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单身的饮食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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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这个人非常俗气。上小学的时候看《神州风采》,别的小朋友都是看伟大祖国啊壮丽风光啊,我却在关注各地美食。在我的概念里,一个地方就是一种到N种不等的美食。而且我不光是说说,简直就是非常惦记。好像蜡笔小新和麦兜同学都发表过“我们家穷,没钱去旅游”之类的言论,我也是。
   我像个女唐僧一样在我妈面前唠叨吃这回事简直让我妈郁闷,让她怀疑的是她这么高素质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俗气的小孩儿!
   一晃小孩就长大了。就业、生活,这里边当然各人有各人的磨难,可我的磨难总从饮食开始,然后到饮食结束。说简单点儿,就是一日三餐的吃法。早上的时间太宝贵,油条饼干什么的总能对付,忽略先。午餐多半选择在公司附近的各大快餐,中式、加州牛肉面、KFC、麦乐鸡等等。晚餐相对而言比较复杂,按营养学来说应该是午餐排第一,可对于咱这帮“中午不回家”的人,晚餐就显得让人暇想。有本领的人总能把它弄得千变万化,可基于我这种单身——单身多年单身得都看不惯这个词儿,还是女王老五来得痛快,话说我这种女王老五是不可能对晚餐抱有什么幻想的,多半是上我家附近的小饭馆解决。
   刚开始我一个人一荤一汤或一素一汤地还挺郁闷,都不敢和人说话,怕受打击。一年半载之后脸皮变得无比之厚,上那儿叫老板娘或老板就跟回家似的,和服务员小姐或其他吃客贫嘴更没把自己当外人。
   真的,我真喜欢那种有股子油烟掺着饭香的小饭馆味道。我就喜欢那种世俗的热闹。
   当然回家自己做也不是不行,可问题是,自己做了给谁吃呢?
   你也许觉得我说这个有点白痴,当然是做给自己吃啊!然而多年的女王老五生涯过下来,就吃饭这个问题上,我已经基本不把自己当人了。
   作为一名自立自强的现代女性,我说这话丝毫没有自轻自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吃饭那种凄凉的感觉足以摧毁一切食物本身的色香味——说到这儿你就有点明白了,所谓有情饮水饱,有人吃饭香啊!
  记得有一回做一荤一素一汤,而约好的死党没来。我一个人,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孤单的感觉就那样一点一点地上来。于是我再没一个人吃过自己做的饭。于是楼下那家小饭馆菜式就那么几样,我挑好的反反复复地吃,不挑剔、不厌倦、不抱怨,凡事容忍、凡事感恩。
  
   2
  
   第一个男朋友就是因为我半个月吃同一份鱼香肉丝看上我的。那时我还在郊区一个小厂上班。郊区当然没什么好吃的,我侦察了许久,才把饮食落实在厂子附近一个叫“喜洋洋”的小店。当时大家伙儿的物质和精神生活都无比枯燥,那姓林的男子看我吃了半个月鱼香肉丝面不改色,便跟我说:“瞧你多好养活啊!”
   于是我俩就真好了。人家都说艰难困苦之中的感情最经得起考验,跟他在一起时我也常常想着等有一天,等咱有钱了,再来忆苦思甜该是多好的一种感觉啊!然而我忘了艰难困苦的日子也是最容易让一个人脾气不好的,那段日子我们的工作都不如意,就互相吵。有一阵儿我们去吃饭,他都怕我走在前面,因为他知道我走前面,一到饭馆准说那句:“鱼香肉丝两碗饭。”
   吃鱼香肉丝的时候我们不吵。吃着吃着,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我觉得你挺狠的!”他的理论是,半个月的鱼香肉丝,对自己,尚且如此,更别提对别人,以及对别人的感情了。
   我想了想,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了。只有分手,才会把原先“瞧你多好养活”的优点变成“你挺狠的”的缺点。
   后来我就真挺狠的了。和他分手,离开那家厂,接着吃鱼香肉丝,工作比原先的好,传到他耳朵里是“你的前女友又加薪了”。
  
