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里的孩子

来源 :少年文艺(上海)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ianyi66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离婚,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大刀阔斧,高歌猛进。
  但有谁关注到我们的青少年?面对父母离婚,他们所产生的强烈的惊慌、恐惧和无奈,以及由此滋生的逆反和仇恨心理,谁来化解?
  带着这样的问题,我们走进了一群特殊的孩子中间。他们的特殊,在于他们的生活正处于动荡和裂变。于是,我们看见了林倩倩急中生智的小计谋,看见了哀伤惧怕的方强强和童王子,看见了巨大心理压力之下佳丽的抑郁成疾,看见了急于独立、棱角分明的余涛……
  他们的故事各不相同,但其实都在做同样一件事:用自己的方式营救濒于破碎的家庭。他们的呼声太轻,他们的力量太弱,他们的想法太天真,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淹没,淹没在成年人对自我生活的追求中。
  我们无意去评判离婚事件的对错与否。无论成人世界的纷争如何,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没有一个孩子愿意自己的父母分离,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突然之间失去爸爸或者妈妈,没有一个孩子真正在心理上做好了他所依托的家庭必须土崩瓦解的准备……
  在法律的程序上,离婚,无需孩子同意。
  处于此种被动状态下的青少年,唯有用一个词来描述:无辜。
  
  林倩倩:希望找到一种办法,
  能让中考的哨声永远不要吹响
  
  晚饭前,桌上已经放着一碗香喷喷的油煎带鱼,这是爸爸的拿手绝活。金黄色的表皮炸得脆脆的,裹着松软鲜咸的雪白鱼肉,轻轻地咬一口,滋溜溜地往外冒热气。大功告成后,爸爸把围裙解开,妈妈赶紧伸手接过挂在墙钩上,再把爸爸的“作品”一样一样往饭厅端。一切显得那么默契,那么自然。
  在做这些的同时,他们很少说话。做了近20年的夫妻使他俩默契无间,也许,同样因为做夫妻已近20年,他俩变得无话可说。在林倩倩的眼里,爸妈就像两个武功高深的练家子,无需南拳北腿无需腾挪闪跃,只消面对面地站稳了马桩,脚底便生根,便开始了知己知彼的高水平较量。
  只是这一场较量已接近尾声。双方早已疲惫厌战,只待一声哨响,便长长地舒一口气,结束这一场僵持,皆大欢喜。
  中考结束,就是哨声响起的那一刻。
  他们以为瞒得天衣无缝,但机灵的林倩倩还是知道了那个约定:为了不影响女儿,等中考结束就离婚!
  性格不合。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就是离婚的全部理由吗?从小,林倩倩就觉得自己的家像个“∧”形,自己是上方的那个点,支撑着父母这两条不同的直线。可如今这两条直线向着各自的方向越岔越开,再也没有相交的可能,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他们现在就是被囚禁的罪犯,数着日子眼巴巴地盼着刑满释放的那一天!
  带鱼咬在嘴里,很咸,但即便是咸,以后也怕是很少有机会吃了。这么一想,林倩倩的眼泪便欲冲闸而出,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她想起美术课上曾欣赏过一幅世界名画,叫《最后的晚餐》,餐桌上的人各怀心思,一个声音忧伤而又威严地响起,并绕梁不绝:你们中间有人出卖了我,有人出卖了我,出卖了我……
  周末的下午,突然出了件怪事。倩倩妈买菜回家,发现深红色的防盗门上方竟然有一只用白粉笔画成的小老鼠,简练的线条勾勒出老鼠肥肥的身子和两只圆滚滚的耳朵,尾巴卷卷而下,几乎触到那块金黄色的“五好家庭”标牌。
  隔壁陈阿姨凑过来一看,哎呀,可不得了啦,这是贼来过了,留下的标记呢!
  贼?倩倩妈吓了一跳。
  贼准备今天晚上来你家呢!你没看居委会黑板上的告示啊,现在的贼都这样,白天看准了哪家就在门上打个记号,晚上登门。陈阿姨像是贼窝的调度员,对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时间掌握得确凿无误。她说,前两天,5楼也是被人画了记号,当晚就遭殃了。
  哟,这贼还挺有水平,能画出这么卡哇伊的画。林倩倩闻声出来,笑嘻嘻地说,晚上我倒要会会他,讨教几招。
  晚饭时,妈妈把这事告诉了爸爸,用一种不亢不卑的语气,面无表情,像对着墙壁解读一张X光片。爸爸说哪有这种事,再说我们家有防盗门,贼根本进不来。爸爸面对女儿,很自然地笑,一脸的泰然自若。
  虚伪!有谁会看出,这是一对就要劳燕分飞的人呢?林倩倩别过脑袋,不让爸爸的目光有地方着陆。
  哪里料到,晚上贼真的来了!
