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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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风是横着过来的,像刀片,一刀刀地抹着脖子。
  骑摩托车的人没戴头盔,头盔给后座了。风沙很大,看不太清路。也不知道沙是从哪儿来的,好像前方有一大片沙漠,无数台鼓风机正使劲儿地吹着呢。路况极差,坑多,车轮歪歪斜斜地向前,一开始还挑着平坦处游移。后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这种骑法实在费劲儿,老半天才前进了几米。
  车是八0摩托,有些年头了,血红色车身和鸡肋骨一样的白色挡泥板颜色仍然鲜艳,除外形有点乡土气之外,其他方面尚可。尤其是喇叭,尖锐得很,行人都会被这声音炸得远远的。
  当然,没有行人,只有漫天黄沙。摩托车上下颠簸着,遇到一连串小坑,车上的人便猛烈地做筛糠状,动作惊人的一致;有时跃过稍大一点的坑,摩托车就变成了发射器,冷不丁能将后座上的人给发射出去。
  后座上的人很瘦小,又被头盔压下去几分,这时你会发现,对于这人来说,头盔过于庞大了,拨浪鼓儿似的左右摇晃,有机玻璃面罩已经慢慢颠到了脑后,猛一看,还以为是背对着坐呢。
  摩托车手倒是希望后面的人和他是背对背坐呢,这样自己的腰就不会被钳子一样的手给死死钳住了。
  后面上来一辆渣土车,载满了黄沙,车过去后,黄沙、尘土、浓烟腾空起舞。视线稍清晰时,又上来一辆,紧接着又是一辆,好像前方果真有一片沙漠。
  摩托车手把脸使劲侧向后面,既是躲避风沙,也是为了和身后的人说话。他说,快了,快到了。
  后座上的人没有反应,这一路她几乎没开口说话,除了以防摔下去而死死钳住的手表示还存在着,要不然真以为她被发射到天上去了呢。
  这样的画面让人不难想到那些公路片。然而,摩托车却在一片灰蒙蒙的建筑物前打了弯,进入一个厂区。路到这里则更差了,烂泥被车轮挤出奇奇怪怪的形状,之前看到的三辆渣土车正停在里面。这是一家混凝土加工厂,厂区中央有一座十几米高的搅拌站,四周搭建了几间蓝白相间的彩钢板简易房,以及堆积如山的石子和黄沙。
  摩托车停下来了。两个人从车上下来,才会发现他们的身高悬殊,坐在后座的是一个小老太,此时的头盔已被拨正,顶在这瘦小的身体上,十分怪异。
  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才认识不久。他们此行的目的很简单,为寻找批号为X50002的水泥。
  2
  今天很累,整整一天都在驳货,从金山那儿开采来的石灰石,由船送到夹江口,再从夹江口拉到厂区,这一段路顶多两百米吧,三辆十吨的卡车,居然要了1200块钱,还外加管两顿饭,唉!负责起吊的杨师傅说,干脆从夹江装一条输送带,一直送到厂区的进料口,不就把驳货的费用给省下来了。杨师傅说得没错。虽然要投资不少钱,但我还是把它记在明年的工作计划里。
  有时候想想,石灰石真是个好东西,水泥需要钙质,石灰石是主要原料,据说它是由含有丰富钙质的贝壳和史前海洋生物的骨骼變成的。如果我不干这一行,鬼晓得这些呢。早晨在成品库外面,发现撒了一地水泥,估计是装袋时疏忽的,这让我很心疼。用锹将它们铲回去,旮旯儿处的就用手捧,细细绵绵的水泥躺在我的手心,谁会想到这粉末和几亿年前的生物有着密切关系呢。那些生物虽然灭亡了,却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些事物以一种方式消失了,又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很奇妙是不是。