   3
  
  后来就进城了。跟胡汉三一样,我又回来了!
  因为一个人住觉得孤单,就和一个叫冰冰的女孩子合租。冰冰非常注意养生,我想那是因为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和有个当医生的爸爸的缘故。她每天晚上都要喝牛奶,于是就买了个微波炉。很快我就把这个家什的功用发挥得淋漓尽致。热盒饭热鸡腿炒爆米花就不提了,我还迷上了烤土豆,迷恋那种大个儿土豆出炉时,那种说不出的焦香。烤之前我拿牙签给土豆扎孔,觉得那是无比精细的工作。于是如你所想的,我又半个月半个月地啃起土豆来了。
   冰冰说我这人较有厨师天分,买本菜谱就能做出差不离的菜。但我好像乐于荒废这种天分。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念书时不用功也能考高分,用了功也还是高分,出于虚荣你总愿意说:“啊,其实这次考第一我都没怎么看书。”把这事儿用到感情上也是一样,我不能下厨嫁不出去,相比能下厨还是嫁不出去,前者总是更能让人安慰一点儿。
   因为是两个人,有时候我们在家里自己做一点饭。没过多久,冰冰带男朋友回来了。第一次见他我就在啃土豆,后来我也基本做着与土豆有关的饭菜,土豆泥、土豆丝、土豆片、土豆汤、土豆烧牛肉。那个叫唐磊的男孩说我这人在某方面有点单纯,我当然说我老人家不单纯,我说:“我就抱怨我妈把我生得丑了,要不然傍个大款多好。就算过不了一辈子,分点钱也是好的啊!”
   我说的话和我做的土豆一样没新意,而且不设防。不设防的意思是,因为这个男人跟你不会有任何关系,所以就不用保持一种姿态。
   这样过了一阵子,有一天冰冰突然哭着告诉我,唐磊要和她分手,他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当时我还问她,你知道那女孩是谁吗?
   这事的结局非常恶俗,唐磊跑来告诉我,那女孩是我。后来我想这人还不算太坏,先了断一个再开始另一个,没有一脚踏两船。但不知为什么,我只要一想到和他在一起就必须面对冰冰那幽怨的眼神,我退却了。我甚至都没有追问他看上我什么。我想我不需要知道,就像我安慰冰冰时说的,爱情这种事根本是无解的,它可以从任何一点开始,也可以从任何一点结束。
  就这件事而言,我觉得唐磊从土豆上看出我“某方面有点单纯”,还是有一点点道理的。
  
   4
  
   现在我又是一个人住了。冰冰去了南方。她离开了沈阳这个伤心地。受她影响,我没事的时候很认真地查看养生知识,我爱上了一样新东西,那就是西红柿。于是我又开始半个月半个月地吃西红柿了。我很小心地补充着维生素E,我的感情生活也和西红柿一样,懂得节制而内敛。我渴望一种无需挣扎也不用奋斗的感情,为工作折腾够了就不想为感情再折腾。我开始明白过日子不能这么“清高”,一介女人是一介女人。我看张艾嘉、刘若英的《20、30、40》,学她们一样,马不停蹄地相亲。
   饮食理论被我应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男人也分为土豆、西红柿、排骨以及龙虾。有点肉的排骨和昂贵的龙虾对我而言不太现实,我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个实在的土豆还是看得顺眼的西红柿。
   我还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地打听“土豆”和“西红柿”们的饮食口味,觉得饮食反映着他们的生活习惯,就像名车名宅能反映“排骨”“龙虾”们的品味一样。
   如果你够细心,饮食口味甚至能投射出他们对女人、对感情、对婚姻的态度。我遇到过一个男人,口味清淡,最爱的汤是小白菜豆腐汤,五年不变。后来他果然如我分析的一样,喜欢同一类不爱化妆的女子,讨厌女人和男人一样大声。
   而且你一定要相信,一个喜欢红烧牛肉面加多辣椒的男人不会太有耐心。
   找一个男人其实是找一种饮食口味。如果你俩都嗜辣或者爱清淡,在一起后磨合的过程会相对咸淡不相立的人更容易。
   就这样我找到了一个教书的“土豆”,他和我一样爱吃火锅和蔬菜沙拉。从饭桌上彼此的大口吞咽,我知道他不是刻意。“和我一样爱吃”——这把年纪的人,怎么可能像《希茜公主》里的弗兰茨,希西爱吃什么,他就说:“我也是、我也是。”
   生活把我们教得精明了。对自己最好,对别人嘛,看是谁,尽可能地好吧。
  
   5
  
   我不知道会不会和“土豆”结婚,如无意外应该会吧。可是谁会关心这个结局呢?还没走到底我已经失去关心了。这个世界力量很大,把曾经可爱的我们一一还原为世俗。从鱼香肉丝到现在,我好像预知到了这种结局,套用黄碧云的一句话:“已经忘记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何时终结,我不曾想象我的人生,到此境地,但事出有因。”
   再套用我妈的一句话:“你这孩子纯属自寻烦恼。”
  是的,是我自找的。但事出有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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