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县的景观造神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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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安置在七夕广场的铜牛雕塑重达12吨,是世界上最大的卧式铜牛雕塑,修建的目的是打造当地的“七夕文化”。这头牛的走红,也让社会各界对当地旅游发展定位进行了一次严厉的拷问。
  这是一条让人跌破眼镜的新闻:湖北十堰地区的郧西县是国家级贫困县,但却从腰包里掏出上百万元来打造“世界第一牛”铜塑,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引起公众质疑的重点在于:郧西县顶着贫困县的沉重帽子,一年财政收入仅一亿元左右,百姓的扶贫问题都没有解决,为什么还要用如此招摇过市的方法来追求“世界第一”的虚名?
  实际上,类似于湖北郧西这样大手笔的贫困县并不鲜见。在河南淅川,两棵水泥做的迎客松耗资数十万元;在陕西周至,“八根香烟”构造的北大门造价上百万元;而甘肃的漳县,居然在国道沿线建起长达十几公里的围墙,高达2米,用琉璃瓦装饰;最让人不解的还有安徽望江县的超豪华办公大楼,建筑面积相当于8.5个美国白宫。
  那么,众多贫困县为何将扶贫要务抛诸脑后,频频醉心于“顾了面子,丢了里子”的造神运动?
  湖北郧西县“世界第一牛”的旅游梦呓
  媒体声讨的“世界第一牛”,是郧西县所谓“七夕文化”的标志性雕塑,耗资百万,以12吨纯铜打造而成,雕塑以牛郎织女相会的媒介“神牛”为原型,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卧式铜牛雕像。现在,它悠然地卧在郧西县七夕广场中央,和国家级贫困县冷清的广场作伴。
  在传统文化中,牛象征着勤劳坚韧、无私奉献。国内外许多城市的公共场所,都建有牛的雕塑。因为牛雕塑而引起的纷争,在中国其实并不是第一次。2011年,被称作“天下第一村”的江苏华西村豪掷数亿元,打造了金、银、铜、铁、锡5只牛雕塑,其中,1吨重的金牛雕塑价值高达3亿元。
  网友的观点是:华西村建金牛雕塑,尽管社会各界颇有微词,但人家的确“不差钱”,而作为国家级贫困县,郧西花费上百万元建一座铜牛雕塑,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那么,郧西的财政状况究竟有多堪忧呢?据2012年湖北省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动态管理汇总统计表显示:郧西县贫困人口为20.804万人,占全县乡村人口数的40.47%,是整个湖北省十堰市贫困发生率最高的县。
  面对质疑,郧西的回应是:铜牛雕塑是当地挖掘“七夕文化”的标志,资金来源为企业捐款和地方自筹。郧西县走的道路,据说是“旅游立县”,以境内的“天河”为基础,借托牛郎织女的神话故事,大打“七夕”牌……也就是说,贫困县郧西要举全县之力,把神话故事落于人造景观。据了解,郧西目前完成的开发很是壮观:除了“世界最大铜牛”之外,还有投资2072万元的七夕广场,“世界最大”人造月亮与星宿等。
  郧西的发展方向,引起众多质疑。业内专家指出:一定要发展旅游,郧西优势其实很大,没必要走耗资巨大、华而不实的路子,比如郧西古城建于明朝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是湖北著名的古战场,抗金英雄岳飞、义军领袖李自成、“白莲教”首领王聪儿都曾在此屯兵血战,县内遗迹众多;郧西县也是一片红色圣土,拥有很多红色旅游资源。
  来自官方的资料表明,郧西还为自己的旅游未来定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目标:到2016年,4A级景区达到8个,3A级景区达到10个以上;旅游收入超过20亿元……
  媒体的质疑是:投资如此之大的推广真的有用吗?因为就目前情况看来,郧西2011年的财政收入只有1个多亿,在湖北十堰排在末位。也就是说,“旅游立县”战略还没给经济带来多大起色。那么如此政策指标,对于解决群众基本生活还存在难题的郧西县,是否过于好高骛远了?
  天价水泥迎客松“种植”记“八根香烟”造大门提了谁的神?
  在众多贫困县的“烧钱”举动中,湖北郧西只是其中一个缩影。
  如果说郧西还有“旅游立县”的托辞,那么河南淅川和陕西周至两大贫困县的烧钱之举,就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明白了。
  2010年5月,经过一番精心打造,两棵水泥做的山寨版“迎客松”在淅川县林业局大门口拔地而起。如果不是该局局长去年因腐败落马,这两棵造价高达数十万元的水泥迎客松,或许还将永远在这里屹立下去……
  关于淅川县林业局大门“种”的两棵水泥迎客松,坊间传言很多。官方最早的解释是:尽管淅川是贫困县,但境内有重要的“七山一水二分田”,南水北调工程开工后,淅川县需要接待更多的外地客人,因此,栽上两棵高达15米的水泥迎客松,是为了凸显当地热情好客的形象。
  然而,随着腐败案的水落石出,两棵迎客松诞生的理由也被揭露:林业局局长到黄山游玩的过程中,被身姿挺拔、矗立于峭壁间的迎客松深深吸引,回到淅川就有了依葫芦画瓢的心思。于是动用数十万元公款,请来十几位工人,耗时4个月,打造出了两棵山寨版“迎客松”,“种植”在林业局大门。
  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迎客松的整个树体由槽钢做好钢架,再浇铸混凝土铸成,最后用油漆将“树干”刷成棕褐色的松树皮颜色,松叶则是用高仿真塑料松叶一根根插上去的……而此时,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林业局,负债已经达到近600万元。去年10月,随着局长的落马,两棵假树随即被拆除,数十万元顷刻间化为一堆垃圾。
  河南淅川之外,陕西周至的“八根香烟”也风头正劲。看上去像巨型香烟的8根柱状建筑,实际上是陕西周至县建造的“北大门”,价值上百万元。这座建筑不仅没有成为当地政府期待的形象代表,还遭到了社会各界的批评和调侃:这是孙悟空摔断成几截的金箍棒呢?还是玉帝学会了吸烟,随手扔到此处的过滤嘴烟头?