  我每天都要在厂区里走十几圈,今天走了十二圈,在立窑旁看了很久,窑里的温度达到1200摄氏度,石灰石、沙、铁,正在里面进行化学反应呢。报纸上说先进的水泥厂早就把立窑换成悬窑了,窑身像干洗机一样转动,窑口向下倾斜,每转动一圈,石粉就会掉一点,这样就不会堵住了。堵了就要清窑,清窑最怕的就是喷窑,热浪从窑口喷射出来,人要是来不及避让,能被烧死。据说仙城的窑厂就出过这样的安全事故,不敢想。好在我们的师傅都很有经验,戴师傅说这个厂子有多少年他就干了多少年了,这让人很放心啊。每一道工序我都烂熟于心,厂不大,机器都挺大,立窑差不多五层楼高,臼研机也有两层楼高。把钢琴大小——我喜欢这么比方——的石灰石放进臼研机,出来就变成和高尔夫球一样大了。这是第一道工序,当然,开采石头不是我们的事。如果加上开采石头,臼研机就是第二道工序了。我们不开采石头,这一带没有山,没办法,石头只能从金山拉回来。上次去金山采石场,正遇上爆破,倒是挺有意思,炸药埋得像骨牌一样,一秒之内全部按顺序引爆,挺壮观,就差蘑菇云了。那么多钢琴大小的石灰石飞出来,我一边看一边想,哼,过不了几个钟头,你们就要变成水泥了。我还想,如果顺利的话,明年我们未来水泥厂也要承包一个采石场。我把这个想法也写到了明年的工作计划里了。
  …………
  以上这些是未来水泥厂厂长凌致远的日记,写于1999年9月21日。这一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但从字里行间明显看出他的心情愉悦,这是他买下水泥厂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在此之前,他干过别的行当,攒了一点钱。买下这个快要倒闭的水泥厂花去了他所有积蓄,还向亲戚朋友以及银行借了一些。厂子不大,一条生产线,十几个工人,一间宿舍,两间办公室。其中一间便是他的办公室兼保管室。
  凌致远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写一些票据、发货单以及日记的时候才会伏在办公桌上。桌面上有些空荡,这样便显得一个枯茶色的鸡翅木座很醒目了,鸡翅木座上搁着一块石灰石——他从金山采石场捡回来的。这是一块形状普通的石头,有棱有角,扁平,像一座躺倒的山。凌致远常常端详着这块石头,像是对它进行审视。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对水泥或者说石灰石产生了兴趣,怎么就认准这个行业了呢?尽管凌致远是个喜欢写日记的人,喜欢记录自己人生的每一步,但他也难以说出其中的机缘巧合。如果非要说出一点关系,一定是那句话蛊惑了他——“全世界每年需要30亿吨水泥”,他是在一本叫作《中国财富》的杂志上看到的,一篇翻译过来的美国人写的文章,那句话就躺在文章的开头,书的第二十九页。他被“30亿”这个数字惊到了,虽然他也无法计算出其中有多少产量将分配在他们未来水泥厂,但终究这极大的市场需求鼓舞了他。   3
  从混凝土厂出来,摩托车又歪歪斜斜地上路了。风沙似乎比之前更大了,天地一片混浊。后座上的小老太正使劲儿咳嗽,她的咳嗽很有意思,像打喷嚏,又像哭,有时又像笑,如尖锐的、粗劣的、圆滑的石子儿纷纷从嗓子眼儿滚落出来,好像有一片沙石厂藏在她的胸腔里。
  咳得厉害的时候,头盔就在脑袋上晃荡,她的身子不得不向后微倾,像被什么给拽着。的确,身后有一只空的蛇皮包,很大,能装得下一个人。现在正瘪瘪地挂在肩上,被风吹得发出哗哧哗哧的声响。经过一个大坑时,老太差点儿飞了出去,蛇皮包像她的翅膀扑扇了两下又落下来。身子落回坐垫的刹那,她钳子一样的手便钳住摩托车手的腰了。因为衣服单薄,后者分明感到那两副指甲的坚硬和锐利——这是一双干活的好手。他仿佛看见这双手钳住秧苗往水田里插去;看见指甲像刀片似的麻利地剥开豆角;看见尖利的指甲代替了刨子把土豆皮刮得一丝不留。
  他转头问她,饿不饿?要不要下车垫垫肚子?
