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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猪肉市场问题，按照湖北省委主要领导同志的指示精神，今年7月底，我带领省委政研室农村处的同志组成调研组，到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走访养猪企业和养猪农户，与基层税务、工商、屠宰、物价等部门负责人座谈，采集了一些数据，也听到了一些呼声。下面是我们的调研报告。
风起青萍之末
猪肉价格“疯涨”是从今年5月份开始的，咸安退休干部郑向立对此记忆犹新。他告诉我：“五一”长假孩子们回家，照例得买点肉吧！提着篮子到菜场转一圈，好家伙！从猪头到猪脚样样涨价，五花肉卖8元一斤，精瘦肉竟达12元多。此后，猪肉价一路飚升，平步青云，几乎到了令人不敢问津的程度。
7月29日清早，我邀咸安区工商局长戴楚良到咸安宏大市场暗访，以买肉为名挨户询问行情，汇总的平均数字为：5月份精瘦肉零售价格每斤12元，6月份14元，7月份15元。五花肉零售价格5月份8.17元，6月份8.50元，7月份9.33元。三个月下来，精瘦肉价格环比分别上涨5.91%、8.33%、8.92%，同比则分别上涨35.9%、44.44%、54.42%；五花肉价格环比分别上涨16.71%、4.04%、9.76%，同比则分别上涨48.55%、49.91%、60.03%。
根据农业部的统计，与2006年7月相比，全国猪肉均价由7元/公斤上涨到现在的16元/公斤，整体上涨了129%。省畜牧局办公室主任陶德正也给我提供了一份最新的对省内20个畜牧业定点县市的调查材料：我省7月上旬活猪收购均价为11.47元/公斤，同比上涨104.5%；猪肉批发均价为18.14元/公斤，同比上涨68.3%。与周边安徽、江西、河南、湖南等省相比，湖北省活猪价格与湖南、安徽两省持平，比江西省低9个百分点，比河南省低4个百分点。零售均价没有具体数据，估计应在全国平均水平以下。但我从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的情况看，实际涨幅超过此线。按7月29日当天的行情，活猪收购均价为14.80元/公斤，猪肉批发均价为23.60元/公斤。
在调查中，几乎被爆发性猪肉价格搞得晕头转向的人们纷纷向我们质询：农村税费改革之后，报纸和电视上总是经常说，农业生产一片繁荣，城乡市场购销两旺，怎么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场席卷全国的“暴风骤雨”来了呢？
事实上，这起“猪肉危机”并非是从天而降的“陨石”。凡物价的潮起潮落，大都与供求关系波动有染。早在2006年初，生猪生产与销售的疲惫态势就已经显山露水、端倪一目了然。家住赤壁市砂子岭村老实巴交的王新华是我当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的农民朋友，他饲养了12头母猪。春节刚过，仔猪价格一路走低，5月份跌至谷底，一斤仅卖3.2元，竟然比一支巧克力雪糕还便宜。在已是空荡荡的猪圈边，他扳着指头给我算了一笔帐：以一头母猪一年产两窝半共20只仔猪，每只仔猪出栏按30市斤计，收入约为1900元；除去精饲料（1.5吨玉米2220元、0.5吨豆粕1125元）、防疫与治病（200元）的费用，净亏1645元。他实在“扛”不住赔钱的压力，只好大开杀戮，把12头母猪全宰了。
之所以屠杀母猪，原因在肉猪不值钱。通城县是“全国瘦肉型商品猪基地建设先进县”和“湖北省生猪高产样板县”，这里至今还有一批“百头户、千头组、万头村”，养猪收入占到农民收入的一半。沙堆镇石冲村有个华中农业大学毕业生叫付召武，2003年投资200多万创办富康农牧有限公司，年出栏2万多头优质猪。谈起“不堪回首”的2006年他就格外伤心。“肉价最低的时候只有2.7元，1头100公斤的肥猪，仅卖500来元钱，而饲料费、防疫费、治疗费、水电费都在涨，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成本达到700多元，养1头猪至少亏200多元。”
咸安区民营企业家童光耀是个例外。他于1990年就兴办了一家神童牧业公司。现在的规模已发展成为占地350亩，拥有国外良种母猪1800头，年出栏量3万头的生猪养殖场。2006年猪肉价格下滑，成本与售价倒挂，3至8月份每月净亏损60万元。当周边的养猪户大量宰杀母猪、贱卖仔猪的时候，他反复在心底鼓励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恶梦醒来是清晨。要不然，时来运转就没机会赶本了。”但坚持是要资金实力支撑的。凭借与某银行的特殊关系，他获得了一笔宝贵的贷款，终于硬挺到了今年。我问他：你当时就不怕像股市一样越套越紧、越陷越深吗？他说，以常规判断，凡大量宰杀母猪的14个月之后，市场必定出现生猪价格回潮。今年1—6月份他果然净赚了600万元，然而他周围的乡亲和大户们个个亏得一塌糊涂。
在上述三个县市区，生猪生产的规模化程度均比较低，主要为千家万户散养，加之流通环节紊乱，信息手段落后，很难形成一个准确的统计数据。2005年，通城、赤壁、咸安的生猪出栏数分别是55万头、32万头、28万头。2006年，生猪出栏数分别为31万头、19万头、15万头。尽管畜牧局的同志一再表示这个数字只是一个仅供参考的估算，但对我们依此认定2006年生猪生产大幅下降的基本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误。在需求不变的情况下，供应短缺，物以稀为贵，市场价格的飞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罪魁祸首是成本