  半夜三更,林倩倩被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惊醒。防盗窗那儿窸窸窣窣,好像有人正在轻轻地拨弄插销。听说贼有一种迷香,能把满屋子的人迷倒,然后如入无人之境。林倩倩哆哆嗦嗦爬下床,光着脚丫子像只老鼠顺着墙钻进了爸妈的房间。爸爸正躺在沙发上熟睡,呼噜打得山响,一条长腿耷拉下来。
  爸!林倩倩牙齿打颤,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上去响得可怕,爸!
  爸爸没醒,床上的妈妈倒醒了,怎么了,倩倩?
  嘘!林倩倩连忙示意妈妈噤声,朝窗户的方向指指,贼,贼。
  妈妈一骨碌地滚下床,两手抓住爸爸的胳膊,用力地摇晃起来,喂,快醒醒!
  老爸醒来后立刻把卧室的门锁上,从里面拧上保险,然后直扑电话,拨110。老爸决定在警察到来之前,以静制动。他们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灯也不敢开,林倩倩和妈妈像两只吓呆了的松鼠,一左一右地缩在老爸的身边,而此时的老爸则成了一棵瘦弱却挺立的松树,围护着她们,供她们栖身喘息。
  爸爸很镇定,他的勇气在镜片后闪闪发光,锐不可当。他左右开弓,不停地拍拍女儿拍拍妻子,别怕别怕,有我呢!
  时间过得好慢啊,四周寂静极了,爸爸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发觉没有动静,忍不住想开门,被妈妈身手敏捷地扑上去一把拽住,声音颤颤地十分悲怆,崇德,别出去,听说贼都带刀子呢。
  崇德是林倩倩爸爸的名字,妈妈很久没叫这个名字了。夜光下,她神色凄惶,紧紧拽着丈夫的汗背心不放,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真好!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我们是彼此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从来就是。林倩倩想,如果能永远这样,有多好!这么想着,她突然哭出声来。爸妈连忙一起安抚,别怕,有爸妈在呢……
  一场虚惊顷刻之间将林倩倩家的生活改变了,爸爸妈妈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林倩倩记得有过一个报道,说是美国在经历了“9·11”之后,离婚率创下历年新低,第二年降生的婴儿却创下历年新高。这说明在灾难面前,人们会更加重视亲情更加珍惜生活。
  爸爸妈妈一起请假去市场选择合适的材料,一起研究哪一种防盗窗安全系数更高一些,一起设计怎样将防盗窗绕过空调外机。工人们进来了,在林倩倩的家里砰砰地敲着,冲击钻呜呜作响。
  看见爸爸检查工人施工时的认真劲儿,听见妈妈买菜回来老远地叫着爸爸的名字,林倩倩心里甜甜的。她甚至喜欢看见他俩为了防盗窗的样式争执不休,白眼相向。他们像两头耕牛,牛角磕磕绊绊的,那是由于它们挨得近,并且是冲着同一个方向在使劲拉犁呢!
  如果我家的巢穴永远都固若金汤,能抵挡住任何风吹雨打,那该有多好呀!林倩倩想。
  果然好景不长,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里的危险信号越来越淡化,渐渐地,倩倩父母之间又恢复了原样,如同火车站候车室里的两个陌生人,相邻而坐却视若无睹,他们只是同行片刻,急切地等待各自列车的到来,然后分道扬镳。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就要中考了。
  林倩倩没有心思复习,每天晚上,她对着书本发呆,在白纸上信手涂鸦。她很熟练地一勾一挑,一只线条流畅的老鼠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肥肥的身子,圆滚滚的耳朵,尾巴卷卷而下。她瞪着这只老鼠,再次想起那晚闹“贼”时一家人的亲密厮守。
  突然,她又生一计。
  爸爸妈妈害怕影响她,于是双方约定等她中考结束再离婚。如果,如果让中考延期呢?延期,对,就这样,故意把中考考砸,重新复读一回初三,那样他们不就离不了婚啦?
  很快,林倩倩神情又黯然起来,是啊,一年很快就会过去,明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反复地读初三吧?即便反复地读,就真的能断了他们离婚的念头吗?
