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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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彪哥喜欢买彩票,这在庆云堡村是人所共知的。与彪哥同龄的男女大多外出打工了,只有他迷恋买彩票,媳妇秀玲和她娘家人都说他不务正业。对此,彪哥却不以为然。直到后来由秀玲把持家里的财政大权,彪哥买彩票的势头才有所收敛。
  这天,彪哥在饭店蹭了顿酒,还喝了不少羊汤,回来的时候尿急,就拐到“大师”家去解决。“大师”是光棍,50多岁,向来不修边幅,故作高深。外人说他娶不到媳妇,他却自诩“清心寡欲者”,大家便调侃着叫他“大师”,久而久之连他真名都忘了。彪哥因为喝了酒,本想发泄完就回家睡觉,但刚一出厕所,“大师”就从屋里出来了。彪哥嘿嘿一笑,解释说:“借地儿撒泡尿,憋不住了。”
  “大师”笑着说:“撒尿好啊,排毒!”
  彪哥调侃道:“撒泡尿还有说道?你干脆说我这泡尿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得了。”
  “大师”不再言语,见到不远处花蕊上有只恋花的蝴蝶,便悄然走过去端详着。彪哥见状也往前凑,打趣道:“我说你成天连个大门儿都不出,原来在家招蜂引蝶呢。”
  “大师”立即悄声禁止道:“别动!”
  彪哥下意识地停住,随即不以为然道:“咋啦?又不是你媳妇。”
  “大师”正色道:“媳妇可以动,但它不能动。”
  “神经病!”彪哥转身欲向院外走。
  “大师”在后面说:“一只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导致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彪哥止住脚步转身瞅他。
  “这是一种自然现象,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存在有律可循的定数和不可预测的变数。”
  “我说‘大师’,你该去医院看看脑子了。”
  “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是什么吗?就是没文化。”
  彪哥笑了,道:“少跟我装神弄鬼!没文化咋啦?没文化照样结婚生子。哎,你咋不结婚?是找不着啊还是家伙儿有毛病?”
  “大师”不屑地回道:“有毛病的是你!结婚是你们俗人的事儿,老夫要保持童贞!”
  “真是活宝啊!”
  “大师”瞪着他,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国宝。哎,你整天窝在家里到底在捣鼓啥呢?不会真是招蜂引蝶吧?”
  “大师”盯了他一阵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说:“这是老夫昨晚研究一宿的成果。”
  彪哥接过看了一下,打趣道:“这啥玩意儿?什么密码?你不当‘大师’了,要当特工?”
  “大师”道:“你不是彩票发烧友吗?连这都不懂?”
  彪哥说:“我是玩体彩的,你这是双色球吧?”
  “大师”道:“这组号码,是老夫通过近期的中奖号码走势计算出来的。”
  彪哥说:“净扯!这也能算出来?那你不发了?”彪哥递回去,“快去买吧,中了奖好娶老婆。”
  “大师”没有接,说:“老夫只研究,从不购买。你我有缘,送给你了。”
  彪哥怀疑道:“光研究不买,那你图个■啊?”
  “大师”正色道:“这就是境界,你们凡人不会理解的。”
  “好,哥们儿就豁出几块钱陪你玩玩。”彪哥将纸片收起,一边走一边叨咕着,“我这一泡尿要真能尿出几百万,也算是奇迹了哦。”
  彪哥的家与“大师”的家有段距离,当他快到家门口时,媳妇秀玲推着电动车从屋里出来。见彪哥从外面回来,她便吩咐道:“哎,你去稻地看看起没起虫子。我要去鎮上,下午有个同学聚会。”
  彪哥没好气地说:“咋还整个下午呢,晚上多好啊!闲着没事,同学聚会,拆散一对儿,成全一对儿,对吧?”
  秀玲白了他一眼,道:“有能耐你也拆一对儿试试。”
  彪哥笑道:“我哪有那本事?”说着从兜里掏出纸片递给秀玲,“哎,媳妇,你正好去镇上,帮我打张彩票呗。”
  秀玲没好气地说:“又琢磨这没影儿的东西,你有那财命吗?”
  彪哥说:“求不动是吧?那我自个儿去,你把电动车给我。”
  秀玲接过纸片说:“行了行了,我给你买!”
  “照这号给我打5注,10块钱的。”彪哥说罢,晃晃悠悠进了院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秀玲回来了。彪哥躺在炕上酣睡,女儿兰兰独自写作业。她马上生火做饭,却显得心不在焉。吃饭时,兰兰说菜淡了,她才想起没放盐,只好又将菜重新回锅加盐。
  兰兰不知道妈妈有心事,告诉秀玲说:“舅舅打小龙了,他数学考了零分。”
  秀玲没有搭理女儿。
  “小龙和同学说,一切都从零开始。”
  “简直是放屁!”秀玲声大,且语调烦躁,兰兰露出怯怯的眼神,彪哥也被惊醒了,他喝了一杯水,又睡下了。
  次日上午,彪哥手执一瓶矿泉水,弓着腰,撅着腚,在道旁老榆树下专注观棋。
  “彪子!”
  彪哥循声望去,只见“大师”在他家大门口冲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彪哥走过去,调侃道:“‘大师’有何指教?”
  “大师”压低声音道:“你进来!”
  “啥事呀,整得还挺神秘!”
  进了院子,“大师”盯着彪哥问:“昨天买彩票了没?”
  彪哥似乎想起来了,道:“应该买了吧?我没去,我让媳妇买的。”
  “买了几注?”
  “买……我叫她买5注,10块钱的。”
  “大师”一言不发地盯着彪哥,盯得他心里发毛。
  “干吗呀你这是?眼睛直愣愣的,怪瘮人的!”
  “大师”压低声音说:“你小子走狗屎运了,中了二等奖。单注30万,5注就是150万啊!”
  彪哥半张着嘴,傻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吓着了?你昨晚没看开奖?”
  彪哥猛然醒悟过来,拔腿冲出院子。
  “大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哎,做人要讲良心啊!”   彪哥顾不了“大师”的喊叫,他急三火四地奔回家。中大奖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儿,如若真像“大师”所说,他可是时来运转,天上掉馅饼了。
  秀玲正在自家的院子里洗衣裳,见彪哥风风火火闯进院子,脸色就有些变了。
  “彩票呢?”
  “什么彩票?”秀玲停住手中的活计,有些心虚地反问道。
  “我让你买的彩票,就昨天。”
  “啊,彩票啊……”秀玲不敢直视彪哥,“我给忘了,没买。”
  “什么?”彪哥急了,“昨天我让你买10块钱的彩票,5注……”
  “我……我真给忘了……”
  彪哥傻子一样愣在那里,好半天才骂了一句:“败家娘们儿!你可把我毁了!”他气急败坏地转着圈子,然后端起洗衣盆,狠狠地摔在地上。
  秀玲愣愣地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彪哥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头哭道:“150万哪!你个败家娘们儿!你哪怕买1注也行啊!”
  秀玲眼神黯淡,手抓衣角,如同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
  “大师”的屋子里又脏又乱,不难看出是个懒惰的单身汉之家。当彪哥怏怏地来到他家,嗫嚅地将事情说明后,“大师”当即阴冷地问道:“她说没买,你就相信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利益面前谁顾谁啊?”
  “你别阴阳怪气的,我家秀玲可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你我说了都不算。你名叫彪子,智商也彪啊?想验证她到底买没买,应该不难吧?”
  彪哥瞅着“大师”,好像悟出了什么。他马上回家,取出电动车,以最快的速度奔到镇上。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彩票站,喜欢买彩票的彪哥自然是轻车熟路。他远远就看到门上横挂着红色条幅,上面印着“热烈祝贺本站喜中双色球二等奖30万!”
  彪哥将电动车停在彩票站门前,彩票站内挤满了彩民。彪哥进来,他仰头环视四周,在上方一角发现了摄像头。
  彪哥挤过来,问正在忙碌的老板:“刘老板,这次中了几个二等奖啊?”
  被称作刘老板的看了他一眼,回道:“1注。”
  “不是5注啊?”
  “我倒想是5注,可惜没那狗屎运。”
  “那……刘老板,是谁中的30万哪?”
  “这我哪知道?”
  “你不是有摄像头吗,咋会不知道?”
  刘老板停下手里的活,盯着他问:“啥意思,彪子?那是随便看的吗?打听这么细到底啥意思?”
  彪哥一笑,道:“不是……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有人中奖。”
  “错不了,是个女的,脸生,应该是头回来买。”
  彪哥不死心地问:“那她就买了1注?”
  “你这人烦不烦哪?”
  彪哥虽然被刘老板不待见,但还是心中暗喜,毕竟秀玲还是买了。虽然只有1注,稍有遗憾,可总算花开富贵了。彪哥心情舒畅,出了彩票站,奔向镇里最大的超市。
  这天晚上的饭桌上摆满菜肴,彪哥手握着红酒瓶给妻子斟酒,秀玲有些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地道:“我……我不喝酒。”
  彪哥道:“这是红酒,不醉人的。听说红酒美容,以后啊,你愿意喝咱就买。”
  秀玲问:“这酒……挺贵吧?”
  彪哥道:“不贵,才100多。听说进口红酒一两万的都有。”
  女儿兰兰在一旁嚷道:“爸,我也要喝。”
  “好,闺女也来点儿。”彪哥给女儿的碗里倒了一點点。
  秀玲埋怨道:“不年不节的,花100多买酒喝,糟蹋钱呢。”
  彪哥给自己斟满白酒,喝了一口说:“别心疼钱,等咱兑了奖,不就有钱了吗?”
