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的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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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雀开屏固然美丽,但它并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屁股。
  
  完美丈夫
  
  “杨总,又专门来给夫人买老婆饼啊?”每次到省城出差,杨兴峰都不忘给妻子胡玫带回去她最爱吃的点心。这家西饼屋的售货员们都认熟了这张脸,私下给他取了个“二十四孝好老公”的雅号。
  每次务必要4盒新鲜出炉的老婆饼,如果来的时候没赶上出炉,杨兴峰还会很有耐心地等下次,有时甚至一等就是一两个小时……惹得几个售货小姑娘无不对这个开着奔驰车来去的中年男人倾慕不已。在她们看来,有钱人不少见,既有钱又帅也不稀奇,有钱又帅再加对结发妻子如此之好,那就是异类了。于是,她们对他如此呵护疼爱着的妻子便更是羡慕加嫉妒了。
  “谢谢,不用找了。”接过售货员显然特别精心包装了一番的老婆饼,杨兴峰潇洒地递去一张大钞,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小姑娘的眼睛都快直了,一直目送他的奔驰车离去……
  23岁时,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杨兴峰有幸获得所在钢铁厂厂长爱女的青睐,当了一名“光荣”的上门女婿。从此平步青云,由一个小小的技术工人,很快爬到了厂长助理一职,
  杨兴峰能够如此顺风顺水,自然少不了妻子胡玫在岳父面前的大力举荐,对此他也比较感恩。大家都认为,这是他发财后对胡玫越来越好的重要原因。说到他日后发迹,还有两个重要人物功不可没,那就是他的铁哥们儿李翔和徐勇。
  三人一起进厂,是厂里出了名的“铁三角”。杨兴峰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李翔是响当当的技术能手,徐勇则拉得一手漂亮的手风琴,是厂里工会必不可少的人才。两人为他营造了不少获取荣誉的机会和群众口碑。
  不久,受大形势影响,制度陈旧的钢铁厂很快显出老态,此时已经荣升厂长的杨兴峰开始为自己谋算后路。
  “大哥,我们跟着你干!”在他的召集下,“铁三角”隆重聚首商议,两兄弟拍胸脯保证,挺杨到底,场面感人热烈,就差没立下“投名状”。
  
  不久,杨兴峰干净利落地申请了破产,将巨额债务甩下,一夜之间,钢铁厂近千名职工失业。随之,在政府领导频频“召見”下,他勉为其难地提出了一个新概念——承包,即由他负责承担钢铁厂的照常运作,保证足额工人上岗就业,每年上缴承包费,自负盈亏……
  此后,李翔正式升任车间主任,主导研发和生产:能说会道的徐勇出任销售经理,负责市场开发和销售;杨兴峰则一手管控财政大权,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为了利润最大化,他果断砍掉了钢铁厂原有的大部分业务,仅留下拳头项目热镀锌进行全力研发。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绝对英明。第二年,镀锌厂就实现收支平衡,次年开始盈利。1995年,李翔潜心打造的“高耐蚀热浸锌合金镀层材”项目一举获得重大科学技术成果奖,当年单单这项技术就为工厂实现产值2000万元,镀锌厂一下子飞了起来。
  
  红玫瑰与白玫瑰
  
  杨兴峰也跟着“飞了起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处理账目,到处诉苦。表面上看来,镀锌厂是勉强温饱的风中之烛。他和徐勇、李翔一样,只拿2000多元的月工资,加上各种补贴也就4000元出头。实际上,杨兴峰早已偷偷将大部分资产转到自己名下,这样即便哪天政府突然变卦,至少没有白为他人做嫁衣裳……
  而这一切都瞒着他的铁哥们儿李翔和徐勇,甚至妻子胡玫。一个被名利冲昏头脑的人,往往没有意识到他是一个被名利冲昏头脑的人。
  这地球谁离了谁也照常转,杨兴峰早已厌烦听到别人在他耳边夸奖李翔、徐勇的功绩,这等于在提醒他没有他们,就没有他杨兴峰的今天,他必须报答,必须感恩。李徐二人好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直以功臣自居。想到这些,简直成了他的心头刺。不过,别忘了他最大的长处——极为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他怎么能让人觉得自己小气呢?
  “老杨,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两人的今天。”每次酒到浓时,李翔和徐勇都不忘感谢杨兴峰。帮助李翔的儿子出国,给徐勇久病的妻子送去一笔不小的款子……多年来,他不仅不动声色,在大家眼里,他对这两个兄弟还越发好了。
  为什么连妻子胡玫都被蒙在鼓里?说实话,杨兴峰原来对胡玫是挺好,但到后来,那些关怀和体贴就有作秀的成分了——一个贪财的男人,遇到一个比他更贪财的情人,只不过这个年轻的情人犹如红在他心口上的一粒朱砂痣,色衰的妻子自然如同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
  为了不让胡玫知道情人云娜的存在,杨兴峰没少费脑汁,有时谎话说得太多了,竟然连自己都当了真。那几个暗地里封他为“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傻姑娘并不知道,4盒老婆饼,两盒是妻子胡玫的,两盒则是情人云娜的,大家都是“老婆”。
  多年来,胡玫倒是始终没变。她属于不漂亮但耐看的那种女人,两人结婚20多年来,家里的事从来不用杨兴峰操心,一双儿女早早送到英国读书,家里条件好了,她却并不铺张,照常去她的自来水公司上班,衣着朴素行事低调。
  杨兴峰虽“忙”,可春节、中秋、情人节、生日、家族聚会……但凡节气聚会,他都“表现”得极为模范,更别提那两盒雷打不动的、颇为外人称道的、凝聚着“浓浓爱意”的浪漫老婆饼。而胡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知足常乐的样子,这让杨兴峰甚为满意。
  
