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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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苏浙皖三省交界处,有个被扶疏掩映、群山环抱的山镇,名叫罗湾。
  史料显示,罗湾建镇距今已有三千多年历史,自明末清初开始,那里便成为商贾云集、山货齐聚的集散地,甚是繁华发达,日成交额愈斗金。
  在镇东侧一隅,有条既不长、也不宽,却尽人皆知、远近闻名的石板巷。说它不长,也就三百来米。讲它不宽,至多丈余。
  巷子的地面,是用一整块一整块宽厚的青石板铺成的,沿巷子两边的石板是横着铺的,中间一小幅是竖着铺的,据说是旧时为了方便独轮车行驶。历经风雨侵蚀和岁月磨砺,石板已显得斑驳老旧,但十分溜滑铮亮。
  巷子两侧,是一户挨着一户的商铺,清一色的二层楼木板房,很是古色古香,所不同的只是高低不一与经营的货什有别,棉布店、裁缝店、南北货店、竹器店、秤店、白铁匠铺、光明理发店、烧饼铺、馄饨店、“尝尝看”小笼包、一品轩饭馆、糕团坊、随缘茶馆、清泉浴室等近百家店铺分列两旁,鳞次栉比汇集于那。每日清早,山农和四邻八乡的菜农,有的肩挑手提,有的推着独轮狗头车,“吱呀吱呀”地将各种山货和时令菜蔬运抵那儿,沿街摆在路边上,吆喝着叫卖。店多成市,名声在外的石碑巷成了古老山镇繁荣的象征,也在无形中形成了一个集贸市场。
  建国前,乃至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居住在石板巷的人因世代经商,家境普遍较为殷实,且先后出过几个四、五品官员与文人雅士,无不沾沾自喜地拥有一种他人无法释怀、难以企及的清高与傲慢。
  二
  说到清高,孤傲,住在石板巷中间的徐玲玲颇负盛名。
  那徐玲玲天生丽质,上帝造化了她一副令人钦羡嫉妒的花容月貌,而且身姿婀娜,肤色细白,举手投足间风情尽展,优雅毕现。
  不过老天爷似乎也很公道,徐玲玲俊秀的容貌与曲线玲珑的身材,并没能给她带来什么好的运程。
  初中毕业的次年,徐玲玲便被下放到邻县的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对养尊处优惯了,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的徐玲玲来说,委实是件头痛得要命的事。可她寒门女子一个,奈何不得,只能认命。
  人刚落脚队里,户口也紧随其后迁到了驻地,那样,即便有三头六臂的能耐也是飞不高跳不远的,还能有啥法子?人静夜深时,徐玲玲蒙在被窝里不知哭过了多少回,可翌晨依然只好硬着头皮,撑着浑身酸痛的筋骨,乖乖地跟在老农后面下田去修地球。
  徐玲玲越想越觉得窝囊、憋屈,自己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一个城里大姑娘,怎可去做哪些田间地头的粗重活?
  茶亭大队刘书记人长得像铁塔,却生就了一副仁慈心肠,是个通情达理的敦厚人。有一次,他看见徐玲玲愁眉苦脸的纠结样,便动了恻隐之心,体谅地说:“小徐,你实在做不来,就先坐在田埂上看看大家是怎么干的吧。”
  有了刘书记的那句话,徐玲玲仿佛寻觅到了一把保护伞,内心充满了无限感激之情。
  正值金波涌动、稻谷飘香之时,县委办公室王主任率员到队里检查秋收工作,老远就瞥见坐在田边东张西望的徐玲玲,心生纳闷,便低声问陪同的刘书记是怎么回事。“巷子里扛毛竹”的刘书记直来直去惯了,随即一五一十将徐玲玲的情况如实作了汇报,王主任听后未置可否,只喃喃自语道:“嗯,我知道了。”
  江南十月,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农忙已经结束,队里显得很清闲。刘书记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浏览着一份报表,蓦地,静卧在一侧的拨号电话骤然响起,刘书记斜睨了一下电话,继而不慌不忙伸手抓过听筒,未及刘书记开口,对方就自报家门:“老刘啊,我是县委办王伟呀,有件事跟你通报一下,你让你们队里那个坐在田边看光景的姑娘明天到我这来一趟。”
  县里领导交办的事情,刘书记既不便多问,也不可懈怠,唯有点头哈腰地“好,好”应答。
  第二天吃罢早饭,满腹狐疑的徐玲玲慢条斯理地沿着乡间小道朝公社走去,她边走边思量,自己只是一个“知青”,在县里又不认得谁,叫我去干吗?但她坚信循规蹈矩的刘书记是不会戏弄或欺骗自己的,于是奉命前往。一个多小时后,精疲力竭的徐玲玲步行到芙蓉公社后,已累得香汗淋漓,倚在简陋、脏兮兮的车站旁,左顾右盼着等车来,赶至县城已是中午时分,再东问西找,七拐八弯,花了好大的劲才算找到了县委办。
  透过镶嵌在门上的玻璃,徐玲玲依然能够看清,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一个中年男子在埋着头看文件。徐玲玲抬眼看了一下挂在门上方的红字牌子,确认无误后,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正欲敲门,却嘎然停于半空中,犹豫了两三秒钟,才铁了心对着门板轻敲了三记,顿时,里面传来了浑厚低沉的回应声:“进来。”
  额头上缀满细密汗珠的徐玲玲诚惶诚恐地推开门,木讷地立于门外,腼腆胆怯地问:“请问哪位是王主任?”