  “兑奖?兑什么奖啊?”秀玲的声音是颤抖的。
  “彩票呗。你买的彩票中奖了,你要是听我的话,买5注,就更牛了。不过,1注就1注吧,去掉上税,咱还剩24万呢。”
  秀玲急道:“彪子,我真没买!”
  彪哥放下筷子,盯着秀玲道:“秀玲,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你看咱孩子都这么大了,好过赖过这日子还得过下去。我彪子虽然没多大能耐,但从不动歪心思。我就算中了500万,也不会给自己留后手。”
  秀玲道:“你咋就认定我买了彩票呢?”
  彪哥道:“我去了彩票站,那里有摄像头。”
  秀玲不吱声了,她怯怯地望了彪哥一眼,又垂下了头。
  彪哥没有不依不饶,喝了口酒,道:“这年头啊,狗咬丑的,人敬有的。兜里没钱谁他娘的也瞧不起。”
  秀玲见他酒杯空了,赶紧给他斟酒。她边斟边怯懦地说:“彪子,我不是有意瞒你,你让我买10块钱的5注,可我觉得咱没那财命,所以只买了1注……”
  彪哥喜道:“1注就1注呗,那你怎么说没买呀?”
  秀玲哭道:“买完彩票我就放进钱包里,聚会后和女同学去逛商场,谁知在商场……我的钱包被人偷了!”
  彪哥呆呆地瞅着她,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眼睛红了……
  “啪!”摔碗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接着就是兰兰的哭声,再接着是大人厮打和女人的尖叫声。
  没一会儿,秀玲拽着哭泣的兰兰冲出屋子,从院子里穿过,奔向大门外。
  屋子里一片狼藉,碗、碟、酒瓶碎裂一地。此刻,发完飙的彪哥手拿酒瓶,往嘴里猛灌。不一会儿工夫,他就酒醉伏在桌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门“嘭”的一下被踹开,只见一对男女怒气冲冲地闯进屋子。他们是彪哥的小舅子柱子和媳妇小慧,就住在相隔不远的同村。柱子一把抓起酣睡的彪哥,然后抡起拳头向他砸去。
  彪哥被砸醒了,见是柱子,便骂道:“你他妈的敢打你姐夫,还有没有王法?”
  柱子又是一顿拳脚相加,骂道:“妈的,你要王法是吗?在咱们村里,老子就是王法!”
  柱子是庆云堡村的村主任,说话办事平时就有些霸气。他老婆小慧也在一旁煽火道:“喝点儿猫尿还长能耐了,敢打老婆了!”   彪哥坐在地上还嘴道:“我自个儿的老婆,打骂随便,你们算哪根葱啊,狗拿耗子!”
  柱子听完抬腿就踢。
  “哎哟!”彪哥双手护裆,“你他妈往哪儿踢呢?你是害老子,还是害你姐呀?”
  屋里打着骂着,被惊动的邻居就跑进来开始劝架。
  见有人在场,彪哥底气上升,坐在地上骂道:“当个破村主任就无法无天了,老子能把你送去坐牢、蹲个三年五载的你信不?南沟那片落叶松谁砍的?饮料厂占地有没有手续?别以为老子不知道!”
  “你放屁!”柱子欲上前踢打,被邻居拽住了。不料,小慧却趁机冲上去给了彪哥一记耳光,骂道:“叫你胡咧咧!”
  彪哥立刻将矛头转向小慧道:“你个骚货敢打老子?小心我把你的烂事儿告诉这个戴绿帽子的王八!”
  “放你娘的狗屁!”小慧又要打他,卻被刚进来的邻居给拉住了。
  柱子挣脱劝架者,一脚将桌子踹倒在彪哥身上。
  “哎哟,砸死人喽!”彪哥夸张地喊叫着。
  折腾了好一会儿,柱子夫妻俩才阴沉着脸回到家中,秀玲和女儿兰兰正在他家避难,见他们回来,就迎了上去。
  “你把你姐夫咋了?”
  柱子没好气地说:“死不了,还有口气儿。”
  秀玲叫了一声冲出屋子,兰兰紧随其后。小慧给丈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不料却被对方扒拉到地上。小慧立刻紧张起来,她的眼睛不敢瞅丈夫,儿子小龙也露出恐惧的神色。
  柱子突然喊道:“弄几个菜去,老子要喝酒!”
  小慧听见,忙不迭地奔向厨房。
  秀玲和兰兰风风火火闯进屋子时,彪哥已被人扶到炕上躺下了,他不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秀玲奔过去问道:“没事儿吧,彪子?”
  邻居过来安慰秀玲说:“没大碍,就是皮外伤。”
  彪哥嘟囔着:“不过了,不过了,再过下去就出人命了。哎哟,我的彩票噢!我的30万!”
  邻居不明就里,问道:“什么30万?”
  秀玲见状连忙遮掩道:“他喝糊涂了,胡说呢。”
  彪哥心疼他那不知行踪的30万,却不知道由于他的酒话将另外一家人逼上了悬崖。此时小慧已将饭菜准备停当,柱子一口气喝干一瓶酒,道:“小龙,你去睡觉。”
  小龙看了爸妈一眼,不情愿地走进里屋。
  柱子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小慧颤抖着说:“什么怎么回事儿?”
  柱子把酒瓶往桌上一摔,骂道:“装!你给我装!谁给老子戴的绿帽子?”
  小慧忙辩白道:“醉鬼的话你也信?他是胡咧咧呢。”
  “胡咧咧?”柱子气急败坏,“那是酒后吐真言!彪子从来不乱嚼舌头,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我当时就能逼问出来。”
  小慧不再狡辩,她想了想,心虚地跪在丈夫面前。柱子先是一愣,随即一脚将她踢翻在地,骂道:“骚娘们儿,说!小白脸是谁?你给老子坦白!”
  小慧不敢言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小龙在里屋扒着门缝往外看。
  “你他娘的这阵儿不承认还有用吗?说!”
  小慧犹豫了一下,嗫嚅地交代了:“是……是我姐夫……”
  “你再说一遍!”
  “是我姐夫……雷克权。”
  柱子又踢了她一脚,然后哭丧着脸说:“这回可真是亲连桥了,太亲了!鳖犊子我饶不了他,决不饶他!还他娘的是个镇长呢,连小姨子都不放过,缺德冒烟呀他!”
  雷克权是太平镇的镇长,柱子的连襟。不过当地人不称“连襟”,而称“连桥”。
  第二天,柱子出现在雷克权面前时,他正伏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柱子见他没有打招呼,就自己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跷起二郎腿,板着脸盯着他。
  雷克权头也没抬,问道:“什么事儿呀?”
  “怎么?连杯茶也不给倒啊?”
  雷克权抬头瞅了瞅他,离座为柱子沏了杯茶,然后回到座位上,瞅着柱子,等待下文。柱子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面的叶子,喝了一口说:“极品铁观音,你可真会享受啊!”
  雷克权没有搭话,仍然瞅着他。
  柱子道:“我呢,今天来没别的事儿,就是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咱俩是连桥,是他娘的亲连桥。”
  雷克权道:“少阴阳怪气的,有屁就放!”
  柱子把茶杯一放,冷笑道:“哟,领导也会说粗话呀?好,我还真有屁放。你和我家小慧的埋汰事儿,老子知道了。”
  雷克权听罢,下意识地看了看门口。
  “怎么哑巴啦?平时滔滔不绝、口……什么悬河,那派头哪去了?”
  雷克权道:“那时候我们年轻,不懂事儿。”
  柱子骂道:“放屁!小慧可能不懂事儿,你可懂啊,而且懂得太多了。鳖犊子,你真下得去手啊!”
  雷克权站起身来,说:“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我和小慧好是在你们结婚前,和你无关。就那点儿破事儿,说破天也就是生活方面的问题,没触犯法律!”
  柱子走到雷克权对面,脸对着脸道:“说得对,那点儿破事儿是没触犯法律。但是,你这些年触犯法律的事儿还少吗?老子一笔一笔都给你记着呢。要不要说给你听听?现在是非常时期,当老虎你不够格,至少是个苍蝇吧?”
  雷克权霎时脸色大变,他站起身,转用亲热的口吻说道:“好啦好啦,咱说到底也不是外人,凡事好商量,总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你说对了,还真不是外人,亲连桥嘛。”柱子喝了口水继续说,“以后你离小慧远点儿,再发现你们有勾搭,老子把你骟了!”
  雷克权道:“用不着骟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柱子冷笑道:“那是祸害人多了,得报应了,老二不听老大话了,活该!报应!”
  雷克权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还有啊,我弟弟大学毕业快一年了,你想法把他弄到镇里上班,安排个好部门啊。”   雷克权面露难色道:“不好办哪!现在公务员和事业编制都要经过考试的。你也知道现在形势多严,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柱子狠狠地说:“姓雷的,你要不把这事儿办好,那才叫为难呢。别忘了,你是只大苍蝇。”
  雷克权想,先稳住柱子再说,如有机会,就按他的要求办了。不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份陈年老账竟然是由一张彩票勾起的。
  这天晚上,柱子一边独自喝酒,一边看着电视。儿子小龙在一旁写作业,孩子心不在焉,一边写,一边偷偷瞄屏幕。此时电视机里播放的是一部侦探片,正演到DNA比对的情节。看到这个画面,柱子端着酒杯的手停住了。他紧紧盯着电视机,而后转过身瞅着小龙。
  “小龙,你过来!”
  小龙小心翼翼地移过去。柱子仔细地端详着小龙,把儿子盯得心里发毛。
  “小子,”柱子终于开口了,“你是我儿子吗?”