  原来,生活必将按照它应有的轨迹前行。而她,无能为力。
  她不敢想像没有爸爸或没有妈妈的生活。
  留住现在的时光吧。不管用怎样的办法,让时光停滞、凝固,甚至倒退回去啊。
  焦头烂额之间,林倩倩听见自己的笑声,突兀,茫然,像一头忧伤的小狼……
  
  方强强:不想爸爸妈妈分开,
   你和我,就必须联合起来……
  
   爸爸在哭!方强强惊呆了。
   深夜,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在呜咽。客厅里暗暗的,没开灯,只有月色透过窗帘把深深浅浅的光影洒了满屋。方强强的爸爸就坐在这斑驳的黑影里,肩膀一耸一耸的。那呜咽声被双掌封闭了,只凄惶地逃出一小缕来。
   方强强第一次知道男人的呜咽竟然会那么哀伤,而且这呜咽来自高大魁梧的爸爸,这更加令他惊慌。他不敢穿过客厅去卫生间,于是,又屏声息气地踮着脚尖回到自己房间。
   15岁的男生,正是倒头便睡的时候,方强强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妈曾说,我家强强睡觉那个死呀,外面就是放大炮,他也照睡不误!妈妈说这话时,揽着方强强的肩,笑得很开心。
   方强强的妈妈长得娇小,还很嗲,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爸爸身材魁梧,脾气却超好,面人似的。在他面前,儿子和妻子成了被呵护宠爱的姐弟俩。不过,妈妈早已不再把胳膊伸得高高的,吃力地去揽爸爸的肩了。
   从爸爸妈妈明明暗暗的话里,方强强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简单地说,妈妈还是很喜欢揽着别人的肩膀走路,只是,她不喜欢揽爸爸了,她揽上了别的男人的肩膀。
   今天晚饭前,妈妈终于说出了让爸爸胆战心惊的那句话:我要离婚!
   你疯啦?
   是,我宁愿发疯,也不要过这种一潭死水的日子!妈妈说完,踩着高跟鞋扭身就走,丢下方强强父子在饭桌前发呆。
   夜深了,妈妈还没回来。爸爸让方强强回自己房间睡觉。他说,没事,你妈心情不好乱说话,等过几天自然就没事了。说这话时,爸爸微微地笑着,他笑得很苦很干,好像突然之间被谁抽干了水分。方强强知道爸爸在安慰自己,或者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在关拢自己的房门前,他又向外张望了一下,门缝那端,爸爸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那样子,像是准备等待一辈子似的……
   此时,爸爸的呜咽声仍然在耳边萦绕,越来越响,越来越悲恸,最后,那声音竟然钻进了方强强的心里,撑得他的胸膛裂开来似的疼痛。
   爸爸,不要哭;爸爸,不要哭。方强强瞪大了眼睛看天花板,无声地哀求道。他的眼角痒痒的,抹一下脸,满手的冷湿。
   方强强开始跟踪妈妈的行迹。
   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个让妈妈疯狂、让爸爸哭泣的男人。方强强实在看不出,那个男人有什么地方比爸爸优秀,会令妈妈如此着迷。男人的身材和爸爸差不多高,妈妈很开心地把胳膊吊在他的肩头。男人走路时步子迈得很大,于是妈妈就一溜小碎步地跟着跑。仅这一点他就比不过爸爸,爸爸是从来不会让妈妈跑得这样气喘吁吁的。妈妈真是疯了。
   方强强找到了规律,那个男人每天接妈妈下班。他并不在妈妈单位门口等,而是等在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他看报纸,一张报纸看完,翻到另一面时,妈妈就急匆匆地出现了。妈妈显得很兴奋,有一回她甚至像幼稚的小女生,故意绕到男人的身后,冷不防地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她笑得那么响,方强强躲在街角处都能听到那咯咯咯的笑声。
   他低下头去,脸儿憋得通红。
   方强强想把这事告诉爸爸,让爸爸明白谁是他的敌人,然后,爸爸可以像骑士那样发出挑战,用面对面的决斗来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被方强强自己给否定了。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乱来,更何况那个男人看上去也很有力气,一旦交手,爸爸不见得能占上风……
   方强强想跑到妈妈和那个男人的面前,拦住他们,大喝一声,站住!然后,他铿锵有力地指责,指责那个男人破坏别人幸福的家庭,指责妈妈对感情不忠诚,移情别恋。他的伶牙俐齿让这两个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最后,妈妈幡然醒悟,抛下那个男人,揽着方强强的胳膊乖乖地回家去了。但方强强知道自己从来就是一个既胆小又嘴笨的男生,他没有勇气拦住他们,也没有让他们悬崖勒马的好口才……
   有一瞬间,方强强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人体炸弹”这个词。对,他可以尾随他们,在一个僻静处和他们同归于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为保护家庭而牺牲,值得,光荣。但一想到妈妈和自己会变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他吓得不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下……
   终于,在一个星期四的下午,六年级男生方强强向老师请假,提前离开了学校。他没有回家,而是出现在浦东一个幼儿园的门口。
   幼儿园刚刚开始放学,一些老人在门口等着接小孩。
   方强强要接的小孩叫童王子,一个后脑勺留着小细辫子的中班男生。方强强报出王子爸爸的名字,说是受他的委托来接孩子。女老师将信将疑,这时候,童王子说话了,老师,我认识这个大哥哥,他是我的好朋友!
