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乡下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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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有不甘。
  “不甘”什么?既是一种混沌的感觉,又是一种走神、恍惚的里子被镇定、果敢的面子遮蔽的事实;是看得见又说不出,或者说看不见,又猜不准,着急、上火,六神无主,却又漫不经心,就是窒息,也要面带微笑装镇定的事实。
  ——看不出来的虚弱,就是一个作家的日常。心有不甘。
  大地上人来人往,早场、中场、夜场,场场皆有悲欢。但是,遍插茱萸,就是少一人。这个人也许就是我。
  心有不甘,确实不该是“我”,这个作家的日常。
  这是不好的事情,我心生倦意已久。对着自家七楼窗外的晨昏,我常常陷入怀想,流水一样的日子过于寡淡,时代在门外边吵闹,隐约听得到,看得到,但真相尽失。广西多雨,那一年我在右江边一个茅草屋下躲雨,那雨下得好大,偏偏右江边又生长着很多阔叶植物,大颗大颗的雨水打在叶子上面,声音像子弹打在铁皮上面那么吓人,当时我就想,要把广西写好,绕不过这些雨水。谁能将广西的雨水写好,谁才是真正的王者。当然,仅有雨水是不够的,写作者最大的敌人不是雨水,而是人脸。想起来惭愧,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去仔细端详一张人脸,人脸上的晨昏,肯定比大雨落在阔叶植物上面惊心动魄。
  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就这样到来。
  之前的2017,整整一年,我读索尔·仁尼琴、凯安·波特、茨·威格、罗伯·格里耶、赫·拉巴尔、远藤周作、陀思妥耶夫斯基、格雷厄姆·格林、奥兹、伯恩·哈德、马龙·詹姆斯、大江健三郎、三岛由纪夫、米兰·昆德拉、何塞·塞拉、米洛拉得·帕维奇、莫迪亚诺、舍伍德·安德森等作家的作品,惊喜多于沮丧。接下来的2018,我将怎样?
  2017读书,2018行走。
  现在想来,这也许是最好的安排。但是最初我内心又有一点抵触。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我们单位的扶贫点,位于崇左市大新县五山乡三合村,下乡扶贫人员两年一换,2018是换人的年份,说老实话,我没想到单位领导会派我下去。那天,我们的主编覃瑞强匆匆来到我办公室,说文联领导找他谈话,打算派我去三合村扶贫。覃主编脸上的表情非常凝重,我们单位人手少,我负责的小说栏目是杂志的重头,如果离开,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覃主编说,你不要答应,人事部征求你的意见,你千万不要答应。我对覃主编说,如果单位真要派我去,我怎么好拒绝呢?覃主编说,组织部有文件,下乡扶贫以自愿为原则。我说,如果我拒绝,那可能不太好。
  很快,征求意见的短信来了,农历腊月二十三,我回乡下老家送“灶王”,开车在兰海高速路上,行至武鸣区,手机响了一声,是人事部小龙的短信,大意是你愿不愿意下乡扶贫。我拐进服务区,回复: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群发的短信,除了我,其他人都回复不愿意。
  后来我才知道,即使其他人和我都回复不愿意,领导最终也会派我下去。
  就这样,我捡了一个自愿下乡扶贫的“便宜”。
  怎么说呢?我是喜忧参半吧。喜的是这回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入人群,而且一去两年,文章开头说的心有不甘,也许会有所缓解。忧的是生活规律会被打乱,跑步、看书、写作的习惯,将被另一种忙碌所代替,这可不是平时下乡采风,各种情况都有人打点,这可是真正的“深扎”,我一时半会肯定不适应。
  2018年3月19日,带着复杂的心情,我来到五山乡三合村。