  网民和媒体的评价着实让周至县的管理者头疼不已。
  据了解,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这8根“香烟”,本意据说是“花塔柱”,放置在城市主出入口,有“源于牌坊,但区别于传统牌坊”之意。但遗憾的是,无论当地政府怎样宣传,老百姓都不买账——画面上看,“北大门”给人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光秃秃的八根大柱子,群众戏称为“白色的烟杆”或者“黄色的过滤嘴”,极像“8根直插天空的巨型香烟”。   有学者饶有意味地质问:由贫困县斥百万巨资建成的、号称“北大门”的“巨型香烟”,究竟提了谁的神呢?
  国道线上的琉璃瓦“遮羞墙”让人啼笑皆非的山寨豪华版白宫
  大门是做给人看的,但在有些贫困县眼中,仅有大门是不够的。甘肃著名的贫困县漳县,居然在境内的212国道沿线,建起了绵延长达十几公里的围墙,高达2米,用琉璃瓦装饰。
  事件一经披露,立即引起网络热议。当地村民认为:这些琉璃瓦装饰的墙,最大作用是遮丑,让过路的领导觉得好看,那些被墙体挡住的破败农户房屋并没有得到一丝修缮。
  那么,如此有气势,规模不小的豪华墙面,对漳县的生活改善起过什么样的作用呢?遗憾的是,正面因素不多,更多的则是负面影响。多位村民表示:修了这些墙之后,交通安全问题开始困扰大家,沿着公路边修建墙面,让原本狭窄的国道路面更加紧张。为了躲避过往车辆,人们需要贴着墙根走,每天孩子上学的安全让人担心。
  当地政府的解释是:修墙是进行村容村貌集中整治,目的要改善和美化人居环境,是主要的“扶贫项目”之一;能够令驱车往来的游客更加赏心悦目,算得上“发展农村经济,倡导文明新风”的里程碑工程;关于当地居民的非议,是因为还未完全“脱盲”,认识层次没有达到一定的高度……
  众多贫困县的造神竞赛中,有的准备打破吉尼斯纪录成为“世界之最”,有的甚至叫板全球最经典的政治建筑:白宫。比如安徽的望江县,占用182亩耕地兴建超豪华办公大楼,占地面积相当于8.5个美国白宫,装修豪华,总造价为6000多万元。
  网上曝光的望江县办公楼,工程名称为“城投公司综合楼”。主体工程由6栋大楼组成,前后两排,形成一个建筑群。很多人认为:这与其说是办公楼,还不如说是一所巨大的度假中心。因为望江县政务新区规划图显示——和新建办公楼群一路之隔的,是占地约90亩的广场,广场上有音乐喷泉、临水广场、亲水平台、鱼趣台、露天咖啡座、露天舞台等,娱乐设施比办公设施丰富得多。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望江县是一个财政穷县,2009年,当地一般预算收入完成1.7亿多元,当年财政净结余21万元,在安徽全省县级财政收入排名中居后……这样的“山寨豪华版白宫”,不仅没有美国白宫大楼的威信和尊崇感,反而让该县的浮夸骄奢凸显于世人眼前。
  记者手记:为何“越穷越折腾”?
  有网友调侃说:要看中国最豪华的景观,就要深入到中国最穷的贫困县去。
  那么,为什么众多饱受诟病、屡禁不绝的山寨景观、形象工程会产生在本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贫困县?还有就是:穷县城的面子和百姓的生活,究竟孰轻孰重呢?
  很明显,这些问题管理者和建设者是暂时没有想明白的。
  更令人失语的是:每个招摇过市的工程出炉,竟然都会有冠冕堂皇的政策做其强大的支撑,并且一路开道。这也是当地民众的怨声和抗议无从下口的原因。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贫困县屡屡做出惊人之举,和当地强烈要求关注的“边缘心态”有关。由于财政状况堪忧,在经济发展上,贫困县往往过于默默无闻。这使得当地官员的政绩大打折扣,于是只有在城市形象上大做文章,打造所谓的“特别名片”,以吸引领导和其他地区的关注度,想为游客营造多一些的记忆点……
  有专家就此评论说:需要“改造”和“遮羞”的,恐怕不是那些旧城与农宅,而是管理者的畸形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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