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高管的双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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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光荣和梦想已经成为过去,留下的是无尽的羞愧和悔恨。2007年3月16日,站在被告席上的彭炜迎来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
  从一名农家子弟到名牌高校的硕士再到多家企业的总经理高管。彭炜44岁的人生历尽辉煌:撰写的论文被《SCI》收录,出版过学术专著,获得过国家专利。在皖江发电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皖江公司)担任总经理期间,安庆电厂一期工程提前半年完工。为国家节约资金7000余万元。并被评为优质工程,获得了“鲁班奖”荣誉称号……
  但是。当光环褪尽之后,彭炜又呈现出另一种迥然不同的面目:担任皖江公司总经理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工程招标、物质采购、人员录用等工作中非法收受他人人民币291000元、美元41000元:贪污合计人民币423788元;为达到工作调动和职务晋升目的。向他人行贿数额达85000元。
  2007年4月13日。安徽省阜南县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彭炜贪污、受贿、行贿三罪并罚,被执行有期徒刑11年零6个月,并处没收财产人民币共40万元。犯罪所得赃款1030356.60元予以追缴。
  
  从再三推辞到心安理得
  
  2000年7月,时年37岁的彭炜作为引进的特殊人才,被正式调入安徽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两个月后,彭炜被集团委派到控股企业——皖江公司担任总经理,成为独当一面的电力“诸侯”,主要负责公司的人力资源、招投标、工程决算等工作。
  据了解,皖江公司于1998年5月12日注册成立,是安徽省安庆市安庆电厂一期工程(2×30万千瓦)的项目法人。1997年10月,国家计委批复安庆电厂一期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2002年5月,国务院总理办公会议审议通过工程开工报告。同年7月3日。国家计委批准将安庆电厂列为新开工项目,批复动态总投资为24.82亿元、静态投资为23.33亿元。
  彭炜上任时。皖江公司正在着手进行安庆电厂一期工程的前期基础建设,不少工程需要通过招标对外发包。由此,彭炜成为不少商人竞相笼络的公关对象。
  最先盯住彭炜的,是彭炜老家安徽淮北市的个体建筑商戴某父子。安庆电厂如此之大的投资总盘子,让戴氏父子怦然心动,他们希望能够从中分一杯羹。
  2001年2月,刚刚担任总经理仅5个月的彭炜,与初中同学、淮北市一个镇党委书记孙某在安庆见面。孙某表示,朋友戴某希望投标承包安庆电厂的工程,请彭炜给予支持。彭炜也十分给老同学面子。当即答应愿意帮忙。
  起初,彭伟并没有帮上这个忙。原因是,戴某所挂靠的淮北市某建筑公司的资质没有达到一级。不符合安庆电厂的要求,戴某连名都没有报上就怏怏而归。孙某得知这一消息后。再次致电彭炜,请求务必帮忙。彭炜在电话中表示:他愿意帮忙。但前提是,戴某必须挂靠到一级建筑企业。
  2001年3月,戴某在安庆某宾馆与彭炜见面。寒喧之后,他拿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交给了彭炜。经过较长时间的推让,彭炜最终收下了。回到住所后。彭炜发现,信封里装的是1万元人民币。
  几天后。戴某以安庆市某建筑工程公司的名义参加了投标,在彭炜的帮助下,戴某最终如愿以偿,获得了安庆电厂施工生活区场地平整工程。合同价款为245万元。
  2002年7月,戴某在承包工程施工即将结束时。再次约彭炜在安庆某大酒店见面。这一次,戴某递给彭炜的东西变成了塑料袋。没有太多的推辞,彭炜带着塑料袋就急匆匆地回家了。后经清点,塑料袋中装有人民币4万元。
  戴某的攻势没有结束。2003年元月。安庆电厂一期工程场前区标段工程招标。戴某的儿子出面投标。最终,彭炜把这个总价款1000余万元的工程交给了戴某的儿子,手法同上次如出一辙。
  为了表示谢意,戴某趁彭炜父子回淮北老家探亲之机,以看望的名义在某宾馆再次奉上1万元人民币。2003年9月,戴某的儿子约彭炜见面后,将一张10万元人民币的存折送上。彭炜让对方将这笔钱交给自己的弟弟。随后不久,这笔款项顺利到达彭炜弟弟手中。
  在与戴某父子交往的过程中。彭炜先后收受对方贿赂总计16万元。作为中间人的同学孙某。也从中获得好处费5.5万元。
  在彭炜受贿的过程中。他的另一个同学谷某也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
  2003年,安庆皖江公司需要采购厂前区电缆。安徽省某电缆公司项目经理任某希望得到这笔业务。当年上半年的一天,任某找到彭炜的大学同学谷某一起来到安庆。经谷某介绍,任某认识了彭炜。
  交谈中。任某请求彭炜在皖江公司采购电缆时给予某电缆公司关照,彭炜表示能关照的肯定会关照。从宾馆出来时。任某委托谷某送给彭炜一个铜工艺品包装盒,里面装有事先准备好的4万美元。在彭炜的帮助下,该电缆公司顺利中标。通过任某。皖江公司先后采购了某电缆公司2000余万元的电缆。
  在皖江公司。彭炜还负责公司的人力资源,这也让他获得不少好处。
  典型的例证有,2002年5月,在淮南某电建公司工作的王某,主动找到彭炜作自我介绍,并讲述夫妻两地分居、家庭有实际困难的情况。想调到皖江公司工作。彭炜告知,等电厂开始调入人员时。会考虑把他招聘过来。当年下半年的一天晚上,王某到彭炜家中。送给彭炜1000美元。经彭炜批准,2002年底,王某被调入安庆电厂工作。
  阜南县法院审理查明。彭炜在担任皖江公司总经理期间,利用职务便利。在工程招标、物质采购、人员录用等工作中非法收受他人人民币291000元、美元41000元。
  从彭炜一案的审查报告中,记者发现。彭炜先后收受了8个单位或个人的贿赂,数额最大的一笔是4万美元,最少的是3000元人民币。在受贿早期,彭炜还知道对“好处”再三推辞。到后期。则就显得心安理得、大小通吃。而收到对方的钱财后,彭炜显得十分义气,千方百计为他人成功谋取利益。
  