  五山乡三合村离中越边境70多公里,全村10个自然屯,人口2640人,建档立卡贫困户269户。这269户,每户人均收入每年要达到3600元以上,且吃穿不愁,有稳固的住房保障,孩子九年义务教育有保障、人人医疗有保障,才算脱贫。
  这“两不愁三保障”,就是我们这些扶贫队员工作的重点。
  到三合的第一晚,我还是出差在外的感觉,还是那种即将来去匆匆的外来客的感觉。在三合的第一晚,我眼睛适应不了眼前的黑。三月,残冬犹在,天还黑得早,七点不到,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像一张纸,被墨水浸透,黑得很新鲜。以前我的夜晚太亮,眼前的这种黑让人不舒服,我心里有点发慌。
  蛙鸣声从楼下传来,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青蛙的叫声了,三月的蛙鸣嫩声嫩气,多么陌生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星球。在城里我住在快环边,每天都是车流的声音。现在,熟悉的声音被蛙鸣代替,就像听到车流的声音时我不会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一样,在乡下听蛙鸣,我也没能听出诗意。每种声音都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不管你接受不接受,它都会按时响起来。这个时候,青蛙的叫声提醒我,我真的要开始乡居生活了。从今天起,我将要面对各种各样来自乡村的“响声”。
  我住在乡卫生院宿舍楼五楼(从住的地方到村部开车只要五分钟),楼下就是田垄和病房。后来其他工作队员跟我开玩笑,吴书记(我在三合村任第一书记),你住在卫生院宿舍,可以看到女护士。我说,女护士一般都戴着口罩,我只能看到病人。总之,田垄和病房,是很有意思的组合,人生一世,无非生和死,这田垄和病房,真是寓意深长啊。接下来的七百多个夜晚,大部分时间,我将一个人,独自在这里。
  回忆这一年多的时光,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忙,太忙了。大新县2018年要脱贫摘帽,上上下下,围绕“两不愁三保障”这个中心,各种会议,各种检查纷至沓来。控辍保学,给贫困户发放各种奖补,填扶贫手册,钉扶贫联系卡,查看搬迁移民户到新家的入住率,等等,每一样工作,都需要进村入户,让我这个坐惯了办公室的人应接不暇。
  我算是真正进入人群了。
  这一年多时间,我在乡下最大的收获,莫过于记住很多张面孔和面孔后面的故事,而一个村庄的气质,也慢慢在我心中沉淀。老实讲,我是带着慈悲而来,多年的从业经历,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你要柔软,你要關注每一个个人,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那些让人内心一颤的人和事,你不要轻易放过。但是,我乡下的日常,却是忙碌和机械的。至少是这一年多来,因为一种不对等的关系,在他们眼里,我只是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的“吴书记”(即使不能,他们也希望我尽快能),他们除了自身的利益诉求,是不跟我讲掏心话的。只要我出现在村口,就有好多人围上来,诉苦。记得有好几次,我走在村道上,突然就有人把我拦住,不是摘下帽子,就是掀开衣襟。摘掉帽子,是给我看凹下去的头颅,一次意外的工伤,让这个人变成现在这样;掀开衣襟,是让我看看他身上动手术留下的疤痕。他们拦住我,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对待,他们都这样了,还“当”不上贫困户。因为贫困户会有各种补贴,在看得见的利益面前,不分城乡,每一个人都很现实。当初建档立卡,有严格的“准入”机制,那就是打分,家里的各种情况用分数代替,各种分数加起来,76分以下就是贫困户,77分以上,就不是贫困户。在村里,经常把我拦住的,就是那些被打了77分、78分的户主,你说,76、77、78,这些分数接近的人家,他们家中的情况,有什么区别吗,有的只是住房多了一两平方米,就跟贫困户“失之交臂”。规则的冰冷就这样显现出来。