我在赤壁市中伙镇汪家堡村的墙上看到一条显然是前些年用石灰水刷写的宣传标语：“农民要致富，少生孩子多养猪”。养猪一直被我们各级政府视为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帮助农民致富的有效途径，如今为什么不赚钱反而亏本，成了让广大农民避之犹恐不及的“祸害”了呢？
这个问题当然很复杂。在我看来，疫病防治、科学养殖、资本实力、经营方式、信息渠道、财税政策等各方面的因素都可能对生猪市场的动荡产生直接影响。但几乎所有的专业养猪户都觉得很简单，他们只强调一个缘由：即自去年以来，饲料价格不断上扬，养猪成本水涨船高，利润空间日益狭小，生产者无钱可赚。
据国家统计局7月20日发布的数据，今年上半年，粮食价格同比上涨7.4%。其中，主要饲料原料谷物上涨8.0%，小麦上涨5.0%，稻谷上涨3.9%，玉米上涨14.7%，豆类上涨6.1%，油料上涨24.6%。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某些饲料的上涨幅度超过了全国的平均水平。咸安区神童牧业公司总经理童光耀给我们提供了一份生猪主要饲料的价格上涨情况表。
单位：元/吨
但经我们调查，实际情况比该表反映的差距要大。据咸安养猪大户们介绍，去年同期本地仔猪的均价为3元多/斤，现在则是12元多/斤，整整翻了两翻。赤壁市的行情是，去年同期1头30斤重的三元良种猪苗市场价只有210元，现在要卖到360元，每头上涨150元。通城县的养猪大户说，去年60元可购1头仔猪，现在仔猪小了不出售，喂到大几十斤才肯卖，1头仔猪要500—600元，跟去年一头肥猪的价钱差不多。三个县市区的情况有些不同，数字也颇为悬殊，但大幅度上涨的事实则基本一致。
对于千家万户从事生猪散养的农民来说，喂猪只是起早贪黑的辛苦活儿，一般不计人工。但是，作为规模养殖大户和企业，生产成本却是分毫都不能马虎。现在水费、电费和运输价格都在竞相“翘尾巴”，例如去年请工每月只要500—600元/人，今年已涨至每月800元—1000元/人。据咸安区神童牧业公司童老板测算，2006年1头生猪的饲养成本为800元左右，今年1头生猪的饲养成本则达到1150元左右，上涨350元左右，涨幅约为44%。
今年猪肉价格一路攀升，实际上不只是饲养成本的问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疫病造成的存栏量下降。去年全国有25个省份大面积发生猪蓝耳病疫情，造成母猪流产和仔猪大量死亡。省畜牧局的同志介绍说，至12月底，我省共有12个市（州）的53个县（市、区）发生生猪高热病疫情，发生疫点5229个，发病16.74万头，发病率为22.96%，死亡3. 12万头，病死率18.64%，扑杀4.8万头。但赤壁市畜牧局的一位干部私下告诉我：“肯定不止这个数！一是扑杀病猪地方政府要补钱；二是报道出来会导致社会负面影响，一般的作法是能瞒则瞒。”然而养猪户心里最清楚，本来生猪市场行情就十分低迷，倘若再遭遇疫病打击，必将面临血本无归的惨痛局面。于是，人们纷纷主动减栏清圈，以规避风险。
中国有句古话叫“谷贱伤农”。生猪生产也情同此理，成本高而肉价低，入不敷出，又充满莫测风险，使得绝大多数生产者无利可图甚至严重亏损。面对如此窘境，除非弱智之人，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养猪。通城、赤壁、咸安从2006年初至2007年5月份在长达近一年半的时间里，生猪存栏与出栏数量的锐减，正是这种价值规律内在作用的自然反映。推而广之，也是今年以来全国猪肉行情一路飚升的根本原因。
“拐点”在哪里
当前，广大城镇居民对居高不下甚至有可能还将继续攀升的猪肉价位，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特别是那些正在为今年以来大米、面粉、食油、蔬菜等养家糊口的食品涨价发愁的城市低收入的社会阶层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恐惧心理溢于言表。他们无不在望眼欲穿地期盼：猪肉价位的“弧顶”在哪里？“拐点”何时能出现？
也许谁都难以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能依据所知的情况从以下两个方面作一些客观分析与粗略判断。
一是从内部条件看：
发展生猪生产，提高供给水平，这是翻越“弧顶”、把握“拐点”、平抑物价、稳定市场最根本的途径。尽管各级政府都在积极出台政策措施支持生产，然而目前的客观形势却不容乐观。主要问题是：去年猪肉价格一直持续低迷，导致养殖户元气大伤、积极性严重受挫，人们对恢复生猪生产普遍表现出一种心理上的障碍，短期内很难消除。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虽然现在肉价回升并一直在高位运行，但多数养猪户对生猪补栏并不特别积极。咸安区张公庙村余德利去年饲养母猪7头、出栏肥猪70头，一共亏了1.4万元。今年扭亏补了个“平手”。他反复表明心迹：“得长记性，纵使行情再好，我也不再多养猪了。”在宝塔村一带，去年有年出栏100头的养殖大户6户，因亏本后现在全部弃养。报纸上有专家预测说今年猪价肯定要回落，许多养猪户闻讯后非但不补栏，反而加快“糙子猪”出栏的步伐，生怕猪价又跌了。
