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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遇到于晴时,我们已十二年未见。见到她,改变了我对中年人的看法。
见多了中年女人嘴角下垂,满面愁容,怨气冲天,一点小利争得面目难看的表情,她们有一百个理由解释自己变丑变老,例如,操心工作,操心孩子,世事险恶,人心难测,男人花心懒惰,物价飞涨……总之,是别人、是外界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别人要对她的表情、情绪和所有生活的后果负责。我虽临近中年,可还算有点“小志气”,碰到这样表情的女人,总是躲着走的。于晴不一样,她是嘴角上扬的,笑容从眼底里溢出来,让人如沐春风。果然,后来印证了她说的一句话:女人得嘴角上扬15度,好运才会来。她不再年轻,可是能用好看两个字。好看是年轻女人不配用的词。
和于晴接触多了,越发感到她是个对中年有要求的人。
了解她这些年的生活后,她真的该有一千个一百个理由让自己面目全非。30岁以前,于晴还算比较顺利,可有孩子后,事情发生了很大变化。本来给她带孩子的能干婆婆突然眼睛出了问题,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家事一度陷入了瘫痪。婆婆不但帮不了她,还得有人照料,不然行动不便。本来,于晴的工作也进展得好好的,一个月要飞香港一次,体面得很,她的化妆品全部来自免税店,还能经常照顾到好友的生意,顺风顺水的,令人羡慕,可好好的公司突然因为一笔大宗生意出了意外,处于倒闭破产的边缘,连工资都一度发不出来。还有,最让她受打击的,她和先生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不是你想象的感情出轨什么的。有那么一两年先生因为事业受阻,得了抑郁症,经常长时间不说话,沉默。当别人说到夫妻吵架如何烦恼时,于晴还苦笑:我现在真希望他能跟我大吵一架,这样我还好受些。孩子考初中,平时成绩不错,可是考试大失水准,没考上重点,小孩子受到的打击大,她受的打击更大,这生活是怎么了?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好像就根本遇不到什么好事。这样的经历是三五年,不是一两天。
“每一个人的中年大概都是多事之秋吧?难怪有人说,每一个中年都是劫后余生。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的困惑又多……”于晴对我提起这一切时,嘴角还是上扬的,看不到愤怨不平的痕迹。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我听到身边的一些朋友在讲自己的孩子如何不听话,家里的婆婆如何爱算计,老公每天不归家,买菜做饭让人崩溃时,我都觉得那样都是多么幸福具体的烦恼。而我们的事好像是没有尽头的悲伤。我有一百个理由垂头丧气,但我不想这样。很偶然看到一个小片段,说到一个曾经生活衣食无忧的女人面临生活的落差时,再不堪,临睡前,也要用装满热水的大茶缸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因为任何时候生活都得有质量;而且要求上高中的儿子在活动后送女同学回家,说再穷困男人也还是要绅士;并且她固执地认为人必须每天吃水果,没钱买,就用刚从泥里拔出的藕洗净当水果,雪白的薄片,小心码堆,装在盘里像碎玉。即使是洗衣妇,也要内心有骄傲,要有个体面的中年。”
那段最烦躁最苦恼的时间,于晴居然还去老巷子里的裁缝铺,给自己做了三件合体的改良旗袍,头发盘得整洁光溜,还化点淡妆。细暗格子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倒显得很古雅。她的脸干干净净,即使不化妆也很称旗袍,走在路上,自有一种韵致。有些女人别有用心地问她:别是有什么情况了吧,这么好打扮?她淡淡地笑,并不回答。谁知道她的倒霉和噩运呢?她只是找一个出口而已,她不要变成邋遢抱怨指责愤怒、对所有的一切都看不顺眼的面目可憎的中年女人,这是毁容的事,她才不要做呢。她说我走在路上嘴角一定要上扬15度,表情是一种暗示,它让我明白我自己还不至于那么糟糕。我还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公司的人走了一半,我还留着,尽心做着自己的事,没太多考虑报酬,不管怎么着,人得有个气场,公司上层对我不薄;回家要给婆婆做护理,婆婆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我给她梳头发,给她穿她平时不敢穿的红色衣服,打趣她:你老人家还真漂亮。这是以前不曾有的时刻,却让我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做这些事时可以放一些天籁般的音乐,听着心情不至于那么灰暗,大学时我还上过台表演吉他呢;至于先生,我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是给他泡一杯茶,用漂亮的青瓷杯,讲讲究究地在窗前喝茶,人可以倒霉、可以无奈,但不能连喝茶的心情都一并赔进去了,那你真的只有永远倒霉了。陪着他坐上一刻钟,他不说话没关系,我说话,讲一些有趣的事,讲一些美妙的事,讲路上的桂花开了,讲单位突然有了转机,自说自话,我的心情也会放松。在茶香里,我会像花儿一样绽放;儿子没考上重点,我也想通了,就鼓励他,你看,你平日学习好,那么就争做普通中学的最优生吧,人生不是一条路通罗马。这种挫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和我之间的交流更通畅了。”
“当然,我还要有一个人的空间,附近的小花园成了我私密的去处,每天忙完家事,我一定要换上平底鞋,在老樟树下站上几分钟,闻闻香樟的气味,发发呆看看天。中年仍然要有一种浪漫的情怀,这种情怀才是岁月夺不走的。”