我走在村里,经常被77分、78分、79分的户主指责,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光非贫户,就是贫困户,也是有很多的问题跟我诉说,我仔细地倾听和分辨,哪些是真实的成分,哪些是虚假的成分,所以我要做到面不改色,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不能松弛下来,跟他们平等交流,身份使我在他们眼里变成一个需要不停解决问题的人,他们看我的眼光主要有三种,一种是热切地期盼、一种是失望,一种是幽怨。这三种眼光照在我身上,而他们的内心拒绝向我敞开,这是我最难受的地方。所以,我的日常是,走村入户,每家每户收入、孩子入学、生病能不能报销等等情况,很快就变成工作报表上的数字,他们真实的生活,被数字替换了。这又是另一种心有不甘。   尽管这样,我一个作家的脾性会久不久冒出来,让当地的人感到匪夷所思。
  比如有一天,贫困户老赵给我打电话,他一上来就直呼其名,吴小刚,你怎么搞的,我没有米吃了。要说这个老赵,还真的让人同情,他老伴过世早,他独自一人把女儿拉扯大,女儿招了上门女婿,生了两个男孩。前几年,女儿患病去世,平时他跟女婿的关系不好,女儿在世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矛盾由女儿调和,女儿死后,女婿就不怎么回家了,到大新、崇左打工,一年也就回来三五次,两个孙子由他照顾。接了他的电话,我心想,没有米吃的事情,在这个地方,肯定不会有。如果是别人,肯定会揭穿他,但是我没有那样做,我到乡里的超市买了一袋米,送到他家。路上,看到我提着一袋米,村干部问,你去哪里?我如实告知。村干部说,只有你相信他,他家种田,不可能没有米吃。我笑着说,我也知道不可能没有米吃,但是他既然开得了口,我就相信他一回。来到他家,他毫不客气就接过这袋米。为了证明家里真的没有米,他带我到储藏粮食的房间,让我看他家的空米桶。为了我手中的这袋米,他可谓是用心良苦。我心里想,跟他遭到的苦难比起来,他“骗”我这袋米真的是不值一提,这个孤苦的老人,丧偶、丧女,和女婿的矛盾已没有调和的余地。我曾给他的女婿打电话,女婿这样称呼他:这个老猫。自从送了这袋米,他就以我的朋友自居,经常给我带路,喝醉了就给我打电话,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要对我好一点,不要像某某一样。某某,是他的女婿。在这里,我经常会遇到一些小小的欺骗,我的经验是,你最好不要戳穿,内心愁苦的人,想得到更多的安慰,会使一些小伎俩,我们“上当受骗”,或许能缓解他们的焦虑。我把这个心得跟当地的人说,他们哈哈哈都笑出声来。意思是这个吴书记真是奇怪得很。
  是的,焦虑无处不在。我的焦虑,是如何完成一件又一件棘手的事情。
  控辍保学就是让很多扶贫干部感到最棘手的事情。当地要求,只要有一个适龄儿童辍学在家,那脱贫任务就不能算完成。我所在的乡,一共有二十多个孩子小学、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有些已经去了广东打工。县里要求,无论如何,一定要动员他们返校。还好,我们三合村辍学的孩子,都没有去广东。邻村有孩子辍学在广东打工,控辍保学的会议刚开完,劝返工作组就连夜出发了,他们在工作群“直播”,什么时候出了广西地界,什么时候到达广州城,什么时候到达孩子打工的地方。整整一天,我们时不时就去看手机上他们工作的进展,这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情,只要一个乡有一名辍学的孩子,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当他们劝返成功,带着辍学的孩子回乡,我们后方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就像奥运申办成功那样。我们三合村工作组虽然没有像邻村的工作组那样长途奔波,但是也不省心,我们村有三名辍学的孩子,小玲、小炎、小安。其中小玲,最让人揪心,她是个女孩,在县城读初中,上个学期就辍学了,和另一个邻村的女孩一起,没有回家,她们在县城,住在跟她们一起辍学的男同学家里。