  后座上的人均以沉默回应。
  他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两碗泡面。他早就饿了,路的颠簸加速了胃的消化。小卖部很小,但商品种类挺多,除了方便面,他们还要了几颗卤蛋、一袋榨菜丝。又觉得寒碜了点,将货架上蒙了灰的火腿肠也要了。照样,他询问她,她依旧沉默。但东西推到她面前,她也一言不发地吃了。这一路上都是这种状态,摩托车手已经找到规律。
  看起来她也饿了,头也不抬地嘬着面。他悄悄用眼睛打量她——瘦小到干瘪,脸上的皱褶里都是灰尘,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吃完面,她就坐在一旁等他,眼睛看着外面的尘土飞扬,嘴唇像两根橡皮筋绷得紧紧的,两手习惯性地在抠着纸塑碗。他看见了她的指甲,长长的,坚硬无比的那种,她的手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大拇指和小拇指变形得厲害,呈锐角一样向里弓着。难怪抓住他腰的时候有种被钳住的感觉。
  他的心里突然有点酸楚,这种感觉几天前就有了,刚刚在混凝土厂也是,采购员带他们在仓库里看那几包水泥时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没有批号为X50002的,这些都是上个礼拜的,从别的水泥厂采购来的,批号是P50001。他便转过脸看她,她的橡皮筋似的嘴唇顿时松垮了一下,脸上蒙了一层灰。
  摩托车拖着巨大的响声向西行驶。颠簸使人十分难受,刚刚吃下的面条在胃囊里腾空起舞。但很快,路就平坦多了,坑洼处被填上了水泥,颜色是新鲜的,像痂。
  他们这次到达的是一个水泥预制厂,看起来似乎生意兴隆,几辆载货的卡车把厂院子堵得水泄不通。于是不得不将摩托车停在外面,步行进去。
  经过堆放预制品的区域时,他们都放慢了脚步,两个人不约而同扭头看过去,仿佛第一次见识水泥会变成这千奇百怪的形状——方形的砖块、半拱的U形渠道、圆形的涵管、实心的水泥电线杆、水箅子、井盖、水槽、假山、罗马柱,等等。
  摩托车手的心顿时一紧。
  4
  水泥改变了地球的面貌……厂长凌致远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这是1999年12月2日,离千禧年还有29天。他和往常一样在厂区里走着,去看一道道工序。水泥的生产过程很有意思,从山上开采来的石灰石在臼研机里轧碎至西柚大小,加上沙和铁,当然比例很重要,然后倒入最后一道碎石机,这部机器体形巨大,机身有五层楼高,50吨重的轮子,将混合的石块再压碎,变成粉末,之后进入筒仓,加水,还需要经过高温,再混合其他成分,最终才能变成建筑用的水泥。不过,凌致远那一天只走到碎石机这儿便停了下来,他站在巨型机器的下面,仰着脑袋,认真倾听来自机身内的轰鸣,这个声音很有意思,像是山风呼啸,夹杂着山体倒塌的声音,整齐,又杂乱。当他正要将视线转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和他对视着。
  此人叫张胜利,是负责碎石机的工人。
  厂长凌致远的日记里第一次出现了张胜利这个名字。当然,后来又出现过几次。凌致远之所以将他记在日记里,是因为那天他们有了一段简短的对话。对话也不过是他问对方多大了,老家哪里的,干了多少年了,等等。对于厂子里的工人,凌致远并不十分熟悉,再加上人员流动还是挺大的,厂建在夹江边上,只要听说外面有好一点的工作,常会有人放弃两个月工资顺着夹江连夜而去。
  这个叫张胜利的人只有19岁,来自贵州,他说他在这厂子里干了一年多了。他话不多,凌致远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看起来有些木讷,也有可能是站在高处的原因——他们之间隔了五层楼那么高,所以每句话都需要喊一嗓子,这种对话的方式很滑稽。
  令凌致远印象深刻的是,张胜利说自己想要在城里买房子,然后把母亲接来住,房子是用水泥砌的,不是老家的那种泥土和木头造的房子。凌致远发现张胜利说话有点结巴,音节在他舌头上跳了又跳,才勉强跳出来。还有,他总是把“f”音发成“h”音,比如他把“房”子说成了“皇”子。
  从简短的对话中,凌致远发现张胜利是个羞涩、憨厚,甚至有点笨拙的人,尤其是最后一点。
  凌致远从碎石机这里离开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高处的张胜利,阳光正从他身后射过来,如一把利剑,将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又劈掉了一半似的,更加孱弱了。说真的,凌致远有点担心,张胜利不太像是干粗活儿的人,他太瘦小,动作看起来十分吃力,他将振捣漏出来的原料铲回碎石机时,不停地喊着——晃!晃!晃!
