眼才没流下一颗泪珠儿。
  我没妈。隔了半天芽芽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了一句。算了算了,叫不叫随她的便吧。女人似乎也不介怀,满面堆着假笑,双手搂芽芽的肩故作亲热,芽芽你太瘦了,要多吃一点,你知道吗男人最喜欢丰满的女人。
  女人?芽芽两眼顿作一亮,但很快就暗淡了下来,他们全说我还是个小女孩,芽芽吃力地拂开那女人光滑的手臂,却想起“负离子”握粉笔写字时的美姿,她虽反感但又贪婪地欣赏“负离子”飘逸的直发以及纤细的腰肢,还有一个转身时那对高耸的胸脯,似两只排球要飞弹过来,每次都令芽芽妒忌得要窒息。
  谁说你是小女孩?都是些乌鸦嘴。我说傻闺女,你今年15岁了,想当年我15岁就四处闯荡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爸准备带你到城里打工,赚大钱,赚到盆满钵满,到时就打扮成漂漂亮亮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想不风光都几难啦。女人想再搂住芽芽的肩膀,被芽芽灵巧地转身甩开了,女人的假笑依然堆在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的脸上。
  打工?打什么工?我还要读书!芽芽把话说得像劈木柴一样,啪啪啪地震天响。
  芽芽,阿爸现在在城里租房子开支大,没能力供你读书,像你这年纪的打工妹多着呢,她们穿得美吃得好,读书有什么好?白费了时光。爸也劝说她。
  老祖母扫院子,平时撞聋的她却一字不漏全听了,气得她颤巍巍地举起扫帚子,你、你两个……给我滚!
  芽芽觉得甚是痛快,她希望老祖母狠狠扫那女人几下。可惜老祖母老了,她没力气了,骂一句后就跌坐在门槛上直喘气。
  妈,你懂什么?芽芽出外打工一个月最少也能赚几百元,过几年嫁城里人,你老人家就享得清福了,芽芽你说是啵?
  芽芽望着爸恳求的神情,觉得别扭。阿爸……她还未说完一句话,眼泪珠儿已一下子爬满了眼眶。她终于明白她在阿爸心中只不过是一件赚钱的工具。
  黑暗中芽芽拼命睁大双眼,企图寻找一样东西,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到墙角那只蜘蛛,蜘蛛不知道它的网子为啥子一下全没了,蜘蛛难不难过呢,但它仍然在旧地方从头编织。芽芽呢,芽芽还能在这旧屋子找出什么好东西吗?
  15年来芽芽第一次失眠。她一直不愿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情此时正像潮水一样不可阻挡淹没了她。妈跟别人跑了,同龄的伙伴一个跟一个交头接耳,像小麻雀叽叽喳喳,羞得芽芽恨不得地上马上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妈走的时候啥东西也没拿,妈走得飞快,芽芽赤着小脚叉拼命地追呀追,追到村口的石桥上,妈却一跳跳上了一辆摩托车。阿妈——芽芽一个踉跄趴在石桥上起不来,摩托车冒了一股黑烟没头没脑的喷了芽芽一脸,接着一阵尘土飞扬,芽芽什么也看不见了。芽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到家门口,阿爸却喝醉了倒在猪圈里,弄了一身猪屎,臭醺醺的,老祖母骂他窝囊,老婆跟人跑了也无胆追,看芽芽还追到石桥头,你昏。老祖母搂着芽芽,芽芽的鼻涕和泪水湿了老祖母一身。
  芽芽你有心事吗?怎么越来越不说话啦?芽芽最尊敬和最信任的马老师轻声问。
  我妈跟人跑了,我爸常在猪圈里喝醉酒……芽芽捂着作痛的心向马老师诉说,说着说着竟含着泪趴在马老师的书桌上睡着了。那年芽芽满10岁,她清楚记得在她睡眼朦胧时马老师满脸胡子的嘴在她粉嫩的脸蛋狠狠地扎了几下,她顿时发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就再也没跟马老师说一句话。
  一丝微弱的月色从窗外透进来,给了黑暗的房间一点点生气。芽芽仍旧瞪大双眼,沉浸在往事中。隔壁时不时传过一阵高一阵低的声音,芽芽觉得那声音挺好听,就像她家的母猪饥饿时哼的调子。
  芽芽侧耳细听,猛然坐了起来,她听到的是和“负离子”同样又尖又刺耳的呻吟声。芽芽心胸间一热,像被火钳子什么的狠狠灼了一下。她赶紧扯被子盖头,手捂住耳朵,但那调子越发清晰,不顾一切地钻进她耳孔,放了辣子似的。
  她觉得心坎那团烈火要爆炸了,她也要尖声呻吟,让他们听听,她也能呻吟哩,她张大嘴,作状地蜷曲着,但即刻又停了动作。她能吗?她这个人人都瞧不起的小女孩,像一只可怜的小鸡,不敢吭出一声响动。隔壁那声音进了高音区,又扯开了口子,起伏的浪涌喷泻出白沫子,芽芽像被强行拉上长途客车的搭客,在激流和悬崖的山道上摇晃得痴痴迷迷,她的心口堵了猪毛什么的,胃被捣了一遍又一遍,她直想作呕吐,又吐不出秽物,芽芽受不住了,她掀开棉被,一个翻身,弓着腰从木板的间隙窥看。
  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爸双手又搓又揉张嘴咂得有滋有味的那东西,那东西就是——那东西就是——芽芽忽然间懂得了,那东西就是女人的象征,那就是让天下男人包括宁老师销魂荡魄的东西!那也是令她丧失亲情的罪根祸源。芽芽的身子软软地滑下来,瘫作一堆,她觉得心间崩溃了个口子,她无力堵塞了。
