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涛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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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明清初的中国画坛,大致可分为朝野两大派。其在朝者,以董其昌及其徒子徒孙为代表,其书画艺术及思想得到清朝诸帝和文人士大夫的高度推崇,声扬天下,数百年无人能及。其在野者,如八大山人、髡残、渐江、石涛及新安诸画家,虽然部分受到董其昌一派文人绘画的影响,却因身世、环境与个性因素的不同,而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独特艺术之路。即以石涛而言,他的朱家子孙身份几乎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幼年即被迫出家。也因为这种经历,成年之后的石涛得以以僧人身份游历山水,交结名流,眼界渐开,加上个人的天赋与勤奋,终于在绘画上闯出一条自己的路。
  石涛绘画的艺术风格,海内学者多有论述,兹不多述。以我个人有限的艺术经验,约略可以推知,将石涛的传世作品与同时代的四王、吴、恽乃至其他在野画家相比,其得之于生活的成份远过于继承前人。“四王”绘画虽笔精墨妙,却因为缺乏生活的真实而沦为笔墨游戏,程式化问题突出,没有撼动人心的精神力量。吴历境界高华,笔墨清润,丘壑灵奇,而不出“四王”窠臼,未至元人境界。恽寿平没骨圣手,山水亦清秀润泽,过于常人,然游戏笔墨者多,独抒胸臆者少。八大、石涛、渐江、髡残诸人则不然。笔墨技巧不过数年之功即能解决,而境界之开辟则须生活之滋养。石涛、八大诸人之所以能够于董其昌、四王一路绘画笼罩天下之时独辟蹊径,主要得之于生活的赐给。在石涛的画跋中,我们经常能够读到他因目睹山水之清丽怪奇而激动不已,觉得画艺大进的文字。如石涛之友李驎在其《虬峰文集》的《大涤子传》中记载石涛与僧友游历黄山,“攀接引松,过独木桥,观始信峰,居逾月,始于茫茫云海中得一见之。奇松怪石,千变万殊,如鬼神不可端倪,狂喜大叫,而画以益进”。这种亲身的游历,是“四王”诸人所严重缺乏的。石涛流传到今天的作品,除了受梅清等人影响的作品,全都笔墨自运,信手涂抹,眼中所见现于笔下,无论画面山石草木溪水,抑或题跋诗文,皆直抒胸臆,不顾其余。论境界之博大清雄,石涛不如八大:论气韵之静穆高华,石涛不如渐江:论笔墨之苍厚润滋,石涛不如髡残。但石涛兼有众人之長。石涛大概对自己的艺术成就有较为充分的认识,所以敢说“法自我立”、“我自用我法”。因为对传统绘画有精深的研究,所以提出“借古以开今”:因为对技法自信,所以石涛敢说“不立一法,不舍一法”。每有画作,必有题跋:每有题跋,必论画理。其论画也,论一画,论了法,论变化,论尊受,论笔墨,论运腕,论氤氲,论山川,论皴法,论境界,论蹊径,论林木,论四时,论脱俗,资任,总凡画之所关,皆有所论,无不精辟过人,令人读之忘倦。俞剑华先生曾经说:“古今论画之书甚多,求其识见高超,议论纵横,笔墨奇肆,思想奔放者,当以此书(指《苦瓜和尚画语录》)为最。原济以天纵之才,抱亡国之痛,目尽古今,胸蕴造化。其画之奇妙固足以使文、沈咋舌,四王瞠目。而是书之奇妙,更足以睥睨千古,独步艺坛。”在清代,石涛对中国绘画的认识所达到的高度及其在中国古典美学上的贡献可以与刘熙载等人相媲美,代表着中国古代美学发展至农耕文明巅峰时期的总结性形态,今日犹未见论画能过于石涛者也。其“搜尽奇峰打草稿”“笔墨当随时代”诸语,更被画家奉为圭臬,至今流行不衰。其传世作品也足以证明石涛对历代绘画技法及理论的精湛研究与极其丰富的实践体会。
  然而,中国书画艺术是艺术家个人性灵的外现,气韵的雅俗高下不取决于技法的高低,而取决于灵府的清俗。理论固然难以高妙,笔墨的纯熟多姿却难以掩饰艺术家性灵中最隐秘的那一丝阴暗。我们今天品赏八大山人的作品,从画面中感受到的是八大山人内心深处的孤傲冷寂,简洁而宏阔的构图和笔墨见出八大山人内心的脱俗与不羁。同样是搜尽黄山诸峰,渐江笔下的山水是那样的沉静安详,简洁至极的笔墨传达出画家内心深处的高华出尘。髡残笔墨浑茫,多流于琐碎处,是天性使然,非由人力,而画面却绝无尘俗之气。但是,在石涛的传世作品之中,我们却在精湛流利的技法之外,感受到一丝尘俗之气。在很多时候,石涛笔下的作品于山石草木的朦胧繁盛中透露出些许的油滑与造作。尽管题跋文字所表述的境界令人向往,纸上的笔墨却离地不远。“四僧”的书法也传达给我们同样的感受。从“四僧”的个人行藏正可见出其绘画艺术风格形成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四僧”之中,只有石涛一个人曾经不甘寂寞,在康熙皇帝南巡时跑到南京、扬州去“接驾”,并以受到康熙皇帝的接见为荣。这还不够,也许他认为康熙皇帝的接见使自己身价陡增,竟然在其后北上帝京,整整待了三年,以画艺与清廷诸王公贵戚交往,直到不得其志,铩羽而归。他对俗世红尘中的朝堂与功名利禄心向往之,与安于林壑、恬淡自如的山林隐士在心灵的一念之间分出了高下。石涛用自己的艺术向世人证明,许多传世已久的貌似通俗的口语往往包含着真理,“画如其人”四个字绝不是虚言。古代如此,今天更是如此!
  当然,说石涛的绘画有油滑流俗之气并不是为了贬低他在中国绘画史上的独特贡献。笔者个人的感受也不能取代他人的感受。就传统绘画理论的发展而言,石涛对中国绘画的论述实在有独到之见、独得之秘,这些精辟的论述将永远启发着后世热爱中国绘画的人们。至于绘画艺术的贡献,学者也多有讨论。笔者个人认为,石涛于后世最值得重视的,是他天性中的不羁与奔放,并在绘画中传达出来。与其他三位高僧相比,八大山人之孤寂、渐江上人之清冷、髡残道人之安详从容,对于世人而言,总不如石涛的热烈与喧闹。山中的云生云起、日出日落虽然言之有味,心向往之,世人真能抛却红尘奔赴而去者万中无一。除非生无可恋,否则人们都愿意在俗世的喧嚣纷繁中享受别样的人生。因此,石涛是真实不虚的,游离于方外与尘世之间,即使不得其志,亦能不负此生。所以,我们爱八大,爱渐江,爱髡残,爱吴历,爱“四王”,也爱石涛!就像世人皆爱郑板桥,宁愿相信他是一个不爱钱财的高尚士人,而忘却他每年三千两白银的“润笔”收入,晚年又不甘寂寞跑去扬州卖画一般。比起郑板桥的热爱钱财却又自命清高,鄙视几同衣食父母的盐商买家而不忘那枚“丙辰进士”来,我更热爱石涛的真实自然。至于绘画技法之高超,更是我辈学之无尽的财富!
  因此,热爱中国绘画,自然就会热爱石涛,热爱这个三百多年之前内心热烈,却不得不假装脱离红尘的原济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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