  凌致远吓了一跳,赶紧停下来,以为存在安全隐患,后来才明白,张胜利在给自己喊着号子呢,他喊的是,放!放!放!
  5
  他们从水泥预制厂出来,下雨了,天色暗了很多,黑压压的,不知道头顶上是云层还是黄沙。摩托车被雨水冲刷得更鲜亮,与四周灰暗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凌致远仰起脑袋看着天空,雨点落在脸上,落在手背上,重重的。
  张胜利的母亲走在他后面,被风吹得弓起背来,凌致远很想拽住她,生怕一阵风把她给刮走。她踉跄了几步,便把硕大的头盔又罩在脑袋上,重心稳了几分。
  预制厂也没有批号为X50002的水泥,凌致远又弄错了,他记得出门的时候,特意在出库单里翻了又翻,明明记得有“希望水泥制品厂”几个字的。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他歪着脑袋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脑浆都成水泥了。   刚靠近摩托车,凌致远的BP机就响了,他让张胜利的母亲在这儿等,自己一路小跑到预制厂借电话,当他再返回来时,张胜利的母亲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摩托车旁,竟然没去门卫处躲雨。他赶紧走上前,将坐垫下的雨衣递给她。
  找到了,他告诉她。厚重的头盔似乎遮挡了声音,凌致远怕她听不见,又大声说,这回找到了,在八里镇的混凝土厂,他们打电话来啦。
  继续上路,摩托车在雨中发出喘气般的声音,经过一个水洼,突然就哑了。凌致远试着打火,摩托车像痰堵在了嗓口,突突突几声后愣是没点起来。两个人不得不下来推车,这里离八里镇还有六十多公里,即使赶过去也已经下班了。凌致远提议先去修车,再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张胜利的母亲不说话,仿佛没听见,她现在对头盔有了依赖,即使推车也不摘下来。
  半夜,凌致远醒来,贴着墙板听隔壁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从昨晚开始,他就没听到一丝声音,尽管他已经做好对方号啕大哭或抽噎的准备。
  他记得那天张胜利母亲来水泥厂要人的时候,离张胜利说“把母亲接来住”只不过隔了二十多天,天气转凉了,树叶掉了一地,突然就有了严冬的意思了。厂里已暂停生产,没什么工人,除了凌致远外,只剩一两个工人和看门的老头儿。
  张胜利母亲是一个人来的,那天是12月23日。《仙城晚报》刚刚报道了发生在未来水泥厂的一场惨案,一名工人不慎跌入碎石机,等发现已是三天之后,要不是掉在机器旁的一只劳保鞋,以及下一道工序的工人后来回忆疑似看到的一截手指,真叫人难以置信。警方也介入调查,厂区暂停生产,很快得到结果,排除他杀,的确是一起生产安全事故。
  凌致远又回忆起那天和张胜利站在碎石机旁的对话了,他要买一座“皇子”,当时凌致远思忖,这梦想挺难实现的,张胜利会不会顺着夹江去找更好一点的工作呢?
