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岁月远成一棵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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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11岁那年,从A市到B市完成一次迁徙,所有不值钱的家具都被运回。家中用积攒多年的钱和四处筹借的钱回老家买了一间平房。那些家具当时57岁的奶奶一件也舍不得扔,那是她45岁外出打工时从B市带到A市的,如今奶奶65岁,它们还在我们家中坚守着。
  二十年过去,我从当时小小的人儿长成了大女孩。有谁知道这个大女孩当时还坐在一个竹筐里,爷爷的扁担一高一低,那头挑着金黄色的菜角,这头挑着小小的我。奶奶跟在后头,步子总是很豪迈。
  像大多数外出谋生者一样,没有房子,只能靠租。一间阴暗潮湿的老房屋,我至今都记得煤堆里的老鼠,看人的眼睛就跟要发射的子弹般可怕。大概是上一户搬出去的人家不大爱干净,这才留下黑乎乎脏兮兮的烂摊子。奶奶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屋子洗干净,整理像样。现在想起来,一点也不记恨墙角的破洞。
  生活条件艰苦,可是生活哪有因着艰苦就不继续的道理呀?
  租住下来后,爷爷奶奶就开始摆摊,但是卖的不是菜角,是肉片(福建一种特色小吃),但是这地方的人吃不惯,挣不来钱。奶奶这才决定换门手艺,炸菜角。
  白天,我年轻的父母要在工厂上班,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我。爷爷奶奶为了做生意很早就要起床,推着小板车穿过凌晨的大街小巷。我常常睡在竹筐里而不自知,头上是星星还是月亮,恐怕只有在梦里我才有可能知道。街上巡夜的老大爷经过,会问,这一带你们起得比谁都早,就不怕有坏蛋来?
  奶奶说,不怕,我们没钱,坏蛋来了也没东西可以拿。
  可起得早也能惹出麻烦。
  有一次,一个一脸凶相的中年男人找上门来,用手臂差不多粗的木棍“砰”一下砸在小板车的身上,放得好好的鸡蛋接连掉在地上,啪啪碎了。
  奶奶见此人来者不善,和蔼的脸一下子就怒了,用刚学起来的普通话狠狠甩过去,你给我说清楚!干吗砸人东西?
  经过一番闹腾,这才弄明白原因。原来,奶奶每天早上在开张之前都要去一次公共厕所。那个男的是“所长”,其实就是他当年犯了法坐了几年牢被放出来,别的单位没人敢要他他就走了路子,当起了“所长”,别人来上厕所买草纸都要收费。偏偏奶奶每次去都是凌晨5点,看厕所的哪这么早起。用奶奶的话说,你人都不在凭什么要收我钱?我用你家草纸了吗?
  一来二去,“所长”觉得没意思,再加上旁边的热心观众好言相劝,这才老大不乐意地回他的领地去。这件事,奶奶始终憋着气,那些破碎的鸡蛋谁来赔?
  第二天奶奶还是照常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上厕所没给钱,好几次,她都想搬块大石头把茅坑的洞给堵了,让所有的屎冲不下去。
  遇到这种事儿还是少的,奶奶说,遇见最多的还是假钱。一旦遇上一张假钞,一天的忙活就算是白搭。
  有段时间,奶奶的菜角卖得特别好,颜色金黄口感酥脆,有蛋黄馅儿,花菜馅儿,芋头馅儿,吃过的人都爱吃。奶奶卫生也做得好,因此小摊前常常有人排着队买,人满为患。相比之下,摆在旁边的甘蔗车子就显得寂寥许多。
  生意这么好,营业额肯定噌噌噌往上涨,可不对呀,奶奶算了算,这钱怎么没涨反而亏了呢?连着两星期,奶奶都揪着爷爷的耳朵大骂,你个没用的东西,又找错钱了!
  终于,摊对面那家工厂来了一对夫妇,女的悄悄告诉奶奶,阿姨啊,你要小心旁边这个卖甘蔗的女人,她趁人不注意偷你们家钱,我跟我爱人在楼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爷爷这才沉冤得雪。
  奶奶听后极其震怒!一天中午,她大着嗓门儿故意当着一群老大妈的面说,胆子这么大,这要是被我抓到,一把菜刀剁了她。
  老大妈们说,剁了她剁了她。
  后来,旁边卖甘蔗那女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生意不断,起早贪黑不断。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奶奶的普通话也越来越溜。
  有样学样,大树三十米外有座桥,很快,桥上就有了另外一家卖菜角的摊儿。人们兴许都吃惯了奶奶做的菜角,照旧排着长队。可那家摊主不乐意了,把原先5毛一个调成了4毛一个。 调就调吧,奶奶这么想。她还傻乎乎地去跟人家摊主老婆说,你们这样不行啊,本来赚得就不多,还是调回来吧,一起卖5毛一起卖一样的价格。
  摊主老婆当着老人家的面“嗯嗯”应得特好听,笑得也特客气。想不到,一转身就跟她丈夫换了套说辞,硬说奶奶不让她摆。
  她丈夫那个气,说要带人来闹。
  奶奶撸起袖子,还没等人家来闹她就先上门了,颇有架势地说,有本事先把你媳妇找来,我跟她对质。胆子这么大,你让她摸摸良心告诉你,究竟我这个老太婆是怎么跟她说的!
  当时,对方差点就要把凳子砸过来,好在还是让人拦了下来,最终双方的误会才得以化解。
  后来,我问奶奶当时怎么没找块大石头把“所长”的茅坑给填了?
  奶奶意气风发地说,还不是你爷爷拦着我。
  我又问,他都来砸东西了你怎么还敢去?他不是还蹲过牢么,你就不怕中他埋伏?
  奶奶说,蹲过牢怎么了?他有本事就再进去。
  听奶奶说,她还借过“所长”50块钱呢,就像她说的蹲过牢怎么了,蹲过牢人家也知道还钱哩。
  奶奶说起这些时,眼里眉梢都夹着细细的皱纹。
  她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不知道那些人都还在么?
  末了,还掏出一张从香烟盒上撕下来的纸片儿,上面有一串号码,是一个捡破烂的阿婆给她的,说舍不得她走。
  联系方式还在,这么多年,却已然成了未拨出的那份念想。就像,我知道奶奶跟我一样,时常怀念起过去那段艰涩无比,却又生动无比的岁月。
  我称它,菜角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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