  隔壁的灯火熄灭了,黑夜是被暴风雨施虐的大海又回复了最初的平静,留下一种摄人心魄的震撼。芽芽虚脱地躺在床上,双手怯怯地捏着她细小的双乳,她有点讨厌自己的身体,她对“负离子”那高耸的胸脯有着神奇的向往。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曾发过誓不到城里找她妈,但她决定还是要去一趟。小女孩的誓言是什么?它是肥皂泡泡,吹起来就胀,一合嘴就破了。妈没上班,坐在楼梯口抹眼泪。芽芽你来了?妈见到女儿连忙露出疲倦的笑容。他打你?芽芽有恼火,但不同情妈,妈自找苦吃。
  他带个狐狸精上门胡混,我差点杀了她。妈摸着红肿的嘴角苦笑说。
  那你为怎么不干脆杀了她?芽芽若无其事地挽起妈的胳膊,我不进屋了,妈,你带我去逛街吧。芽芽一路上哼着歌,她有小计划,才不会对妈的事感兴趣。
  成衣街差不多成了女人的天下,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流行时装吸引了不少爱美的女人。芽芽挤在充斥着狐臭味和香水味的人群里颇感自豪。她在一档专卖内衣裤的档口里转圈子。芽芽你想买啥呀?妈莫名其妙看芽芽。芽芽挑了一套红艳艳的内衣裤说妈我买这个。妈顿时瞪大了牛眼,又见芽芽爱不释手,笑骂了一句,你这闺女越来越坏了。芽芽也承认自己越来越坏了,其实怎样才算好呢?像“豆腐西施”那样整天裂嘴笑就是好吗?
  回家的路上,她不停地朝路边的鱼塘扔石头。她有奇怪的感觉,原来身体的某个地方用力时会产生一种发泄的快感,而这种快感又令人喉咙发痒直想尖叫出来,于是她便放纵地尖叫了,惊得一群鱼速速潜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喂,你发什么癫?别吓坏我的鱼。一个担着鱼草卷着裤筒满脚烂泥的男人不满地冲芽芽嚷。如果是在往日,芽芽见了他一定会像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但今天芽芽却不慌不忙地迎上前,还讽刺说,马老师你的鱼比你的学生还调皮,说着踢起一块石头,谁知那石头不偏不倚在马老师的额头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吓得芽芽转身就跑。马老师扔下鱼草,一把捉住芽芽的手臂,脸上暴出了一条条蚯蚓似的青筋。
  你明知道我为啥坐过牢,你狗胆生毛还敢来惹我?马老师的牙齿咬得格格响。芽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使劲想甩开那只手,翻着白眼挑衅说,你想强奸女学生对吗?你有种就强奸我。惊得马老师像见了蝎子一般扔开她手,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鱼塘边,不要说,不要说,你滚,你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马老师半带哭腔吼叫着。
  芽芽觉得羞愧委屈不甘心不服气,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他强奸的那个女学生。你不是男人,你是猪是狗,芽芽想踢他两脚,她心间积着一股无法排解的压抑,想狠狠发泄出去。
  芽芽你可回来了,老师等你很久了。芽芽一进门老祖母就埋怨道。我不是请了假吗他来干什么?芽芽仰着头挺着胸从宁老师面前走过,权当宁老师是个木头人,她并不打算理睬他,踏进房门就极不耐烦地把背包扔在床上。
  就快考试了芽芽你无端不上课怎么行?宁老师紧绷着脸,继而又满脸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芽芽你要争口气呀。
  你要我为谁争口气呀?反正我也快没书读了,要那么好成绩干吗?就让他们都看不起我算了。芽芽边说边解开背包,老师你看我去城里逛街买的新衣服,漂亮不漂亮?说着把那套红艳艳内衣裤得意地扬起来。
  芽芽你……宁老师的脸赤一块白一块,芽芽你太令人失望了,宁老师一跺脚一阵风冲了出去。
  哼,假正经。说完“啪”的一下关了门,芽芽沮丧地靠着门板。气走了宁老师,觉得有点过瘾,又有点失落。我并不是存心想让你生气,我只是生自己的气,我心里难受啊,你从来都不懂得安慰我,只一味指责我。你知道吗?在我的心里除了老祖母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可是你……芽芽的身体缓缓往下滑,她蹲在地上抱住膝头呜呜地抽泣。
  芽芽你在里面干什么?你同学看你来哩。老祖母拍门高喊。芽芽从门缝里看到了“四眼仔”正在东张西望,她连忙抹干眼泪,一手抱着那套内衣裤一手拉开门。
  芽芽我是来帮你补功课的……“四眼仔”一踏进房间就呆住了,他望了望芽芽手中红艳艳的内衣裤,是……是宁老师叫我来的,你……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谁要你补什么功课?无聊。芽芽走到镜子前,抖了抖那套内衣裤,我烦了你出去我要换衫。
  望着镜中的裸体,芽芽心中充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那光滑细嫩的双乳就像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微微颤动着要迫切地迎风绽放。芽芽陶醉地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四眼仔”羞得通红的脸,她蓦地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饥渴得想马上就降下一场暴风骤雨,那怕是落花流水,遍体鳞伤,她也要试一试。她抚摸着自己单薄的身体,想开放它,一时间她的小手又僵住在她的身上。她觉得她是一朵不起眼的花,比不上“负离子”,“负离子”是一朵韵味十足的白牡丹;也比不上“豆腐西施”,“豆腐西施”是一朵热情奔放的红玫瑰,她呢,她只能是一朵路边的小菊花,宁老师和“四眼仔”对她看也不看一眼,她能怎样呢?她只能是顾影自怜,孤芳自赏而已。
