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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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街道

大风


  2020年是一阵呼呼的大风。这阵大风刮过整整11个月。我们躲在天南海北的各个角落里嚼完了这一年的大部分,同学现在零零星星地重聚,踏着几天一变的光景,像零件似的被慢慢装回原处,回到原先尘埃和世界被搅乱之前的样子。
寂静的香港海面

  当时是1月份,现在想来那实在算个轻松而隆重的冬天,我们刚刚结束漫长的圣诞假,回到整修一新的学校——说隆重是因为在香港匆匆结束的前个学期实在不太尽如人意。学生们——至少是我周围,这次开学都在认真盘算着本学期要如何地充实安排,多完成些想做的事。后来我和朋友讨论起来,当时其实只开学了一共三个星期,却能记得第一个星期除了上课、收拾办公室,也安排得紧锣密鼓地去超市采购添置新的生活用品;第二个星期买了些年货、大家兴冲冲地结伴到深圳吃火锅;而只到第三个星期,忽然各处的新闻就变化起来。
  当时从香港到深圳还是自由通关,1月23日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我戴着口罩和消毒凝胶——凝胶在那时候简直是奢侈品——拎着箱子焦急万分地奔向深圳地铁,飞回大理。然后停顿9个月。
  9个月后我再回沙田,那间我在离开香港前、买到过两包应急用的口罩的莎莎(便利店),已经倒闭停业,不知踪影,剩下招租的广告贴在玻璃门上。

修补


  但这场“大风”实际上也有稍微温和的一面,给了我们不少“修补”自己的机会。从18岁离开家以来,这是我在家乡待过最长的一段时间——大概3月份时才意识到,我可能奢侈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宝贵机会去陪伴家人,和旧友重逢,并重新拜访养育自己的小城。被打乱的轨道上,其实降下一些甜蜜的光明。
值得纪念的隔离手环

  所以事情也开始一件一件地做。最想记录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在微博上和朋友一起设计了一款丝巾,在线上义卖,募集了微薄的资金,捐给聋童手语双语教育机构。
为聋人朋友制作的透明口罩

  还有一个是设计制作了一小批特殊口罩,寄给了香港聋人朋友。我读博时主要攻读手语语言学方向,学习和研究手语使我认识了不少香港的聋人朋友,得知他们都在求购医用“透明”口罩——我接触的聋人社群中,绝大多数聋人朋友交流是需要使用手语的,面部表情及口型是手语语法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现有医用口罩由于挡住口鼻,给聋人朋友的教学、工作、学习和生活带来了不少麻烦。但生产医用级别透明口罩的美国厂家短期内已经停止接受来自全球的订单。我很着急,和师姐们商量了一下,就联系了内地定制口罩的厂家,虽然还达不到医用一次性口罩的无菌处理,但最后还是设计并制成了一小批以防菌过滤性布料为主、并在口鼻位置固定了一片防起雾透明材料的特殊口罩,给香港的聋人朋友寄去。
  目前,除了之前工作的手语及聋人研究中心,这批口罩还寄到了一些在中学、小学工作的聋人手语老师及健听老师手中,渴盼能够帮上一点点小忙。这令我感觉到,专业的学习使我们对不同社群的需求有了了解,由此或许可以达成更有效的帮助,这实在是令人宽慰的事。
  是这些小事一点点把我们修好,令我们愈合的。

过关


  决定回学校是在10月。捱过春天、蹚过深圳湾,两公里远,28天。
  28天听起来几乎像天文单位,其实是两地市民开的無奈玩笑,意思是来回香港和深圳,分别需要在两地集中观察满14天。
  10月16号周五,我和同学们一起紧紧地戴着口罩去到深圳湾口岸,如同打怪升级一样一关一关审核盖章、下载防疫程序、核实回港邮件,扣上手环,激活蓝牙。
  绿色的士载着我们风驰电掣,从来没在车水马龙的口岸见到过这样萧条的景象,杳无人迹的大桥下头默不作声的新界的士匆匆驶过,稍微进了市区,才总算看到人群穿行——但显然是比不上从前购物胜地的场面。
  每一天睁开眼就去拉窗帘。
  窗户外头有海,每天的开头,就是数窗外吐露港码头来往的小船。早晨研宿一座太阳好时,热度冲进室内顿时就蒸得像盛夏,10月份也要开冷气。
  海无论什么时候看都靓丽。我数着,吐露港码头每天有两班船、分别在中午和下午前往我钟爱的塔门岛,不知是不是疫情的缘故,又或者是我隔得远看不清,载客的数量实在不多。香港各类离岛,是我从前最喜欢去溜的地方,刷八达通就可以跳上小船越过海面。和这座庞大城市完全隔开的同时,奇异地紧密相连,获得短暂的、无忧的空气。
  14天以来,是不相同的海面和群山陪伴着我。天气晴好时湛清,阴霾时暗紫,下雨的那天深青——而一旦到了夜晚,对岸马鞍山的林立高楼窗灯,就变为数千颗嵌在黑色绒布板上深浅不一的钻石,一部分碎进水中,水中有时映出盛大的月色。在集中观察结束剪断检疫手环的那一天,我真正地有一些感觉到,2020年的这一场大风稍微停了下来。14天是一眨眼。

归来


  回到一个被按下暂停键的时间匣子。
  这是我回到9个月前匆匆离开的宿舍以后的感受。我打开门时一切维持得十分奇妙,那样子简直像我今天上午前脚刚走,时间被从中偷走270天。
  靠近摸桌面,才感觉到层层不同时期落下的灰尘。它们分别来自香港潮湿的春天、无法排解的酷夏、还有临近秋天的飓风,共同闷发的霉点,在这个小小的十几平米卧室,凝聚出一个与病毒肆虐的地球独立开来的孤独的气泡。
  天知道我当时锁上这道门的时候,只是预计离开春节假期的7天,没做任何准备。
  一件刚刚被收进来的衣裳,在9个月前我走时,衣角翻起来也没有捺下去。
  外表仍然体面的咖啡瓶子,拿起来一看,玻璃罐里原先满满的粉末凝结成黑色的小山堆,受潮热捂闷后变为碳色,粘紧在罐底,如同一座熄灭的微型火山。
  一只没有名字的醒目飞虫非常端正地饿死在我的桌角。
  我戴紧口罩,去把锁闭了两百多天的玻璃窗打开,于是呼呼地灌进了中大林间山风。
  窗外的树木没有变化,中大没有变化,群山拥抱每一个路过的、居住着的、勤学或者怠惰的客人,而我似乎也没有变化。
  打开箱子的第一件事是把剪断的检疫手环拿出,放到桌面刚擦干净的收纳盒里,预备留作纪念。
  这是2020年地球上诸多事情中的一件。
  责任编辑:钟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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