   咦,奇怪,你是谁?你怎么来接我?一出幼儿园,王子就问。没等方强强找出理由回答,他又指着弄堂口的小摊说,哥哥,我想吃炸臭豆腐!
   你说你认识我?方强强被这小孩弄糊涂了。
   不认识,反正是爸爸让你来接我的呀。如果我不跟你走,今天我肯定又是最后一名。王子说。原来,王子的妈妈出国去了,爸爸工作忙,经常叫其他人来幼儿园接王子。方强强心里嘀咕,你爸忙?你知道他整天忙啥吗?哼,忙着搞婚外情,连儿子也不管!
   哥哥,臭豆腐!王子干脆站在臭豆腐摊前不挪步了。
   这天,方强强是下午四点接到王子的,王子带着他在附近转悠,把那一带的臭豆腐、烤鱿鱼、羊肉串和糖葫芦都吃了一个遍,方强强把刚刚从爸爸那里领到的一个月的零花钱花得精光。
   五点钟的时候,天开始发暗了,太阳冷冰冰地挂在天边,没有一丝热气。
   哥哥,王子说,可以回家了。
   回家?方强强被这小家伙指挥得头头转,头也晕了。这时他有点清醒了,说,不行!
   王子,我要和你谈话!他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硬,于是又缓和地说,谈话的内容非常重要,关系到我们,你和我。
   不谈不谈,我现在要回家!这王子显然也是一个被宠坏的主儿,小脸立刻就虎起来了。
   你不可以回去!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家。
   天啊,你不是我爸爸派来接我的呀?你是谁呀?王子的小脑瓜转得飞快,哇,原来你是罪犯,你绑架我?
   方强强被他搞得哭笑不得,决定言归正传。他很认真地对王子说,你知道吗,我们必须谈谈,你家,我家,都已经危机重重了,很危险,懂吗?
   王子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显然不明白方强强在说什么。方强强第一次体会到和一个幼儿沟通的困难,沮丧极了。
   趁方强强抓头皮的当儿,王子撒开腿就向弄堂外跑,他跑得那么快,胖胖的身体像个小皮球一样急速地滚动着。
   方强强追上去,大叫,喂,别跑,别跑,告诉你,你爸爸是个坏蛋,他不要你和你妈妈啦!情急之间,他终于找到了小朋友的语言感觉。
   小皮球骤然停了下来,继而又噔噔地滚回方强强的面前。王子的小嘴皮子溜得顺极了,你骗人,你乱讲,你爸爸才是坏蛋呢,你爸爸才不要你,不要你妈呢!
   ……不论经过多少年,方强强和童王子肯定会记得那个冬日的傍晚。人生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目睹着夜晚的来临。那轮冰冷的残阳,那越来越暗的暮色,还有强烈的惧怕和伤感,随着残阳随着夜色,全部深深地刻进了两个孩子的心里。
   方强强混乱地说着,说他所知道的一切。他的叙述没有次序,重复而啰嗦。听完第一遍后,王子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没反应。于是,方强强只得再说一遍,这一回没等他说完,王子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啊啊,你妈妈是坏蛋!小家伙站在自己的立场,迅速找到了元凶。啊啊,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啊啊啊……
   方强强想争辩,说你爸爸才是坏蛋呢。想想还是放弃了,他知道自己吵不过王子。在王子哭声的间隙里,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听着,我也不想我的爸爸妈妈分开呀,所以,我们要想办法,你和我,我们联合起来,阻止他们,你爸和我妈,阻止他们要好,懂吗?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目的。方强强咽了一下口水,费力地总结道。他仰面看看天空,悲怅极了,夕阳正一点点坠落,任谁也无力挽回……
  
  佳丽:我经常出现幻觉,还有耳鸣,
   我看到我的家碎成了一片废墟……
  
   下课铃一响,小玮就兴奋地把佳丽拉到走廊尽头,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只超薄的彩屏手机。乖乖,那屏幕大得可以游泳!