  小龙垂下眼帘,怯怯地道:“妈妈说我得你遗传,你小时候就不爱学习,考试常得零分,这点儿我随你。”
  柱子用筷子敲了小龙头一下,说:“小兔崽子!老子得零分不假,但照样当村主任,照样管那些考100分的。你行吗?”
  小龙委屈地说:“那你还逼我学习干啥?我长大也能当村主任。”
  柱子又敲了儿子一下,道:“没出息!小兔崽子,你长大得当县长。县长不同于村主任,得有文化,懂吗?”
  小龙问:“县长比你大多少?到时我能管你吗?”
  柱子咧开嘴笑道:“你他妈的就是当了省长,也管不了老子。”喝了一口酒,又说,“小子,你还真得用功学习。在咱们村,你可是干部子弟,得起带头作用啊。听到没?”
  小龙说:“姑父说我不是学习那块儿料,这点随你。”
  柱子一撂筷子,骂道:“放他娘的狗屁!以后别叫他姑父,就叫他彪子。”
  小慧正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柱子骂彪哥。她下意识地顿住脚步。
  睡觉前,柱子偎在炕头的被褥上,小慧将一杯沏好的茶递给他。
  柱子问:“你老实说,小龙是不是你姐夫的?”
  小慧生气地回道:“不想过了你就明说,我给你腾地方。整天疑神疑鬼的,儿子哪点儿不随你?”
  柱子喝着茶,道:“我这心里总是不托底呀!这事儿我得整明白。”
  小慧气道:“你就折腾吧你!”
  第二天,柱子鬼鬼祟祟地走到“大师”家门口,他左顾右盼,见不远处围着一堆人,慌忙闪身进了院子。
  “大师”将一碗白开水递给柱子,说:“没有茶叶了,只有这白开水,委屈村官大人了。”
  “那个……‘大师’,你见多识广,有个事儿想向你打听一下。我吧,有个亲戚,他要和孩子做亲子鉴定,他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大师”瞅了柱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亲戚是瞎折腾,你应该劝劝他。”
  柱子躲避他的目光,说:“劝了,不好使。”
  “大师”走到电脑旁坐下,道:“那我就帮你查查。”
  柱子赶忙纠正道:“不是我,是我亲戚。”
  “我知道,不是你。”
  “大师”看完网上的资料,给柱子做讲解:“亲子鉴定分两种,司法鉴定和个人生物学鉴定。司法鉴定由公安、检察或法院出具委托书。个人鉴定可由个人提出申请。”
  柱子在一旁说:“我不想走司法程序,想私下做鉴定。离咱最近的是哪家?得花多少钱?”
  “我给你看看。省城有家叫求实的鉴定中心,收费标准是每人800,5天出结果。加急的话要1800,两天出结果。”
  柱子道:“当然要加急的,咱不在乎钱。”
  “大师”盯着电脑纠正道:“是你的亲戚不在乎钱。”
  “对,对,是我亲戚。不愧是‘大师’!谢谢啊,谢谢!”
  第二天,柱子以要去省城旅游为名,独自带着儿子小龙离开了家。小慧心里直犯嘀咕,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过了几天,雷克权刚进办公室,他手机铃就响了,是小姨子打来的。
  “小慧,你慢慢说……柱子和小龙不见了?那能怎地……他爷俩……噢,都三天啦?你别着急……先别报警,你让我想想……你千万别来,我这儿不方便。你先撂下,我呆会儿打给你。”
  雷克权撂下电话,头靠椅背,若有所思。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柱子阴沉着脸闯了进来。
  雷克权下意识地站起来道:“柱子,家里满世界找你呐。”
  柱子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手中一张纸“啪”的一下拍到桌上。
  雷克权疑惑地瞅了柱子一眼,小心翼翼地拿起纸。
  “检测报告?‘经DNA比对,不支持王洪柱为王小龙的生物学父亲……’什么意思这是?”
  柱子骂道:“什么意思?镇长大人,你他娘的竟然好意思问老子这是什么意思?”
  “小龙……他不是你儿子?怎么可能?那他是谁的儿子?”
  柱子绕过办公桌,一把推开雷克权道:“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子今儿个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雷克权站在一旁,一时不知所措,柱子在他桌上的通讯录里翻找号码。少顷,他开始拨号:“喂,是县纪委明书记吗?我是……”
  “柱子,别冲动!”雷克权欲夺取电话。
  柱子一手握紧电话,一手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指向雷克权:“你给我滚远点儿,不然老子不客气!”他对着话筒道,“明书记,我要实名举报,我是太平镇庆云堡村的村主任王洪柱,我要举报镇长雷克权腐败的事儿……”
  雷克权又上来抢电话,柱子一边躲闪一边用刀比划着说:“雷克权经济有问题,他贪污受贿,还有一个私生子,我有证据……”
  “你他妈的疯了?”雷克權急了,上前与柱子撕扯在一起。撕扯中,柱子的水果刀扎进了雷克权腹部。
  这时,从门外冲进几名干部,把他俩给拉开了……   镇医院病房内,雷克权正在输液,输液管的水葫芦在匀速地滴着药液。他躺在病床上,床周边围着几个人,不是家属,而是镇里的干部。
  雷克权艰难地说:“王洪柱是我的连桥,我们发生了点儿家庭摩擦,千万不要报警啊!”
  一男子却告诉他:“派出所已经把王洪柱送到县公安局了,说是要拘留。”
  “胡闹!”雷克权挣扎着要坐起来,“你马上给公安局长打电话,就说我不追究王洪柱了,快打!”
  雷克权之所以要保柱子,就是防止事态扩大。他知道柱子正在气头上,在司法机关和组织面前他会供述所有,如此一来自己的前程就会被彻底毁掉。
  然而,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出去打电话的男子就回房向他汇报:“雷镇长,王洪柱已被刑事拘留了,现在关在县看守所,都是按程序走的,公安局的王局长说他也无能为力。”
  雷克权心里发慌,不知道如何应对。半晌,雷克权下床找衣服,道:“我得去趟县里,楚县长外出招商引资,应该回来了。”
  “那……您的伤……”
  “没大碍,赶紧备车吧。”
  吃晚饭的时候,柱子被拘留的事儿全村几乎都知道了。小慧去省城接被柱子丢在酒店的小龙去了,无暇他顾,柱子那边暂时也打探不到消息。
  彪哥家饭桌上摆好了饭菜,但两口子坐在桌边,谁也没有动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兰兰津津有味地吃着。
  彪哥摸着脑袋,自语道:“我就闹不明白了,小龙咋就不是柱子亲生的呢……事儿还真闹大了。”
  秀玲白了他一眼,埋怨道:“还有脸说呢,挺大个老爷们儿扯老婆舌。宁说悬话,不说闲话。”
  彪哥道:“那不是因为他打上门来,我生气啊……当时我也就是说酒话,没承想竟然是真事啊。老子真是金口玉言哪!”
  秀玲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你整个一乌鸦嘴!”
  小慧和小龙并排坐在从省城回家的车上,她紧握着儿子的手。
  “爸爸带我抽了血,后来就一直呆在旅馆里,也不带我出去玩。后来他就说我不是他儿子,然后,他就不见了。再后来,我就找到了警察叔叔……”
  “你爸说你不是他的儿子?”
  “嗯,他拿了张纸,说是上面写的。”
  小慧皱着眉头,自语着:“不是他儿子?这怎么可能?”
  柱子竟然说小龙不是他的儿子?这个结论不但小慧不相信,雷克权也不相信。因为他们好的时候小慧根本就没怀孕。回到家的第二天,小慧不顾忌讳,来到姐姐家。姐姐不在,只有雷克权一人。
  小慧问:“柱子跟你动刀了?要紧吗?”
  雷克权没有回答她的话,他递给小慧一张纸,道:“你看看这个。”
  小慧接过来看了看,一脸茫然道:“到底咋回事儿?”
  雷克权告诉她:“柱子带小龙去做DNA检测,这就是那检测报告。上面说,小龙不是他的儿子。”
  小慧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雷克权苦笑道:“柱子硬说小龙是我的,这不胡扯吗?时间也对不上啊。这事儿闹大了,上级肯定要过问,再牵涉出别的事儿来可就麻烦了。小慧呀,你说句实话,除了我和柱子之外,你肯定没跟过别人?”
  小慧气道:“你啥意思呀?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雷克权皱了皱眉头,分析道:“这里头肯定有文章。这样小慧,你也尽快做个DNA检测,我也得做一个……”
  小慧反驳道:“小龙根本就不是你的……”
  雷克权急道:“姑奶奶,我需要证据,要不然组织上这关我过不去。听我的话,尽快做。事情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小慧听后一脸的茫然。
  彪哥回到家,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刚从县城回来,奉媳妇之命看望柱子去了。按秀玲的说法,柱子走到今天,全是拜彪哥所赐。
  秀玲见他赶紧问道:“你见到柱子了吗?”
  “看守所不让见,说是没审理之前家属不能见。”彪哥喝了一通白开水后说,“不过我听说,县纪委的人找柱子了,好像要了解什么事情。有他的事儿,也有雷克权的事儿。”
  “事情闹大了,彪子,要不咱找找人吧,花点儿钱也行。”
  彪哥摇摇头说:“现在啥形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事情越整越大了,恐怕钱摆不平。哎,对了,小慧最近忙啥呢?这几天咋看不着她呢?”
  小慧把小龙安顿妥当后,就带着儿子的样本与雷克权开车一道去了省城,在一家医疗检测中心进行检测比对。当结果出来后,雷克权长长地松了口气,而小慧却像疯了一样。
  “你说什么?”小慧大声质问,“你说我不是小龙的亲妈?这不扯淡嘛!”
