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的“城市矿山”崛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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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汨罗循环经济工业园,工人正在车间拆解电子废品

  天刚放亮,等待在湖南汨罗工业园门口的车队便排起了长龙。经分拣、粗加工,进而运抵全国各地,再到废旧品深加工企业,这已成为汨罗一代人的生活方式。
  汨罗工业园毗邻洞庭湖滨湖区最大的河流——汨罗江。古往今来,这条水域一直是商贸要道。而今,以该工业园为中心,辐射全国的再生资源回收网络早已悄然铺开。
  “在汨罗新市镇,大大小小的‘破烂王’上万个,随便遇到一人,都有可能是百万富翁。”汨罗市再生资源工业园管委会办公室主任李海波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破烂中的淘金人
  汨罗拾荒的历史由来已久,早可追溯到清末。
  “一根扁担,两只箩筐,串乡走户,收旧拾荒”的当地民谣即是汨罗“拾荒佬”、“破烂王”的真实写照。难以想象的是,这个在外地无人问津的“破烂”行当,孵化了一批大小老板,数量如野草般疯长。
  “如果汨罗市搞一个纳税大户排行榜,我们一定榜上有名!”说这话的老板,多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拾荒佬”,历时20年,他成了远近闻名的“中南塑料王”——早年在全国各地收废品的许平桂,如今坐拥两家公司。
  像许平桂一样,湖南天惠铜业有限公司总经理曾宗高与兄弟姐妹几人也是在有色金属中掘金成功。
  “最初我们就是靠回收破烂金属起家。”曾宗高说,“现在天惠铜业经技术改造,产品升级,主打产品‘电解锰母线铜排’已经占据全国90%以上的市场,产值超过10亿元。”
  这些汨罗老板们命运极其相似,从“拾荒佬”发迹,白手起家,破烂中淘金,坐拥千万资产。他们的出现,也成为后来汨罗再生资源产业的源头。
  “当时有三四万汨罗人投身‘破烂’行业,汨罗回收产业初具雏形。破烂回收一下子成了汨罗人的主业,农业反成了副业。”李海波告诉本刊记者。
  崛起于20世纪80年代的产业,因交通区位优势,汨罗的新市镇团山村、丛养村自然形成了一些再生资源交易市场。
  “再生资源的量大,又要便利的交通资源,当时在新市镇的公路两边布满了回收户。”一位从事再生资源回收工作的当地人介绍,汨罗地处长沙与岳阳的中途,位于“长株潭一小时经济圈”,京广铁路、107国道、京珠高速公路、武广高铁等交通纵穿南北,十分便利。
  “汨罗自古有‘收旧拾荒’的传统美德,已形成的回收网络将大量再生资源汇集汨罗,正好遇到改革过程中大量下岗的产业工人,劳动者作为活跃的生产要素与资源相结合,催生了汨罗再生资源产业。” 汨罗市长周金龙告诉本刊记者,再生资源是必然和不可替代的选择。
  10万大军织就产业大网
  许平桂的命运也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转变。当时,汨罗农村劳动力转移,废品收购业迅速崛起。他放弃了汨罗市木材公司的“铁饭碗”,开始了废品收购事业。
  “当年,从汨罗新市镇至市城区公路两旁,整整一条街都在搞废品回收,绵延超过6公里。”许平桂所描述的高峰时期,汨罗再生资源交易量已经突破了100万吨,交易额达70亿元,有超过3.5万人以此为生。
汨罗市循环经济工业园内各种再生资源利用企业生产线及产品

  那时,汨罗新的一天一般从凌晨3点开始。每天都有300多辆来自全国各地的货车涌进城市,“一时间水泄不通。”李海波说。
  2004年,全国各地都开始重视再生资源回收和加工,上述热火朝天的回收景象成为了汨罗的历史片段。
  从此坐等再生资源上门的汨罗人只好“走出去”。
  汨罗作为废品交易市场在全国早已颇具名气,虽然已有很多从业者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但收购市场杂乱无序,竞争很不规范,能够“走出去”搞回收的并不多。
  曾宗高兄弟几人就是最早走出去的汨罗人。他们起初在湖北赤壁寻找市场,从一些小店面开始做起,逐渐把网络铺向云南和广东。他介绍,一些多年从事废品回收行业的汨罗人因为有了在外经营网点的经验,甘冒辛苦跑到大城市收废品。
  1994年开始,许平桂与姐夫、舅舅合伙扩大规模,进入江浙和珠三角一带建立回收网点。
  “在前端,收购主在各大城市设立大大小小的废品回收网点,当废品达到一定量之后,依靠物流网将废品运入汨罗,汨罗有现成的分拣和处理企业。”汨罗一位政府官员介绍,这样一来,汨罗成为了一个交易枢纽。
  回收、物流和交易,将前端废品资源与后端处理加工有机地编织入了回收大网。
  就是依靠这张大网,短短5年时间,许平桂积累了大笔财富,每年进出货物就达千吨,收入逐渐可观。
  “要铺开一张遍布全国的回收大网谈何容易,常年奔波、与废品为伍、看尽脸色,难处只有汨罗人知道。”一名回收生意人感触颇深,“从无到有,汨罗人办的废旧物资回收网点遍布全国30多个省区市。”
  汨罗市的回收大网支点就是这数千个走南闯北的“破烂王”。
  现在,汨罗遍布全国的再生资源回收从业人员被称为“10万大军”,拥有再生资源回收企业200余家、经营户4000余家、5100多个收购网点。除西藏和台湾外,中国各省区市均有汨罗人的再生资源行业回收网点。