   你的?佳丽问。
   小玮的爸妈一直不答应给她买手机,认为中学生用手机不妥,于是她成了班级里少有的“无机族”,整天灰溜溜的。现在不一样了,小玮晃着她的手机得意地说,自从他们离婚后,都你追我赶地对我好,哈哈。
   离婚,这两个字像滚烫的炭火猛地向佳丽炙来,她哆嗦了一下。
   不像话!小玮没心没肺的快乐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指责道,他们离婚你这做女儿的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哎哎,你激动个啥呀,莫名其妙!小玮三步两步地赶上佳丽,喂,什么叫幸灾乐祸?离婚又不是啥灾难祸事,感情没了就分开呗,再正常不过了。难道非得捆着绑着?这都什么年代了……
   上课时,手机振动起来。佳丽悄悄低下头去查看。短信,是妈妈发来的:晚上我不回来吃饭,如果他也不回家,你去吃肯德基吧。钱在老地方。
   佳丽叹了口气,刚想把手机放回书包,掌心里过电似的麻丝丝起来,又一条短信接踵而至。她爸的:今晚加班,晚饭你自己随便吃点,明天爸爸烧你爱吃的油爆虾。
   佳丽用力按着按钮,把两条短消息一一删除。
   头晕得厉害。两条被删除的信息变成了两只巨无霸苍蝇,凶猛地将讲台上老师的声音粉碎成无数灰尘。它们在佳丽的面前绕着圈,密密麻麻成了一面活动的墙壁,发出嘤嘤的嘈杂声,令她不寒而栗。
   忽然,课桌一角的铅笔盒像被什么武器击中了,无声地爆裂开来,SNOOPY狗狗的黑白皮毛随着轻薄的铅皮慢慢地反卷起来,油漆脱落了,螺丝扭曲了,破损处露出锯齿形的创口,转眼间竟然锈迹斑斑。更为可怖的是,这一切就像在演一出无声的哑剧,鬼魅极了!同学们看书的看书,说话的说话,发呆的发呆,连老师也不管不顾,只是无声地嚅动着嘴唇。所有的人像是约好了,对佳丽课桌上正在发生的可怕的事儿充耳不闻。
   紧接着,在无声的世界里,铅笔盒纷纷成了花花绿绿的碎片,成了无数只怪异的眼睛,嘲笑着佳丽。橡皮、钢笔和修正带突然失去了庇护,惊惶失措地裸露在碎片之间,它们和它们的主人佳丽一样,害怕地搂紧了双臂,浑身颤抖,无助地哭泣。
   爸爸妈妈从碎片废墟中浮现出来了,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心绪不宁地看着佳丽。他们争吵起来。他们的嘴张得大大的,脸因愤怒而抽搐着。爸爸说,你还像一个女人吗?天天忙得不挨家,谁知道你在外面做些什么!妈妈反唇相讥道,你呢你呢,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算了,当着小蕾的面我就不说了,你自己心知肚明!爸爸疲乏地说,行了行了,你累不累啊,日子过得这么累还有啥意思!妈妈倒也干脆,说,我早就不想过了,别以为我在乎你,我纯粹是看在女儿的份上……
   铅笔盒突然又变成了家。地板、床铺,还有灶间的锅碗瓢盆,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匀速地倒下、爆炸,变成凄惨的碎片。在堆积的碎片中间,有一个女孩子在吃方便面,她吃了很久很久,面汤上早已结了一层黄黄的油腻。她一边捞面一边聆听屋外,徒劳地想捕捉爸爸或者妈妈晚归的脚步声。她在寂静的夜晚流泪。她的眼泪落下来,深深地渗透到那些废墟中间,无声无息。
   女孩费力地站起来,疯狂而又忙乱地抓刨那些碎片,想把它们重新拼装起来,归于完整……
   佳丽,你怎么啦?同桌的小玮发现了佳丽的异常,她试图把佳丽几近痉挛的手指从铅笔盒上掰开。忽然,她慌张地尖叫起来,哎呀,老师,佳丽又发高烧了!
   最近,佳丽总是突发无名高烧。
   小玮去医院看她,带去了她的新款手机,说让佳丽无聊时打游戏玩。佳丽觉得很不可思议,小玮总是像蓝天白云一般灿烂和快乐。难道父母离婚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吗?
   小玮,我很害怕。佳丽轻轻地说,我爸妈要离婚了。
   小玮蓦地停下手中的游戏,疑惑地看着佳丽,继而又似乎明白了什么。
   药水正顺着输液管一点一滴地流进佳丽的身体。她觉得自己很虚弱。我不希望他们离婚,他们离婚了我怎么办?最近我总是在想这些事,经常会出现幻觉,还有耳鸣。我的铅笔盒好好的就突然无声地碎裂了,我只能用力按住它,不让它碎……
   小玮,我真没用,我做不到像你那样坚强。我怕他们离婚,我害怕极了!佳丽伏在小玮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别哭别哭。你以为我坚强?我满不在乎?没办法,除了坚强我别无选择啊!小玮像大姐姐一样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慢悠悠地说,其实,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也说不清楚,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没了感情而非得厮守在一起,我想那对谁都是一种痛苦,还不如分开的好。
   一片梧桐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在窗台上。小玮继续说道,佳丽,如果我们哭着闹着向爸爸妈妈要一粒糖果,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满足我们,但如果我们哭着闹着叫爸爸妈妈不要离婚,这可就难了。我们所要做的,只能坚强起来,试图理解他们……
   佳丽抬眼看看窗外,梧桐树上的叶子掉得差不多了,剩下稀疏的几片和干瘪发黑的悬铃做伴。不久,它们也会悉数飘零,成为这个冬天最后的咏叹。远处,干枯的地面上,梧桐落叶早已碎碎地铺了一层。她知道这些碎片是真的,不是幻觉。
   佳丽感到冷,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她不想说话。
   一个月后,佳丽的热度仍持续不退。她整天不说话,紧紧地抱着她的铅笔盒。
   医生诊断说,佳丽患有轻度抑郁症,必须停学静养……
  
  余涛:你这种喜新厌旧
   无情无义的男人,也配来教育我
  
   一接到电话,余涛的爸爸便火速赶到新城路派出所。
   余涛,余涛!他拉住一个民警问,我儿子呢?
