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诗札记(随笔)

来源 :诗歌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114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回归常识——诗歌面对灾难
  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让我们回归常识,尽管我们有不同的文明,不同的宗教和不同的民族传统,但席卷全球的病毒让我们回归常识。正如本年度上海金玉兰花奖获得者塞尔维亚诗人德拉甘·德拉戈洛维奇的新作《我该怎么想》写道:“因为我们只有一所房子,一个地球/全都笼罩在新冠病毒的阴影里/它从天而降/从可见和不可见的四面八方/但——这是我们的唯一世界。”诗人们丢掉所有的技巧,他们的天赋让他们在沉默和黑夜中回归常识。人类应有的第一常识,我们只有一个地球,我们是一家人,命运与共的亲戚。
  我写下的第一首关于疫情的诗《想到想不到》:“想小,小到边缘细胞壁都没有/小病毒的小/让这座高楼如林的城市/变成了哑巴/拿下我,囚在这间斗室……”这是我领悟到的生存常识,也应是人类的第二常识:人面对自然应该多些敬畏,我们并非像我们自认为那样强大,核武器、航母并不表明你就是这个地球的主宰。
  宅在家中,成为一种常态,我写下了《宅家之心经》,其中有这样的诗句:“宅家,呆在家里明白——/原来官员可以当官不开会/原来商店可以卖货不开门/原来银行挣钱可以不数钱/原来世上所有的规矩都可以改变/只是人不可以不喘气……”这是诗歌让我在宅家的日子里重新认识规矩的顺序,珍爱生命,生命就是一口气撑着的自己!
  诗歌引领我们回归常识,也引领我们回归人性,我在上次非典疫情期间写过一首诗,至今很多传媒又在此次新冠疫情中引用,这首《洗手仪式》,写了抗疫中的最有效方法——洗手,我也由此想到人类回归常识的最有效方法,反思与自省:“我们洗手,洗手是我们祖传的仪式/因为要打开那些圣洁的书/书啊手的情人/因为要掀起那些卷筒的画/画啊手的知音/还有那些家谱乐谱和菜谱/还有那些奖状奖杯和奖牌/还有那些珍藏的情书/一叠爱的遗嘱/还有那些遗嘱的原件/惧怕风化的愿望……/我们洗手,为了忏悔我们的贪欲罪过/因为相信手上有血迹/血啊谁说看不见/因为知道手上有罪孽/罪啊谁说没证据/还有告密信匿名信揭发信/还有认罪书检讨书悔过书/还有那些领赏的纸条/也许需要冲掉需要稀释/才能有勇气继续伸出手啊/去再次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们洗手,洗手是我们的希望复活/因为相信手上有奇迹/因为相信奇迹能再现/像一双起飞的翅膀啊这洗礼之手/像一对并蒂的莲花啊这清洁之手/从地狱引领我们攀上天堂/根植于污泥而芳菲着花香/这是灵魂与肉体共同的沐浴/让每个指头都让头颅一样顶礼水花/啊,一切都重新开始……/啊,新生于清莹之水……”反思和自省就是灵魂的沐浴,诗歌应是清洁之水,让我们走出阴霾,让生活重新开始。
  诗人就该成为人类回归常识的引领者,这是诗人的光荣与天职。
  回首尴尬——诗歌面对现实
  二十世纪最短的一首诗,大概就是这首诗,题目:生活。内文:网。一字诗还有不少,但是最有争议的就是这一首了,反对者因为它把丰富的东西说成是一种“网”,而且这样的写法不像诗,更像偈语。
  二十世纪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个新内容就是:网络。对于许多网迷和新人类来说,网络就是他们的新生活。而且,不少网络公司还在进行“网上生存”比赛,参加比赛的人不与正常社会接触,全凭网络取得生存条件。这时候的生活现实,题目:网。内容:生活。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最有争议的一首诗,题目:生活。内容:网。
  二十一世纪最现实的最新生存方式,题目:网络。内容:活。
  对这一首诗的争论还在继续,因为还有许多人不认为它是什么好诗;对这种生存方式的争论也在继续,因为都在网络上活着,也太辜负丰富多彩的大自然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变得如此“现代主义”,现实生活变得比诗更有想象力,更浪漫,更荒诞,更简捷,这是叫诗人们尴尬的“现实主义”。
  回顾无用之用——诗歌面对生命