  孤芳自赏又怎么样?我才不希罕你们呢。芽芽挺了挺胸,对着镜子晃了一晃,一下子又有了自信,嘴角边哼出了一串欢快的歌儿来。
  “负离子”递交了辞职信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将要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华侨阿伯。村里的人都十分羡慕她,说她是一只飞上了枝头的凤凰。芽芽却十分鄙视,嫁给一个老头有什么了不起。
  还未踏入宁老师的房间,芽芽就听到了“负离子”尖声地说,我30岁还不结婚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不甘心永远被困在山旮旯里,跟你睡觉是你占了我的便宜,你凭什么来责怪我?你爱我?你爱我有屁用?你能给我什么呢?告诉你我已经穷怕了,我爱他的钱?对,我就是爱他的钱,胜过爱你一万倍。芽芽听着听着不觉听得心花怒放,热血在两颊间沸腾起来,最后却听到“啪”的一声全都静了。
  “负离子”红着眼冲了出来,她捂着脸,看见芽芽便怨恨地瞪一眼,好像那一巴掌是芽芽打的。
  宁老师呆坐床边,衣架上还挂着那套鲜红的内衣裤,在芽芽看来已不那么刺眼了。她知道不用多久宁老师会把它扔进垃圾筒的,芽芽想着“负离子”的内衣裤被老鼠争相撕咬的情形就乐不可支,乐不可支的她又多看了那内衣裤一眼,她觉得那是一堆又臭又脏的烂破布,她不觉用手掩住了鼻子。
  芽芽你长大后千万莫要学她,宁老师重重地叹着气说。老师……芽芽很想说些什么,却一下子说不上来,又发觉很难说出口。芽芽你出去我一个人静一静,宁老师也红着眼像刚哭过。
  真没用,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负离子”吗?值得为她如此伤心吗?芽芽恼着火,心中翻腾着酸味儿。
  芽芽开始讨厌宁老师上的课,她不愿意看到他胡子拉楂像倒了十八辈子霉的颓废样子。她更讨厌“负离子”上的最后一堂课,看着“负离子”依然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地迈进教室,芽芽禁不住掩口偷笑,她觉得“负离子”压根儿不是什么凤凰,倒像一只刚下完蛋的花母鸡。
  “负离子”铁青着脸看着讲台上那堆牛粪以及插在牛粪上的那朵鲜花,眼泪滴嗒滴嗒地掉了下来,双手掩脸奔出了教室。
  宁老师两眼充满了红丝,那带血的目光从每一个同学身上扫过,最后落在班上最出名的捣蛋鬼强仔身上。
  你……你别这样看着我,不是我。强仔急白了脸为自己辩白。
  我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是不是作贼心虚?宁老师的脸非常难看。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你不要冤枉……冤枉我。强仔又急红了脸。
  老师,我可以作证,这事跟强仔无关。“四眼仔”站起来说。
  事情似乎就这样轻易解决了,才过了两天,宁老师就被人围攻打得眼青鼻肿,强仔被学校开除,宁老师也交了一封辞职信。这可是没人想到的。
  宁老师走的那天芽芽没回学校,她在自家的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再也见不到宁老师了,她反觉得心里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像刚从一个忧郁的网兜里钻了出来。
  芽芽我看不起你,自己做的事不敢承担,你是个缩头乌龟无胆鬼。“四眼仔”在院子外面嚷嚷。
  死人“四眼仔”你胡说什么?我可没得罪你,芽芽随手拾起块石头扔过去。
  你是说那堆牛粪是我搞的恶作剧,是吗?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只不过你喜欢我才没有揭穿,是吗?芽芽忍不住咯咯笑。
  一块石头扔了进来,重重地击中芽芽的胸部,一股暖气从疼痛的感觉中涌出,芽芽霍地一声站起,你别跑。芽芽望着“四眼仔”的背影痴呆着,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昏暗又寂静的小巷里,芽芽像个夜游神徘徊。小巷尽头那扇窗里面传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四眼仔”不负众望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同学们都来向他庆祝,芽芽没勇气踏进他家的门槛。
  芽芽知道有很多女同学来了,包括她最讨厌的“豆腐西施”,她再也没吃过她阿爸做的豆腐。她最不喜欢“豆腐西施”脸上那种甜腻腻的笑容,只是宁老师喜欢,“四眼仔”也喜欢。
  本来芽芽有希望考上的,她怎么不报考呢?“豆腐西施”那银铃般的笑声在芽芽耳中成了一根芒刺,她咬着唇听里面的说话声。
  不要提她的名字,我不想听。“四眼仔”的一句话如雷炸响震得芽芽耳膜发痛。