虽然我省对去年的生猪疫情高度重视，行动迅速，决策果断，措施有力，损失不大，但亦给广大生猪生产者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在调查中，无论是大户还是小户，说起蓝耳病，都表现出一种“谈疫色变”的神情。有些地方的养猪户因为去年生猪染上疫病，连同周围的好猪亦被强制扑杀，至今还心有余悸。猪价上涨后，他们仍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大胆补栏。
从目前我省情况看，今年全省上半年生猪出栏1610万头，同比增长7.4%，存栏2176万头，同比增长5.2%，猪肉产量142万吨，同比增长6.2%，似乎已成“春暖花开”之势，但已出栏的生猪主要集中在作为消费高峰的春节前后的1—2月份，这种同比增长并没有缓解5月份以来市场供应的紧张局面。与此相反，2006年底猪肉价格开始有所回升之后，许多“亏怕了”的养猪户急于“解套”，纷纷将“糙子猪”大量宰杀上市，这也是导致今年上半年猪肉供应“青黄不接”，助长市场价格疯涨的重要原因。我们在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的调查中发现，现存栏的生猪中，25—40公斤以下的占比达到60—70%以上。按正常的饲养周期并受今年高价位行情的影响，这批生猪应在今年底才有可能陆续投放市场。
另一个重要的参考值是母猪的生产状况。一定数量的母猪存栏量是恢复生猪生产能力的重要基础。在上述三个地方，母猪的饲养在遭受去年的重创之后，存栏数至今尚未恢复到应有的水平。本地母猪补栏的周期一般为8—10个月，杂交母猪补栏的周期一般为10—12个月。从母猪下小猪成仔猪出售，中间约耗时1个半月，再待仔猪养成肥猪出栏，又需5个半月。如此算来，要想恢复2005年生猪生产的正常局面，大概得一年半的时间。这就是说，即便从去年8月份猪肉价格回升开始积极补栏，也要等到2008年初才有可能显现出猪源比较充足的效果。
二是从外部条件看：
就湖北而言，明年初猪肉供应应该可以达到基本饱和的程度，但未必就可以将高位运行的价格“按”下来。在全国统一市场已经基本形成的今天，任何地区的经济活动都不再具备独立性和封闭性，而必然相互影响，相互牵动。供求关系也不再局限于某个省市，而是以全国为边界甚至以世界为范畴。我患了感冒，你也会打喷嚏。现在的形势是，哪里的猪肉价格高，生猪便像洪水一样流向哪里。咸安童光耀的神童牧业公司今年已经出栏8000头肥猪，全部销往广东。这叫市场经济“看不见的手”，政府再大的行政干预也无能为力。
在成本结构中，“大头”是来自于东北和进口的玉米、豆粕等精饲料。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些饲料价格仍然呈上涨趋势。我省大部分养殖场使用的饲料玉米价格已突破1.9元/公斤，豆粕的价格也丝毫未见下降的趋势，一直维持在2400—2600元/吨的高价位，鱼粉价格更是高达8000—9000元/吨。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里有个国际大背景，即2006年全球粮食减产、需求增加，世界粮食库存跌到20年来的最低点，导致去年四季度以来国际市场粮价不断攀升。美国的玉米期货价格，7月份同比上涨了40%。加之我国玉米部分被用于开发能源，使供求不平衡更为严重。我估计，年内的饲料价格很难有回跌空间，养猪成本也就不能指望有太大的下降幅度。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尽管针对全国上下普遍关注的这一重大民生问题，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极为重视，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希望能够尽快扭转局面，稳定生猪生产与猪肉市场的正常秩序。但是，政府政策的落实与效力的显现必然有一个过程，加之生猪生产固有的周期规律，再急也不能像吹气球那样快。同时，年内还有四次猪肉消费高峰期：一是高考升学宴，二是中秋和国庆节，三是年底娶媳嫁女，四是传统春节。因此，今年的猪肉价格还有可能沿着抛物线朝“弧顶”方向走，大约在春节之后的2008年3月份，随着全国生猪生产的逐渐恢复，供求关系将趋于平衡，价格也将同步开始缓缓回落。
风雨之后话教训
实事求是地讲，此次生猪价格的变异，从历史看是一种恢复性上扬。之所以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应，关键在于时间短、升势猛、涨幅大。加之我们的媒体普遍性地拿它与2006年的同期相比较，而2006年恰好又是自1997年以来10年间猪肉价格水平最低谷的一年。如果将2007年全国平均16元/公斤的猪肉价格，与1997年20.32元/公斤和2004年15.2元/公斤的高峰时期的平均价位相比较的话，并不算得是特别高。其他年份则大多在7—9元/公斤之下，人们对此应有所记忆。
同时，当前的猪肉涨价也不完全是供求失衡的缘故。现在，许多农产品的价格由于各种因素都处在上升之中。国家统计局7月20日发布的数据显示：6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同比上涨4.4%，环比上涨0.4%。其中，食品价格上涨11.3%。因此，生猪行情在整体物价水平上涨的大趋势下走高，也属正常之举，不必过于敏感。一些养猪户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干部增加了那么多工资，我们猪肉涨点价难道不应该吗！