  天衣有缝
  
  2005年,镀锌厂因“常年经营不善”,被杨兴峰以一笔不可思议的低价一次性买断,自此彻底成为杨氏产业。
  2007年初。徐勇新添一对龙凤孙儿,杨兴峰和李翔前往祝贺。
  “老徐啊,你这对孙儿真是可爱,老李,听说你美国的儿子喊你过去很多次了。你们是我们厂里的功臣啊,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不如……”席间,杨兴峰的一席话,犹如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表示,如果李徐二人愿意退休,他立马每人奖励整整125万元,共计250万元!
  徐勇和李翔两个老小伙子,当即为他这个建议欢呼出声,兴奋得把红酒杯子都碰碎了好几个。那天晚上,两人几乎都喝得不省人事……
  杨兴峰的决定颇有深意:一,250万元在大多数人眼里是笔很大的数字,但实际上李徐二人早就应该参与公司股权分红,多年来绝对远不止这个数。他现在当众宣布,既摆出一副“康慨”的样子,也相当于在给二人施压:二,云娜在国外读MBA的哥哥就要被“引荐”进来辅佐自己,两个老家伙也该“功成身退”了:三,多少也有点真情实意在。想到两个老兄弟陪着自己从小伙子“熬”成了爷爷,他心里也涌起一股难得的感伤……
  当时的杨兴峰绝没想到,自己这个貌似散发着“光环”的善举竟然把他整个“套”了进去,令其终身后悔不已。
  “不行!我坚决反对!”
  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妻子竟然会反对得如此激烈,这让杨兴峰很是意外。随后胡玫的话更是让他措手不及,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
  原来,杨兴峰一直以为自己把妻子哄瞒得“天衣无缝”,殊不知,胡玫心里早跟明镜儿似的了。纸又哪里能包住火,要说能包住,那也是包住自己的心而已,胡玫为了这个家,为了所有人的脸面,打落牙齿和血吞,其演技比杨兴峰更胜一筹。
  可多年的隐忍,终于在这“250万”的当口彻底爆发了。胡玫也并非完全装傻,父亲当年的几个亲信就在丈夫厂里上班,都是她的眼线。李徐二人的工资和奖金数目,胡玫一清二楚。丈夫会这样好心?这可是整整250万元啊,等于两人20年的工资总和!
  杨兴峰难道打算离婚预先转移资产,要和那个小妖精双宿双栖?简直是欺人太甚!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隐忍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她不禁悲从中来,索性撕破了脸。
  “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几十年没红过脸的夫妻俩大吵数日,还是无果。情急之下,胡玫甚至找到徐勇、李翔,直接摊牌质问,二人断然否认。
  
  250万和二百五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没过多久,满头包的杨兴峰竟然收到了一张法院传票——原来,妻子胡玫一怒之下竟然将自己告上了法院,称他名为发奖金实为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要求法院以不当得利判定徐勇、李翔二人将250万元奖金返还。
  杨兴峰的头更大了……
  虽然官司很快以胡玫证据不足而败诉,但丑闻早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传开来……老岳父拄着拐杖上门痛骂“白眼狼”杨兴峰,胡玫干脆冷战到底。邻居、员工街头巷尾热烈讨论,口沫横飞……
  “姓杨的不声不响做了这么个赔本生意,难道不想让我哥进入公司?”富有戏剧性的是,情人云娜也同样认为这“250万”是个危险信号。回想自己年近40,在这个男人身上耗了大半辈子,结婚是不可能的了,迄今为止。只剩他送的这套房子和那辆车……想到这些,云娜也做了决定。
  这天晚上,杨兴峰又被妻子锁在了家门外,幾天前他已被云娜彻底赶出了“金屋”……走出家,一路恍惚,一抬头竟然到了以前“铁三角”经常聚首之处——徐勇家。想当年,三个年轻人意气风发,品茶品人生,挥斥方道,壮志在心。如今,好像那时的理想都实现了,可他和两个铁哥们儿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
  客厅里,徐勇正费尽心思逗弄一双孙儿,一手举摇铃,一手举奶瓶……旁边的李翔慢悠悠地品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很快也要和自己的混血孙儿团聚,
  谁都不是傻子,杨兴峰算盘打得再精,终究也没瞒过20多年的老朋友。一直以来,他们只是冷眼旁观,毕竟老杨做足了表面功夫,大家都不好撕破脸,于是也都配合着他演戏。这次的“250万”着实让他们惊喜了一番,以为老友最终良心发现。可后来事情的发展,简直令二人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要不就不给,何必费心又演戏?钱是收了,情意却彻底淡了。
  窗外的杨兴峰双脚无比沉重,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250万啊250万,我才真是个二百五……”
  孔雀开屏固然美丽,但它并不知道自己也露出了屁股。正如同杨兴峰一直以为自己表演出众,殊不知大家全程把他当猴看而已。
  
  编辑 范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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