   民警手一指,原来余涛就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椅上,他垂着脑袋,目光从散乱的发间向上挑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老爸,好像在欣赏他的焦急。
   为一个女生打架,还操家伙,差一点伤了人。民警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轮廓给描述了。他拿出一张表让余涛爸爸填,一边说,你儿子才16岁,还是未成年人,否则要追究法律责任的。这个阶段的孩子危险得很,你们做家长的一定负起责任,好好教育啊。今天你带他回去,我可不希望这个小家伙再到这里来了!
   出了派出所,余涛招呼也不打,就朝相反的方向走。那里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生,眼泪汪汪的。看见余涛爸爸过来,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擦眼睛。
   回家吧。爸爸说。
   回家?你都不回家了,叫我回家干什么?嘁!余涛一翻眼皮,目光便撩到了头顶。
   跟你爸爸回去吧。女生轻轻地说。爸爸看看她,心想这一定就是宝贝儿子打架的导火索。
   别理他。这不是我爸。余涛神情亲热地搂住女生的肩膀,准备离开。他似乎觉得不解气,又回过头来冲他爸补了一句,我没爸爸!
   余涛,你昏头了!做老子的气急,几步追上前去,把儿子的手从女生肩上拍下来。打架的事我还没说你,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跟女孩子勾勾搭搭。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勾勾搭搭怎么啦?你不是也和别人勾勾搭搭的吗?嘁!余涛好像正等着他爸这句话似的,立刻回敬道。
   你……
   我怎么啦?余涛咄咄逼人的态度把他爸的话堵回了嗓子眼。只在一夜之间,儿子就变成了刺猬,这是他这个做爸爸的万万没料到的。
   那天是大年初八,春节的尾声。晚上,余涛家里气氛异常严肃,爸爸正式向妈妈提出离婚,并且讨论财产的分割,以及儿子余涛的抚养问题。
   在此之前,余涛隐约知道爸爸妈妈之间存在矛盾,大致内容是爸爸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年轻女人,相见恨晚,如胶似漆。自从初三毕业进入职校念书后,余涛就住校了,只在周末回家。
  爸爸妈妈争吵时很小心地避开余涛,余涛呢,对这事也佯装不知。他想,爸爸赶潮流玩网恋呢,肯定成不了气候。
  余涛错了。
  新年里,他每天聚精会神地玩游戏机,哪里料到这将是他们家最后一个囫囵年了。新年一过,爸爸便提出了离婚。他数着日子,让妻儿开心地过完年再给他们当头一棒,这种耐心似乎是善意的,但在余涛看来更加阴险、可恶。
   你实在要离,那就离吧。我什么都不要,就要儿子。妈妈哭成了泪人。
  她是一个很善良的女人,但没能耐,遇到事情不是吵,就是哭。余涛认为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哭,不应该向这个负心的男人示弱。
   听到爸爸提离婚,余涛心里的那根弹簧便把“爸爸”这个称谓弹得远远的,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男人”。整个事情的判断很简单,对错是非一目了然,总之,余涛旗帜鲜明地站在妈妈这一边。
   儿子还是跟我吧。爸爸说,你没多少文化,他的功课你都看不懂,怎么教育他啊?
   妈妈坚持道,儿子一定要跟我,否则就不离!
   你喜欢儿子,但也要从实际情况出发呀。你想想,儿子跟谁在一起更有利于他的教育?肯定是跟我呀。爸爸在做疏导工作,忽视了一边的儿子怒火万丈的眼睛。
   妈妈张了张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丈夫,满脸的无奈慢慢变成了悲痛,她嚎啕起来,你太狠心了,你不要我也就算了,还要抢走儿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我不会跟你的!余涛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把他爸爸往门口推搡:你这种男人,喜新厌旧无情无义,还配说教育?你把你自己教育教育好就行了!
