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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没有资格在中国的面前说,你们从实力的地位出发同中国谈话。”这是今年早些时候,在美国的阿拉斯加举行的中美高层战略对话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对美方所说。当时,杨洁篪和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一起,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展开对话。面对布林肯的骄狂之语,杨洁篪适时予以打击——“中国人不吃这一套”。
7月26日,美国常务副国务卿舍曼到天津。这是自拜登上任美国总统以后,美方访问中国的最高级别官员。中方派出外交部副部长谢锋与之会谈。之后,王毅会见了舍曼,并向美方指出:“中方过去、现在、将来都绝不会接受美国的无端指责,同时我们要求美方彻底放弃干涉中国内政的霸道行径。”
在安克雷奇对话会期间,即有媒体将两张照片发出用以对比。一张是安克雷奇对话会上,中方代表泰然自若,与美方交涉;还有一张黑白老照片,是1901年9月7日《北京议定书》的签订现场照,其中,从法国公使鲍渥的左手边看过来,清廷代表联芳、李鸿章、庆亲王奕劻,一个个神情落寞。特别是居中而坐的李鸿章,显然还没有从1895年3月在日本马关被枪击的阴影中走出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况,都很不好。
1901年,是辛丑年,故而,《北京议定书》史称《辛丑条约》。当然,对于在北京与清廷代表签约的11国来说,在他们看来,这份议定书的准确表述是“解决1900年骚乱的最终协议”(Final Protocol for the Settlement of the Disturbances of 1900)。1900年5月,以平定北京骚乱为由,八国联军正是从天津登陆,一路攻入北京,烧杀抢掠……,回过头来,却逼迫清廷巨额赔款。
自1840年被英国人的坚船利炮打开国门以来,“辛丑”恰恰是中国近代以来一切屈辱的开始——1841年1月25日(清道光二十一年)辛丑年大年初一,英国侵略军头子义律宣布与清廷代表琦善达成《穿鼻草约》,清廷将香港岛割让给英国。尽管此后不久,清廷又以私自割让香港的罪名处罚了琦善,可在1842年达成的中英《南京条约》中,清廷再次确认了《穿鼻草约》的内容有效。英国人则通过《南京条约》继续层层加码对清廷的讹诈。
今年,是1901年以来,第三个辛丑周期之始,是1841年以来第四个辛丑周期之始。回看1901年这个辛丑年,在清廷与英、美、俄、法、德、意、日、奥、比、西、荷达成《北京议定书》的时候,慈禧和光绪还在西安,所谓“西狩”,实则是自己怕被当作八国联军的猎物给逮住了。尽管此后他们于1902年初回銮北京,又支撑了近十年才亡,此后还有宣统继位——一般历史学家将清亡的日期定在1911年辛亥革命之后,可某种程度上说,1900年的庚子之变,1901年的《辛丑条约》,此番经历,让清廷闻到了浓浓的灭亡的气息。此后的大清,再怎么折腾,都跳不出此前办洋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君主立宪的死循环,实际上是无力回天了。
可对于中国来说,中华文明不会亡!辛亥革命,推翻了两千多年的帝制,建立了近代以来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开启了中国前所未有的社会变革。尽管民国初起就军阀混战,中国仍显露出积贫积弱、民不聊生的迹象。乃至民国初年的政体,一会儿总统制,一会儿内阁制,终究逃不脱“军阀制”。可就是在这种种试错的过程中,俄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伟大觉醒,马克思列宁主义同中国工人运动紧密结合,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此后的中国,迎来新生。
世纪悲歌
“其时人静月黑夜悄悄,怒波碎打寒星芒”,这是1900年1月30日午夜的太平洋。从日本出发的梁启超,“扁舟横渡”,前往美国。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逃亡日本,梁启超自称“断发胡服走扶桑”。那意思,无非剪了辫子,穿上了西式的衣服,去日本。在日本,他读书、会友。这一去美国,“问政求学观其光”,突然想到时光已经渐入20世纪,梁启超回到舱中,写下《二十世纪太平洋歌》。梁启超认为,“地球上文明古国有四:中国、印度、埃及、小亚细亚”。这四个文明古国中,文化没有中断过的唯有中国。然而其时,梁启超正为中华文化向何处去、中国向何处去,而心忧不已。无论是逃亡日本,还是前往美国考察,他想的仍是找到救国之策。
回看1898年。当年4月,法国人在广东遂溪县登陆;6月9日,《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在北京签订,英国强租深圳河以南、界限街以北的九龙半岛北部,租期99年。接下来,法国效仿英国,强租广州湾99年。可见,在甲午战争战败、清廷割让台湾岛给日本后,中华帝国庞大的身躯,继续为列强所觊觎,所啃噬。
兩天以后,6月11日,光绪颁布《明定国是诏》,表明变更体制的决心。这算是戊戌变法的开始了。一时间,北京城里,改革政府机构,开办京师大学堂,准备训练新式陆军海军,好不热闹。维新派想着的是——通过变法,效仿此前在甲午战争中战胜中国的日本,以及其他列强,救亡图存,未来则能富国强兵。