上述两点只是事物性质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问题在于，猪肉市场如同脱缰野马形成的严重波动，本是一个不该发生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可以有效制止的事情，只不过自2003年以来农业经济相对顺利的发展形势，使得人们对过去曾经多次遭遇过的诸如一会儿“买粮难”一会儿又“卖粮难”，这种“多”与“少”循环往复的现象健忘了、麻木了，也就熟视无睹、不再警惕了，才导致这场灾害得以从容孕育并肆虐蔓延。结果是既苦了百姓也累了政府。
赤壁市养猪大户叶亚华伤心地对我讲，去年在他最为困难的时候，只要有一家金融机构同意将其资产抵押贷款30万元，他就绝对能够度过难关。但所有金融机构包括国有商业银行都死活不肯贷款，亲戚朋友的钱被他借遍了还是扛不住，最后只好忍痛把400头母猪宰杀了209头以维持残局。市农业银行的解释是，早在多年前，县级支行就无权对农村畜牧生产开展信贷业务。
中国的养猪业目前绝大多数还是以千家万户的散养为主。势单力薄的农户如果在关键时刻能够获得有效信息指导，让农民在价格下跌时不伤元气，价格上涨时不盲目跟进，既能避免经济损失，也可防止市场的大起大落。但咸安区张公庙村余德利讲：“政府只鼓励养猪，其余百事不管，全凭我们自己瞎掰。”区畜牧局长邓端武在座谈会上觉得很委屈，反复强调县一级基层政府无力做到这一点，至少是省一级政府的职能部门才能承担起提供及时准确的生产和市场信息服务的责任。
畜牧产业是一个高风险的弱质产业，不仅受动物自身生长规律的影响，还受自然风险、疫病风险和市场风险的制约。咸安区委副书记程家华认为，实行“以钱养事”新机制以来，疫病防治已无大妨，关键在于要建立健全一种能够抵御突发性重大疫病灾害和市场风险的减灾保险机制。赤壁市养猪大户曾国清说，去年我每头猪亏了200元，今年每头猪赚了400元。其实，我既不愿暴亏也不想暴赚，倘若有个保险的办法让我每头猪利润在150元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当2006年养猪户亏声一片之时，杀猪、卖肉等加工与流通领域却旱涝保收，稳操胜券，毫无风险。2007年肉价回升，中间环节又乘势而上，推波助澜。曾国清给我算了一笔帐，7月份，市生猪定点屠宰场以每公斤14.40元的价格从他那里收购活猪，然后以每公斤白条肉（100公斤毛猪可取75公斤白条肉）22元的均价批发给零售商。每头猪加内脏至少赚了300元以上。零售商则以每公斤26元的均价卖给消费者，每50公斤白条肉至少可获得200元左右。承包市生猪定点屠宰场的老板龚春华立即拍案而起，声明他每头猪必须缴纳国税、地税、畜牧检疫、工商等各种税费79元，还不包括上缴给市“屠管办”和有关部门的管理费。我问他，去年猪肉价格处于低谷时，这些税费是否少一些？他回答说，多年来一直执行这个标准，不管行情涨跌，从未减免过。
“养猪的不如杀猪的，杀猪的不如卖肉的，卖肉的不如收费的”的流行说法，在我们的调查中被多数人印证。由此我想到一种途径：如果明年生猪生产走入正常轨道，因饲料价格的居高而导致的养猪成本也很难有大幅下降的空间。倘若政府在市场监控方面能够坚强有力，合理抑制中间环节的过度盘剥，并灵活运用税费减免的杠杆作用，让利润向生猪生产者倾斜，使其拥有较强的消化养殖成本的能力，即使饲料价格一时半会儿下不来，猪肉价位亦可能出现较大的回落。
生猪价格的上涨也可以坏事变好事。它不仅直接拉动农民今年的收入增长，而且又为我省生猪产业带来了一次难得的结构调整、模式更新和发展壮大的历史机遇。猪肉的问题，说到底是一个城镇居民的消费市场与现代化规模养殖如何有效对接的问题。我们鼓励千家万户的农民养猪增收，但商品率占比并不高。真正能够对平衡供求、稳定市场形成战斗力的还是专业养猪大户和企业。因此，重点支持生猪生产专业村、专业大户和企业的发展，加快生猪生产的集约化、规模化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应该是政府政策的优先选择。
2006—2007年间生猪市场的激烈动荡，与其说是给广大农民和养猪户上了一堂生动的经济知识课，不如说是对我们政府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有效管理社会经济活动的又一次严肃“拷问”。多年来，在农产品短缺与过剩之间，政府的“指挥棒”总给人一种比市场变化慢“一拍”的感觉，而且待到问题成堆时，又习惯于沿用行政干预的传统套路来解决。有基层干部形容说，这就叫“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人们相信政府的行政干预会对市场产生极大的调控效能。但是，农产品的价格波动最根本的原因是供求关系和价值规律这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在调查中，许多人对当前政府采取的财政补贴生产的办法表示异议。政府的本意是为了激励养猪积极性，快速改善猪肉供给、稳定市场。但是，猪肉涨价时，生猪生产者不是没有生产积极性，而是母猪生长周期的刚性约束延缓了市场供应的复苏时间。如果此刻对母猪生产进行补贴，必然会导致母猪数量非正常增长和生猪供应的“爆棚”局面，埋下猪肉价格快速走入下一个谷底的祸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王新华对我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政府给财政补贴，大家一哄而上，盲目跟风，明年又是“卖肉难”。