   爸爸踉踉跄跄地跌出门外,这才惊觉儿子的力气很大,个子也差不多和自己一般高了……
  春节过后,爸爸搬了出去,正式和妈妈分居。在儿子的抚养问题上,他们还是各自坚持,法院协调过一次,没成功。爸爸说,分居半年就会判决离婚,到时候法院会趋利避害,把未成年人判决给更有能力的一方。
  余涛说,再过两年我就18岁了,我谁也不跟,我会赚钱养活自己的。
  趁着寒假还没结束,余涛开始出去打工,他粗粗算了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的新年压岁钱加在一起付学费足够了,他只需把每个月的饭钱挣回来就行。
  余涛在一家火锅城做夜班服务员。冬天到了,火锅城的生意特别好,急需人手,他很容易就领到了工作服,专门做夜班。夜班从晚上8点开始到凌晨2点结束,余涛打算开学后不住校了,这样就能打工学习两不误。
  小敏是火锅城的迎宾小姐,比余涛大一岁。她来自江西,爸爸是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有了钱后嫌乡下老婆太土气,便离婚再娶。小敏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离婚后,她爸带走了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小敏说,我恨我爸。我要努力赚钱,一定要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这天晚上,几个外地人在火锅城喝醉了,他们很放肆地调戏女服务员,还去撩小敏的旗袍。余涛看不过去,和几个服务员一起冲上去制止,最后,演变成了群殴……
  此时,余涛搂着小敏一步三晃地离开,走到拐角处离开了老爸的视线,他立刻松开小敏的肩膀,连声说,对不起小敏,我是故意气气我爸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关系。夜色中,小敏的脸蛋红扑扑的。谢谢你帮我,害你进了一回派出所。
  没事。
  原来你爸妈在闹离婚啊,怪不得……以前小敏一直好奇,为什么这个上海男孩会跑到火锅城打工,从刚才父子俩的对话中她猜出了八九分,一时感慨不已。
  不说这个。余涛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那天,西北风刮得异常猛烈,注定了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冬夜。
  送完小敏,回家路上余涛遇到了袭击。原来,那几个外地客人从派出所出来后,一直悄悄尾随着他。余涛寡不敌众,被揍得很惨。情急之下,他掏出了裤兜里的水果刀……
   凌晨2点,余涛的爸爸被电话铃炸醒。他赶到派出所,看见儿子余涛正蜷缩在墙角,身上沾着血迹,像一头惊恐的小兽。那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余涛把人刺成了重伤。由于他还未满16周岁,幸免于刑事责任。
   两天后,余涛的爸爸回家了,他不再提离婚。他说,我可以失去快乐失去家庭,但不可以失去儿子……
  
  相关链接:
  1. 民政部报告数据显示,仅2006年一年内,我国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妇就达191.3万对。在每天5200多个分道扬镳的家庭中,很保守地计算,如果仅仅有一半家庭涉及青少年子女的话,也就是说,每天至少有2600余名青少年面临着家庭破碎、父母分离的困境。
  2. 英国利兹大学社会学家詹尼弗·弗罗维德认为,作为与家庭密切相关的人而言,离婚对青少年常常是个巨大的挑战。但不幸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婚阴影将被忽略,一些崭新的关系将在新生活中形成。
  3. “德教育最主要的场所是家庭。”瑞士教育家斐斯塔洛齐认为家庭教育是学校教育的重要补充,尤其在道德品质方面的教育,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4.心理学专家不断向面临父母离婚的青少年传递这样的观念:一个人一生的幸福与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取决于他(她)经历过什么,而取决于他(她)怎样用行动和对生命的至诚塑造自己的未来。像父母离婚这样意想不到的事件对我们将产生何种影响,并不在于事件的本身,而在于我们的态度和应对策略……
其他文献
1  桂花幽香阵阵,夜色使它更加神秘撩人。  小波在晚自修时就想:下了课到桂花树下沐浴。他当时想到的就是“沐浴”这个词,阳光、花香和流水一样不都可以洗涤人的皮肤、心肺甚至灵魂吗?小波暗暗有些激动,嘴角不禁泛出一丝笑意。  下课铃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去,小波却坐着不动,捏着笔继续写着。  姚片走过来推他:“走吧!”小波埋头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两道题没做呢!”姚片又推了他一下,走到门口,回头说:“快