  身着白大褂的检测人员听罢,无奈地笑了笑。
  雷克权将小慧拉出来,压低声音道:“别闹了,这是科学,得相信科学。我原本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我必须要这一纸证明。”
  小慧道:“那我怎么办?这玩意儿可信吗?”
  雷克权没有回答,而是扯着小慧上了车,往回开。路上,雷克权问:“小慧,当初你是在哪家医院生的小龙?”
  小慧还没回过神来,道:“在县医院啊,怎么了?”
  雷克权头往靠背上一靠,闭上眼睛道:“这事复杂喽!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应该报案。”
  小慧不解地瞅着他。
  “我担心……有人把孩子调了包……”正说着,雷克权的手机响了。
  “喂,是我……纪委明书记找我……好,我知道了……”雷克权放下电话,看着小慧说,“柱子给我惹下大麻烦了。”
  雷克权想了想,又拨了一个号码,道:“楚县长啊,我雷克权!那什么……刚才纪委来电话,说明书记找我,我觉得要有麻烦了……是,是,楚县长,我想请您和明书记打个招呼。不然,我这头要弄出麻烦,对您也不利……啊不不不,不是要挾您,我想……喂,楚县长,楚县长……”
  雷克权收起电话,愤慨地说:“他敢挂老子电话?惹急了,老子拉着他一块儿下地狱!”   小慧见状不解地问道:“小龙又不是你的,你怕啥?这不有证据吗?”
  雷克权苦笑道:“人在江湖,这些年能没别的事儿吗?唉,听天由命吧!”
  回到镇上,雷克权让小慧乘公交车回家,自己则来找楚县长。楚县长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雷克权,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楚县长道:“纪委明书记是部队转业干部,他的性格和作风还是部队那一套。我的话不管用,你自己的屎自己擦吧。”
  雷克权从沙发上起身说:“楚县长,这恐怕不单是我自己的屎吧?您也知道,我雷克权骨头软,当不了江姐,也做不了刘胡兰。”
  楚县长冷笑道:“这算什么?要挟吗?我知道你掌握了我的一些东西。但我告诉你,那些东西不足以致命。而且,就算要动县处级干部,也得经过市委常委和省纪委批准才行。我劝你还是多动动脑筋,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丈夫要勇于担当,只要我还在台上,就会关照你的家人的。好好想想,别一时冲动,不顾后果。”
  雷克权道:“你也别太自信。现在什么形势你比我清楚,中央打了那么多老虎,地方敢不响应拍几只苍蝇?”
  雷克权摞下狠话后摔门而去,楚县长却久久定不下神来。利益链条就是这样,如同一根线上拴着的蚂蚱,攻守同盟是必然的。“丢卒保车”是万不得已时才实施的,况且丢了“卒”后保住“车”的把握并不大。
  回到家中的小慧无心吃饭。不明就里的小龙却津津有味地吃着晚饭,小慧在一旁默默地盯着他。
  小龙抬眼看了她一下,问道:“看我干什么呀?不认识呀?”
  小慧缓缓地回道:“不认识,真的不认识。”
  小龙道:“我是未来的村长、镇长,还有县长。”
  小慧冷漠地说:“村长、镇长、县长,没一个好东西!”
  小龙道:“那我就当省长。我爸说了,省长官儿大。”
  “你爸?”小慧顿觉酸楚,差点儿掉下泪来,“叫得好亲哪……”
  小龍也察觉到什么,情绪也受到了影响,闷着不吭声了!
  彪哥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没心思干活,也无意观棋了,便躲到“大师”那个破破烂烂的家里。“大师”正在电脑旁摆弄着,见彪哥进来,道:“老夫知道你会来。”
  彪哥嘲讽道:“未卜先知?”彪哥开始动手沏茶,“柱子一时半会儿放不回来,听说是经济问题。”
  “大师”没有理睬他。
  “他连桥雷克权,就咱那镇长,也被纪委找去了,一直没放回来,估摸着事儿不小,有经济问题,保不住也有生活作风的事儿。还有小龙,他不是柱子和小慧的孩子,在医院被调包了。小慧已经报了案。谁能想到事情会整到这地步。”
  “复杂喽!”“大师”转过身来,递给他一张纸片,“这是我最新研究的一组彩票号码,你看看。”
  彪哥用手一扒拉,生气地说:“别跟我提彩票!没那狗屁彩票,哪有这么多烂事儿!”
  “大师”微微一笑,道:“一切都是定数所致,与彩票有什么关系。我说过,一只远在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导致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气大伤身,多喝点儿茶吧,泄气败火!”
  彪哥喝着茶,一肚子复杂的心事。
  清远县卫生局的刘局长正伏在办公桌上阅读文件,突然传来敲门声。得到允许后,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冲着刘局长妩媚一笑。
  “哟,小陶啊,你怎么来了?”刘局长笑吟吟地站起来,为来者沏茶。
  被称为小陶的女人不请自坐,道:“刘大局长公务缠身,若没急事儿,谁敢打扰啊。”
  刘局长递完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调侃道:“这当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当年的小护士可是见人就脸红啊。”
  小陶冷笑道:“行了,别拿穷人开心了,什么领导啊,在那不招人待见的破剧团,能有啥出息?现在又改制了,事业变成了企业,自筹自支。刘大局长,你可得帮我们想想辙呀,四十多口人,不能喝西北风啊。”
  刘局长叫苦道:“我的团长大人,这事儿你可找错人了。我这是卫生局,不是文化局,狗不能干猫的活儿吧?”
  小陶抛个媚眼道:“你哪是狗啊,分明是条狼,喜新厌旧的白眼狼!”
  刘局长笑道:“小陶啊,你今年有40了吧?风韵犹存哪。”
  “去!老不正经!真是个‘花花刘’!”小陶叹了口气,“我呀,只是和你诉诉苦。剧团改制是大势所趋,找谁也没用啊。我今儿找你,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儿,这关系到你我的饭碗,可能比这还要严重。”
  刘局长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忐忑地等待着下文。
  小陶继续道:“12年前,我当护士、你当院长时,你让我调包婴儿那件事儿,败露了……”
  “这……”刘局长站起来,“怎么可能?都这么多年了。”
  “人家拿着DNA检测报告已经报案了,警察也找上门来了。刘局长,咱们要有大麻烦了!”
  刘局长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你说,警察真的能查出来吗?”
  小陶嘲笑道:“亏你还当过院长,医院有档案,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挨个做生物鉴定,这复杂吗?”
  刘局长佯作镇静地安慰道:“别担心,顶多算工作上的失误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陶道:“那警察是傻瓜呀?受害者是脑残哪?说失误你相信吗?”
  刘局长道:“当时调包孩子也是为了卫生局长的哥哥。如今人家已经当了县长,有他罩着,警察能奈何得了?”
  小陶诉苦道:“楚县长是办事的人吗?他当局长时,潜规则我们女护士,如今当了县长,又开始潜规则我们女演员。我们满足了他的兽欲,他却从来没为我们姐妹着想过。”
  刘局长劝道:“别这么说小陶,你不是从护士提拔到团长了吗?也算是回报吧。”
  小陶有些激动地说:“什么团长,我他妈的就是个拉皮条的!我也想好了,这次他要撒手不管,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小陶敢鱼死网破,刘局长可不敢。楚县长当卫生局长时他是县医院院长,他能够坐上今天的位置,楚县长功不可没。当然,他也付出了。当年楚局长的哥哥头胎是个儿子,做梦都想要个女儿,但超生的第二胎还是儿子。是当局长的弟弟出面,暗示刘院长指使护士小陶调包才换了个女儿。如今事情败露,不能被动受罚,得马上找楚县长商议对策才是。
  傍晚时分,刘局长约楚县长到某咖啡厅,将事情述说了一遍,特意强调说:“小陶很激动,楚县长,我担心她扛不住。”
  楚县长优雅地喝了口咖啡,瞅了一眼刘局长,说:“我看是你扛不住了吧!在官场混了这些年,咋还沉不住气呢?”
  刘局长不自然地笑了笑。
  楚县长道:“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那帮警察比猴都精,真要查到我头上,他们自会有办法应对,还用得着我出面?再者说,这件事儿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你明白吗?”
  刘局长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我就是怕万一……万一办案的警察是个愣头青,不识时务,事情可就闹大了。我想,还是防患于未然,水没来先筑坝。”
  楚县长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说:“这事儿倒不用担心,我担心的是你。这些年你捞了多少?太平镇的雷克权已经出事儿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倒霉呢。赶紧把你那些多余的房产处理掉吧,出了事儿我可顾不了你。”
  刘局长连连答应道:“楚县长说得是,我马上就办。”
  楚县长继续道:“还有啊,‘花花刘’,管好你裤裆里的东西,别在这上头翻船!”
  刘局长虽然表面上答应,心里却在骂:装什么圣人,你管好自己裤裆里的东西了吗?
  楚县长自语道:“我那农民大哥也真是,有两个儿子不也挺好吗,非要换什么女孩。添乱!”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彪哥瞅见下饭的只有一碟咸菜,不由皱了皱眉头,道:“哎哎,你忘了,今儿个是我生日。”
  秀玲道:“惹了一屁股骚你还有心思过生日?小慧都报案了,正在查小龍的身世呢。”
  “她查她的,我过我的。哎,秀玲,你说这要是孩子都找到了会咋样?换回来?”
  秀玲没有搭理他,开始给兰兰盛饭。
  兰兰瞅着俩大人,发表自己的看法:“小龙肯定会难过的。妈,不让他们换行吗?”