  全是小流氓小婊子,操你妈的。芽芽飞快地跑进夜的漆黑中,她扯开喉咙大骂了一顿。
  三更半夜的吵什么吵,撞鬼了吗?有人蹲在鱼塘边吸烟,芽芽认得是马老师。
  操你妈的,芽芽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
  喂喂,你哭个啥子?我可没欺负你。马老师倒紧张起来。
  你够胆欺负我吗?你这猪这狗,芽芽拾起一块石头就想扔,被马教师一把扯住手腕,别吓着我的鱼,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一只狗摇摆着尾巴过来,吠了芽芽几声,马老师搂它进怀里,亲了几口,还低声细语地说了几句,狗便温驯得像一只猫,在芽芽身边磨磨蹭蹭。
  讨厌,走开走开不要搞我。芽芽抹着眼泪说,马老师我想吸烟。她望着黑暗中的一星子红光心里忽然觉得很空很空,想用什么东西填满它。
  女孩子家吸啥烟啦,马老师嘟哝了一句起身就走。
  喂喂,孤寒鬼你别走,给我一支烟好吗?芽芽追上去死缠烂打。
  鱼塘边的小屋只有一张木板床,马教师进屋后往床上一倒,芽芽,你快走,这里有狼、有豹还吃人。马老师脱光了上身。
  芽芽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手掌汗津津的,她想拔脚跑却是两脚发软。小屋像一个魔洞,魔洞里有蛇蝎也有精灵,有恐惧也有诱惑,她想她的心快被吸空了,她的心也快成一个魔洞了,她一眼看见床头放着一瓶红米酒,扑过去拿起酒瓶子往嘴里咕噜噜灌下去。
  喂,芽芽,你疯了吗?马老师也扑过来夺那酒瓶子,两个人扭作了一团,从床上滚落了床下。
  突然,芽芽见到床头的煤油灯跌落地,稻草堆窜起了一条条火蛇,小屋顿时冒出一片血光,芽芽想尖叫,喉咙却被什么堵了。忽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惊醒过来,马老师血红着双眼喘着粗气张开大口就像要吃她。火光中芽芽只觉得自己就快要化作一缕轻烟,此时马老师双手举着她朝门口全力一扔。
  黑暗中谁也没发觉,那团烈火默默地燃烧,然后又默默地熄灭。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石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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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我顺道去儿子的学校接他,正赶上放学时间,校门外停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场面蔚为壮观。见到儿子,我问他怎么交通这么拥堵,儿子回答说:“接学生的车太多,每天放学都这样。”  回到家,儿子给他的同学打电话,一张口竟然喊对方王局长,我感到有点奇怪,就问对方是谁,儿子回答说是同学。过了几天,儿子又打电话,称呼对方杨行长,我问是谁,儿子仍回答说是同学。  我觉得不太对劲,就问儿子为什么这么称呼同学,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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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外打工,常年辗转往返于做工的城市和老家,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多。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他背着行李袋回家又离家的情形。现在我也在外教书了,一年当中能见面的时间更少了,只有年末我放寒假,他停工回家过年,我们才能一起在家住上个来月。但即使是在家,父亲也闲不下来,要到处找活计来做。我很少看到他的人,倒是经常看见他放在屋厅里的行李袋。  二十多年里,父亲的行李袋换了不下十个。最初是一个布袋,分好几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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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支歌    我骑着这只斑点豹在林中巡行  我喜欢它的步姿,它转头和我说话  它的热力传给我,不由得  两腿夹紧它肥厚的肚皮    林中豹子,我与之相遇  相恋,它燃烧的火焰  把我烧红,照亮  连我的羽毛也染上了金色    它在岩石上面躺下  慢慢地舔它的伤口和毛发  它要喝一口溪水,纵身一跃  岩石下面的水潭    我接住它,不会溅很多水花  教它游泳、喷水  一潜到底,扶它上岸  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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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随着打工的热潮,我来到深圳布吉南岭村进了一间电子厂。  