  诗歌总是面对一种认知上的尴尬。场面上夸奖:“诗是文学的皇冠上的明珠!”而在对诗歌的指摘批评中,有一种说法,没有用。这种说法不会在大庭广众中高声宣扬,但会在私下,特别是内心深处藏着。一旦说出来,也是另一种腔调,无病呻吟呀,自我欣赏嘛,文字游戏啊……特别是对待新诗,有人说过给二百大洋也不看。诗歌尤其是新诗,真的无用吗?没有日常功用的诗歌存在的意义何在?新诗出现一百多年了。看来无用的新诗依然摆在人们面前,恰恰讓我们想,也许新诗证明了其“无用之用”,存在且有意义。
  古代诗论均认为诗歌能反映社会、时代和民情。朝廷有官员到民间收集歌谣,就是常说的“采风”。借“采风”之说,我们回顾一下新诗的历史。一百多年前,胡适先生发表了他的小诗《蝴蝶》:“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有人把这首诗,视为中国新诗的开篇。也有许多人说这首诗太幼稚了,是大白话,口水诗,不配叫开篇。什么叫好诗?不是一个比一个写得精致,也不是后来居上的进化论,而是经过若干年以后,所有流行一时的诗歌都退潮后,它还站在那儿,这就叫好诗。新诗是创新者的试验田,最后能留下的,必然是与时代社会有关联,记录和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特征。比方说这首《蝴蝶》,虽稚气,有名望的胡适写了也叫中国人知道了,写诗不必平仄押韵,不必用文言文来写,可以想什么就写什么,当然这首诗还有格律的影子。《蝴蝶》飞出来是一个象征,象征春天到了,虽然诗后有个爱情悲剧,是有点冷清孤单的春天。此风一开,春雷萌动,像春雷一样的这个人叫郭沫若,狂飙般给国人写出一本诗集《女神》。他的诗像疯子一样的呐喊: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也许今天还会有人说,写得太直白了,口号,一点不含蓄。那个时候不得了,私塾里的书生们还摇头晃脑押韵地念:“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突然有一个笔下的诗行像雷声炸响。中国人发现他叫出来的,竟然就是大家想叫的心声,压了几千年的声音,被他喊出来了。有《蝴蝶》报春,有郭沫若雷鸣般狂啸,记录了一种五四新文化时代的到来。中国新诗就这么风风火火诞生了。回过头去看,《蝴蝶》写个人悲欢没有写学生上街游行,《女神》也没有像救亡传单那样鼓动民众。然而这样的诗,发乎于心,情动于时,让我们再读这些诗章,可以像“采风官”一样体恤五四时期的国民心境。也许,这就是无用之用。
  说到诗歌的无用之用,让我想起《庄子·杂篇》中庄子与惠子的对话:“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之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这段话饱含庄子智慧。庄子说,土地广大,人站立在足下有用的也就那么一小块,若认为没在足下的土地无用多余,挖掉并且一直挖到黄泉,那么足下的有用的那一小块还会有用吗?一段很有意思的说法。记得刚参加工作,那是相当困难的年代。住在集体宿舍里,工厂分配给自己的家具,是两根长条架支一张床板。床板上放一张草席、一床棉被、一只枕头,床板下放一只脸盆、一双鞋子。这就安心上班了。每一样东西都有用,缺一不可。这叫生存条件。那时候,我的枕头下只比别人多一本书,诗歌或小说,有时只是一本过期的杂志。有用吗?没用。但有了这本书,枯燥干涩的日子好像有了寄托。寄托有用吗?没用。但有寄托的日子就像有了润滑剂,过起来就不那么苦涩。现在居住得宽敞多了。再宽的房子,最有用的是睡的床板,坐的椅子,吃饭的碗筷,洗手间里的马桶。吃喝拉撒睡,足矣。那么窗台和阳台上的花草,书房和书架上的图书,桌子上的艺术品和墙上挂的画……有用吗?多余吗?没有了它们,只叫温饱,有了它们才能靠近诗意栖居。对了,诗歌的无用之用,就是精神上的诗意生存与现实中的诗意栖居。诗歌的无用之用,就是一步步引领我们告别野蛮与低俗,让生活和心灵都洒满文明的阳光……
其他文献
葫芦记  我不能确定该放在哪儿时  单独给你起了一个植物的名字  说好的一根藤上的  我喜欢自己是毛茸茸的小东西  风吹的时候  我就晃动晃动晃动晃动  不安分才能让更大的那一个不省心  不得不中断一切来安抚  可别敷衍风不止我就不想停  我不要自伤哪怕一根汗毛  我希望永远是毛茸茸的小东西  如果你总是三心二意的  我就把毛茸茸的外衣脱掉  分泌黏苦的汁液直至流尽最后一滴  提着干枯的脑袋去见上
