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冬，我因消化性溃疡出血做胃切除手术。当时用的是耳针及腹壁电针麻醉，在整个手术过程中，我的头脑始终清楚，每项操作及周围发生的情况我都了解。不过，清醒也有坏处：每当拉钩牵拉内脏时，我便感到恶心欲吐、呼吸困难；双腿被笔直地绑紧在硬板手术台上，连续7个小时一动都不能动，膝关节又酸又麻；膀胱胀得厉害，又不准小便，憋得痛苦不堪；打耳针麻醉，后枕部疼痛难忍，但脑袋稍微动一动，护士就不高兴……
　　将心比心，我想到了病人。我是医生，一旦有什么不适，还能及时向术者反馈。普通病人行吗7一个人直挺挺地被绑在手术台上好几个小时，即使不动手术，也够受的。作为医生，我们为什么不能多为病人想想呢?比如，在手术台上垫点软东西，保护一下他们的头部；让他们的两腿稍稍弯曲，保护一下膝部；静脉滴注时间长了，帮他们插上导尿管?
　　动手术前，一般都需要病人或家属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名。在他们看来，知情同意书好比是“敢死志愿书”，名签了，内心的恐惧也产生了。这时候，医生尤其需要进行精神护理，想方设法减轻病人的心理负担。然而，现在不少医生喜欢推卸责任，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任何麻醉都有不恢复的可能，任何切口都可能感染……给病人造成了巨大的精神负担，把病人当成对立面。这样的医生，哪里还具备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医生向病人讲这些危险性，是为了使防范措施更为周密，令手术更加安全，而决不是去吓唬病人，使本来有病的人更加忧心忡忡。对一个小手术，医生都不敢说“你放心，我有把握”，病人怎么能和医生配合好呢?
　　有了当病人的体验以后，我对手术病人的要求更体谅了，也更重视精神护理。每当我拿起手术刀时，我会设身处地为病人着想，态度会更和蔼，解释会更详细，手术会更有把握。我总觉得一个医术极好的医生，他在对病人的精神护理方面一定也是一位高手。
　　
　　(原文《自己身上动手术》发表于1992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