  没了,人没了,真的找不到了。凌致远一遍遍地向张胜利的母亲解释,并答应厂里会给出一笔赔偿金。面前的老太一动不动,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她从贵州小山村摸索到水泥厂,一路倒了几次车,花了六天时间。那他到哪里去了呢?她一遍遍地问凌致远。
  这样持续了一整天,凌致远一筹莫展,总不能带她到厂区里走一圈,从碎石机到立窑,再到轧碎机,再到成品罐,然后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变成了一撮水泥——
  就是变成了水泥,我也要把他带回去。张胜利的母亲突然说。
  6
  门被推开了,凌致远从外面冲进来,门在背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风在外面打了个旋,将几片厚重的叶子拍打在门板上。他将一只布袋递到张胜利母亲面前,转身打了几个喷嚏。不知道是外面太冷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浑身哆嗦。
  张胜利母亲抬头问是什么?凌致远侧过脸把一个喷嚏打出去,才说,是……骨灰。她好像听明白了,连忙打开布袋,布袋是衣服的一只袖子,一端打了个结。袋子里是灰色粉末状物质,松软地堆着,灯光打在上面,形成起伏的阴影。她用手捻起一点,突然号啕大哭。她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后来,张胜利母亲把布袋带回去了,在贵州一座小山腰上埋好,四周用新土覆盖,插上一截柳枝。
  没过几天,她又来了,来找凌致远,手里抱的还是那个布袋,只是硬邦邦的了。她对凌致远说,夜里暴雨,坟被冲掉了,她去修坟的时候,发现骨灰变成砖块了。张胜利的母亲说完便扯住凌致远的衣领,钳子一样的手死死地钳在他的喉咙上——
  凌致远从床上惊坐起来,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确定刚刚那只是一场梦后,才继续倒下身去,但再也睡不着了。窗外黑漆漆的,仿佛被墨汁染过了一般。他将耳朵贴在墙板上,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老鼠在屋梁上弄出的动静,又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他知道,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若干采石场、水泥厂、混凝土厂——山夷为平地,平地又生出高楼,这个世界总是永不停止地变化着。
  早晨,混凝土厂刚上班,他们就赶过来了,昨天打电话给凌致远的人出去了,办完事才能回来,他们只能在办公室里苦等。凌致远十分着急,中途催促了几次,又联系了其他人,他希望能尽快结束这样的寻找,将此事画上句号。有一阵,张胜利母亲不见了,凌致远很着急,到处去找,办公室、走廊、卫生间,最后,发现她独自站在摩托车旁,老远的,就能看见她头上戴着头盔。凌致远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戴着头盔,好像时刻等待出发似的。她一动不动地立着,像一尊水泥雕像。
  傍晚,办事的人终于回来了,立即带他们去了材料科,又辗转去了生产部,从一沓进料单中抽出了一张,上面有蓝色复写纸的字迹,写着“水泥X50002×10.7吨,入库”。经生产部经理回忆,那批水泥在1999年12月17日送来后,当日就进行称重、配料、试验,12月25日进入搅拌站,傍晚就由混凝土车送到城区的希望大厦建筑工地了。凌致远低头看着那行字,呼吸突然顿了一刻,仿佛每个字都在蠕动,分离,被切割成一截一截的。他用余光瞟一眼张胜利母亲,想看看她的脸色。因为身高的悬殊,有点俯视的味道,他只看见那被磨掉漆皮的圆圆的金属头盔。
  7
  再一次上路了。
  摩托车掉转了方向,朝市中心驶去。离开混凝土厂后,前往希望大厦的路像频道进行了切换,看不见沙石凌空起舞,水泥像胶水一样将它们死死地粘牢在建筑中。
  越靠近城区,高楼越密集,房屋、高架桥,就连马路都是水泥的。凌致远发现,泥土越少的地方,水泥越多;水泥越多的地方,人越多。