市场经济，有暴跌就有暴涨，暴涨之后又必然暴跌。因此，肉贱伤农，肉贵也伤农。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国民经济宏观领域其它因素（如通货膨胀等）的牵扯效应，2006年酝酿并积累而成的猪肉“地震”冲击波，到今年底明年初将逐渐释放殆尽，猪肉的高价位已成强弩之末。面对这种形势，不仅广大养猪户需要谨慎小心，政府更应保持清醒的头脑，把着眼点和着力点放在构建现代市场经济的服务体系上来。例如科学的良种繁殖、严密的疫病防治、及时准确的信息发布、低门槛的金融信贷制度、广覆盖的减灾保险体系、优惠的税费征管政策、有效的市场价格监控等等。我认为，这比单纯地采取财政补贴的办法更重要也更有效，而且能够管大局、管根本、管长远。
（作者：湖北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参加调研的有：郑曙东 李新玲 陶德正 孙 瑜 余爱民）
风起青萍之末
猪肉价格“疯涨”是从今年5月份开始的，咸安退休干部郑向立对此记忆犹新。他告诉我：“五一”长假孩子们回家，照例得买点肉吧！提着篮子到菜场转一圈，好家伙！从猪头到猪脚样样涨价，五花肉卖8元一斤，精瘦肉竟达12元多。此后，猪肉价一路飚升，平步青云，几乎到了令人不敢问津的程度。
7月29日清早，我邀咸安区工商局长戴楚良到咸安宏大市场暗访，以买肉为名挨户询问行情，汇总的平均数字为：5月份精瘦肉零售价格每斤12元，6月份14元，7月份15元。五花肉零售价格5月份8.17元，6月份8.50元，7月份9.33元。三个月下来，精瘦肉价格环比分别上涨5.91%、8.33%、8.92%，同比则分别上涨35.9%、44.44%、54.42%；五花肉价格环比分别上涨16.71%、4.04%、9.76%，同比则分别上涨48.55%、49.91%、60.03%。
根据农业部的统计，与2006年7月相比，全国猪肉均价由7元/公斤上涨到现在的16元/公斤，整体上涨了129%。省畜牧局办公室主任陶德正也给我提供了一份最新的对省内20个畜牧业定点县市的调查材料：我省7月上旬活猪收购均价为11.47元/公斤，同比上涨104.5%；猪肉批发均价为18.14元/公斤，同比上涨68.3%。与周边安徽、江西、河南、湖南等省相比，湖北省活猪价格与湖南、安徽两省持平，比江西省低9个百分点，比河南省低4个百分点。零售均价没有具体数据，估计应在全国平均水平以下。但我从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的情况看，实际涨幅超过此线。按7月29日当天的行情，活猪收购均价为14.80元/公斤，猪肉批发均价为23.60元/公斤。
在调查中，几乎被爆发性猪肉价格搞得晕头转向的人们纷纷向我们质询：农村税费改革之后，报纸和电视上总是经常说，农业生产一片繁荣，城乡市场购销两旺，怎么突然之间冒出这样一场席卷全国的“暴风骤雨”来了呢？
事实上，这起“猪肉危机”并非是从天而降的“陨石”。凡物价的潮起潮落，大都与供求关系波动有染。早在2006年初，生猪生产与销售的疲惫态势就已经显山露水、端倪一目了然。家住赤壁市砂子岭村老实巴交的王新华是我当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的农民朋友，他饲养了12头母猪。春节刚过，仔猪价格一路走低，5月份跌至谷底，一斤仅卖3.2元，竟然比一支巧克力雪糕还便宜。在已是空荡荡的猪圈边，他扳着指头给我算了一笔帐：以一头母猪一年产两窝半共20只仔猪，每只仔猪出栏按30市斤计，收入约为1900元；除去精饲料（1.5吨玉米2220元、0.5吨豆粕1125元）、防疫与治病（200元）的费用，净亏1645元。他实在“扛”不住赔钱的压力，只好大开杀戮，把12头母猪全宰了。
之所以屠杀母猪，原因在肉猪不值钱。通城县是“全国瘦肉型商品猪基地建设先进县”和“湖北省生猪高产样板县”，这里至今还有一批“百头户、千头组、万头村”，养猪收入占到农民收入的一半。沙堆镇石冲村有个华中农业大学毕业生叫付召武，2003年投资200多万创办富康农牧有限公司，年出栏2万多头优质猪。谈起“不堪回首”的2006年他就格外伤心。“肉价最低的时候只有2.7元，1头100公斤的肥猪，仅卖500来元钱，而饲料费、防疫费、治疗费、水电费都在涨，杂七杂八加在一起成本达到700多元，养1头猪至少亏200多元。”
咸安区民营企业家童光耀是个例外。他于1990年就兴办了一家神童牧业公司。现在的规模已发展成为占地350亩，拥有国外良种母猪1800头，年出栏量3万头的生猪养殖场。2006年猪肉价格下滑，成本与售价倒挂，3至8月份每月净亏损60万元。当周边的养猪户大量宰杀母猪、贱卖仔猪的时候，他反复在心底鼓励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恶梦醒来是清晨。要不然，时来运转就没机会赶本了。”但坚持是要资金实力支撑的。凭借与某银行的特殊关系，他获得了一笔宝贵的贷款，终于硬挺到了今年。我问他：你当时就不怕像股市一样越套越紧、越陷越深吗？他说，以常规判断，凡大量宰杀母猪的14个月之后，市场必定出现生猪价格回潮。今年1—6月份他果然净赚了600万元，然而他周围的乡亲和大户们个个亏得一塌糊涂。
在上述三个县市区，生猪生产的规模化程度均比较低，主要为千家万户散养，加之流通环节紊乱，信息手段落后，很难形成一个准确的统计数据。2005年，通城、赤壁、咸安的生猪出栏数分别是55万头、32万头、28万头。2006年，生猪出栏数分别为31万头、19万头、15万头。尽管畜牧局的同志一再表示这个数字只是一个仅供参考的估算，但对我们依此认定2006年生猪生产大幅下降的基本判断应该不会有错误。在需求不变的情况下，供应短缺，物以稀为贵，市场价格的飞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罪魁祸首是成本