  “我就是,进来吧。”
  徐玲玲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跨进室内,手足无措的她,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就低垂着头,两眼盯着地面呆立在那儿。
  王主任站起身,笑呵呵随和道:“坐吧,坐吧。”边说着,边转过身去倒了杯水,递到徐玲玲手里。他回到座位上,迅速用深邃犀利的眼光扫视了徐玲玲几眼,素朴的外衣裹着丰腴匀称的身段,清秀红润的脸上,均匀分布着比列恰到好处的精致五官,尤其是那对顾盼生辉的眸子,摄人魂魄,霎时嘴角露出赞赏的浅笑。稍顷,王主任用关心体贴的口吻说:“小徐,一定很累了吧?走,我们吃饭去。”
  三
  此时的徐玲玲,确已既饥又渴,闻听王主任在邀请自己,嘴里直泛唾液,食欲一下子被激活,也就没多推辞,默默跟在王主任身后,来到了城南一家幽静雅致的酒楼,上得二楼,进入包厢坐定后,王主任把服务员递来的菜谱推至徐玲玲
  面前,亲和而大方道:“小徐,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
  “主任,我吃东西不讲究的,随意吃点就行。”
  “哎,那怎么行,你大老远的跑来,我可不能亏待你哟。”
  客套一番后,最终还是由东道主王主任点的菜。午餐之丰盛,口味之鲜美,是徐玲玲始料不及的,令她大开眼界。虽说家境还算过得去,可平素吃的都是些家常菜,哪会像酒店厨师做得那么鲜活馨香,秀色可餐。   “今天叫你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亲口告诉你。”
  “噢,是吗?”徐玲玲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得看你的表现噢。”世故的王主任诡秘地卖起了关子。
  “什么事?你要我怎样?”
  “事,当然是好事,喜事。至于表现嘛,首先得好好陪我喝点酒。”王主任欲擒故纵,眼里闪着狡黠的目光。
  “可我从没喝过酒呀。”徐玲玲急得涨红了脸。
  “没喝过不等于不会喝。再说,有谁一生下来就会喝酒的啊?”王主任不愧阅人无数,能说会道,应对自如,仅用这句话,就把徐玲玲说得哑然无语,随之乘隙抓起宝蓝色玻璃瓶的“梦之蓝”,毋庸置疑地给玲玲斟满了。
  徐玲玲怔怔地愣在那儿,傻傻地注视着酒杯,内心很是惶惶然。
  王主任将酒杯递到徐玲玲面前,满脸堆笑,轻描淡写道:“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那……那……我就只喝这一杯。”徐玲玲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王主任。
  “你先把这杯喝了,等会儿看情况,好吧?”圆滑的王主任说话做事善于留有余地,却丝毫不露破绽。
  王主任连骗带哄,徐玲玲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喝。轻抿了一小口,刚触及舌尖,徐玲玲就被辣得差点呛了,“呃哼呃哼”连咳数声,方才平复下来。“快吃点菜,吃点菜就没事了。”王主任不失时机地献殷勤。
  平心而论,徐玲玲委实不想喝这种既苦又辣的烈性液体,但王主任那么热忱客气,自己岂可不识抬举,何况还有求于他呐,所以,她倏地打定主意,今天即便豁出小命,也要陪他痛快喝一回。
  王主任见徐玲玲正低头沉思默想,立马调节气氛,“来,小徐,你我能相识相聚,也算是我们有缘,今天先让我敬你一杯。”话音未落,只见他仰头伸脖,豪爽地把酒灌了下肚。