  “除了台湾和西藏,我们的回收网点遍布全国大中型城市,结成了一张大网。从原点回收,到末端加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条,这就是汨罗的一大优势。”曾宗高介绍,得益于此,全国的再生资源源源不断涌入汨罗。   城市矿山:1%与70%的反差
  “废品回收是变废为宝的前提,它对环境和资源都是一种保护。”李海波这样概括汨罗废品回收、加工产业的意义。
  “原生的矿藏取量越来越少,所以我们需要的这些资源只能从‘城市矿产’开采,进而再利用;另一方面,这些再生资源如果不进行利用就是垃圾,被丢弃会造成更大的污染。”
  汨罗的老板们多年来也有一个共识:再生资源具有与消费同步增长、永不枯竭的特点,是座“不必开矿、没有矿难”的“城市矿山”。
  一位从事废旧电器处理的汨罗老板告诉记者,“每10万台废旧电器,可提炼出83.75千克黄金、3300千克银、260吨铜、10吨锡;废旧塑料回收每吨6000元,加工成型材每吨4万元;废铝每吨2万元,变成高纯度铝后每吨10万元以上。”
  全国网点的铺盖也给许平桂带来了发展机遇。仅2004年废品回收和加工业务,许平桂的公司年产值就已经达到近5000万元,年创税收200多万元,成为汨罗市的纳税大户。
  “我们要促进城市矿山形成规模,并对垃圾分类,通过分类分拣,卖给铜、铝等加工企业,生产出新的产品,投放市场。”湖南省有色金属管理局副局长邓家军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对企业而言,原材料近了,成本下降,利润升高,好处很多。
  2004年,汨罗被批准为国家循环经济试点;2005年,汨罗再生资源集散市场成为全国首批循环经济试点单位,次年即实现年交易量101万吨,交易额100亿元,短短几年时间,分别比2000年增长44倍和59倍。
  2010年,汨罗迎来了再生资源发展的春天。该地顺利进入全国推行“城市矿产”示范基地。其后,汨罗再次获批为全国循环经济标准化试点。
  以占1%的土地,产生了最高70%的税收贡献,“汨罗每年集约化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类废旧物资,有效减轻了社会分散污染的压力,为社会提供了大量资源。汨罗也被誉为没有铜矿的铜都,没有铝矿的铝都,没有化工厂的塑料之都。”周金龙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可把产业链拉长,解决两头小,中间大的问题。”邓家军同时建议,可把深加工和精加工做得更好,范围做得更大,产业链拉得更长,形成一个喇叭效应,并拓宽有色金属的应用渠道。
  而今,从废品回收起家的许平桂们正在考虑更大的有色金属应用渠道。
  曾宗高所在的湖南天惠铜业也已经对接“中国南车”、“五矿”等一批大型知名企业。
  把分散的污染集约化处理
  其实富裕起来的汨罗“破烂王”们并非没有烦恼。
  “全国的垃圾都收了过来,但配套的垃圾焚烧、污水处理等设施却没有及时跟上,空气污染、水源污染、土壤污染的问题都一定程度存在,对生态环境肯定有影响。”李海波认为,“汨罗在环境效益和经济效益上作出了很大贡献,但从某种意义来讲,全国的垃圾运到汨罗处理,污染就会有。”
  自废品回收,要经分拣、清洗,其后产出大量废水、废渣。废铜、废铝在焚烧中又会产生大量废气。废品回收与加工变成了一把悬在汨罗人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汨罗市团山村委郑雄辉曾在红网上发帖称,“造粒户、冶炼厂长期释放白色毒气、烟雾等产生的黑色粉尘,严重危害了居民的身体健康。”
  环境整治一度困扰当地政府,一场环境整治突围战先后实施,包括关停污染企业、刑拘涉嫌违法犯罪、新建重金属污水处理厂等。
  2014年,汨罗通过了湖南省人大常委会组织的大气污染防治检查验收,环境监察监测标准化建设已达中部地区二级、国家三级标准。
  一位政府人士认为,要解决再生资源发展瓶颈,需要国家政策的支持,“地方对环境治理的压力大,我们希望国家能对再生资源进行分区,形成规模之后集中资金支持产业发展。”
  “再生资源是必然选择,也是不可替代选择。资源是有限的,而资源的回收利用是无限的。在发展中实现环境友好,就要用循环的方式改善发展过程中的资源瓶颈。”汨罗市市长周金龙说。
  他告诉本刊记者,经多年积累,汨罗再生资源产业已形成“纵向延伸,横向互补,紧密衔接、共生共荣”的完整链条,汨罗每年集约化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类废旧物质,有效减轻了社会分散污染的压力,又为社会提供了大量的资源,相当于每年为国家建起了一座不需要开采的千万吨级的矿山。
  “汨罗的循环经济,对环境和资源都是一种保护,废旧资源再生后供给市场,源头开采量便可减少。”湖南省有色金属管理局副局长邓家军对汨罗再生资源模式予以肯定,将城市里的废旧物品收回,再进入到加工行业,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当前,国家也把该地作为一个示范园区。
  上述政府人士介绍,汨罗准备打造中南地区最大的再生资源产业园,以塑料、再生铜、铝作为主导产业;一切规划环保先行,三废处理由专门的环保公司负责,用现代化的环保设施制约二次污染,园区用绿化带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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