我在赤壁市中伙镇汪家堡村的墙上看到一条显然是前些年用石灰水刷写的宣传标语：“农民要致富，少生孩子多养猪”。养猪一直被我们各级政府视为促进农村经济发展，帮助农民致富的有效途径，如今为什么不赚钱反而亏本，成了让广大农民避之犹恐不及的“祸害”了呢？
这个问题当然很复杂。在我看来，疫病防治、科学养殖、资本实力、经营方式、信息渠道、财税政策等各方面的因素都可能对生猪市场的动荡产生直接影响。但几乎所有的专业养猪户都觉得很简单，他们只强调一个缘由：即自去年以来，饲料价格不断上扬，养猪成本水涨船高，利润空间日益狭小，生产者无钱可赚。
据国家统计局7月20日发布的数据，今年上半年，粮食价格同比上涨7.4%。其中，主要饲料原料谷物上涨8.0%，小麦上涨5.0%，稻谷上涨3.9%，玉米上涨14.7%，豆类上涨6.1%，油料上涨24.6%。在调查中，我们发现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某些饲料的上涨幅度超过了全国的平均水平。咸安区神童牧业公司总经理童光耀给我们提供了一份生猪主要饲料的价格上涨情况表。
单位：元/吨
但经我们调查，实际情况比该表反映的差距要大。据咸安养猪大户们介绍，去年同期本地仔猪的均价为3元多/斤，现在则是12元多/斤，整整翻了两翻。赤壁市的行情是，去年同期1头30斤重的三元良种猪苗市场价只有210元，现在要卖到360元，每头上涨150元。通城县的养猪大户说，去年60元可购1头仔猪，现在仔猪小了不出售，喂到大几十斤才肯卖，1头仔猪要500—600元，跟去年一头肥猪的价钱差不多。三个县市区的情况有些不同，数字也颇为悬殊，但大幅度上涨的事实则基本一致。
对于千家万户从事生猪散养的农民来说，喂猪只是起早贪黑的辛苦活儿，一般不计人工。但是，作为规模养殖大户和企业，生产成本却是分毫都不能马虎。现在水费、电费和运输价格都在竞相“翘尾巴”，例如去年请工每月只要500—600元/人，今年已涨至每月800元—1000元/人。据咸安区神童牧业公司童老板测算，2006年1头生猪的饲养成本为800元左右，今年1头生猪的饲养成本则达到1150元左右，上涨350元左右，涨幅约为44%。
今年猪肉价格一路攀升，实际上不只是饲养成本的问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疫病造成的存栏量下降。去年全国有25个省份大面积发生猪蓝耳病疫情，造成母猪流产和仔猪大量死亡。省畜牧局的同志介绍说，至12月底，我省共有12个市（州）的53个县（市、区）发生生猪高热病疫情，发生疫点5229个，发病16.74万头，发病率为22.96%，死亡3. 12万头，病死率18.64%，扑杀4.8万头。但赤壁市畜牧局的一位干部私下告诉我：“肯定不止这个数！一是扑杀病猪地方政府要补钱；二是报道出来会导致社会负面影响，一般的作法是能瞒则瞒。”然而养猪户心里最清楚，本来生猪市场行情就十分低迷，倘若再遭遇疫病打击，必将面临血本无归的惨痛局面。于是，人们纷纷主动减栏清圈，以规避风险。
中国有句古话叫“谷贱伤农”。生猪生产也情同此理，成本高而肉价低，入不敷出，又充满莫测风险，使得绝大多数生产者无利可图甚至严重亏损。面对如此窘境，除非弱智之人，谁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养猪。通城、赤壁、咸安从2006年初至2007年5月份在长达近一年半的时间里，生猪存栏与出栏数量的锐减，正是这种价值规律内在作用的自然反映。推而广之，也是今年以来全国猪肉行情一路飚升的根本原因。
“拐点”在哪里
当前，广大城镇居民对居高不下甚至有可能还将继续攀升的猪肉价位，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安。特别是那些正在为今年以来大米、面粉、食油、蔬菜等养家糊口的食品涨价发愁的城市低收入的社会阶层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恐惧心理溢于言表。他们无不在望眼欲穿地期盼：猪肉价位的“弧顶”在哪里？“拐点”何时能出现？
也许谁都难以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能依据所知的情况从以下两个方面作一些客观分析与粗略判断。
一是从内部条件看：
发展生猪生产，提高供给水平，这是翻越“弧顶”、把握“拐点”、平抑物价、稳定市场最根本的途径。尽管各级政府都在积极出台政策措施支持生产，然而目前的客观形势却不容乐观。主要问题是：去年猪肉价格一直持续低迷，导致养殖户元气大伤、积极性严重受挫，人们对恢复生猪生产普遍表现出一种心理上的障碍，短期内很难消除。
我们在调查中发现，虽然现在肉价回升并一直在高位运行，但多数养猪户对生猪补栏并不特别积极。咸安区张公庙村余德利去年饲养母猪7头、出栏肥猪70头，一共亏了1.4万元。今年扭亏补了个“平手”。他反复表明心迹：“得长记性，纵使行情再好，我也不再多养猪了。”在宝塔村一带，去年有年出栏100头的养殖大户6户，因亏本后现在全部弃养。报纸上有专家预测说今年猪价肯定要回落，许多养猪户闻讯后非但不补栏，反而加快“糙子猪”出栏的步伐，生怕猪价又跌了。
虽然我省对去年的生猪疫情高度重视，行动迅速，决策果断，措施有力，损失不大，但亦给广大生猪生产者投下了巨大的阴影。在调查中，无论是大户还是小户，说起蓝耳病，都表现出一种“谈疫色变”的神情。有些地方的养猪户因为去年生猪染上疫病，连同周围的好猪亦被强制扑杀，至今还心有余悸。猪价上涨后，他们仍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大胆补栏。