  明知故犯下的双份工资
  
  电力企业高管收入之高。在彭炜一案中得到鲜明的体现。
  记者获悉,从2000年9月至2006年8月案发,彭炜在安徽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任职期间,其工资、奖金、津贴等合法收入高达103.3万元。应该说,仅凭合法收入,彭炜的生活应该过得非常体面。
  但是。彭炜并不满足。据法院认定,在皖江公司任总经理期间,彭炜利用职务便利,以重复领取奖金、福利、补贴的方式侵吞公共财产423788元人民币,构成贪污罪。
  据了解。安徽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于1997年10月制定实施的《外派人员管理试行规定》和2004年10月修订后实施的《外派人员管理规定》中,都明确规定:集团外派人员在派出期间,其工资、福利待遇原则上仍在集团公司享受。不得在派驻单位领取工资、福利性质的货币收入。集团公司视派驻单位的具体情况,发给适量住勤补助。
  作为集团派驻皖江公司的高管,彭炜对这一规定 是熟知的。据安徽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介绍,作为2000年集团公司的新进人员,彭炜参加了岗前培训。培训学习的内容就包括上述两个规定。彭炜自己也承认,对于集团公司的这一规定,他耳熟能详。
  尽管如此。彭炜仍然明知故犯,在担任皖江公司总经理仅数月之后,就找到皖江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王某,要求公司再给自己定个综合补贴。
  于是。彭炜在已从集团领取规定的各种工资、福利的同时,于2000年9月至2005年10月从派驻单位皖江公司又领取工资、奖金和各种福利共423788元。
  彭炜一案的公诉检察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对这一行为表示了惋惜。他认为,彭炜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理由是。由于彭炜主持的安庆电厂一期工程提前半年完工。为国家节省7000余万元,根据有关文件规定,仅给予彭炜的奖金就有40万元。
  “但是,这笔钱还没来得及发,彭炜就案发了。”这位检察官说,“国家给,自己违规拿,两种行为性质完全不同。”
  按通行的说法是,彭炜进入安徽能源集团有限公司,打的是人才引进的旗号。实际上,情况并非如此。
  据调查。1998年10月,在某电力企业工作的彭炜,通过大学同学——时任安徽能源集团有限公司计划部主任的余某。认识了时任集团董事长的张某。彭炜向张某表达了想调入安徽能源集团的想法。或许是感觉到彭炜是个人才。或许是别的原因,1年多以后的2000年7月,彭炜如愿以偿地调入安徽能源集团投资部工作。同年9月,彭炜出任皖江公司总经理。
  为了感谢张某的知遇之恩。2000年春节前的一天上午,彭炜来到张某家中,送给对方一套化妆品和2万元人民币。
  2001年中秋节,为了进一步和张某拉关系,进一步得到重用。彭炜再次来到张家,给张某送上两条高级香烟、两瓶名酒和人民币1万元。
  彭炜的银弹攻势开始收效。2002年2月,他被提拔为安徽能源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
  知恩图报。1个月之后,彭炜提着一个内装5万元人民币的纸质手袋。来到张某的办公室。彭炜感激涕零地表示:“今后还请张总继续提携!”张某十分平静地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随后,他照单全收。
  据彭炜供述。他先后送给张某人民币8.5万元和一些物品。在给张某行贿的钱中,有自己的合法收入,但更多的是他人送给自己的行贿款。
  
