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铎 人到无求品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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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境界,有魄力,浑浑瀚瀚,自成丘壑。”这并不是客套的表扬,而是对他作品公正的评价,也是对他艺术成就的充分肯定
  今年8月中旬,中国美术馆将举办著名书画金石大家钟天铎书画作品展。自1983年“曼翁天铎书印展”后,这是钟老先生时隔三十年的又一次艺术跨越。
  酷暑盛夏,在友人的引荐下本刊记者来到受斋。钟天铎老人的家静谧清凉,屋内陈设古色古香,假山小桥的流水声与音箱中飘出的禅乐相融。墙面上挂着他的两幅水墨画作,玻璃橱柜中有一些精致小物件和稀有印石,墙上还有一张他中年时期与恩师唐云的合影。
  年届古稀的钟老慈眉善目,脸色红润,精神抖擞,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座。接下来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钟天铎老人讲述了他学画、写字、治印的经历,以及与沙曼翁、唐云等大师亦师亦友的情谊。
  入门求学
  1943年,钟天铎生于苏州。父母都是中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在苏州开医馆,成为当地的名医。
  抗战时期,日本人细菌战遗留下的毒素导致肺结核、鼠疫和痢疾三大顽症横行,让当地老百姓承受了太多的苦难。
  钟天铎的父亲常常背着药箱,雇一辆黄包车,到处给人看病。因为父亲的工作,钟天铎从小就感染了小儿麻痹症,他的一个哥哥和姐姐也是因感染被父亲带回来的病菌而夭折。
  小时候,钟天铎对画画产生了兴趣。刚开始父亲表示支持,但是当钟天铎准备以画画为职业时,父亲却坚决反对。他希望钟天铎学医,子承父业。迫于父亲的压力,钟天铎学了三年中医,不过他最爱的还是画画。因为足疾,文革中钟天铎没有上山下乡。他天性好静,喜欢待在家里看书,研究素描、速写和水粉。“那时候完全属于自学,没有老师教,”钟天铎说,他最喜欢逛旧书店,各种古画赏析、国外原版画册都是他最爱买的书。
  此外,钟天铎还喜欢与苏州城内一些知名的文化老人交往,向他们请教。钟天铎为人本分,勤奋好学,老人们也非常喜欢这个年轻人。
  上世纪60年代初,钟天铎参加苏州市内的年展,年轻的他在苏州市组织的绘画比赛中脱颖而出。后来,钟天铎在苏州平江区文化馆担任美术组组长,开始有学生跟着他学习素描。当时,苏州友谊印花厂需要设计人员,看了钟天铎的几张画样后,厂方决定录用他。
  在友谊印花厂工作一年未到,“文革”开始。因为家庭出身,钟天铎在工厂里成了被批斗的对象。“整整住了12年的牛棚,每天早晨6点上班,晚上6点下班,干的都是别人不愿干的脏活儿、累活儿。”回顾过去曾遭受的不公,钟天铎一笑而过。
  有一次,20多岁的钟天铎到苏州当地一名书画前辈宋季丁先生家中拜访。60多岁的宋老师说,“今天考考你,刻个印,如果你能刻出来,我给你磕三个头”。
  不料钟天铎拿起刀来就刻,不到一小时就刻完了。宋老先生看到刻好的印非常惊奇:“人家刻了40年,还不及你这一下子。”“你会刻印,那你知道击边吗?”宋季丁老人问。“不知道。”钟天铎答。最后,老先生以教授钟天铎学习击边,抵过了磕三个头。
  “你应该去找个老师,我现在已经教不了你,但是可以帮你找其他老师。”宋老语重心长地说。
  宋老帮他介绍了苏州知名的书画家费新我的老师陈邦福先生。70多岁的陈老专门研究甲骨文。在去陈邦福先生家中的路上,钟天铎骑自行车,宋季丁老人步行。“今天我像一个马夫,希望我赶的是一匹千里马。”宋季丁老人打趣说。
  到了老先生的家中,宋季丁对陈邦福老人说:“这个年轻人是刻印的,能不能帮忙看看?”