三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待在一起,非常让人担心。我和乡里的人大主席林森业赶往县城,学校老师带我们去那位男同学的家。小玲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化了妆,染了指甲,他们同学三个,低头玩手机。男孩的妈妈在我们的面前哀求两个女孩离开她的家,两个女孩住在家里,邻居的风言风语已经让她受够了。她的儿子拿眼瞪他,她赶紧噤声。两个女孩也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关键时刻,我做了自我介绍,南宁来的作家的身份这时候起作用了。他们三个抬头看着我。乡里的人大主席林森业赶紧说,你们听这位伯伯的,会有很多的好处。我说小玲,刚才老师打你手机,你手机不通了,是不是欠费了啊。这时候她才开口说话,她说是的,我的手机欠费。我当场就给她的手机冲了五十元话费,林森业说的好处,五十元话费算是第一个吧。小玲的父母在广东打工,平时根本顾不上她,跟父母缺少交流,同学之间的感情显得尤为重要(后来她微信不停问我要钱,总是要双份,另一份给另一个女孩)。我问她为什么不想读书,她说她想读中职,想学美容美发专业。我说,你先去现在的学校注册,读中职的事我负责帮你们联系。接下来我把自己说成神通广大的人物,只要听伯伯的,以后前途无量。一番话说得她心动,终于答应三月三长假之后回学校注册。临走时,我加了她的微信。回到乡里,我不放心,用微信把在她面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她也答复说长假过后一定回校。我同时跟南宁的朋友联系有关读中职的手续该怎么办,得知只有初中毕业,才能上中职。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玲,怕她知道读中职无望,不会履约上学。我最担心她去广东,她虽然只是初二,但是个头已经是成人的模样。后来小玲去注册了,在微信里也没有再提去读中职的事情,只是久不久会微信问我要零花钱,特别是过节的时候,她会微信给我,今天过节,伯伯你难道没有什么表示?可怜的孩子,正是跟父母撒娇的年纪啊。说小玲揪心,比小玲还要揪心的是小媛。小玲和小安、小炎是去年我们工作组劝学成功返校就读的孩子,小媛是今年的劝学对象,她更加难办,刚读初二的她,跟同班男同学谈恋爱,然后双双辍学在外面租房子,后来因为经济原因,两人回到男孩的家,住在一起。今年春节假期刚过,我借去县里开会的时机,叫知情人带我去男孩的家,男孩的家在郊外,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男孩的父母一脸愁苦,因为之前,乡里已经叫派出所的人上门去跟他们发最后的通牒,说如果不动员他们的孩子上学,就要采取措施。男孩的父母也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这对小情侣下楼来见我,男孩瘦、高,像根豆芽,女孩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跟小玲一样,她父母也是在广东打工,她的各种状况,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去找小媛之前,我先去找小媛的父母聊(这时候是大年初八,她父母还没有外出),知道小媛跟父母的关系很紧张,春节都没有回家。怎么动员她返校呢?小媛是因为在学校里得到男孩的帮助,而喜欢上他的,派出所的人来的时候,她对他们说,你们抓他去坐牢,我会等他出来嫁给他。我只好跟他们说,你们最好要拿到初中毕业证书,以后成家,没有钱肯定不行,有初中畢业文凭,打工挣钱会方便很多,现在在学校,你们也可以互相照顾。我的口气,不像是动员两个初中生返校上课,而是像动员一对贫困的夫妻以后怎么去打工挣钱安家。相同的话我重复了很多次。后来,这对小情侣又回学校了。不知道是派出所的警告起作用还是我的动员起作用。应该是派出所的警告起作用吧。   在三合村,人群中发生的事,每隔一段时间,会撞击我的心。