  秀玲没好气道:“别问我,问你爸去!”
  彪哥找来酒倒上,一边倒一边愤慨地说:“这医院,真他妈的缺德!”
  见彪哥没心没肺地吃着喝着,秀玲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弄丢一张彩票,竟然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弟弟进去了,雷镇长也进去了。还有小龙,如果被换的那个孩子找到了,真的能换回来吗?柱子和小慧真的舍得养了十几年的小龙吗?
  小龙从爸妈及外人的片言只语中已经觉察到了不对,性情大变,沉默寡言起来。他的变化引来班主任高老师的家访。
  高老师说:“小龙最近好像有心事儿,问他也不说。孩子这个年龄段挺危险,容易诱发心理疾病,特别是抑郁症。所以还请家长配合,找到孩子的病根,帮他调理好。”
  小慧递上一杯水,故作轻松地说:“高老师请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小龙啊就是想他爸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那个……”高老师似乎难以启齿,“我最近听到一些传言,是关于小龙身世的……当然了,我不相信是真的。”
  小慧勉强地笑了笑,说:“乡下人喜欢说闲话,都当真还了得,是吧高老师?”
  当天晚上,小慧督促小龙写作业。作业本就摆在小龙面前,可他满脑子却想着别的,半天才说:“妈,我想爸爸了。姨父不是镇长吗?干吗不求他把爸爸放出来?”
  小慧坐在小龙身边,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幽幽地说:“你姨父也遇到麻烦了,自身难保啊!没事儿,你爸爸很快就会出来的。”
  小龙仰头问道:“妈,我不是您和爸爸亲生的吗?”
  小慧拿起苹果递给儿子,道:“别瞎说,你就是我们亲生的。”
  小龙道:“那化验报告上说不是,您还去公安局报了案。”
  小慧一时语塞,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心如刀割。缓了一会儿,小慧才说:“那化验的不是正规单位,设备不好,化验的结果不准确。我自己的孩子还能弄错?报案是没影的事儿,别听人瞎说。”
  小龙脸上呈现喜色,他将手里的苹果往母亲的嘴里塞,说:“妈,您吃。”
  小慧心里一阵酸楚,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
  这天,卫生局刘局长正与局办公室主任谈话,这主任戴着一副大镜片眼镜,念书时就被同学们称为“二饼”。刘局长布置工作,“二饼”没带纸笔,便把手机打开录音。二人谈得正起劲,传来几下敲门声。
  “进来!”
  一个身材偏瘦的警察推门而入,问:“请问,您是卫生局的刘局长吗?我是县公安局的,有些事想找您了解一下。”
  刘局长的脸色立刻起了变化,忙伸手示意道:“请坐。”
  “二饼”见状,用目光征求刘局长的意见后,为客人沏了茶水。刘局长打发“二饼”道:“你先回去准备吧。”
  “二饼”退出屋子,却把自己的手机忘在了刘局长的办公桌上。
  “警官贵姓?”刘局长显得很热情。
  “免贵姓刘。”
  刘局长笑道:“噢,是本家啊!”说罢,递上一支烟,并为其点燃,面带笑容道,“刘警官有啥需要帮忙的吗?”
  刘警官道:“有一桩陈年老案需要老兄配合调查。”
  刘局长佯作镇静道:“既然你我都称兄道弟了,有啥话不妨直说。”
  刘警官正色道:“那好。这是12年前发生在县医院的案子,妇产科的陶护士将一对新生婴儿给调包了,当时的院长正是老兄您。”
  刘局长心里一咯噔,忙说:“哦?竟有这事儿?刘警官,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刘警官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向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请您支持我的工作。”
  刘局长问:“你怀疑我参与了这件事儿?”   刘警官也是老油条了,说:“我当然希望您没有参与这件缺德的事儿。可您当时毕竟是院长,领导责任总该负吧?仅此一点,也对您不利,给您个渎职处理不为过吧?这次办案还有意外收获,我们查到,有人管您叫‘花花刘’,说您生活作风特别糜烂,还反映您有多处房产,想必都不是空穴来风吧?”
  刘局长心头一震,但马上佯装镇静道:“兄弟我身居官场多年,肯定得罪过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老弟不必相信。”
  刘警官说:“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关键在于纪委监察部门会不会相信。”
  刘局长站起来说:“老弟见多识广,给老哥指条路吧。”
  刘警官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目前我只负责婴儿调包的案子,我知道这事儿还牵涉到县里大人物,不用我再明说了吧?所以呀不能再搞大了,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会做报案人的工作,让她自行撤案。”
  刘局长说:“那就谢谢老弟了。”
  “不客气。”刘警官站起来,“您只要心里明白,老弟这是为您遮风挡雨就行了。后会有期。”
  刘局长也站起来道:“老弟是爽快人,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刘警官往门口走去,突然回身道:“对了,我有个弟弟在县医院实习呢,希望刘兄给予关照噢。”
  刘局长立刻说:“好说好说,如不嫌弃,他毕业后我可以接收。”
  刘警官笑着与刘局长握手,道:“那老弟就先谢谢了,说到底咱都是刘邦的后代嘛。刘邦刘邦,刘家有事儿就得相互帮嘛。”
  县政府礼堂内正在进行反腐倡廉专题文艺演出,舞台上,正上演着讽刺贪官的小品节目。观众席上,楚县长等领导干部及观众在观看节目。楚县长身后坐着刘局长,他不时地用眼光瞟着楚县长。
  少顷,楚县长向身边的人点头示意,然后离席而去。刘局长见状,也随即离开座位。
  卫生间里,楚县长和刘局长并列在小便池前便溺。刘局长出于职业习惯,问道:“楚县长尿液发黄,怕是上火了吧?”
  楚县长叹息道:“乱事儿一大堆,我能不上火吗?还是那句话,你屁股上的屎,要早点儿擦干净,免得埋汰了自己,又脏了别人。”
  刘局长忙说:“明白,楚县长放心,保证不从我这儿出问题。就怕咱们翻建县医院的事儿出问题,好多人都盯着呐。”
  楚县长白了他一眼,说:“这点小事儿都摆不平?把账做好,该封口的封口,别舍不得钱。这是大事儿你知道吗?雷克权已经被移交市纪委了,现在也不知道被藏哪儿了。我担心他扛不住乱咬。好在他手中的把柄不大。我现在就担心你呀,‘花花刘’!”
  刘局长笑道:“县长放心,我绝不给您添乱!”
  彪哥和秀玲正在菜园里忙碌着绑黄瓜架,秀玲说:“我刚才看见小慧了,她说昨天去了公安局,找警察把案子撤销了。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小龙。”
  彪哥停住手中的活计,感慨道:“案子能撤销,心里的疙瘩恐怕永远也撤销不了。我这是作孽啊!”
  “柱子还在拘留所关着呢,咱得想法把他弄出来。”
  “弄出来?说得轻巧。”彪哥苦笑道,“你看咱俩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要不咱找老同学‘二饼’,看他有没有办法。”
  彪哥嗤之以鼻道:“‘二饼’?他不过是卫生局的办公室主任,官不入品,伺候人的,没多大能耐。哎,秀玲,你怎么想起他了,念书时他可追过你呀!”
  秀玲嗔斥道:“你有点儿正形行不?我也知道‘二饼’能力有限,病急乱投医嘛。说不定他还真有这方面的关系,人托人呗。”
  彪哥阴阳怪气地说:“真是‘狗急跳墙,人急烧香’啊!”
  彪哥虽然不看好“二饼”,但还是答应秀玲了,在县城某酒店的一间包房里,三人碰了面。“二饼”给秀玲斟红酒,一边斟一边介绍说:“喝红酒好,既保护心脑血管,又养颜。秀玲,多喝点儿啊。”
  秀玲惶恐地问:“这一瓶得100多吧?”
  “二饼”笑道:“这一瓶要900多。”
  秀玲盯着酒杯感慨道:“我的天哪!敢情这一口下去就是几十块,咱打一天工也就挣得一口酒錢呐!这哪是咱能享受的?”
  彪哥挖苦她道:“你呀,也就是打工的命!”
  “二饼”打开一瓶白酒,说:“我和彪哥喝白的。秀玲,这瓶红酒就是你的了,喝不了带回去。”
  秀玲道:“让你破费了。你们俩也别喝太多,别耽误了正事儿。”
  “二饼”问:“正事儿?什么正事儿?”
  秀玲瞅了一眼彪哥,见他没反应,便问“二饼”:“那个……柱子的事儿,你知道吧?”
  “二饼”道:“知道,我有个哥们儿在县纪委开车,据他讲,柱子主要有两件事儿:一是私自砍伐林子,二是私自将土地转给民营企业建厂房。这两件事儿都和他连桥雷克权有关。至于他刺伤雷克权一事儿,对方已经表示不追究了。目前,雷克权的案子已经移交市纪委了。他的事儿要比柱子严重得多,可能还要牵涉更多的人。”
  秀玲紧张地问:“柱子交点儿钱能出来吗?”
  “二饼”道:“这不是钱的事儿,柱子的事儿先是纪委介入,现在又移交司法机关了。眼下反腐力度这么大,各地方纪委也都在抓典型,所以这事儿难办!”
  秀玲道:“你在县里工作,就不能帮找找关系,托托人?”
  “二饼”笑道:“秀玲,你太看重我了,我一个局办主任,股级干部,能有多大能耐?雷克权是镇长,正科级领导,他出事儿后,少不了有人维护他。但从目前形势来看,肯定没戏。”
  “那就……听天由命吧!”彪哥端起酒杯,与“二饼”相碰,“来,咱喝酒。”
  秀玲白了他一眼,道:“就知道喝!”