在那只有几十人的小厂里,我是QC,你是修理。  那天,你把一台刚修过的收录机放到我面前说:“试试看修好了没有。”我抬起头望了望你,点了点头,不经意地一笑说:“好的,请稍等。”  之后,我感觉有一双眼睛总是往我这里看。每每看到我寻找那双眼睛时,你总是微笑着不住地点头。  不久,你把一封封没有信封的信通过与我同宿舍的大姐转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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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天生丽质,优雅端庄,是县电视台的主持人,也是公认的“台花”。她不但人长得十分漂亮,而且节目主持得特别出色,深受领导器重和观众喜爱。许多人非常喜欢阿玉,她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别人送来的玫瑰花,令人羡慕不已。  这天早上,阿玉正在家里休假,突然接到台长打来的电话,要她迅速赶回电视台录制一期十分重要的节目。阿玉二话不说,立即冲出家门,她的摩托车刚被家人开去买菜了,只好搭坐摩托车去电视台。  到了电视台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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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平核算一下,资不抵债,连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去。朋友,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想到了朋友,陈大平就浑身是劲,掏出手机:“汪强,我是陈大平……”  汪强:“陈大平,你也有今天!我早就说过,你好不了多久,想当初你连500块钱也不借。哈哈,老天有眼。”  是的,汪强落泊的时候,曾找过陈大平借钱,但陈大平并不信任他,怕他还不起钱。汪强不借,陈大平又想起了陈友。  “陈友吗,我是大平,是这样的,我碰到一点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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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莲: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我不知道分隔数年,在以后的日子里,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和你相濡以沫、双栖双飞的老公?可是,昔日的点点滴滴,你的音容笑貌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你就忍心让我日渐为你憔悴?你就忍心让十四岁的儿子被别人笑他没有妈妈?  还记得你刚嫁入我家的时候吗?我们是多么恩爱啊!夫唱妇随,一起下田插秧,一起翻地种庄稼。田里土里都洒下了我们甜蜜的笑声。后来,活泼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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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真的不怨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的初衷仅仅是让她离开我。  当时我们都在上大学,我在狂热追求校花方雨,而齐雪松却对我情有独钟。我们三个人像玩游戏,方雨不怎么正眼看我,我也对齐雪松不怎么感冒。  有一次,方雨愠怒地说:“你神经有问题啊,总写什么狗屁情书!告诉你,我有主儿了,你再冒冒失失的,小心我让他揍扁你个臭诗人!”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更让我感到悲哀的是,齐雪松也在那天晚上向我吐露了心声:“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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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大陈媳妇追上大李媳妇。  “大妹子,刚刚有个医生是不是从你们家出来的?”   “是从我家出来的,大李他爸昨天从乡下来的时候不慎把腰扭伤了。”  “要紧吗?”  “医生让卧床休息一阵子。”  “看你满脸憔悴的,肯定是因为服侍老人累的!”  “这是我应该做的!”  “有空我去看看老人家。”  “谢谢你的好意,大李他爸喜欢清静。”  几天后,医生来大李家的次数更频繁了,每天早中晚都来。  “丁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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