像爱那样来了又去  甚至,背影模糊  那是商家的一次营销  所有的,与情无关  少年人年轻人  把七夕当作了一次机会  而我都忘记了这个名字  情太短太苦太悲伤  明天是七夕  我将應邀参加两场诗会  我是一个旁观者  听诗人们歌唱爱情  致母亲  母亲  其实我有好多话要与你说  比如青春,比如生命  还有生活中的点滴  其实,我们应该有很多时间  与你和父亲相聚  但是  我们总是觉得很忙  
论孤独  伟大的诗人和艺术家在活着时多是孤独、寂寞的:荷尔德林、杜甫、狄金森、凡高……而正是在孤独、寂寞中,他们才创造出了伟大的作品,才完成了他们自己。  每个优秀的、伟大的诗人和艺术家心中,都有一片孤独之地,那是他的心灵、精神的安居、安适之地,也是他们的优秀和伟大作品的生发和生成之地。所以,他会异常谨慎且固执地守护着心中的那片孤独之地,尽力不让任何外物打扰和侵扰到它。  清醒的詩人和艺术家都会努
蓝图  那是怎样的一张蓝图  凝聚着改革和发展的希冀  从无数温热的掌心经过  最终,落在了合宁高速公路上  1986年10月  它的名字叫合肥至南京汽車专用公路  人们大胆播下路的种子  在江稚大地上开花  结果  光荣与梦想  一支满弓射出的箭  正以夸父逐日的精神追索  逝去的时光  我无法设想  那样的年代如何浇筑一条  通向远方的康庄大道  辽阔的秋夜  汗水被有序地摊铺在路基上  压路
唐政  唐政,诗人,评论家。曾在大学教授中国现当代文学,后辞职经商。在《星星诗刊》《诗潮》《作家》《诗歌报月刊》《草堂》《青年文学》等发表诗歌、评论及其他文字。  阳光行动  远处的山峦亮了,  高楼亮了,  近处的树木  淌满了金色的汁液。  当阳光落在  我翻开的书本上,  从第一行文字开始,  便注定了它们,  在一个老去的故事中流亡。  如果阳光  还要继续穿透玻璃隔层,  一只懒猫  和
新课程强调,教学过程是人与人之间个性交往、情感交流、共同发展的互动过程,教师要改变教学方法,引导学生积极主动地学习,使学习过程成为一个在教师引导下的主动的富有个性的过程。非指导是相对于明示指导的一种教学主导形式。在非指导中,教师并不命令学生,也不直接要求学生,不替学生做主,而是暗示学生,精心设计各种方式引导学生自己做主。教师仍然起着重要的主导作用,但在“前台”做主的却是学生。可以说这是不教之教。因
如果可以荣归  我愿荣归三江之滨  做思贤窖的一只野鹤  每天率领着我的群星  从西江巡游到北江  天气好时  飞去乌蒙山  赣南或者粤北  在三江汇聚之地  一遍又一遍冲泡  城市衍生的焦虑和忧郁  让它们转世为凤凰樹  看三江之滨  枝条上开满花朵  野草  野草再次进入祠堂  铁锁挡不住葳蕤  雕梁画栋的屋檐  传来虫儿诵经的呓语  我是途经祠堂的飞鸟  短暂的调试一下音节  又仓促振翅飞离
访客  对驻足的春风  风信子在阳台,兴奋得发颤  一只歇脚的麻雀  更沉迷凭栏远眺  这是二月的下午。阳光  细数对山的草木  新绿与枯叶,更替,轮回  山脚下的采石场  采石场旁的菜地。竹林  往上,成片,成片  开采后的伤痕  再多的春风也吹不绿了  只有云雀,山雀的召唤声,按捺不住  忽近,又远  这只麻雀,我的访客  似乎充耳不闻  仿佛繁华是更久远的往事  隔着玻璃门  它没动,我也没
此刻,我已是一缕青烟,和雍布拉康探讨人生的七步  每年的七月,我都将披上乌云  在耗牛粪与青草間赤脚行走  遥望那卷半开的卷轴,泅开朵朵白雪  举起双手向天  雪拥抱雪,石头拥抱石头,雅拉香波拥抱蓝天  就像飞沙托举的形象  灵魂与灵魂在瞬间相遇并膨胀  因为本身的血脉相连  生命、土地、河流,都要用  脚步去丈量,死亡就死在路上  干枯的树叶下有一缕潮湿  沙子里有水  浑浊的雅砻河水流入眼睛 
它不粗不细,不高不矮,二十年来依旧  我们爬上去摘红枣,红枣摘光了  我们爬上去捣鸟窝,鸟窝捣空了  我们爬上去挑夕阳,夕阳越升越高  我们抱着它去亲  风不让我们抱得太紧,时间拽走了我们  老屋被推倒的时候  二哥打来电话说  那棵老树也跟着走了  它在远处的山头上立成了一株孤影  淮河  我常坐在岸边的石凳上  夕阳就在我对面  仿佛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一点点从我眼前抽离了光芒  每隔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