  过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就到希望大厦了,行人像沙丁鱼一样地穿梭,凌致远放慢车速,叉开双腿,腳掌在地上来回划着。希望大厦很醒目,绿色的安全网包裹着灰色的楼体,虽然还未竣工,但已初见雏形,直立高耸,有点直插云霄的意思。凌致远仰头看了看,突然感到有些难受,嗓子眼儿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他好像很久没有来城区了,这里可谓是日新月异,如雨后春笋般的楼房在恣意生长。还有那些等待拆除的建筑,样子很滑稽,浑身都是极其空洞的眼睛。   凌致远感到钳住腰的手更用力了,就连头盔也死死抵住了他的后背。他的身体一直僵着,不敢动,生怕那副指甲会迅速生长,愈加锋利,像刀片一样刺入他的身体。
  大厦还没有大厦的样子,一座房子正在新建或正在拆除,几乎是一样的凌乱和残败——到处堆放的脚手架、木工板,插在烂泥里开了口的劳保鞋,以及躺在水洼里已凝固成疙瘩的混凝土块。
  他们将摩托车一直骑到建筑物前面,摩托车喘息了一下便熄了火。凌致远没有立即下车,他吸了一口气,脚在沙石地上踩出很深的脚印。
  如果没有算错时间的话,张胜利是在1999年11月18日跌入压碎石机后,经过轧碎,煅烧,再碾碎,直至粉末状,实验,灌装,发送至混凝土厂,经过配料,搅拌,送往工地,最终成为希望大厦的一部分。
  这几天的奔波,就为找到含有张胜利骨灰的水泥,但是当凌致远站在这希望大厦面前,突然感到万般痛苦和沮丧,他声音嘶哑着、干呕着,他从摩托车上踉踉跄跄下来,一直往后退,好像被某个有力的手掌击中胸腔。他看见张胜利的母亲,相反,她往前走去——跨过一段跳板,又从脚手架下躬身过去,在一个一米多高的水泥高台前停下来。她把蛇皮包从肩上拿下来,放到台子上,自己再向上爬,她的身子倾斜着,一条腿在空中划了几下才够着,等整个人都上去了,才将蛇皮包捡起来,又挂在了肩上。她站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干咳了一声,像是打喷嚏,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大,像鱼刺卡在嗓子里,于是她不停地干呕着,仿佛要把鱼刺呕出来,身体蜷成一团。凌致远发现,她的身体虽瘦小,却具有功放效果,整幢空楼里都是她凄厉的干呕声。
  8
  工地上没什么工人,据说开发商和包工头不久前陆续跑路了,工棚里躺在竹席上的两个农民工告诉他们。因为没领到工钱,无处可去,他们已经躺了一个礼拜了。
  楼梯还只是一块斜着的水泥板,没有台阶,也没有栏杆,空荡荡的,一眼能看很远下去。凌致远紧跟在张胜利母亲后面,内心惶惑不安,她穿的是黑面灰底的布鞋,走在水泥石板上总是打滑,这样的鞋是适合走在泥土上的,脚下像有吸盘一样走得稳稳当当的。不知道爬了多少层了,凌致远恍惚觉得自己爬完了几座大山,还看不见山顶。这座大厦有三四十层吧,他没数,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向上延伸。
  终于到达顶层,凌致远整个人都要瘫在地上了,风从四面八方灌来,扫得人头发横飞。张胜利的母亲站在防护网后面,很矮,她倾斜着身体,努力从防护网的漏洞处向外看去。
  凌致远不知道她要看什么,他们站得太高了,城市在他们脚下,那些高高矮矮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子杵在地上。人们在水泥房子里进进出出,好像人也成了建筑物的一部分。水泥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人类的生存方式,凌致远知道,这一切都和一个叫约瑟夫·阿斯谱丁的英国人有关。1824年10月21日,他成功地发明了水泥,并在利兹获得英国第5022号的“波特兰水泥”专利证书。凌致远对这段话记得很牢。除此之外,还有一句话让他很震惊,也有点纳闷儿。那是一篇翻译来的访谈文章,接受访谈的是一位叫道格拉斯的科学家,他说水泥是人类科技史上最坏的发明之一。道格拉斯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别处。