  “二饼”喝了口酒后问道:“秀玲,我听说前几天同学聚会了,咋没告诉我?”
  秀玲道:“就是小型聚会,张大头张罗的。”
  “二饼”道:“张大头这几年做小包工没少赚钱,你们得多宰他几顿。”   “还有比他混得厉害的主儿呢。”秀玲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二饼”,“让你见识见识。”
  “二饼”接过来,念道:“王长林,这小子我知道,整天没正形的,还享受国务院津贴,真的假的呀?”
  秀玲笑道:“他是享受国家低保。”
  “我靠!真能忽悠,还‘享受国务院津贴’,这小子!留下了,说不定有用呢。”“二饼”一笑,把名片揣进兜里。
  这顿酒他们喝了两个多小时,走出酒店,秀玲还算正常,彪哥和“二饼”踉踉跄跄,朝着“二饼”开的车走去。
  秀玲在后面喊道:“别开车了,咱打车吧。”
  “二饼”大着舌头说:“有现成的车不坐,打车干什么?”
  秀玲道:“你不是喝多了吗?现在查酒驾多严哪!”
  “二饼”打开车门道:“这点儿酒算啥?老子经常酒后开车,一次事儿也没出过,也没人查我。”
  秀玲仍然劝道:“你不能总是侥幸吧?再说,你也该对别人的安全负责,是吧?”
  彪哥挖苦道:“秀玲命金贵,还胆小怕事儿,幸亏你没娶她。”
  “二饼”大笑道:“哥们,砸到你手里了。”
  秀玲生气地将半瓶红酒往“二饼”怀里一塞,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
  彪哥笑道:“人砸到我手里了,酒瓶砸到你怀里了。走,哥们儿,上你那儿喝茶去!”
  醉眼惺忪的“二饼”开着车,彪哥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已经有了困意。“二饼”瞅了他一眼,嘲笑道:“就这两下子?”
  彪哥睁开眼睛回道:“老子比你多喝了一杯。哎,注意点儿,前面有辆警车,千万别倒霉啊!”
  “二饼”道:“警车怕什么?哥们又没违章。唉,秀玲真回家了?好不容易来的,多玩几天呗!”
  彪哥道:“和你小子在一块儿,老子不放心。”
  “二饼”一笑,说:“小心眼!哥们儿是坐怀不乱,懂吗?”
  彪哥道:“坐怀不乱的人,都有病,是阳痿。”
  “二饼”闻言怒道:“哥们除了工作上窝囊,其他方面威猛着呢,不信有叫你领教的时候。”
  前方突然出现红色信号灯,警车停住。“二饼”刹车不及,“咚”的一声撞上了前面的警车。
  “二饼”一下惊呆了,彪哥也不由地睁大眼睛,叫道:“真领教了,这回不是阳痿,是追尾。哥们儿你真威猛啊!”
  从警车上跳下来的是前两天去过卫生局的刘警官,他先查看了警车被撞的尾部,然后冲着肇事车辆奔过来,拉开车门,将“二饼”从车上拽下来,问:“你眼睛瞎呀?没看见红灯啊?”
  “松手!你寒冬腊月生的?还冻(动)手冻(动)脚的。”
  刘警官依然拽着他道:“动手咋了?你是官二代呀还是黑社会?”
  “老子是红社会!”“二饼”突然掏出那张名片,“让你见识见识,享受国务院津贴的人你也敢动?”
  刘警官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不屑地扔掉,道:“吹牛不上税啊?”
  彪哥下车走过来劝道:“都放开手,有话好说嘛。大街上的,影响多不好。”
  “二饼”已經认出这警察了,道:“他穿制服的都不怕影响,我怕什么?”
  刘警官闻言松开了手,指着“二饼”说:“你小子醉驾,等会儿交警来了有你好看的。”
  “二饼”也不甘示弱,叫嚣着:“你小子也别张狂,威风啥呀?不就穿身老虎皮吗?老子能把你这身皮扒下来,你信不?”
  刘警官道:“你小子有种!你等着。”他随即掏出手机拨号,“喂,122吗?城南转盘街发生一起交通事故,肇事司机涉嫌醉驾……好,我等着。”
  彪哥强行将“二饼”拉回到车里。
  刘警官移到他们车前一旁,防止逃逸。彪哥用双手抹了一下脸,有些紧张地说:“‘二饼’,你摊上大事了。你酒后驾车,还出了事故……”
  “二饼”淡淡一笑,道:“没事儿,瞅你这出息。”随即掏出手机摆弄着。
  彪哥道:“你找人啊?那得赶紧找,不然得拘留。”
  “二饼”一边摆弄手机,一边大着舌头回答:“我要让这小子丢……丢饭碗!”
  当“二饼”彻底醒来时,已经在看守所拘押间内。他揉着眼睛醒来,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另一张床上,一个男人正幽幽地盯着他,瞧着眼熟,便问:“你是……柱子?”
  柱子冷冷地问:“你咋进来了?你不是公务员吗?咋了?也腐败了?”
  “我腐败?够格吗我?”“二饼”努力地回忆着,“我好像……酒后开车……对了,好像还追尾了,撞的是……天呐,是警车。”
  柱子道:“那你就不是酒驾这么简单,至少是醉驾。这里是刑事拘留所。”
  “二饼”道:“喝多了,记不得了。哎,有茶吗?”
  柱子觉得好笑,说:“你以为这是你家啊?想喝水也得等时间。”
  俩人突然觉得没话唠了。沉默了一会儿,“二饼”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道:“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对了,彪哥为你的事儿跑前跑后忙乎呢……”
  柱子绷着脸,呵斥道:“别跟我提他!”
  “咋了?他是你姐夫,他和秀玲一块儿来的。我们一起喝的酒,然后,就出事了……”
  柱子道:“能不出事儿吗?他就是个丧门星!谁跟他接触谁倒霉。”
  又是一阵沉默后,“二饼”醒过神来,问:“柱子,你刚才说,这是刑事拘留?不是治安拘留?我靠!事儿整大了。这要是判个一年半载的,我的工作不就……”
  柱子冷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二饼”不敢想了,他大学毕业后通过公务员考试才进的卫生局。虽然没混成多大的官儿,在同学中也算是佼佼者了,爸妈也在邻里间有面子。如果工作弄丢了,那不是要命吗?
  门被打开了,一管教进来,指着“二饼”道:“你,出来一趟。”
  “二饼”被带进讯问室里,在管教的示意下,坐在两个中年男人面前。   还未等问话,“二饼”首先心虚了,道:“啊,领导,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中午喝酒,更不该酒后驾车。我是初犯,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今后一定改正。”
  领导正色道:“我们不是交警,也不是法院的,我们是市纪委的。”
  “二饼”惊讶道:“纪委?我……昨天吃饭,没用公款啊。”
  “我问你,你在微博上注册的网名,是不是‘二饼’?”
  “二饼”道:“是啊!”
  纪委的人接着说:“你昨天下午1点55分发了条微博,披露你们刘局长和公安局的刘警官,营私舞弊、权权交易的事儿……”
  “我没有啊!”“二饼”慌忙站起来,却被管教按住了。他哭丧着脸说,“刘局长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敢随便泼脏水?”
  纪委的人说:“你别抵赖了,你微博里还配有音频,是他们俩人的谈话录音。你这条微博已经火了,被网友大量转发评论,已经引起了巨大影响,广大网民要求尽快答复。市委、市纪委也要求我们尽快查清,尽快有结论。”
  “二饼”面色发白道:“可能是我当时喝多了,都是胡说八道的。”
  纪委的人反驳道:“是不是胡说,你说了不算。你的手机呢?我们要鉴定里面录音的真实性。”
  “二饼”一摸兜,说道:“手机咋没了?可能是……昨天喝酒时弄丢了。”
  管教说:“你手机没丢,由我们看守所保管着呢。”
  纪委的人说:“继续吧,你现在就把这个录音的来龙去脉讲一讲吧。”
  “二饼”无奈,只好将无意间获取录音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二饼”的犯案引来秀玲的埋怨,彪哥不敢面对媳妇,只能躲到“大师”的家里。“大师”专心致志地摆弄着电脑,彪哥在一旁坐着,神色黯然道:“‘大师’,我是不是丧门星啊?”
  “大师”道:“别想得太多,凡事都有个定数。”
  彪哥皱了皱眉头,问:“你这儿有酒吗?”
  “大师”道:“老夫从不备酒。”
  “明白了!”彪哥站起来说,“我自己去买点儿。”
  彪哥走出屋子,他心事重,出门垂头不看路,差点儿被一辆白色轿车撞上。开车的是个女人,彪哥不认识,却与一切案情有关。她就是当年的护士、现在的剧团团长小陶。当彪哥在超市购买酒菜时,小陶已经来到了柱子家,站在了小慧的面前。
  “妹子,姐是来请罪的。”说着,小陶冲着小慧深鞠一躬。
  小慧冷冷地盯着她,道:“请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县医院的那个护士吧?”
  小陶坐下来说:“从前是,现在剧团工作。妹子,姐伤害了你,姐不是人。但我知道那孩子的下落……”
  “别跟我提什么孩子!”小慧严厉地打断了她。
  小陶问:“你不想换回来了?”
  小慧哭道:“小龙就是我儿子!亲生儿子!”