“西狩”西安的慈禧所闻,是八国联军统帅、德军元帅瓦德西特许士兵公开抢劫三天,其后更继以私人抢劫。紫禁城被占了。她六十寿辰挪用海军军费造的颐和园,一如当年的圆明园一样被洗劫一空。
可又一年以后,义和团竟然遍地开花。如果拿清末的义和团运动与明末的闯王李自成等相比,就会发现,两者有异有同。
相同之处是——明末陕西“流寇”也罢,清末山东拳民也好,在并不长的时间内,就能捏合起来形成势力,并席卷了北方中国。“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义和团,起山东,不到三月遍地红”。两相比较,可见一斑。
不同之处是——明朝廷是“用兵剿寇”,可“寇”,也就是农民起义军却越剿越多,直到李自成进京,崇祯吊死,明亡。清朝廷却不然。从上到下,清廷对义和团运动没有统一认识,袁世凯等人希望拼命剿杀,而两任山东巡抚张汝梅、毓贤却都想着收编。毓贤甚至在任上授义和团“毓”字旗。而慈禧对此则模棱两可。直到1900年6月,慈禧竟然派出兵部尚书刚毅跑到涿州考察义和团,并最终默许义和团进京“扶清灭洋”——慈禧内心,恨洋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知从何入手与之周旋,这一次,她发现义和团或许管用。

诚然,义和团运动是中国人民自发的反帝爱国运动,可其确实又没有统一的组织和领袖,加上成员愚昧、迷信等原因,当这股力量进入北京,混乱在所难免。1900年6月12日,东华门外教堂火起,有人认为是义和团所为。接下来,德国公使克林德于6月14日下令向义和团开枪。号称“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当即死了二十多人——也正是在这时候,在德国本土,物理学家马克斯·普朗克正在钻研黑体辐射的公式,即将推出量子论,掀起新物理学的革命。悲夫,被德国欺辱的中国人民,此时竟只能依靠出于朴素唯心论观点的“刀枪不入”来给自己壮胆,以反抗帝国主义!6月20日,克林德乘轿赴总理衙门,途经东单牌楼时,又开枪寻衅,被清军虎神营士兵恩海击毙。而此时,英、俄、日、美、法、德、意、奥八国组成的近两万人的联军,已经在天津大沽登陆,向北京开进——亦即无论恩海是否开枪射击克林德,八国联军都会进北京,乃至持续增兵。
古希腊哲人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慈禧却竟然遭遇“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悲剧之中。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进北京,慈禧随咸丰出逃。40年过去,长期把持中国最高权力的慈禧,一度指望洋务派能令国家中兴富强,自己则可在北京城里安享晚年来个清净,可到头来竟然再次逃出北京。只不过,这次和她一起出逃的皇帝换成了叫她“亲爸爸”的光绪,逃亡过程也更仓皇,堂堂太后、皇上,竟然化装成民,所谓“西狩”,一度都不知道逃往何方……
傷国步,吊民残
“西狩”西安的慈禧所闻,是八国联军统帅、德军元帅瓦德西特许士兵公开抢劫三天,其后更继以私人抢劫。紫禁城被占了。她六十寿辰挪用海军军费造的颐和园,一如当年的圆明园一样被洗劫一空。那些国宝级别的文物——东晋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永乐大典》、古观象台的天文仪,统统不知去向。
留在北京的人们,有这样的记录:“各国洋兵,俱以捕孥义和团,搜查枪械为名,在各街巷挨户踹门而入,卧房密室,无处不至,翻箱倒柜,无处不搜。凡银钱钟表细软值钱之物,劫掳一空,稍有拦阻,即被残害。”一个英国人留下的记录是:“凡是士兵所需要的,都是派出一队一队的士兵去抢劫中国人的财产而得来。如果士兵需要一些东西,而中国人稍一迟疑的话,就免不了送命。”


法国籍的天主教西什库教堂主教樊国梁,从一个官员家里抢走价值100万两白银的财物;法军统帅佛尔雷一个人抢劫的珍贵财物就有四十箱。法军抢劫礼王府白银200万两。八国联军抢走北京各衙署存款约6000万两白银,其中日军劫掠户部库存白银2914856两,并立即放火烧房,掩盖罪证。连鼓楼的更鼓都被日军所毁。彼时的中国,富则富矣,无非待宰的肥羊,唯一不明确的是——凑了这一杀戮之席的列强,会怎样分赃。
这时候,梁启超滞留在檀香山,亦即刚被美国划入统治范围的夏威夷州的首府。虽然他手持孙中山写给兄长孙眉的推荐信,见到了侨商李昌、郑金、何宽、卓海等一些朋友,可他的保皇派理论,与孙中山的革命理论两相矛盾。持有两派理论者在檀香山争执不下。而在东京,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刚满月不久。日后,梁思成曾极力希望保护北京古都的老建筑。而历史的吊诡就在——梁思成出生之际,北京城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破坏。
慈禧想不想家?希不希望回到紫禁城?当然想,做梦都想!当然希望,一天十二时辰,无时无刻不是抱有此等希望。可慈禧也听说,她的兵部尚书刚毅率领义和团与八国联军作战,已经战死于山西侯马。换句话说,义和团的战力还不如此前清廷所练的绿营、湘军、淮军或者海军。如果再没人来收拾残局,八国联军未必打不下西安。到时候,还往哪儿逃?
谁来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