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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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中伏的那天下午,本来天气持续高温,再加上由于母亲怕冷不能使用空调电扇,致使房间格外闷热。好在我已习惯了在这样的环境里静下心来阅读写作,因为守在母亲身边心里踏实。忽听家人告知:徐姐老伴来电。我很诧异。平时都是徐姐与我电话联系,她老伴来电话还是第一次。当家人将电话听筒贴近我的耳畔,传来的消息更让我震惊不已:你的好姐妹,她、她走了……三天前突然胸闷没抢救过来……现已料理完后事,遗体捐献这是她的遗愿……你的身体也不好,千万别累了……听着电话那端断断续续的苍老声音,我悲从心来,泪蒙双眼。
  放下电话,我呆坐在桌前,再也无心继续写作。我真的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前些天,还电话中谈笑风生的徐姐怎么说走就走了。徐姐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人活在世,就得做好事,这样心里才会舒坦;我这个人闲不住,总爱管闲事,用咱天津话说就是爱惹惹儿,“我坚信自己这根受潮的劈柴也能被点燃,发出光和热。”往事像电影镜头般,舒缓而沉重地从心底摇上来。
  有人说;生活中,有人天天见面,仍如陌路;有的人素未谋面,却真情相助。徐姐与我就属后者。
  六年前,徐姐从纸媒上看到一篇关于我的报道后,就设法打听我家的地址,并委托老伴来看我。从她老伴的叙述中,我了解到徐姐也是类风湿患者。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吧,我觉得自己与徐姐特投缘。虽然因身体条件我们没有见过面,但那根电话线将我们紧紧连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徐姐热情直爽说话也实在。我喜欢听徐姐说话,与她煲“电话粥”,喜欢听徐姐那爽朗的笑声;更钦佩她的人生态度。徐姐的残疾程度比我轻,但她的患病经历让人肃然起敬!
  徐姐是1965年到甘肃支边的老知青,在河西走廊那片广阔的天地里,她和战友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将满腔的热血,辛勤的汗水洒在那广袤的土地上。没承想,一次意外的抢险行动竟让徐姐这个刚满20岁的女孩子失去行走的自由。
  那是1968年春季的一天,徐姐正和战友们在田野上劳作,突然灌渠出现了坍塌,为了防止刚播种到地里的麦种被垮塌的灌渠水冲走,给国家财产造成损失,徐姐没有丝毫犹豫,奋不顾身地跳进还带有冰碴的水中,用身体堵住坍塌的渠口,好让战友尽快培土堵住缺口。
  险情排除了。原本健健康康的徐姐却高烧不退,从此罹患上被医学界称之为“不死的癌症”的类风湿关节炎,致使身体多处关节强直,僵死。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也日渐严重,她成了一个中度失能的二级肢残人。
  我曾问过徐姐:“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自己落下终身残疾,您后悔过吗?”听了我的问话,徐姐哈哈笑起来说“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个人就是爱管闲事,总喜欢帮人一把。这也是受我母亲的影响,从小养成的习惯。当时,眼看着大家辛苦播种下的麦种就要被无情的渠水冲走,我就急了,什么也没想就立马跳下去。你别说那水真冰凉,还带着冰碴嘛,现在想起来还觉得瘆得慌呢。”“您真了不起!战争年代,黄继光用身体堵枪口。和平年代,您用身体堵渠口,真可谓大义凛然,英勇无畏。怪不得您老伴给我讲述您致残经历时泪光闪烁呢,看得出他挺敬重您。”“他是在我因公致残后与我结婚的,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徐姐的言语间洋溢着幸福和满足。
  有一种爱叫奉献。徐姐的一生如同一次爱的旅程。其间,有苦痛、有欢乐、有得到、有失去。但惟有爱贯穿于她生命的始终。