  钟天铎总共才刻了四方印,他拿出刻好的印给老先生看。“刻得这么好,帮我也刻一方吧。”结果老师没有拜,倒是先接了刻印的活儿。
  “我也不系统给你上课,有什么事我差差你,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问我。”老先生拿出珍藏的甲骨文拓片供钟天铎观摩学习,钟天铎遇到不懂的就提问。就这样,年轻的钟天铎与陈老先生开始了交往,亦师亦友。
  虽然同在苏州城,但是因为住所距离较远,两人经常书信往来,平均一月好几封。有一阵子他没有收到陈老的来信,于是就骑车来到陈老家中,发现门口放了很多花圈。陈邦福的家人告诉他,陈老已经故去了。“没见陈老最后一面,这么多年我一直非常愧疚”。
  与沙曼翁的情谊
  钟老与著名书画大师沙曼翁也有很深的情谊。两人以文会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典范。
  上世纪70年代末,“文革”刚刚结束不久,60多岁的沙曼翁因为“成分问题”曾经遭受排挤。当时钟天铎在苏州市群众艺术馆的一个部门负责挑选参展书法家。不少人对沙曼翁有意见,他就尽力地做工作,帮忙将他的作品往上推。
  1980年,苏州东园(明轩),即将竣工,东园美工前来与钟天铎接洽,商讨举办个人书印展,在15天之内需要装裱好30幅作品,时间紧迫。这样,他决定与沙曼翁举办联展,每人各15幅。“沙曼翁听说此事,对我感激不尽,”钟天铎说。当年书印展影响非常大,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王任重也参观了书印展。“王任重是从后面进去的,一进门就看到我的字,苍劲有力,犹如枯藤”。钟天铎说,王任重原以为作者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沒料到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非常吃惊。王任重当场提出,希望能与作者吃个便饭。
  “面对时任国家领导人的邀请,我为之意外。”钟天铎说,他倒是觉得可以拉上沙曼翁一起去,也帮他反映一些问题。当时沙曼翁一家三代人挤在一间房里,没有水泥地面,一到下雨天屋里都是泥。
  与王任重见面时,钟天铎反映了沙曼翁住房困难的问题。王任重当场表态让苏州市委市政府帮忙解决。果然,不久后,沙曼翁一家人就住进了一幢带有院子的小楼。其实,钟天铎自己也有工作问题需要解决,但是他并没有向王任重开口。
  随后,钟天铎在苏州书画界声名鹊起。1986年,钟天铎第一次受邀赴日本开展文化交流。很多日本友人非常欣赏他的篆刻,纷纷通过朋友介绍来求印。1987年,钟天铎再次受邀赴日。1988年,又受邀赴新加坡进行文化交流。   在新加坡,钟天铎再次将沙曼翁推向国际舞台。“苏州还有没有岁数较大,既能写,又能画的艺术家?”新加坡的书画商问他。“有呀,沙曼翁就是。”钟天铎脱口而出。
  1989年,在钟天铎的引荐下,这位书画商到苏州见到了沙曼翁,对沙老的字和画表示非常欣赏。1990年,沙曼翁第一次到新加坡举办个人书画展,取得圆满成功。随后,沙曼翁又连续四次赴新加坡举办个人书画展,在国际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沙曼翁五次赴新加举办书画展后,最后双方由于种种原因就没有连续再去了。钟天铎到新加坡后,与当初的画商见面。后来,在钟天铎的促成下,沙曼翁与那位书画商握手言和,再次赴新加坡举办个人书画展。因此,沙曼翁的夫人在教育晚辈时总是念叨:“钟天铎对咱们家是有恩的,你们以后都不能忘记他……”
  拜师唐云
  钟天铎与很多老一辈的书画家亦师亦友,正式的老师只有一位,那就是唐云。
  唐云不但是上海画坛大家,也是文物鉴定家,喜欢收藏紫砂壶、古砚、碑帖、字画等,而且心系美术教育事业,热心培育新才。他的弟子中,慕名而来拜师者不少,他自己相中收为弟子的也有。钟天铎属于后者。
  苏州由于离沪上比较近,素有上海“后花园”之称,所以那时上海中国画院的画家们常到苏州采风写生。1983年春,朱屺瞻等一批画家由唐云带队又一次到了苏州,下榻南园宾馆。第二天上午,唐云正欲外出,常熟书画家曹大铁突然造访,指着同来的钟天铎说道:“特偕此后生前来求教各位海派名家。”唐云见钟天铎怀中抱着画轴,顿时来了兴趣,操着浓重的杭州口音说:“能否让我看看?”钟天铎边打开画轴边说:“请多指教。”
  唐云看着这位后生所绘的花鸟画,细看画意、气息、用笔、题款后,称赞道:“画好,字好!画上的印章是谁刻的?”钟天铎答道:“自制。”唐云点头微笑说:“印也刻得不差,继续努力,画出些名堂来!”
