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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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二嫂,你忙哪?我看见你家梨园子里有一个男人,一直在梨树下转悠,你不去看看哪?”招娣妈一边随手捡起两根树棍,一边冲院子里忙活的罗英喊。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肯定又是那些闲得无聊的城里人来照相了!我就不明白了,那梨花有啥可照的,撅着屁股在那里照个不停,吓得蜜蜂都不授粉了,真闲的!哈哈……”
  罗英手不停嘴不停地笑骂着,忙里忙外,招娣妈也说:“可不咋的,城里工人月月开饷,活得滋润着哪,哪像咱们这些泥腿子,天天一身土一身泥的累死累活?不过,我看那个老爷们不像来照相的,手里还拎个酒瓶子,晃来晃去的……”招娣妈叨叨咕咕地走了,罗英听完寻思一下,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拿把铁锹往自家果园里走……
  出了门,穿过邻居王二蛋家果园不远就是自家的果园,她一边用手拨开挡脸的树枝,一边用眼睛搜索着,远远地看见一团黑影靠坐在树下,凑到跟前,吓一跳:地上有一个酒瓶子,还有少半瓶白酒,一个50多岁的男人,胡子拉碴地半闭着眼睛,手里还拿个药瓶……罗英赶急上前喊道:“大哥,你醒醒,你是哪里人啊?跑这干啥来了?”
  “噢,这个地方挺好,睡一辈子挺不错!”那男人用手揉揉眼睛,看了罗英一眼,自言自语地说。罗英一听可吓坏了:天啊,还真是不想活了,可你也别死在我这里啊?这梨园子以后还咋进人啊?想到这里,赶紧满脸堆笑地说:“大哥,你是干啥的啊?和我唠唠呗。”
  我姓许,叫许迁。男人一声长叹!罗英赶急凑到跟前说:“许大哥,看你这打扮就是城里人,城里工人月月开钱,有吃有喝的,有啥想不开的?”
  那男人瞪大眼睛说:“你说的是十几年前的事!现在我下岗失业好多年。孩子嫁到外地了,老伴居然不和我过了,說再和我过下去就饿死了,你不和我过也行,你远点儿找个人啊?居然就在我家马路对面找了个铁塔厂的老头,图人家有退休费!你说气死人不?我在拖拉机厂上班,年轻时还是以工代干,现在要60退休。剩下这些年我咋活?”
  罗英一听,满心同情地坐在地上,许大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日子还要过。再说,你要是真死在我这里了,我小门小户的妇道人家可担当不起啊,你可别坑我啊……
  许迁一听,在理,就站起来打算走,可是,一天没吃东西,又空腹喝酒,差点儿倒下,罗英赶紧扶住他说:许大哥,我家里还有个老爹等我弄饭,你要不嫌弃,就和我回家,吃口饭再走吧。
  摇摇晃晃的许迁跟着罗英回到家,罗英蒸的是大馒头,炖的是酸菜骨头汤,加上果园挖的野菜蘸酱,把许迁吃得满脸流汗。他放下筷子,窘迫地说:大妹子,没想到我临死还能吃上一顿这么好的饭菜,可我现在兜比脸都干净,上山前,买了一瓶酒,剩下的2元钱就买了一张彩票!一分钱都没有了!说着,随手把那张彩票掏出来递给罗英看。
  罗英笑着说,许大哥,现在吃一顿饭不算啥,你买的彩票啥时开奖啊?
  明天晚上。我就是解心焦,买了好几年也没中过,本打算今天就一了百了,没想到碰到了你,还吃了这么好的饭菜……我这人一辈子不欠人情,这可咋办啊?
  罗英想想说:许大哥,你看这样行不?明天你帮我在家做饭,伺候我爹一天,就顶这两天的饭钱了,后天一早我去市里买东西,顺便把你的彩票带上,说不定你能中个大奖!
  拉倒吧,我都买十几年了,老做梦中500万,没那个命啊!许迁沮丧地说。
  那可不一定,我从来不买彩票,要不咱俩赌一次?你中奖了,就是天意,以后会发大财。不中,你要白给我干三天活儿。
  第二天,许迁把能干的活儿都干了,晚上罗英老爹和他叨咕半宿,他才知道罗英早年死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大了孩子,还要抚养老爹,日子真是比自己难多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咋还不如个女人家?!真是惭愧。
  活儿是最公平的,谁干累谁!一整天,许迁没闲着,把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把坏的农具都修好了。罗英晚上回家一看,惊喜不已:许大哥,你太能干了,这可要付你工钱了。
  许迁一笑,哪里话,好久不干活儿,手都生了,还真有点儿吃不消了,主要是你家的山野菜和大锅饭太好吃,我也不能白吃啊。
  一夜无话,许迁起来一看,罗英不在家,锅里留出了饭菜,许迁想起了前天的打赌,心里有点儿忐忑。
  下午4点多,罗英兴冲冲地回来了,还拎着一兜鱼,进屋就喊:许大哥,恭喜你!真中大奖了,快看,四等奖,200元!说着把钱递过来,许迁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假的?徐英快言快语地说:“奖金都拿回来了,还能假?这是天意!不能再想不开了!俺们农村人,不懂啥大道理,可明白只要干活儿就饿不死人!我都好久没有逛街了,真要谢谢你帮忙。”
  听了罗英的话,许迁眼圈发红小声说:“东家,咱们商量一下,我给你打工咋样?我现在还真走投无路了,卖房子钱都给女儿了,我不要工钱,干活儿顶饭钱和住宿费……”
  “行啊,行啊!”罗英连连答应,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高兴。
  日子真快,一晃一年过去了,有了许迁做帮手,罗英果园的南果梨大丰收。过年时,邻居王二蛋串门,进门就开玩笑说:“二嫂,啥时候给我找的新二哥啊?我也没来得及随份子,你们两口子就蔫不声的把事办了?嘿嘿。”
  “你个王二蛋,狗嘴里吐不出好话,快滚!”说着,罗英抄起笤帚就打二蛋。
  “哎呀,二嫂,别打,我有正经事要说!”二蛋边躲边喊。
  王二蛋一本正经地说:“二嫂,你听我说,我和媳妇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梨园的草都比树高了。撂荒白瞎了!你看这样行不?我的果园给你打理,我一分钱不要,到南果梨下来的时候,你给我爹妈送筐梨就行!”
