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中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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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翁倩 rwzkhouchuang@126.com
  除夕是在芹芹的二哥家里过的,芹在汉的兄弟姐妹都到齐,大小两桌,热闹无比。大年初一想到患重症住院的同学王君,可能寂寞,决定去看他。去前曾有过一丝犹豫——他会不会不在医院?家人会将他接回家吗?一番考虑后,挑选了几样适合王君吃的东西,用袋装好,还是骑上自行车,奔市中医院。
  12天前戴立章告知王君得病住院的消息后,曾与四同学一起去看过他一次。高中时身强力壮、投篮勇猛的王君,现在身体虚弱地躺在病床里,说话细声细气。病床上方高挂着输液瓶,监护器里几根黑色的连线从床中间的白色棉被里伸出。王君患的是结肠癌,发现太迟,已到晚期。大家问了病情,说了一些安慰和鼓励的话语,一位姓张的男护工在病房照应。十多分钟后进来一位五十来岁、颇有气质的女子,她去洗碗碟时,王君说这是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女友。半小时后我们告别离去,出了病房,大家感叹唏嘘。
  初一的早上行人稀少,上次来时医院门口停满了车辆,而今偌大一个医院门前只停了一辆自行车,看车人当然也杳无踪迹。上了几级台阶,发现大厅入口的玻璃门已锁住,旁边有一扇小门供出入。门诊大厅也没了往日喧嚣,除两位坐在办公桌后埋头写字的护士,再无他人,显得空旷静寂。
  出了电梯,7楼癌症病区同样静谧。我一眼瞥见躺在病床上的王君——整个病区其他病房全空,只留王君一人和离他远远站着的护工在那里。
  王君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头发稀短,斑白而凌乱,脸色苍白。闻声,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慢慢地小声对我说:“你来了,今天我头很晕,说话没有力气。”
  我将椅子拖拢,俯近他轻声说:“你不要说话,还是闭目休息。”
  王君闭上眼睛。我转身向张护工询问病情。“情况不好,癌症已转移到肝里,肝里有了一个8公分的瘤子。今天早上他感觉说话不方便,怕是中风,以前他中过一次风的,刚才做了CT,还好没有问题。”
  身体略瘦、眉头微锁的张护工在窗口边接着问我:“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同学。过年没休息,你辛苦了。”
  “哎,他们家里人也是的,过年也没给个红包,别人都会给的,你说是不是?”张护工忿忿。
  我从口袋里拿出100元钱递给他:“麻烦你多照应一下。”
  “那我会的,那我会的,做人要讲良心是不?该做的我一定都会做。”他满面笑容地对我说,又指了指王君,“你不要跟他说。”
  “你放心。”我又坐到王君面前。王君睁开眼,蠕动了一下嘴唇,“你是梅长钊。”我点点头,我们没再说话,默默相望。
  一位年轻护士走了进来,仰头迅速调换好了吊瓶里的药水,又端着盘轻盈地走出去。
  “你回去吧,谢谢你来看我,今天过年啦。”王君费力而缓慢地说完,又无力地闭上眼睛。
  房门外的病区灯光明亮,温暖又安静。护士办公室有两名护士坐在那里,我向她们询问王君的病情,她们指了指医生办公室。宽大明亮的医生办公室只坐着一名正在看手机的年轻医生,他是王君主治医生的助理。“他的癌症已转移到骨头里,”他放下手机,“他现在的紧要问题不是癌而是肾,靠透析来维持。前面是深渊,火车正向那里开去。我们的努力就是让火车尽量开得慢一点,好的话能维持3个月,但意外你知道,随时可能出问题。”
  王君正在走向生命的尽头,只可惜太早了一点。我想我也有请护工的一天,我问过请护工的费用,张护工说90元一天,接着加了一句:“我们只能得70,老板要提20元。”
  中医院一楼大厅仍然静寂空旷,医院外的马路冷冷清清,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竹声。马路对面楼宇的玻璃窗扇扇紧闭,里面的千家百户一定烟雾缭绕,大呼小喝,麻将牌正酣;或是亲朋团团围坐,上菜斟酒,正开着热气腾腾的新春宴席,享受着过年的无尽欢愉。
  10天后,王君离我们而去。
  王展伦(1947-2016),河南,武汉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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