  这次见面虽然短暂,但唐云对钟天铎的印象颇深,却也心存疑惑:一个刚过不惑之年的后生,又遭十年浩劫,根本没有多少机会接触书画,怎么书、画、印都有如此功底?爱才的唐云决定亲自去探探究竟。第二天晚上,唐云带上儿子唐逸览,在曹大铁等人的陪同下到了钟天铎家。不巧的是,钟天铎正在单位上夜班。唐云有些失望,忽然看见屋中的桌上放着一尊造像,拿起一看,他的双眸中满是惊喜:从造像背面凿款及足部铭文判断这应该是北魏造像!惊喜之余,唐云问钟母:“这造像是祖上传下来的吗?”钟母答:“是天铎觅来的。他从小就喜欢古玩,像着了迷一样。”
  在返回上海的路上,唐云连连称奇:一是他对造像颇为喜爱,先后收藏了南北朝、隋、唐各时期的造像七尊,独缺北魏造像,今日巧遇,可谓缘分;二是钟天铎这位后生不但书、画、印兼擅,还与自己一样酷爱古玩,这又是缘分。
  这次造访,唐云虽然没有见到钟天铎,但心中更加有底,决定收其为入室弟子。大约半月后,一位常熟画家电话告知钟天铎,唐云有意收他为弟子。他异常兴奋,当即拿上那尊北魏造像,租了辆汽车直奔上海。到了唐家,钟天铎欲叩头行拜师礼,唐云急忙拦住说:“免了,免了。你的造像我收下,其余一切皆免。”说完,他转过身对曹大铁等人说:“天铎留在我家吃饭,你们外面吃。”曹大铁嚷嚷道:“好你个老唐,我刚刚推荐学生给你,你一脚就把我踢开了。”唐云笑答:“家中难以招待,望老友见谅。”大家哈哈大笑,也都为唐云收到自己满意的弟子而高兴。
  唐云与钟天铎的师生情缘前后延续了十个年头。他对钟天铎格外看重,几乎拿出自己珍藏的所有历代名家书画让钟天铎观摩,尤其是八大山人、石涛、金农等人的作品。对于钟天铎的篆刻,唐云曾多次给予鼓励。称赞钟天铎的篆刻跳出时下的窠臼,从秦汉篆法入手,别开生面,自成一体。唐云珍藏有八把曼生壶,曾嘱钟天铎为其治印“八壶精舍”。熟悉唐云的人都知道,他本人就是治印高手,选印十分严格,然而他却很喜欢钟天铎为他治的这枚印,在自己晚年的画作上常钤盖此印。这是唐、钟二人师生情缘的见证,也是唐云对自己这位弟子发自内心的褒奖。
  回国后继续升华
  1999年,正值钟天铎书画事业高峰的时候,他作出了一个常人难以置信的决定——远走他乡,赴美发展。没想到美国的生活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美好。最初没有工作,语言不通,也没有熟人。但钟天铎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一切从头开始。学英语,从最简单的交流入门,逐渐扩大交际圈。2000年,他加入美国华人艺术家协会,慢慢地,朋友多了起来,也不再那么孤独。2002年,他的作品入选《北美华裔美术家作品集》。2004年,鐘天铎发起成立纽约文物艺术品收藏协会。2005年加入北美“美国东西方艺术院”,同年被聘为美国东方文化基金会博物馆中国艺术品收藏顾问。
  2005年,钟天铎加入美国国籍。同年,钟天铎只身一人回国,老伴儿和孩子都在美国生活。
  回到老家苏州,钟天铎搜集整理原来的旧作,出了一本书画集。2007年,他定居北京。因为行动不便,钟天铎基本不出门,每天都在家闭门研习书画印章。
  虽然离开国内艺术市场多年,但是钟天铎的大名依然让人铭记。听说他回国了,不断有老友登门拜访。回国近十年,钟天铎在艺术界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认可。
  早年,“当代草圣”林散之评价钟天铎的书法:“有境界,有魄力,浑浑瀚瀚,自成丘壑。”这并不是客套的表扬,而是对钟天铎作品公正的评价,也是对钟天铎艺术成就的充分肯定。
  截至目前,钟天铎的书画作品已经被《中国现代书法界人名辞典》、《当代中国书法艺术大成》、《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名鉴》、《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等收录。
  2014年8月中旬,由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江苏省书法家协会、江苏省美术家协会联合主办的钟天铎书画展将在中国美术馆举行。这是自1980年在苏州东园举办“沙曼翁钟天铎书画展”以来,钟天铎时隔三十年第二次举办的大型个人书画展。
  届时,中国书画界的名家泰斗将出席,钟天铎老人将展出百余幅书画精品。
  年逾古稀的钟天铎老人,对勤奋上进的后辈格外器重。青年书画家廖明明就是其中的一位。31岁的廖明明以禅画见长,在书法和印章上也有一定的造诣。钟天铎老人非常惜才,他从廖明明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两人成为了“忘年交”,亦师亦友。他常会拿出自己珍藏的画作,供廖明明学习鉴赏。
  了解了钟天铎老人传奇的经历和非凡的艺术人生,记者不仅对其深厚的艺术造诣,更对他崇高的品格所折服,也让记者不禁想起一句古语:人到无求品自高!
  责任编辑 李肖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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