从目前我省情况看，今年全省上半年生猪出栏1610万头，同比增长7.4%，存栏2176万头，同比增长5.2%，猪肉产量142万吨，同比增长6.2%，似乎已成“春暖花开”之势，但已出栏的生猪主要集中在作为消费高峰的春节前后的1—2月份，这种同比增长并没有缓解5月份以来市场供应的紧张局面。与此相反，2006年底猪肉价格开始有所回升之后，许多“亏怕了”的养猪户急于“解套”，纷纷将“糙子猪”大量宰杀上市，这也是导致今年上半年猪肉供应“青黄不接”，助长市场价格疯涨的重要原因。我们在赤壁、通城、咸安三个县市区的调查中发现，现存栏的生猪中，25—40公斤以下的占比达到60—70%以上。按正常的饲养周期并受今年高价位行情的影响，这批生猪应在今年底才有可能陆续投放市场。
另一个重要的参考值是母猪的生产状况。一定数量的母猪存栏量是恢复生猪生产能力的重要基础。在上述三个地方，母猪的饲养在遭受去年的重创之后，存栏数至今尚未恢复到应有的水平。本地母猪补栏的周期一般为8—10个月，杂交母猪补栏的周期一般为10—12个月。从母猪下小猪成仔猪出售，中间约耗时1个半月，再待仔猪养成肥猪出栏，又需5个半月。如此算来，要想恢复2005年生猪生产的正常局面，大概得一年半的时间。这就是说，即便从去年8月份猪肉价格回升开始积极补栏，也要等到2008年初才有可能显现出猪源比较充足的效果。
二是从外部条件看：
就湖北而言，明年初猪肉供应应该可以达到基本饱和的程度，但未必就可以将高位运行的价格“按”下来。在全国统一市场已经基本形成的今天，任何地区的经济活动都不再具备独立性和封闭性，而必然相互影响，相互牵动。供求关系也不再局限于某个省市，而是以全国为边界甚至以世界为范畴。我患了感冒，你也会打喷嚏。现在的形势是，哪里的猪肉价格高，生猪便像洪水一样流向哪里。咸安童光耀的神童牧业公司今年已经出栏8000头肥猪，全部销往广东。这叫市场经济“看不见的手”，政府再大的行政干预也无能为力。
在成本结构中，“大头”是来自于东北和进口的玉米、豆粕等精饲料。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些饲料价格仍然呈上涨趋势。我省大部分养殖场使用的饲料玉米价格已突破1.9元/公斤，豆粕的价格也丝毫未见下降的趋势，一直维持在2400—2600元/吨的高价位，鱼粉价格更是高达8000—9000元/吨。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里有个国际大背景，即2006年全球粮食减产、需求增加，世界粮食库存跌到20年来的最低点，导致去年四季度以来国际市场粮价不断攀升。美国的玉米期货价格，7月份同比上涨了40%。加之我国玉米部分被用于开发能源，使供求不平衡更为严重。我估计，年内的饲料价格很难有回跌空间，养猪成本也就不能指望有太大的下降幅度。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尽管针对全国上下普遍关注的这一重大民生问题，党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极为重视，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措施，希望能够尽快扭转局面，稳定生猪生产与猪肉市场的正常秩序。但是，政府政策的落实与效力的显现必然有一个过程，加之生猪生产固有的周期规律，再急也不能像吹气球那样快。同时，年内还有四次猪肉消费高峰期：一是高考升学宴，二是中秋和国庆节，三是年底娶媳嫁女，四是传统春节。因此，今年的猪肉价格还有可能沿着抛物线朝“弧顶”方向走，大约在春节之后的2008年3月份，随着全国生猪生产的逐渐恢复，供求关系将趋于平衡，价格也将同步开始缓缓回落。
风雨之后话教训
实事求是地讲，此次生猪价格的变异，从历史看是一种恢复性上扬。之所以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应，关键在于时间短、升势猛、涨幅大。加之我们的媒体普遍性地拿它与2006年的同期相比较，而2006年恰好又是自1997年以来10年间猪肉价格水平最低谷的一年。如果将2007年全国平均16元/公斤的猪肉价格，与1997年20.32元/公斤和2004年15.2元/公斤的高峰时期的平均价位相比较的话，并不算得是特别高。其他年份则大多在7—9元/公斤之下，人们对此应有所记忆。
同时，当前的猪肉涨价也不完全是供求失衡的缘故。现在，许多农产品的价格由于各种因素都处在上升之中。国家统计局7月20日发布的数据显示：6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总水平同比上涨4.4%，环比上涨0.4%。其中，食品价格上涨11.3%。因此，生猪行情在整体物价水平上涨的大趋势下走高，也属正常之举，不必过于敏感。一些养猪户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们干部增加了那么多工资，我们猪肉涨点价难道不应该吗！
上述两点只是事物性质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问题在于，猪肉市场如同脱缰野马形成的严重波动，本是一个不该发生或者说从一开始就可以有效制止的事情，只不过自2003年以来农业经济相对顺利的发展形势，使得人们对过去曾经多次遭遇过的诸如一会儿“买粮难”一会儿又“卖粮难”，这种“多”与“少”循环往复的现象健忘了、麻木了，也就熟视无睹、不再警惕了，才导致这场灾害得以从容孕育并肆虐蔓延。结果是既苦了百姓也累了政府。