  六月的一个周末,我回城休息,坐在朋友的车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个老人,哇啦哇啦朝我喊。是方言,我听不懂。我心一沉,肯定村里出什么事了,我也大声跟老人说,你有什么事情。老人听得懂,但是不会说普通话,只是哇啦哇啦地喊,后来电话就断了。我赶紧打电话给村里,嘱咐村里值班的村委了解一下,是不是谁家发生了什么。晚上,村委给我回话,是老黄两岁的孙子,玩切猪菜的机器,右手拇指、食指、中指被切断了,由于老黄不懂医学知识,断指没有带去医院,孩子从此残疾。原来给我打电话的是老黄。我脑子里马上浮现他的样子,很慈祥,脸上很多的皱纹,一见到我总是面带微笑,吃碗粥再走吧,每次他都这样跟我说话,低声下气地,很难跟那个电话里朝我喊话的人联系在一起。周一我回村,赶到老黄家,家中的血迹还很醒目,老黄一个人在家,以前他见我,都是很热情地跟我说话,现在他坐在家中发呆,很冷漠地看着我,大概他认为关键的时候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报我以这样的眼神,这是我在三合村遇到的第四种眼神。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去入户,老黄的孙子出院回家了,他的妈妈背着他,他的三只手指伤口已经缝合,搭在妈妈肩上。我问了孩子的一些情况,孩子的妈妈说,医生说要等孩子长到十八岁,再从他的身上取骨头,植成三根指头。这个可怜的小孩,还要等上十几年才能重新拥有三根指头。离开他家,他妈妈叫他跟我说再见,这个只有两岁的孩子,刚刚学会摇着右手,跟人说再见,一时还不习惯用左手跟人说再见。此时,他举着右手,由于没有了三根指头,像举着一个拳头,朝我摇。后来我以小孩受伤这件事为素材,创作了一个短篇小说《村庄、绍永和我》,发表在2019年第3期《雨花》杂志上。
  到了七月,村里就死人了。不是死在村上,而是死在南宁。秀英的好日子刚刚到来,就死在南宁。那是一场车祸。秀英的两个孩子集资在南宁开了一个洗涤加工场,承包洗涤各个医院的床单、病号服的业务,请了十几个人,秀英负责买菜做饭。她总是在晚上去超市买菜,因为晚上超市的菜会便宜很多。七月十八日,农历六月初六,晚上,秀英去出租房附近的超市买菜,从此一去不回。超市十点关门,她十一点还没到家,孩子们出门寻找,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于是报警。后来在医院的太平间他们见到了妈妈。这个城市的一起车祸,带走了他们的妈妈。秀英八点出门,在超市附近,一辆泥头车将她碾轧。她的孩子们,这些五山乡三合村岜度屯的孩子,勤劳、忍韧,不喜欢围观,八点多的时候,孩子们曾看到他们家的附近,警灯闪烁,那是交通警察来处理交通事故,他们看到很多人都去现场围观,他们没有去,就是他们十一点出门找妈妈,都没有跟那起车祸联系在一起,他们打死都想不到,在他们眼前的这起车祸,死者就是他们的妈妈。
  在屯里,瑞深说,秀英命苦,人老实,平时话也不多,就知道干活干活干活,现在日子刚刚好一点,都还来不及享福,就走了。
  瑞青说,我们岜度风水不好,事情出得太多了。
  瑞青的话一语成谶,十个月之后,今年五月,秀英的大伯,开农用车在屯里拉砂石,倒车的时候又碰倒本村一位开摩托车的青年,把青年拖了好几米,当场毙命……这一年多的时间,小小的三合村,类似的事情就发生了五起。除了五月的这起,四月,前面说到的辍学女孩小媛的母亲,回家过三月三,在村里,也被一辆卡车撞成重伤,抢救好多天才醒过来……
  伤痛刻骨铭心。
  这一年多,我记得最多的,是那些愁苦的脸庞。
  意外事件和病痛使一个个家庭风雨飘摇。
  眼下在中国,富裕和幸运已进入大多数家庭,这是事实。但需要扶持的人仍然不少,这也是不能忽视的存在。我下乡这一年多,感觉一点都不轻松,我也知道网上每天都会有不幸的事情發生,但是在网上阅读,不比得在人群中目睹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下乡这一年多,我沉重多于喜悦。
  (文中老赵、小玲、小炎、小安、小媛、老黄、秀英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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