  凌致远转头去看张胜利的母亲,想起站在五层楼高碎石机旁边的张胜利——他们长得真是太像了。凌致远不知道张胜利的母亲在看什么,她一动不动的,好像被什么吸引。后来,她开始揉眼睛,风很大,似乎有沙子吹进了眼睛,她不停地揉,不停地揉,直到两只眼睛红通通的。
  回到地面,天快黑了。张胜利母亲站在一堵承重墙前面,不走了,她把蛇皮包搁在一边,身体贴着墙面坐了下去。凌致远想喊她离开,却看见她嘴唇绷得紧紧的,便也不说话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混浊、灰暗,像涨满了水的秧田,脸上的皱纹是灰黑色的,纵横交错,像爬满泥巴草的田埂。凌致远跟她说话,她也不理睬,一动不动地倔强地坐着。
  半夜,凌致远是被冻醒的,风倒灌进来,将身上的热气搜刮得一丝不剩。他做了个梦,梦里到处都是水泥房子,浅灰的,还没有做任何表面装饰,房子里有很多人,好像很忙碌,来来回回。凌致远不小心撞倒一个男人,他很抱歉,正要去扶对方,突然发现那个人已经碎了,胳膊和大腿像两个水泥柱似的滚落下来。男人一边勉强斜撑着站起来,一边解释自己的标号比较低,所以容易碎。凌致远这才明白,男人是水泥做的,不仅是这个人,他周围的所有人都是水泥做的,他们面无表情,机械地行走着。他也看见张胜利的母亲了,同样的,她的脸上呈现出水泥的色泽,刀刻的皱纹很刺眼。她正抱着一堵墙慢慢挪移,凌致远问她去哪儿,她把脸贴在墙上,嘟囔了一句,凌致远没听清,大致是说带张胜利回家。
  9
  凌致远被自己凿墙的声音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找来一根撬棍,从墙上一点一点地凿水泥块。批号为X50002的水泥,标号很高,凝固得非常结实,用在柱梁或承重墙上再合适不过了。撬下来的水泥块小小的,像蚕豆一样躺在蛇皮袋里。其中有一块在地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到一旁。凌致远捡起来,仔细端详着,他想起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块石灰石了,除了体积小了一圈外,外形极其相似。石灰石变成水泥,水泥又风化成沙石,最终成为石灰石的一部分,世界就是这样,进行着某种循环往复。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世界,几亿年后又将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他的脑子里又出现张胜利站在碎石机上的样子了,张胜利的身后是一堵高耸的墙,他和那堵墙彼此模糊,渐渐形成一种难以分辨的界限,以至于他每说一句话,身体便往后退一点,慢慢地,模糊了,像水迹一样消失在墙上。
  听了好一会儿声音,张胜利的母亲这才明白了似的,凿墙的声音把她拽了回来。她站起身,飞快地扑向凌致远,钳子一样的手把撬棍抢去,扔出老远,又把蛇皮袋里的水泥块给倒出来。她不许凌致远凿墙,她的力气真是太大了,因每个动作用力过猛而差点摔倒。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水泥块又一个个捡起来,它們如蚕豆大小,她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蚕豆”,只好将它们捧在手中,真是太奇怪了。凌致远看见秧田里混浊的水溢了出来,沿着纵横交错的田埂四处流淌。突然,她干咳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再后来,一声连着一声,像要把前几天吸进去的灰尘通通咳掉,她弯下腰,胳膊抵住墙壁,空荡荡的四壁接收了干咳声,又回应了更大的声响,水泥建筑像是音响在共鸣,放大、拖长了每一个音节。   她又贴着那堵墙坐下,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
  第二天,她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第三天晚上,她才从墙边站起来,把蛇皮包一点点叠好。她说要回去了,声音轻得如游丝。要回去了,她又说一遍。
  凌致远赶紧去发动摩托车,这几天他就等着这句话呢。