  徐玲玲受宠若惊,反应灵敏的她迅即作出回应,“此生能遇到王主任,是我徐玲玲三生有幸。今天借花献佛,这厢有礼了。”一边口齿伶俐地说着话,一边闭上那对晶莹闪亮的丹凤眼,“咕咚咕咚”地把只喝过一口的酒全倒进了嘴巴,并咽了下去。
  “很好,很好!”王主任击掌助威,眉飞色舞地对着徐玲玲点头。同时又给徐玲玲和自己杯里续满了。
  可能是酒力产生了作用,徐玲玲的双颊上漾起了浅淡的红晕,愈加显得楚楚动人,妩媚娇艳。
  发觉王主任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徐玲玲羞涩地垂下了眼帘,别过脸去,回避着他火辣辣的眼神。
  “哎,你别不动筷啊,来来来,吃菜,吃菜。”说着,王主任将一只油黄喷香的鸡腿夹到了徐玲玲的碟子里,尔后朝自己嘴里送进一块红烧肉,津津有味地慢慢咀嚼起来。
  “主任,你让我来,究竟什么事,快说嘛。”徐玲玲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切地催问。
  “哈哈,你急什么,我过会儿肯定会告诉你的。”
  “那我敬主任一杯。”徐玲玲倒是蛮会接翎子,变被动应付为主动出击,破守为攻。天真的徐玲玲祈盼着快点把瓶里的酒喝完,那样就可以早些知晓结果。岂料,由于喝得太猛,把自己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嗯,好,这话我爱听。”见徐玲玲猛咳不止,王主任赶忙伸出手去轻敲她后背。
  徐玲玲惊讶地忸怩着,同时厉声喝道:“请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王主任很不情愿地移开了手,可贪婪的眼光仍肆无忌惮地在徐玲玲身上游弋着,搜寻者。
  此时,身单力薄、柔弱无助的徐玲玲,幡然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险恶,她已落入了猎人挖好的陷阱,想要挣脱,恐为时过晚。
  不过徐玲玲转念一想,大白天的,量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间,王主任和徐玲玲竟不知不觉把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平素滴酒不沾的徐玲玲,不知天高地厚,紧随着王主任的节奏,已明显感觉晕乎乎、飘飘然的了。
  不久,酒性发作,烂醉如泥的徐玲玲,竟趴在桌上沉睡了过去。
  王主任早就料想会出现这可笑的一幕,只是比预计的来得更早了些。他离开座椅,挪步至徐玲玲身旁,一手搭在徐玲玲的香肩上,一手托着她的粉腮,柔声轻唤:“玲玲,你醒醒,快醒醒,我有惊喜要告诉你呐。”
  “嗯,讨厌,人家想睡觉嘛。”懵懵懂懂的徐玲玲大着舌头,眼皮都没睁开,瓮声瓮气抗议道。
  “好,你要睡觉,我带你到安稳舒适的地方睡去。”
  王主任几乎是既搀又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已基本失去知觉的徐玲玲弄到了不远处的宾馆客房内,轻轻把她放倒在床上,并擅自脱去了她的外衣。
  刹那间,雪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尽展眼前,加上乌黑的头发,精致的五官,浑身透射出来的青春气息,如同一根根导火索,瞬间引爆了王主任体内过剩的欲望,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浑然不知的徐玲玲受到重压,颚然惊醒,睁开惊恐的眼睛,手抓脚蹬,嘴里使劲叫道:“不,不,不!”
