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6日夜间,睡梦中只听到闹闹一声大喊:“妈,我的牙掉了。”说话间小人一骨碌从小床上爬过来,伸手递给我一个东西。我睁不开眼,挣扎着说:“好的,没关系,我们再去找医生重新补。赶紧继续睡。”我将一粒小石子般的东西顺手搁在床头小桌上,心下却暗忖“糟糕”,以为前些日他刚刚补过的牙齿不坚固,填充物又掉了。
　　闹闹又说话:“妈,你可以写在我的Cahier de vie(生活日志,学校与家庭的联系渠道)上面了,但是牙齿不用真的放上去。”“嗯,为什么?有必要吗?啊……”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他那颗从沈阳夏天开始一直摇晃到Antony的乳牙终于掉了,在他刚满五岁五个月的时候!这是第一颗,我们已经期待很久了。我赶紧起床找到前些天牙医给他的蓝色小盒,妥善收好。闹爸听到小家伙的话,不由笑起来:“闹啊,你大半夜脑子还这么清醒呀,一点都不糊涂呢?”我看看钟,两点。好了,继续睡吧,先生们。
　　可是闹闹却在暗夜中睁大了双眼(我没有特异功能,是借着透进窗帘的路灯的微光看见的),显然激动得睡不着了,问我:“妈妈,我不知道动物要不要换牙?大概猴子也要换牙吧?”(老天,我小的时候是否也有过这种疑问?)
　　“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呢,妈妈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但是我们晚一点可以问问牙医。”我坦白自己的无知,也感慨闹闹小小而仁爱的胸怀里却装着博大的世界。
　　闹爸插嘴:“猴子应该也是要换牙的,那是高等动物的标志。”这厮,在漆黑的夜里还妄图进行阶级斗争,分什么三六九等。
　　可是闹闹不依不饶,执著盘问:“我不知道猴子换牙以后它会把牙齿放在哪里?”
　　“啊,它没有蓝盒子,可能会藏在它自己的窝里。宝贝,天还没亮呢,继续睡吧,好吗?”我看看小人,他双手枕在脑后,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副深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动物换牙齿的时候,谁会帮他呢?”闹闹继续清醒着。
　　“宝贝,你真的不困吗?动物有专门的兽医帮它们看病看牙的,你不必操心了,好吗?但是有些凶猛的动物,比如老虎,很危险,必须给它打麻药才行,否则它会咬医生的。”
　　闹闹竟然会心一笑,我立即问他:“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是呀,妈妈,简单嘛,我们可以让机器人去给动物看牙齿呀,这样它一咬就会觉得硬硬的,咬不动。”
　　“真是好办法呀,宝贝。好了,你那颗刚刚掉下来的牙齿叫你快点继续睡觉,因为你休息得好,新牙齿才会乖乖长出来。”
　　“好吧”,闹儿打个长长的哈欠,“但是你不要忘了去问Dentiste(牙医),你要说到做到,大家都要说到做到。”小人一扭身,很快响起匀称的呼吸声。
　　“一定,我保证。”可是年纪大的人不易重新入睡,美梦被打断,我辗转反侧良久,却仍不能狠心将小人的这番盘问视为周扒皮式的“半夜鸡叫”,反而将它当作一曲美妙的音乐,细细回放了一遍,欣慰着他正常地长大,却又生出些莫名的感伤,真不舍得他就这么飞快地渐渐远离我的怀抱。做母亲的,或许内心都是充满矛盾的,爱到不肯放手的,通常也都是大人。
　　我后来问过牙医,确实哺乳动物都有换牙的过程,以前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个问题,又是孩子的成长经历教给我新的知识。可惜,在知道那个老鼠要借小孩的乳牙当砖头盖房子的童话之前,我们已经告诉过闹闹乳牙有一天累了会退休,所以即使那天女医生诊治时给他讲了这个故事,他在第一时间里竟然也没有想起来。过早植入科学观,却少了童趣,终究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