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副教授”的最后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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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节前两天,谌洪果在网上发表了《辞职公开声明》,宣布辞去西北政法大学的教职。公开信当天就被转发了近2万次,让西北政法大学尴尬地成了舆论焦点。
  12月25日,星期三,是谌洪果本学期教学计划中倒数第二堂课。学生们送来了鲜花,告别的气息扑面而来。12月26日还有学生很应景儿地赠:您就是我心中的红太阳。
  按照教学计划,12月27日讲授的《拷问死刑》和结语,才会是谌洪果的最后一课,但在12月26日,课程被校方紧急叫停。
  “对不起了,各位同学,刚接学校通知,明天的最后一节课不上了,看来我站不成最后一岗了。”谌洪果在微博上跟自己的学生告别,伤感之余,他还不忘安抚情绪激动的学生,“请同学们保持冷静,这是正常的学校规定,毕竟我已经离职,不属于学校教师,再上课不大合适。”

痛苦的抉择


  对于39岁的谌洪果来说,从西北政法辞职还真是个痛苦的抉择。他的本科、硕士以及从教都在这所学校,夫人亦是该校的老师,他在这里生活了近20年。
  谌洪果对学术自由的追求导致了他与校方的摩擦,近几年来尤为频繁。主要的原因是他邀请过一些带有“敏感”标签的学者进入课堂,还坚持指导学生开展“读书会”活动。
  导火索是他最近不顾校方阻拦,坚持去香港参加了一个学术会议。他坚持认为这是自己的基本权利,但却激怒了校方,后者以他在办理证件时出现的一些瑕疵为由,配合有关方面吊销了他的港澳通行证。
  为了此事,谌洪果到校方的各级部门申诉,但几十天下来,不但港澳通行证无法恢复,他因私护照的申请也搁浅了。
  谌洪果与所在学院,包括校方的不少领导都是多年的老同事,甚至是好哥们。但谌无法容忍这些行政干部对学术自由的麻木甚至打压,而对方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屡屡谈崩。
  谌洪果告诉《南都周刊》,其实在公开信上网之后,他还妥协过一次。他来自四川凉山,西法大四川校友会一直把他视为四川校友的翘楚,同时把母校的荣誉看得很重,得知此事后,极力斡旋,希望他能留下。
  他听了劝:“我本来就是个委曲求全、优柔寡断的人。”他又找到了校长,想让院方在辞职信上批示,例如他还有教学任务没完成,辞职时机不当等。这样双方各让一步,都留了面子。
  但院方和校方均不同意。学院领导希望他把辞职信收回,“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这让谌洪果非常失望,他觉得已经公开的辞职的意向又主动收回,是愚弄公众,“我的人格会彻底破产。”
  谈判破裂后,谌希望把善后工作做好,比如安排好自己的学生,上好最后一堂课。
  但在12月26日,他的最后一堂课被校方叫停了。他更为担忧的是,那些选修了他本学期课的同学,其学分很有可能作废。

师门传承


  “刚得知老师辞职的消息时非常震惊。”申文说。她现在是深圳一名刑事律师,是众多赶回西安看望老师的弟子中的一员。
  她给谌洪果的导师、北大法学院教授贺卫方打电话,通报了这一消息。老贺很惊讶,马上给谌打电话了解情况,甚至找到西法大的校长,希望能博得一点转机。北京电影学院崔卫平教授也劝谌慎重,要他保住讲台这块“阵地”。
  而谌洪果对阵地的说法存异议,“至少这样坚持,出发点是不纯粹的。”他告诉自己的学生,凭什么要听老贺的?“他是他,我是我,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记得老师在第一堂课上说:大学是传播人类文明和精神的地方。”申文回忆,本来低头在干别的事儿,一听这话,感觉有点意思。“政法大学这样的专业院校,课程就跟流水线一样,突然有老师说出这样的话,感觉很新奇。”
  另一位同学说,谌洪果的课从来不点名,“没碰到过如此民主、如此自信的老师。”
  作为法学副教授,谌洪果曾在两年前公开宣称永远不会申请教授,原因是他受不了评选过程中的弄虚作假,以及学术教职的行政化等。他也因此有了“终身副教授”的头衔。
  让弟子们津津乐道的是,谌洪果每堂课后都要请学生吃饭。“没有一个老师像他一样。十几个学生跟着他去学校外面的苍蝇小馆。从来都是他付钱。”申文说。
  谌洪果解释说,自己的老师贺卫方以前就有这个习惯,算是师门传承。但不少师生都见证了谌老师的清贫。于鹏记得去老师家里,偶然听到师母感叹,谌老师的工资大部分都随学生而去,留给家里的不足十分之一。

“宅男型的屌丝”的未来


  西南政法大学教授高一飞用“公知”这个充满贬损意味的标签形容谌洪果。他在微博上评论谌在毫无逻辑地向脑残网友撒娇,贪名。“绑架单纯无辜学生。要辞职悄悄走就行了,何必动不动就发什么公开信。”
  谌的学生、执业律师黄兴超则反驳:“我倒认为这不是小事,有些人学问很高,但他们的精神气质是感受不到个体权益受侵害是多么大的一件事。”
  黄兴超在老师赴港后代过课,校方在一份公开声明里提到了这违反了校规。多位师生证明,这次代课是谌执教10年来唯一的一次,他们为“果果”抱不平。
  而谌洪果试图去化解这些愤懑。他告诉《南都周刊》记者,这次事件后,他在网络上遭到了类似五毛的系统性的攻击。他坚持的一个理念是:大学最重要的精神就是多元,不是所谓观点正确与否。
  他请过茅于轼、郭宇宽等学者,因此有人诟病他老请一些右派学者到课堂。谌辩解说,其实他一直想邀请司马南等左派人士到课堂,“课堂或讲座上不讲什么派别,重要的是对话展开的这个过程。”
  他不赞同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定义,“教师更应该是助产士,刺激催生出学生自己的思想,而不是灌输式的教育。”
  谌是基督徒,但他的学生里没有一个基督徒,“这恰恰证明了我的教育理念的成功。”说出这番话时,又引起了弟子们一片笑声。
  谌现在处境比较艰难,他清楚现在没有高校能接纳他,虽然还有周泽、李金星这样知名的律师力邀加盟,但自己是“宅男型的屌丝”,不适合当律师。他现在初步决定用半年到一年的时间做整理,准备写一本关于自己教育理念的书。
  虽然有舆论有把他政治化的倾向,但他反复表示自己对政治毫无兴趣。只对教育感兴趣,“我最大的理想是当 president,不是总统,而是大学校长。”
  黄兴超听到这番话,嘟囔了一句:还校长呢,终身副教授还得加个“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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