那天,于晴在说这段话时,穿的是暗蓝色旗袍,上了一点浅紫的眼影,真的很好看。她笑了,我却有些想流泪。对中年有要求,是于晴说得很坚定的一句话。是谁掠夺了你的脸?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编辑 / 杨世莹
(E-mail?押shiying10@sina.com)
见多了中年女人嘴角下垂,满面愁容,怨气冲天,一点小利争得面目难看的表情,她们有一百个理由解释自己变丑变老,例如,操心工作,操心孩子,世事险恶,人心难测,男人花心懒惰,物价飞涨……总之,是别人、是外界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别人要对她的表情、情绪和所有生活的后果负责。我虽临近中年,可还算有点“小志气”,碰到这样表情的女人,总是躲着走的。于晴不一样,她是嘴角上扬的,笑容从眼底里溢出来,让人如沐春风。果然,后来印证了她说的一句话:女人得嘴角上扬15度,好运才会来。她不再年轻,可是能用好看两个字。好看是年轻女人不配用的词。
和于晴接触多了,越发感到她是个对中年有要求的人。
了解她这些年的生活后,她真的该有一千个一百个理由让自己面目全非。30岁以前,于晴还算比较顺利,可有孩子后,事情发生了很大变化。本来给她带孩子的能干婆婆突然眼睛出了问题,什么都看不见了,于是,家事一度陷入了瘫痪。婆婆不但帮不了她,还得有人照料,不然行动不便。本来,于晴的工作也进展得好好的,一个月要飞香港一次,体面得很,她的化妆品全部来自免税店,还能经常照顾到好友的生意,顺风顺水的,令人羡慕,可好好的公司突然因为一笔大宗生意出了意外,处于倒闭破产的边缘,连工资都一度发不出来。还有,最让她受打击的,她和先生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不是你想象的感情出轨什么的。有那么一两年先生因为事业受阻,得了抑郁症,经常长时间不说话,沉默。当别人说到夫妻吵架如何烦恼时,于晴还苦笑:我现在真希望他能跟我大吵一架,这样我还好受些。孩子考初中,平时成绩不错,可是考试大失水准,没考上重点,小孩子受到的打击大,她受的打击更大,这生活是怎么了?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好像就根本遇不到什么好事。这样的经历是三五年,不是一两天。
“每一个人的中年大概都是多事之秋吧?难怪有人说,每一个中年都是劫后余生。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的困惑又多……”于晴对我提起这一切时,嘴角还是上扬的,看不到愤怨不平的痕迹。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我听到身边的一些朋友在讲自己的孩子如何不听话,家里的婆婆如何爱算计,老公每天不归家,买菜做饭让人崩溃时,我都觉得那样都是多么幸福具体的烦恼。而我们的事好像是没有尽头的悲伤。我有一百个理由垂头丧气,但我不想这样。很偶然看到一个小片段,说到一个曾经生活衣食无忧的女人面临生活的落差时,再不堪,临睡前,也要用装满热水的大茶缸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因为任何时候生活都得有质量;而且要求上高中的儿子在活动后送女同学回家,说再穷困男人也还是要绅士;并且她固执地认为人必须每天吃水果,没钱买,就用刚从泥里拔出的藕洗净当水果,雪白的薄片,小心码堆,装在盘里像碎玉。即使是洗衣妇,也要内心有骄傲,要有个体面的中年。”
那段最烦躁最苦恼的时间,于晴居然还去老巷子里的裁缝铺,给自己做了三件合体的改良旗袍,头发盘得整洁光溜,还化点淡妆。细暗格子的旗袍穿在她身上倒显得很古雅。她的脸干干净净,即使不化妆也很称旗袍,走在路上,自有一种韵致。有些女人别有用心地问她:别是有什么情况了吧,这么好打扮?她淡淡地笑,并不回答。谁知道她的倒霉和噩运呢?她只是找一个出口而已,她不要变成邋遢抱怨指责愤怒、对所有的一切都看不顺眼的面目可憎的中年女人,这是毁容的事,她才不要做呢。她说我走在路上嘴角一定要上扬15度,表情是一种暗示,它让我明白我自己还不至于那么糟糕。我还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公司的人走了一半,我还留着,尽心做着自己的事,没太多考虑报酬,不管怎么着,人得有个气场,公司上层对我不薄;回家要给婆婆做护理,婆婆年轻时是个大美人,我给她梳头发,给她穿她平时不敢穿的红色衣服,打趣她:你老人家还真漂亮。这是以前不曾有的时刻,却让我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做这些事时可以放一些天籁般的音乐,听着心情不至于那么灰暗,大学时我还上过台表演吉他呢;至于先生,我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是给他泡一杯茶,用漂亮的青瓷杯,讲讲究究地在窗前喝茶,人可以倒霉、可以无奈,但不能连喝茶的心情都一并赔进去了,那你真的只有永远倒霉了。陪着他坐上一刻钟,他不说话没关系,我说话,讲一些有趣的事,讲一些美妙的事,讲路上的桂花开了,讲单位突然有了转机,自说自话,我的心情也会放松。在茶香里,我会像花儿一样绽放;儿子没考上重点,我也想通了,就鼓励他,你看,你平日学习好,那么就争做普通中学的最优生吧,人生不是一条路通罗马。这种挫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和我之间的交流更通畅了。”
“当然,我还要有一个人的空间,附近的小花园成了我私密的去处,每天忙完家事,我一定要换上平底鞋,在老樟树下站上几分钟,闻闻香樟的气味,发发呆看看天。中年仍然要有一种浪漫的情怀,这种情怀才是岁月夺不走的。”
那天,于晴在说这段话时,穿的是暗蓝色旗袍,上了一点浅紫的眼影,真的很好看。她笑了,我却有些想流泪。对中年有要求,是于晴说得很坚定的一句话。是谁掠夺了你的脸?不是别人,是你自己。
编辑 / 杨世莹
(E-mail?押shiying10@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