  罗英一听,说好啊 ,我就是喜欢侍弄果园,家里有老人也走不开,你放心吧,等过年挂果多了,我不会亏待你爹妈。
  好,一言为定。王二蛋拍拍屁股走了。
  那天王二蛋的冒失话,捅开了许迁和罗英心里的那层窗户纸,两个人都有点儿躲躲闪闪的了,罗英甚至有些抱怨:这事也不能让我一个女人家主动开口啊!   许迁也在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连吃带住在这里,已经够没面子,还能有什么非分之想?
  王二蛋还真是送了一份厚礼,他家园子里果树正是挂果期,就是这二年撂荒了,在罗英的指导下,许迁整天在园子里转,也不知道他听谁说的,把死猫烂狗还有粪便都捡来埋到梨树下,还把荒草和秸秆垃圾烧了当磷肥,结果,一年工夫,王二蛋家的那个梨园比罗英家挂果都多,罗英笑着对许迁说:王二蛋家梨园卖果钱给他爹妈一部分,剩下都归你。
  冬天到了,许迁和罗英雇车进城卖储存的南果梨,他家的梨不上化肥,个儿大,味正,半红半黄,特别好看。市场上,别人家都卖10元3斤,罗英卖3元一斤,可城里的人买东西喜欢讲价,眼前这老两口,每人尝了一个大南果梨后还要再便宜点儿,罗英答应卖她们10元4斤,可是那女人特别矫情,非要罗英再新打开一箱不可,说要多挑点儿!罗英只好喊:大哥,你把车上的梨再搬一箱下来!
  许迁应声搬一箱梨,还没等直起腰来,就听那女人讥笑说:你们农村人真小气,有这么多梨,便宜点儿算什么啊?罗英赔着笑脸说:大姐,俺们也不容易,辛苦一年全指望这点儿梨,就是挣个辛苦钱儿啊!
  许迁闻声抬头,突然又弯腰抱起那箱南果梨往回走,边走边说:“我的梨贵贱不卖!上别人家买去!”
  唉,你这个老头咋这样啊?说好了凭啥不卖啊?城里女人急眼了,和罗英吵起来,罗英也蒙了,赶紧说你等等,我去问问。
  “许大哥,你这是咋的了?为啥不卖啊?”
  “让她滚蛋,爱上哪里上哪里,挑肥拣瘦的我不伺候!”许迁把脸扭向一边。
  罗英从来没见许迁发这么大火,赶紧劝慰说:好,别生气了,不卖就不卖……
  “哎,我说那老头,我今天还非买不可!你老伴都答应卖给我了,你凭啥不卖?”那个女人不依不饶地走过来质问。
  罗英刚要解释,没想到许迁扭头大吼一声:“我种的梨喂狗都不卖你!”
  这句话可太伤人了,那女人身边的老头也过来帮腔:“你一个破种梨的老农牛什么啊!”许迁一把摘下口罩说:“老赵头子,我就牛!就是不卖你,咋地?!”
  罗英一看这要动手的架势,吓傻了,不知道咋拉架,突然发生戏剧性的逆转:只见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刚才那个气势汹汹的城里女人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转身拉着老头就跑!
  這是咋回事?罗英一头雾水,许迁愤愤地说:“她就是怕和我在一起饿死的王丽萍!那是她的后老伴老赵头,冤家路窄……”
  罗英没说话,转身回到水果摊前,装了一兜南果梨追上那两个人,硬塞给他们……
  转年梨花盛开的时节,罗英家的院子里摆上了流水席,左邻右舍都来喝喜酒,王二蛋自告奋勇当主持人,还非让许迁说说恋爱经过,许迁回屋从枕头底下里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里面是200元钱和一张彩票。他向大家讲述了3年前的故事,他最后说:这张彩票和200元钱我会永远珍藏,罗英有颗金子一样的心,她没买过彩票,不知道兑奖要收回彩票的,可她用善意的谎言救我一命……我年轻时候没赶上下乡,如今补上这一课,今天我是“上山下乡再就业,晚年幸福当新郎”双喜临门!我给在座的每一位乡亲都准备了特备的礼物——彩票,当然,先请我的老伴罗英抽彩票!
  罗英边抽奖边难为情地问:老许,你原来全都知道啊?
  许迁把罗英抽到的彩票和自己的那张放在一起,交给罗英,笑着说:当年许仙断桥遇到白娘子,如今我许迁梨园遇到萝卜缨!一切都是天意!我中了个比500万还值钱的好老伴啊!哈哈。
  去你的,没正形!罗英脸红得像一块大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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