  徐姐虽因做好事身体残疾了。但她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始终保持坚强乐观的人生态度。发挥自己全部能量。不论是在知青返城之后的工作中,还是在内退后参加居委会工作,她都爱岗敬业,任劳任怨。除此之外,她还热心公益事业,并应聘成为天津市首批志愿者。
  我曾听徐姐的朋友讲过这样两件事:徐姐热心肠,喜欢帮人一把在当地出了名,很多下岗失业的姐妹慕名来求助,希望给介绍工作。徐姐就发挥同学同事多、关系好人脉旺的特点,广寻就业渠道,搜集就业信息,为她们找到双方较满意的工作。
  后来,徐姐又在妇联组织的支持帮助下,把有编织爱好的姐妹们组织起来,成立了“助万家编织站”。八年来先后为200多位下岗职工提供就业机会。
  记得那年冬季,徐姐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近况,叮嘱我注意保暖,说类风湿就怕沾凉受寒。自从与徐姐相识后,徐姐经常主动打来问候电话,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向徐姐表达谢意后随口问道:“您家怎这么热闹?”我之所以这样问,因为我知道徐姐无子女,平时老两口过日子很清静。可我却从电话里听到一种众人说话的声音。电话那端的徐姐爽朗笑起来:“我家的大屋现在就是我的工作室。”接着她娓娓向我道来,自从“助万家编织站”成立之后,她不但手把手教姐妹们编织技艺,还把自家的房间腾出来作车间。连她的老伴也帮助大家缠线、包装成品,跑运输。“当我们加工的产品出口到法国、日本、朝鲜等十几个国家,内销到‘三北’地区;当帮助那些姐妹实现了既能照顾家又能赚钱贴补家用的愿望,芸秀你知道我有多开心!这就叫助人解困、赶走病痛,得到欢欣。”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血缘关系,就只有一个大写的“人”字。人与人之间的彼此支撑,才让这个世界有了深度和广度。在徐姐心中,她知道谁需要帮助而又能及时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渡难关。这是多么弥足珍贵。
  徐姐干了整整七年的居委会工作受到群众广泛好评。由于身体原因,她依依不舍地辞掉了这份在别人看来受累不落好的工作。但这并不意味着停止为群众排忧解难,做好事,做善事。
  徐姐曾与96岁的赵奶奶等人结成对子,像亲人一样时刻挂念,精心照顾,使赵奶奶她们感激不尽;她虽然退休金较低,生活不富裕但每次扶贫赈灾她都带头跑在前面,尽自己最大能力慷慨解囊。她还精心设计,编织出花样靓丽、款式新颖的毛衣为孤贫儿童送去温暖和爱心。用爱的雨露滋润孩子们的心灵。
  一天晚上,我与徐姐通电话,我发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就关切地问:“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最近有些忙,上火了不碍事。”“那您又忙什么了?”“我正在忙着设计几款彰显中国传统文化、体现民族特色的‘中国结’,为参加残联组织的义卖活动做准备……”听着她的叙述,我仿佛看到徐姐在灯光下忙碌的身影,您别太劳累了,也要多注意身体。我的提醒让徐姐又笑起来:“做好事也要只争朝夕。”我觉得她笑得是那么开心,听她的笑声也是一种精神享受和启迪。
  2014年,徐姐被评为天津市“爱心慈善老人”。我获知后打去电话表达敬意。徐姐语重心长告诉我:“对荣誉历来我看得很轻。我欣赏那句话: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喜欢做好事做善事能帶来好心情,心里舒坦。再说我在年少时,就幻想长大之后成为国家栋梁之材,虽然美梦破灭了,但我坚信自己这根受潮的劈材也能被点燃发出自己的光和热。”
  …………
  滚滚思潮难平。我好想再听到徐姐那爽朗的笑声,好想再与徐姐继续“煲电话粥”。可是徐姐去了另一个世界。那天,我在梦里见到徐姐梦醒后,我回想着徐姐说过的话,心里暗自说道:徐姐,你知道吗?你没有走远,而是走进想念你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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