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提起莲花，很多人会自然而然联想到周敦颐那篇脍炙人口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莲花高洁清雅的形象从此在心中深深扎根，再难磨灭。每每提到莲，我们总会不自觉地将它提升到文学高度，想到那江南烟雨中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一切带着蒙蒙雾气，美不胜收。文人墨客总是赋予它冰清玉洁的形象，现代人也尝用“白莲花”来形容有着娇柔外表和善良内心的女性人物，却鲜有人能够回归到现实，直视站在莲花背后的手植者——辛勤劳作的农户们。
　　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莲，是在杭州西湖的一个夏天。走过人潮拥挤的断桥后，有农户站在路边卖莲蓬，一个竹篓里装着一个又一个翠绿的莲蓬，五块钱一个，遂同好友买来了边走边剥。莲子的味道已经不记得了，那老农的形象却犹在。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扎着一方白色的头巾，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道风割的皱纹，递钱时她在和气地笑着。当时未挂在心上，这段记忆转瞬就淹没在西湖美景、饕餮美食中。
　　而记忆中有关莲的另外一个景象也是格外美的。那是雨后初晴，一方碧池，几点莲花。也是一个夏天，却换了空间，来到了白洋淀，那儿的莲花开得尤其好，农人撑一支细长篙，一声接一声地唱着，在密密绿绿的莲叶中穿行，还得益于《小兵张嘎》这部戏的流行，河面上专门搭了打鬼子的戏台。撑篙的老农在后面慢慢解释，游客身临其境，看得开心，拍手叫好。
　　一切都是在旅客的角度，觉得美，觉得好玩，却从不转过角度，想到站在莲塘背后的那群人——直到读着林清玄先生这篇《用岁月在莲上写诗》，那卖莲老妇、撑篙老农的印象突然就鱼跃出记忆的海平面，生动而张扬地回到我的脑海之中。
　　是啊，“种莲的人就像莲子一样，表面上莲花是美的，莲田的景象是所有作物中最美丽的景观，可是他们工作的辛劳和莲心一样，是苦的”，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所有美景，却从未想过是谁成就了它们，又是怎样成就了它们。培育莲的过程是苦的，要踩在污泥之中，被水蛙吸血，被莲花梗刺伤，从下种开始农人就必须要时刻呵护它们，提防风灾，算着时日采摘和再次下种。在农人的世界里，莲不是那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冰清之物，而是谋生的手段，是《采莲谣》的背面，是苦和累的象征。
　　饶是如此，辛苦中也仍有快乐。小孩子拾了莲花叶子赤脚在田埂上跑来跑去，农户听着孩子们碎铃般的笑声，劳累便顿时减了三分。他们没时间欣赏“留得残荷听雨声”，却爱这绵绵莲田，因为这是他们的生计，是口粮，是学费，是通向美好生活的钥匙。
　　诗歌之外，莲花不再高远难触，却仍可成一个梦，是农户苦尽甘来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