  小陶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这些年我就没有安生过。老天爷也惩罚了我,到现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小慧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我是該走了,即使妹子不再追究,我也没脸再工作了。辞职报告我已经写好了。”
  小慧不再理睬她。
  “这是我的一点儿补偿。”小陶将一个纸包放在小慧面前,然后转身离去。
  小慧捡起纸包欲扔出屋外,她想了想,又止住,关上房门,然后打开纸包数钱。她得把柱子保出来!
  这天上午,楚县长正伏案看文件,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妇女。
  楚县长皱眉道:“谁呀?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女人慌张地坐下,小声说:“敲门会惊动别人的。楚县长,我是卫生局刘局长的家属。我们家老刘一天一宿没有回家,估计是出事儿了。这之前老刘曾交代,一旦他有什么不测,让我找楚县长,说您会想办法捞他的。”
  楚县长皱了下眉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想了想,遂抓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说:“喂,纪委明书记啊,我老楚。那个……这几天市纪委来咱们县办案了吗……啊,是这样。好好好,我知道了。”
  楚县长放下电话,脸色沉了下来。
  女人见状忙问:“老刘真出事儿了?”
  楚县长道:“他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了,还有县公安局的一个姓刘的警察,也被传讯了。县委李书记知道这事儿。”
  女人站起来道:“您是县长,又是副书记,这事儿居然瞒着您?”
  楚县长苦笑一下,说:“这不明摆着吗?下一个没准就是我。”
  女人道:“那我们家老刘咋办?您得帮帮他呀。”
  楚县长烦躁地说:“我能不帮他吗?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可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啊……”
  女人冷笑道:“我们家老刘还交代过,一旦出事儿,他顶多能坚持个一两天,时间长了,他的嘴就没把门的了。”
  楚县长叹了口气,说:“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还有啊,你以后不要直接找我了,有事儿我会通知你。”
  女人带着失落的表情走了,楚县长开始拨电话:“喂,高市长吗?我楚维民,您身体还好吧?我想去市里看望您……啊,您忙没时间哪?那好那好,我改时间吧……好,再见!”
  楚县长皱了皱眉头,嘴里骂了一句,但没发出声音。想了一下,他又拨了一个号码,但电话中传出一阵忙音……
  第二天,高市长正在翻阅办公桌上最新的《信访通报》。上个月市直及各县区的信访次数大增,给市委、市政府的工作带来很大被动,为此遭到了省里的批评。
  几声敲门声后,一个中年帅气、举止沉稳的男秘书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站在高市长面前。
  “高市长,清远县的楚县长请求见您,他在秘书科等着呢。”
  “就说我忙,打发了。”高市长幽幽地说,“清远县发生‘地震’了。”
  秘书一时不解,问:“地震?没听说啊。”   高市长道:“是‘地震’了,市纪委、反贪局都往那儿奔呢。要不了多久,省纪委也会出动的。”
  秘书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清远县确实有动静了。一个姓雷的镇长,还有一个叫‘花花刘’的卫生局长给撸了。是不是牵连到楚县长了呀?”
  “这回动静闹大了,看来楚维民是躲不过去了。我原打算年底换届让他补市人大副主任的位置,看来肯定没戏了。老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呐!”高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这卡你拿去交给市纪委。”
  秘书上前拿起卡,疑惑地问:“这是……”
  高市长道:“是美金,说是20万,不少吧?”
  秘书道:“这钱是楚县长送给您的?”
  高市长道:“是他送的……肯定也不止我这一份儿。但我管不了别人,我得交出去,不能栽在它上面。收到它已经两个多月了,我的心里就没有平静过。我不管别人,只想自己图个安生。去吧。”
  秘书收起银行卡说:“那我拿走了。”
  “别忘了要收条,落款日期一定要提前。”
  看守所拘押间内,“二饼”坐在木床上,看上去很颓丧。
  柱子在地上做了几个俯卧撑之后,站起身子,拍拍手。他瞅了一眼“二饼”,劝道:“哎呀,不就发个微博吗?屁大点儿事儿!”
  “二饼”有气无力地说:“这事儿要多大有多大。官场上的案子,往往都是从某件小事儿入手,拔出萝卜带出泥,最终会牵扯出一大堆事儿,一大堆人!”
  柱子笑道:“要真那样,你也算是反腐英雄了。”
  “二饼”道:“代价太大了……哎,柱子,我看你能吃能喝的,就不知道发愁?”
  柱子道:“发愁顶个屁!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想躲也躲不了。再者说,既然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兄弟我算明白了,要想图安生,那就犯病的别吃,犯法的别做。”
  “二饼”感慨地说:“还是你豁达呀!”
  柱子道:“豁达的事儿不止这个,小龙的事儿我也不打算追究了。我呢,就当小龙是自己亲生的。我现在恨的就是彪子,你说挺大个老爷们儿,嘴咋就像个老娘们儿似的……”
  “二饼”道:“他不是喝了酒吗,要不也不能……酒这玩意误事儿啊!我这一顿酒啊,毁了多少人哪!”
  县政府召开常务会,楚县长主持会议。各个局、办的领导干部参加了会议。楚县长喝了一口水,说道:“原计划下周开的政府常务会提前到今天开了,有几件事儿需要马上落实。交通局,你们和质监局联合成立个检查组,对全县新修的柏油路、水泥路展开全面检查。这些路面有的一年多,有的还一年不到,已经破损严重,影响很坏,要抓几个典型,对偷工减料的施工方要严肃处理。文化局、公安局,有些棋牌社不以娱乐为目的赌博,输赢的数额很大,要组织人员查封处理。”
  楚县长又喝了口水,继续道:“动监局,你们知道全县每年病死多少头猪吗?少则几千,多则上万。这些病死的猪哪儿去了?都流向市场了,你们每个人的餐桌上都有。乡镇的动监所和猪贩子狼狈为奸,为点私利给违法者开绿灯。动监局要抓几个典型,严肃处理。财政局注意,先把给太平镇建办公楼的资金停下,将资金转给民政局。要先把福利院建起来,给孤寡老人一个立身之地,会后马上落实。”
  楚县长环视了一下众人,最后说道:“我刚才部署的几项工作,涉及哪个部门,必须落实到位!同志们,我楚维民在本县工作了整整13年,和各位在工作上和生活上都有交往。以往我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还请原谅!”说罢,他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众与会者被他的突然之举弄得面面相觑,继而悄声议论。楚县长今天很激动,而且他布置工作也不像以往那样做表面功夫,今儿可是刀刀有痕呐。
  开完会后,楚县长就奔赴在回老家的路上。他面色阴沉,不时瞅瞅窗外。这是乡村的公路,公路两侧是秀丽的山水和绿油油的庄稼。
  手机铃响,楚县长接听了一会儿,然后放下手机,面若死灰。过了一会儿,他将手机扔到车外。
  他刚刚接到的是市纪检委的电话。
  半小时后,楚县长已回到了乡下的老家,他烧好温水,为母亲洗脚。母亲坐在凳子上感觉为难,道:“孩子,别洗了,你的身份不比从前了,你是县长……”
  楚县长仍然洗着,道:“妈,我在您面前的身份就是儿子。”
  桌上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本县新闻,是政府常委会楚县长在会上部署工作的情形。
  母亲说:“孩子,你做得对,你名叫维民,就得维护老百姓的利益。妈最恨贪官了,你看电视上那和珅,贪了那么多金银财宝,最后咋样?命都搭进去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何苦呢?”
  楚縣长默默地听着、洗着。
  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位农民打扮的汉子道:“弟,我来洗吧。”
  楚县长道:“不用。哥,我要出趟远门,母亲就靠你了。”
  汉子道:“弟你放心,哥会照顾好妈的。你要出去多久啊?”
  “不知道,可能会很久的……”楚县长为母亲擦完脚,立起身来,掏出一包钱递给哥哥,“这个你拿着。”
  哥哥推托道:“哥有钱,够花了。”
  楚县长硬是将钱塞进他哥的兜里,然后感慨说:“老家多好啊,可惜不能住这儿了。今晚我得走了。”
  母亲问道:“孩子,非走不可吗?”
  楚县长叹息道:“非走不可呀!”
  屋外暮色,哥哥送弟弟出来。楚县长问:“妞妞还好吧?”
  汉子道:“好着呢,人懂事儿,学习又好,比她哥强,肯定能有大出息。”
  楚县长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待她。”
  “哥知道,哥就拿她当亲生的。”哥哥吸了一下鼻子,“我那小儿,也不知咋样了?”
  楚县长心头一震,哥哥也想自己的亲骨肉,那户被调了包的家庭能不想自己的骨肉吗?当初自己真是作孽啊!但他还是安慰哥哥道:“别想太多了,好好照顾妈,好好过日子。”   汉子问:“弟,你今天咋了?话这么多,好像不放心似的。”
  楚县长没答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次日一早,秘书就告诉高市长,说楚县长出事儿了。
  “噢?这么快?省纪委来人了?”
  “省纪委的人刚到,但是晚了。楚县长昨夜跳楼自杀了……”
  高市长听了沉默良久,突然问秘书:“你知道多米诺效应吗?”
  秘书道:“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个体引发群体效应。”
  高市长又问:“那你知道如何阻止这种效应吗?”
  秘书道:“如果其中有一张牌坚固不倒,就会阻止后面的发生。”
  高市长站起来说:“说得不错!但要想找到一张坚固的牌,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好在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中间抽出一张牌来。牺牲这张牌,也就保住了后面的牌。”
  秘书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楚县长就是这张抽出来的牌。他很明智啊!”
  高市长坐下,颇有感慨地叹息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出家人讲究入定,为官者在诱惑面前也应该入定。我知道,做到这点很难很难,我自己就……对了,那个,上交纪委的钱都办妥了?收条开了没有?”