期刊
多么惬意,此刻月光溶溶  鸟的瞳孔开出花来  在洪亮的喧嚣的中央  没有什么,比绿色的目光  更让我平静    树,看不到别的树  我,也看不到别的人  鸟来自比时间还远的地方  世界简单到,芳香,色彩,歌声和王者般的忧郁  我忘了人类的语言  它的余温渐渐沉入我的胸口  我调整呼吸,跟上鸟鸣的节奏  风的锁骨在颤,空白把声音  搬来搬去    多么惬意,此刻一树的枝桠  挂满微笑、童话和梦  有
期刊
最后一缕阳光在山脊后隐没。随着昏暗一同到来的是令人绝望的寒冷。我顺着山麓一条小道急匆匆地向前走,尽量走得快些,但我对在天黑前回到营地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遇到在森林里最不应该发生的事,我迷路了。  一开始,我寄希望于跟我一起出来的狗,一只还不到一岁大的蒙古牧羊犬。是我带上山的蒙古牧羊犬的后代。也许是因为离开草原后某些功能迅速地退化了。总之在营地里长大的小狗没有继承它的父辈——被唤作齐姆且的猛犬—
期刊
“我们不能打开那个衣橱,”爸爸说,“因为我向我的父亲发过誓。许多年前他给这个衣橱上了锁,从那以后我从没打开过它。”  “那里面是什么?”我问。  “没人知道。”妈妈说。  “但它放在我的卧室里,我必须知道里面是什么,要知道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我说。  “我在这个卧室里住了19年,但我信守了我的承诺,我从没打开过它。现在我想让你也对我发誓,你永远不打开它。”爸爸说。  我把一个箱子拎进我的房间,打开
期刊
通过中考查询热线,当吕晓宇以及家人得知考试成绩时,他们心中还存有侥幸,与往年录取分数线相比,晓宇的成绩偏低了些,但是他们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如果今年试题偏难,考生普遍考得不好,那么晓宇进重点中学还是有希望的。进了重点中学,等于一只脚跨进了重点大学,将来就可以找个好工作,人生就会有个好前途,这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事与愿违。录取分数线公布后,一切便尘埃落定,晓宇以2分之差,与重点中学无缘,连自费成绩
期刊
我是赤着脚爬完东坪岭的。  那里,有香樟参天、野兰嬉水,有松鼠觅食、雉鸡孵蛋,有黄鹂鸣涧、画眉逗风,还有老牛护犊、白羊舐仔。  那里的石阶被岁月之手抚摸得苔迹斑斑,那里的日影被绿叶浸润得暗香浮动。  赤脚从岭脚往上赶,就好似是从现代往远古回溯,一步有一步的凝重,一步有一步的感动,一步有一步的恍惚,一步有一步的扑朔迷离。  鲜嫩的枫叶,在离地数丈的高度上撑着阳光,阳光俨然有了血肉——枫叶的筋脉就是她
期刊
刺猬遇到了大雨,一把雨伞给他遮住了雨,刺猬没有被淋湿,没有受凉。  刺猬非常感谢雨伞,也更加喜欢雨伞了。雨过天晴,他将伞收拢,一会儿扛在肩上,一会儿背在背上,一会儿抱在怀中。  过了一阵,雨又来了,刺猬赶忙把伞撑开遮雨,可是这把伞已经被他身上的刺刺得千疮百孔,再也遮不住雨了。
期刊
如果你有幸来到“同一口锅”这个地方,你会发现兔子和狼和平共处的奇异景象:这边是兔子们生活的树洞,而那边就是狼们聚居的山崖;到了吃饭的时候,兔子和狼一块聚拢过来,从同一口大锅里捞青菜、萝卜和土豆吃;在吃饭之前,它们必定吟唱著名的《同一口锅》:  同一口锅里煮着同样的萝卜,   同样的萝卜沸腾在同一口锅。  狼和兔子何必分什么你我,  同一口锅里飘出友爱的传说。  啦啦啦啦啦……    顺便说一句,这
期刊
1  团长看着一脸稚气的童牛,最终也没能把要说的话说出口。童牛却替团长说了出来:团里要减人,我得走了。  童牛才十六岁,已经吃了两年剧团的饭,因为特殊的处境使他养成了能从别人的眼睛里,读懂他想知道的事情。童牛没有猜错,剧团确实要减员,随着电视的普及和文化的多样性,地方戏曲每况愈下,上座率越来越差,除靠政府有限的补贴,撤团或减员成了唯一的选择。  童牛既不是团里通过合法渠道招收的学员,也不属于临时雇
期刊
1  米雪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出她有点不正常。  往常,米雪总是人不到歌声先到。她不但长得漂亮,唱歌也不含糊,每次班级里搞文艺晚会,米雪的女生独唱都是必不可少的节目。  我和米雪是同桌,就有了一点点优越条件,米雪小声哼唱,我都能很荣幸地听到。每个课间,我都可以欣赏一场免费的独唱音乐会。  我甚至天真地想,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茅,绝对和米雪的歌声有关。我真的希望是这样。  可今天,米雪不正常了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