赤壁市养猪大户叶亚华伤心地对我讲，去年在他最为困难的时候，只要有一家金融机构同意将其资产抵押贷款30万元，他就绝对能够度过难关。但所有金融机构包括国有商业银行都死活不肯贷款，亲戚朋友的钱被他借遍了还是扛不住，最后只好忍痛把400头母猪宰杀了209头以维持残局。市农业银行的解释是，早在多年前，县级支行就无权对农村畜牧生产开展信贷业务。
中国的养猪业目前绝大多数还是以千家万户的散养为主。势单力薄的农户如果在关键时刻能够获得有效信息指导，让农民在价格下跌时不伤元气，价格上涨时不盲目跟进，既能避免经济损失，也可防止市场的大起大落。但咸安区张公庙村余德利讲：“政府只鼓励养猪，其余百事不管，全凭我们自己瞎掰。”区畜牧局长邓端武在座谈会上觉得很委屈，反复强调县一级基层政府无力做到这一点，至少是省一级政府的职能部门才能承担起提供及时准确的生产和市场信息服务的责任。
畜牧产业是一个高风险的弱质产业，不仅受动物自身生长规律的影响，还受自然风险、疫病风险和市场风险的制约。咸安区委副书记程家华认为，实行“以钱养事”新机制以来，疫病防治已无大妨，关键在于要建立健全一种能够抵御突发性重大疫病灾害和市场风险的减灾保险机制。赤壁市养猪大户曾国清说，去年我每头猪亏了200元，今年每头猪赚了400元。其实，我既不愿暴亏也不想暴赚，倘若有个保险的办法让我每头猪利润在150元左右就心满意足了。
当2006年养猪户亏声一片之时，杀猪、卖肉等加工与流通领域却旱涝保收，稳操胜券，毫无风险。2007年肉价回升，中间环节又乘势而上，推波助澜。曾国清给我算了一笔帐，7月份，市生猪定点屠宰场以每公斤14.40元的价格从他那里收购活猪，然后以每公斤白条肉（100公斤毛猪可取75公斤白条肉）22元的均价批发给零售商。每头猪加内脏至少赚了300元以上。零售商则以每公斤26元的均价卖给消费者，每50公斤白条肉至少可获得200元左右。承包市生猪定点屠宰场的老板龚春华立即拍案而起，声明他每头猪必须缴纳国税、地税、畜牧检疫、工商等各种税费79元，还不包括上缴给市“屠管办”和有关部门的管理费。我问他，去年猪肉价格处于低谷时，这些税费是否少一些？他回答说，多年来一直执行这个标准，不管行情涨跌，从未减免过。
“养猪的不如杀猪的，杀猪的不如卖肉的，卖肉的不如收费的”的流行说法，在我们的调查中被多数人印证。由此我想到一种途径：如果明年生猪生产走入正常轨道，因饲料价格的居高而导致的养猪成本也很难有大幅下降的空间。倘若政府在市场监控方面能够坚强有力，合理抑制中间环节的过度盘剥，并灵活运用税费减免的杠杆作用，让利润向生猪生产者倾斜，使其拥有较强的消化养殖成本的能力，即使饲料价格一时半会儿下不来，猪肉价位亦可能出现较大的回落。
生猪价格的上涨也可以坏事变好事。它不仅直接拉动农民今年的收入增长，而且又为我省生猪产业带来了一次难得的结构调整、模式更新和发展壮大的历史机遇。猪肉的问题，说到底是一个城镇居民的消费市场与现代化规模养殖如何有效对接的问题。我们鼓励千家万户的农民养猪增收，但商品率占比并不高。真正能够对平衡供求、稳定市场形成战斗力的还是专业养猪大户和企业。因此，重点支持生猪生产专业村、专业大户和企业的发展，加快生猪生产的集约化、规模化和现代化建设步伐，应该是政府政策的优先选择。
2006—2007年间生猪市场的激烈动荡，与其说是给广大农民和养猪户上了一堂生动的经济知识课，不如说是对我们政府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有效管理社会经济活动的又一次严肃“拷问”。多年来，在农产品短缺与过剩之间，政府的“指挥棒”总给人一种比市场变化慢“一拍”的感觉，而且待到问题成堆时，又习惯于沿用行政干预的传统套路来解决。有基层干部形容说，这就叫“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
人们相信政府的行政干预会对市场产生极大的调控效能。但是，农产品的价格波动最根本的原因是供求关系和价值规律这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在调查中，许多人对当前政府采取的财政补贴生产的办法表示异议。政府的本意是为了激励养猪积极性，快速改善猪肉供给、稳定市场。但是，猪肉涨价时，生猪生产者不是没有生产积极性，而是母猪生长周期的刚性约束延缓了市场供应的复苏时间。如果此刻对母猪生产进行补贴，必然会导致母猪数量非正常增长和生猪供应的“爆棚”局面，埋下猪肉价格快速走入下一个谷底的祸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王新华对我说了一句很深刻的话：政府给财政补贴，大家一哄而上，盲目跟风，明年又是“卖肉难”。
市场经济，有暴跌就有暴涨，暴涨之后又必然暴跌。因此，肉贱伤农，肉贵也伤农。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国民经济宏观领域其它因素（如通货膨胀等）的牵扯效应，2006年酝酿并积累而成的猪肉“地震”冲击波，到今年底明年初将逐渐释放殆尽，猪肉的高价位已成强弩之末。面对这种形势，不仅广大养猪户需要谨慎小心，政府更应保持清醒的头脑，把着眼点和着力点放在构建现代市场经济的服务体系上来。例如科学的良种繁殖、严密的疫病防治、及时准确的信息发布、低门槛的金融信贷制度、广覆盖的减灾保险体系、优惠的税费征管政策、有效的市场价格监控等等。我认为，这比单纯地采取财政补贴的办法更重要也更有效，而且能够管大局、管根本、管长远。
（作者：湖北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
参加调研的有：郑曙东 李新玲 陶德正 孙 瑜 余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