  “开了,我让他们把交款日期提前了一段时间。”秘书掏出纸条递给高市长。
  高市长看过纸条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我还有半年就退了,退之前我会给你安排妥当的。你家在清远,为了工作和妻子两地分居,到时我会争取市委林书记的同意,争取让你回清远当个副县长。不过,这段时间你可要慎之又慎,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上,千万别出差池,免得授人以柄啊。”
  秘书道:“谢谢市长,我会谨慎的。我想请假回趟清远,处理一些家事。”
  秘书之所以着急回家,是因为听说自己的媳妇小陶辞职了。
  没错,这秘书就是小陶的丈夫,靠着妻子出卖身体,一步一步走到了市长秘书的位置上。
  秘书回到家,质问妻子道:“你都这个岁数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小陶道:“我的事儿不用你管,你不是要离婚吗?咱把手续办了吧。”
  秘书说:“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这婚我暂时不离了。”
  小陶道:“不离了?为什么?”
  秘书狠狠地盯着她说:“你要老子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现在楚县长死了,‘花花刘’也栽了,老子解气了。”
  小陶冷冷笑道:“不错,我承认我跟他们有一腿。可受辱的是我,受益的却是你。没有他们的抬举,哪有你的今天?”
  秘书冷冷一笑,道:“你个不下蛋的鸡,张狂什么呀?”
  小陶被戳中痛处,骂道:“下你个王八蛋!少废话,赶紧办手续去。”
  秘书道:“我说了,老子不离了,至少半年之内不想离。”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秘书接听道:“喂,东子啊,我回清远县了……你也在县城啊……好,我马上过去。”他瞅了眼小陶,冷笑道,“老子不离了!”
  秘书走后,小陶很久没有平静下来,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着。她并没有向丈夫说实话,自己没有提出辞职,而是文化局根据纪委的指示劝她自动离职的。而且,开公司的高中男同学已经向小陶发出了入职邀请。
  手机铃响了,正是她的高中同学:“饭局啊,好,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啊。”
  县城的一家小型饭店,楼上是包间,秘书正和一个长得瘦弱、穿着花哨的年轻人在一起用餐。
  秘书问道:“说吧,约我出来干啥?是不是又要借钱?告诉你东子,虽然咱俩是表兄弟,但当哥的不能总惯着你。二十多岁的人了,给我姑省点儿心吧。”
  东子满脸喜悦地悄声道:“哥,这次真不是借钱,是有事儿向你讨个主意。”
  “什么事儿呀,搞得这么神秘?”
  东子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从中拿出一张彩票,递给秘书道:“这东西,咋样?”
  秘书接过彩票冷笑着:“你真是穷疯了,还想着天降横财啊?”
  东子夺回彩票,说:“就兴你当市长秘书,不许你兄弟中大奖啊?”
  秘书问:“怎么?你还真中奖了?500万?”
  东子道:“你比我还贪呐,是500万的孙子,30万。”
  秘书一把夺过彩票,又仔细地看了看,说:“6月8号,今天是7月2号,这都快一个月了,你咋还不兑奖?蒙人吧?”
  也是赶巧儿,屏风另一面有张饭桌,进城找律师给柱子辩护的彪哥也在吃饭。他听到了隔壁桌上的交谈声,立刻警觉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只听得那边说:“彩票确实是中奖彩票,但不是我的,是兄弟我在商场从一女的身上连钱包一块儿顺来的。我来找你,就是想討个主意,看能不能领奖。”
  彪哥听罢,眼睛瞪得溜圆,但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倾听。
  这边秘书看着彩票,说道:“是太平镇彩票站,6月8号11点25分。东子,那彩票站有监控录像吗?”
  “有啊,但这钱包是我从商场顺的,不是彩票站。赶紧给我拿个主意。”
  秘书指着他道:“你呀,让我说你啥好呢!听着,彩票上有时间记录,录像上也有时间记录,这个奖你不能兑。”
  东子急道:“哥,30万哪!”
  秘书道:“300万也不能兑。人家要是报了案你就麻烦了,听哥的没错!”
  那边的彪哥再也听不下去了,他一下子蹿了过来,抓住东子的衣领道:“好小子!竟敢偷我媳妇的钱包,害得老子里外不是人。走,跟我去公安局!”
  彪哥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将钱包和彩票塞进自己的兜里,并瞪着眼睛对秘书说:“你知情不报是同犯,一块儿跟我走!”
  秘书被这突然变故惊蒙了,一时不知所措。店内的服务员和其他就餐者也都好奇地观望着他们。
  彪子道:“彩票站的录像还保存着呐,你们无法抵赖,跟我走!”
  东子显然狡猾老到,他突然低头去咬彪哥的手,趁彪哥松手之机疾速窜出饭店。彪哥随后便追,并且高声喊着:“抓小偷——抓小偷——”   饭店外面街上,东子拼命奔跑,彪哥在后面边追边喊:“抓小偷——抓小偷——”
  人行道前方的行人闻声纷纷驻足观望,其中有几个人在前方做堵截状。
  马路上,小陶驾驶着车行进在车流中,她在赶往高中男同学的饭局。
  奔跑的东子见前面有人堵截,慌忙转身想横穿马路,却不料被小陶驾驶的车辆给撞飞了……
  呆在车里的小陶,惊恐地睁大眼睛……
  彪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止住脚步,半张着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庆云堡村的老榆树下,两位老者在专心下棋,彪哥没有去围观,他正在“大師”家里,两人盘着腿坐在炕上喝酒。下酒菜肴很简单,两人却喝得很投入。
  彪哥喝了口酒,道:“彩票奖金是30万,上了税还剩24万。赔偿小偷的医药费、康复费正好是24万。我他娘的白忙活一场。”
  “大师”放下酒杯说:“别忘了,你给国家缴纳了6万税金,而且还支持了福利事业。”
  “这么说我还有点儿贡献啊!”彪哥一边给“大师”斟酒一边说,“活该有那么多人跟着倒霉。你还记得吗?一切都源于那天我在你这儿,撒的那泡尿。”
  “撒尿本来是排毒嘛。”
  彪哥一笑,感慨道:“彪子我这张彩票玩的呀,都玩出了国际水平。你看哪:把一个村主任玩进去了,还有一个镇长、一个局长、一个办公室主任,都玩进去了。还把一个剧团团长和警察给玩丢了饭碗,把一个县长给玩丢了性命,把一个小偷给玩成了残疾,还把很多人给玩得心惊肉跳、寝食不安哪!”
  “典型的‘蝴蝶效应’。”
  “你说啥玩意儿?”
  “一语成谶啊!”“大师”解释说,“我曾经说过的,一只远在南美洲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然扇动几下翅膀,可能导致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存在有律可循的定数和不可预测的变数。也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再加上‘多米诺骨牌效应’,某些人的定数也就变成了劫数。”
  “定数变劫数?”
  “对,是定数,也是劫数。”“大师”喝了口酒道,“其实贪官们的结局与彩票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他们的劫数到了。既然是劫数,任谁也不能避免,正所谓‘在劫难逃’。你那张彩票啊,不过是推动他们劫数的药引子。”
  “想想也是啊,我和彩票哪有那么大能耐……不管怎么说,我欠你彩票奖金的分红。”
  “老夫记着呢。你还有机会。”“大师”转身下炕,从电脑旁拿过一张纸片递给彪哥,“这是我新近研究的一组号码。”
  彪哥接过来看了看,说:“心有余悸,不想玩了。”
  “别去想那些事儿!你又不是有意而为。”
  彪哥想了想,把纸片揣进兜里,嘟囔道:“可别再整出个蜂啊蝶啊什么的,咱就一平民百姓。”
  “大师”平淡地说:“凡事都有定数,该来的,谁也躲不过。”
  彪哥将杯中酒一口干掉,然后找鞋下炕。
  “这么急干吗?明晚儿才开奖呢。”
  “尿急,我去撒泡尿。”
  彪哥出了屋子,“大师”喃喃自语道:“撒尿好哇,排毒。”
  彪哥在外面喊着:“哎,你这蝴蝶又来了啊!”
  院里,恋花的蝴蝶被惊动飞起,彪哥撒完尿循着蝴蝶从院里出来,媳妇秀玲从一侧骑着电动车正好路过,彪哥示意她停下。
  “你干啥去?”
  “去镇里,取快递。”
  彪哥掏出一张纸片说:“那你给我打几注彩票呗。”
  秀玲白了他一眼,骑车扬长而去。
  彪哥讪讪一笑,想了想,又转身进院。还有半杯酒没喝完呢。
  第二天上午,镇彩票站老板按照纸片上的号码为彪哥打出一组彩票,然后递给他。彪哥付给老板10元纸币。
  彪哥走出彩票站,问身旁的“大师”:“你不买两注?”
  “大师”微笑着回道:“老夫只研究,从不购买。”
  彪哥扬了一下手中彩票问道:“你是‘大师’,未卜先知,能知道它的结果吗?”
  “结果嘛,无外乎有两个,或中奖,或不中。”
  “你这‘大师’徒有虚名啊!”彪哥狡黠一笑,“我可知道它唯一的结果。”
  “大师”微微一笑,显然是不相信。
  “真的,我能左右它的结局。”彪哥说罢,将手中彩票高高举起,旋即抛向空中。
  彪哥望着空中盘旋的彩票,意味深长地说:“我能控制彩票,而彩票却无法控制我。说到底,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彪哥冲着“大师”诡秘一笑,潇洒离去……
  望着远去的彪哥,“大师”发出感叹:“高人哪!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彩票在空中盘旋着,凭借风力,像蝴蝶一样飞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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