  摩托车灯光倏地一下打在墻上,像是带有很重的声音,啪——他和张胜利的母亲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看向墙面。昏昏暗暗中仿佛第一次看见光明,让人有点睁不开眼,灯光很亮,很炽烈,与这辆老八○摩托车有些不相称,光柱从车身一直连接到墙上,连张胜利母亲的影子,一起钉在了墙上。
  10
  2000年之后,未来水泥厂就停工了,准确地说,是倒闭。除了欠下许多债务之外,对凌致远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他承包了一座山,不是为了开采石头,而是种树。山是石头山,只有稀少的一层覆土,没人能相信这样的山上能种出树来,从一千多棵到一万多棵,再到十几万棵,每一棵都是他一锹一锹栽起来的,翻出的新土里带有碎石,是温热的,仿佛带着土地深处的体温。
  凌致远是在1999年的年末把张胜利的母亲送上了开往贵州的火车的。他没有去过那个叫秦沟的小山村,他想那儿一定还保存着原始的自然风貌吧,据说有梯田,站在高处,能看到梯田最好看的景象,无数条曲线错落有致。凌致远想,如果张胜利不外出打工,或许正在其中一条曲线里干活呢。张胜利是他母亲唯一的儿子,他们很像,除了面貌身材,性格也极其相似,都有些老实、羞涩和笨拙。
  几年后的某个夏天,凌致远去腾冲考察时,从贵州经过,大巴车在一个山坡上抛锚了,在等待修车的时候,他便沿着一条山路随意走走。山风很大,带着哨子一样的尖叫,突然,凌致远看见远处有梯田,因为泛着莹亮光芒而极其醒目。他又激动又难过,眼睛像被什么刺痛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出来。他想那个方向一定就是张胜利的家乡吧,不知道张胜利的母亲是否健在?那个村庄有没有拆迁?他站在山坡上,被那些莹亮的事物吸引,心里沉甸甸的。可当他再仔细瞧时,才发现受了欺骗,原来是一座被开采了一半的山体。他敢断定那些泛着荧光的部分正是裸露出来的石灰石。这些埋藏在地下的部分正一点点走出来,变成煤,变成石油,变成水泥,变成城市的一部分,变成希望大厦,变成一堵墙——
  他不得不又回忆起在希望大厦的最后一晚——他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了一跳,张胜利的母亲愣愣地站在车灯打出的光锥中,世界只剩下两部分,光锥之中和光锥之外,灯光之外的部分,黑暗连成一片。他站在包含车身在内的巨大黑暗里,凝视着前方,马达间歇性地吼叫一声,又复归平静。她的影子又高又大,没有影子覆盖的地方,墙壁泛着白骨一样的寒冷底色。她抬起手臂,钳子一样的手,拉得很长;她弯下腰,影子也顺势下弯;她抬起脑袋,影子也抬起脑袋;她半蹲着,又慢慢站起来,侧脸印在墙上,显出眼睛、鼻子,以及紧绷的嘴唇。当她将脸转过来时,涨满秧田的水满溢得到处都是,但由于脸上皱纹密布,泪水竟流不顺畅,时而扩散,时而汇聚,在她脸上铺陈为一片水光。
  她不着急离开了,似乎刻意放慢速度,他看到她那硬而突出的肩胛骨在墙壁上微微颤动,像潺潺溪水流过田垄。他觉得她像是在地里干活,插秧、割麦、除草、点豆子……又仿佛是在舞蹈,动作越来越夸张,像是刻意放大了幅度。
  蒙蒙细雨从天而降,在车灯前融成一片轻薄的雾。黑暗的天空似乎饱含着水汽,在这浓郁的黑暗里混杂着水和烟的气味,仿佛是史前的世界,粼光闪闪的海面,无边无际的岛屿,静默的沙坡……水汽在云层上空疾行,从这片无名之地经过。每一堵墙都退回到石灰石的状态,退回到史前生物的状态。整个希望大厦变成一块巨大的石灰石。
  责任编辑 张烁
  【作者简介】汤成难,小说散见《人民文学》《钟山》《作家》《上海文学》《长江文艺》等。出版小说集《一棵大树想要飞》《J先生》,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抗战》《只有一个乳房的女人》等。获得第五届、第七届紫金山文学奖,获得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短篇小说奖等。现居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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