  硕士高管的另一面
  
  彭炜一案的公诉检察官向记者表示:“彭炜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相反,他的学术成就较高,管理水平卓越,还是个孝子和爱护弟弟的长兄。这样的人落到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据了解,1963年,彭炜出生在淮北市烈山区农村。令村里人十分称道的是,在考上大学后,1987年,彭炜又考上了西安交大的研究生。从此,无论在学术还是事业上,彭炜都是蒸蒸日上,直至案发。
  据介绍,彭炜是一名典型的科技工作者,他发表的专业论文曾被《SCI》收录,还出版过学术专著。获得过国家专利,在学术上较有建树。在走上工作岗位后,彭炜仍坚持与导师合作研究科研项目。在调查期间,彭炜的研究生导师还写信为学生求情,希望能够减轻他的处罚。
  记者调查了解到。在皖江公司任职期间的百忙中。彭炜还撰写了《工程建设承包模式与投资控制分析》、《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几点思考》、《当前发电企业管理的思考》等多篇论文,在国内知名电力杂志上刊登。其学者型气质,由此可见一斑。
  彭炜也是一个较为出色的管理者。据媒体公开报道。安庆电厂1号工程比预计提前半年完工。给国家节约了7000余万元,并获得了“鲁班奖”的荣誉称号。同时。创造了安徽省内同类机组的六项第一:工期最短;第一个实现倒送电的DCS操作;从整套启动到完成168运行时间最短;跳机次数最少;唯一一个在168开始锅炉汽水品质达标:整套机组自动化控制水平最。高。也因此,彭炜被省政府批准授予安徽省“十五”发展创新工程先进个人称号,并获得安徽省“五一”劳动奖章。
  彭炜对自己的父母十分孝顺。对兄弟十分友爱。根据检察机关调查。在彭炜涉案的103万余元赃款中,除去行贿的8.5万元。剩下的90余万元中相当一部分给了父亲和三个弟弟。其中,10万元受贿款给了在淮北老家的弟弟买了房子。4万元美金给了广东打工的弟弟。在当地人眼中,彭炜是个有名的大孝子。
  可以说,在彭炜身上,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一方面是贪污、受贿、行贿,另一方面是学有专长、孝子。
  或许彭炜自己也不能适应这种巨大的反差,也因此,在案发后彭炜给人的感觉是:显得很卑微。一种自尊心完全丧失的感觉。“面对面坐着,说话声音很小,我们不得不多次提醒他提高音量。”公诉检察官说,“这样有才能的人沦落到今天这一步,让人痛惜。”
  在法庭最后陈述时,彭炜表达了悔罪之意。他说:“我对我所犯的罪行完全承认,对我的犯罪错误感到后悔。我给公司造成这么大不好的影响,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的培养。”
  彭炜甚至请求,“请给我宽大的处理。用我的学识和技能继续为国家效力,对我的父母尽孝,对我的妻儿尽责。”只是,一切已经太晚!
  
  当监督成为真空
  
  享有丰厚待遇,位置显要,拥有较高深的知识,曾创造出骄人业绩,有着幸福家庭和美好前程。此种情势下,彭炜为何如此贪婪?通过解剖彭炜这名知识精英堕落的轨迹和应该吸取的教训。具有一定的标本意义。
  据阜南县检察院起诉科负责人介绍,仔细研究彭炜涉案事实后发现,彭炜极其轻易地就被所在单位的建筑工程或者设备采购所绊倒。而且收受他人钱财时似乎浑然不知其中厉害,表现得非常无所畏惧。
  这位检察官认为,虽然现在无法确切知道彭炜最初收下戴氏父子贿赂时的内心活动。但从整个交易过程来看,科技工作者出身的他,对这种腐蚀缺乏最基本的免疫力。彭炜后来在庭审中也承认,自己“对法律不熟悉”,不知道这是在犯罪。
  “对法律不熟悉”,这句话出自硕士总经理之口,堪称匪夷所思!检察官指出。他们这样说并不是有意为自己寻找借口。现实当中也的确有不少高级知识分子,他们一方面是高智商、高学历、高职称。在某个专业领域有较高的水平;但另一方面。由于知识面狭窄,社会阅历较为粗浅,法律知识更是相当有限甚至是空白,对社会不良风气的免疫能力较低。所以就根本谈不上对党纪国法的敬畏。
  在为彭炜扼腕叹息之余,检察官也指出。积极推进现代企业制度,完善大中型国有企业的管理体制,强化对国企高管权力运作的监督制约已成当务之急。
  据彭炜介绍,在出任皖江公司总经理期间,他无异于“封疆大吏”,想调什么人就调什么人。愿把工程交给谁做就交给谁做,即使搞了招投标,也是他一人说了算,将其派驻的安徽能源集团实际上对其实施不了有效监督。由是观之,对权力的监督失灵甚至缺乏,必然导致权力的过度膨胀,并进而促使掌权人贪欲的无限释放。
  阜南县人民检察院起诉科负责人根据多年的反腐案件办理经验,打了个比喻:晒场上晒满了稻子。要想鸡们不吃稻子,追打鸡甚至往稻子上撤毒药。只要稍不留神,鸡还是会吃稻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鸡围起来。这个围墙越高,鸡飞出来吃稻子的可能性就越小。
  “围墙就是法律、制度。只有将法律、制度等方面的监督真正落到实处,提高围墙的质量和高度。才能让彭炜们不能贪、不敢贪、不愿贪。才能有效避免类似的悲剧”
  
  (责编:大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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