  此刻的徐玲玲,其实已成了一只丧失自我防卫能力的可怜的羔羊,任何懦弱的反抗都显得于事无补,唯有任人宰割。
  王主任像似被魔鬼驱使着,哪还听得进徐玲玲苍白无力的话语,完全无视她的挣扎抵抗,霸道粗暴地闯入了她的禁区,践踏了她守护了23年的那片圣土。
  撕心裂肺的疼痛差点让徐玲玲窒息,屈辱的泪水滚出眼窝,滴落到枕头上,她紧咬嘴唇,双眼直沟沟地盯着天花板,神态恍惚,沉默不语。
  发泄完欲望的王主任躺在徐玲玲身边,一手搂住她酥软的酮体,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狞笑。
  见徐玲玲像块木头似的没什么反应,王主任就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把,语气平缓地说:“经组织上研究决定,安排你到市医学院脱产学习三年,下个星期就去报到,出来后你就是吃国家饭、人人都羡慕的医生喽。”
  “啊,真的?”闻听此言,徐玲玲犹如触了电一般,倏地转过身来,表情也迅疾由悲为喜,扑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在征询真伪。   “没错,这就是我要亲口告诉你的特大喜讯。”
  “哇,那太好啦!我可做梦都没想到啊。”激动不已的徐玲玲不禁将温热柔滑的身子贴紧了健硕壮实的王主任,就像靠上了座靠山一样。
  人,十足是个矛盾体,有时也确实很善变,正如刚才还在憎恨王主任欺负自己的徐玲玲,此刻却又心甘情愿地主动献媚,投怀送抱。
  “那你怎么谢我?”怜香惜玉的王主任轻抚着她的秀发问。
  “只要主任开心,你想怎样我都愿意。”徐玲玲不假思索,满含柔情蜜意地回答他。
  徐玲玲的正面回复,无疑是给王主任这堆炭火上浇了油,强悍的王主任随即启动引擎,“腾”地跃到徐玲玲柔弱凹凸的躯体上,开足马力耕耘着,酣畅淋漓地尽享了一番云雨之欢。徐玲玲则乖巧地迎合着他,沉醉在感官刺激所获取的美妙欢愉中,欲罢不能。缠绵了好久,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息下来,彼此沉浸在逐渐趋缓的快感中相拥着安然睡去。
  四
  徐玲玲要上调回城去读大学的讯息,好比长了翅膀,迅速飞遍四邻八乡,又好似往油锅里扔进一块沾了水的排骨,顿时就炸开了。在人们羡慕、赞许、质疑的眼光背后,各种闲言碎语也纷至沓来。对此,徐玲玲扬起高傲的头颅,报以不屑一顾的态度,只当是秋风从耳旁掠过那么洒脱自在。
  离开茶亭大队的那天,刘书记撇开手头的事务,亲自帮徐玲玲背着行李,步行送她到公社里,一路上再三叮嘱,以后有空一定要常来走走、看看,徐玲玲感恩于心,爽快应答。
  全新的大学生活紧张而富有挑战性。徐玲玲深知机会的来之不易,也明白这样的机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心无旁鹭,丝毫不敢懈怠,学习十分专注刻苦,成为该市医学院影像专业的一柱标杆。
  徐玲玲这么聚精会神地用功读书,与其说是珍惜时运的表现,不如说是不想给自己留有多余的思维空隙,以彻底泯灭对王主任的牵念,甚或是要用辛勤的汗水洗刷往昔的耻辱。
  冬去春来,三年弹指一挥间就匆匆过去了,徐玲玲以鹤立鸡群般的优异成绩顺利毕业,被市卫生局分配到罗湾人民医院B超室工作。
  五
  穿上白大褂的徐玲玲,更显气质风韵,颇具冷艳美人的范儿,她多次为自己的命运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而庆幸窃喜。
  医院来了位身材窈窕、姿色出众的超级美女,自然招引来无数惊羡的眼球,有欣赏的,有妒忌的,也有恨徐玲玲的。徐玲玲正处在实习期,哪有精力去管那些无聊闲事,她一门心思跟在师傅后面摸索实践技能,经过临床三个多月的实习,便能独当一面自行操作了,深得师傅和院领导的赞赏。
  两年后的暮春,徐玲玲的师傅年满退休,高高兴兴地衣锦还乡了,她也毫无悬念地当上了B超科的主任。
  那会儿,徐玲玲将要步入二十八岁了,这种年纪在罗湾镇绝对算得上典型的大龄姑娘,父母因此不停地在她面前唠叨,亲友、同事也时常催促她抓紧考虑终身大事。事实上,徐玲玲并不是没有思考过,在医学院读书时就曾有几位男生追她,都被她一一婉言拒绝;上班后,也有男同事向她射出了丘比特之箭,可眼界高、心气傲的她始终看不上人家。而她暗恋喜欢的,又被流言蜚语轰跑了,所以至今仍孤芳自赏,待阁闺中。
  日子就这样在高不成低不就中静默流逝着。可岁月不等人,一眨眼,徐玲玲已过了女子择偶的黄金年龄,迈进三十的门槛了。当尼姑?显然没这想法。待价而沽?实在心有不甘。
  恰在这时,徐玲玲的上海姑妈为她物色到了一位在远洋公司当海员的沪籍大龄青年,没多久,趁那海员休假,姑妈将其邀约到罗湾镇,与徐玲玲见了面。男方虽是个跑国际码头的,平素见多识广,可看到如花似月的徐玲玲后不禁怦然心动了,好感倍生,一见钟情。而徐玲玲呢,问自己内心,只能说是感觉极一般。但转念想到自己都快而立之年了还空守闺房,且那时海员很吃香,收入也不菲,故而勉强同意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继续交往。
  那海员能交上这么个温婉俏丽的女友,自然不敢怠慢,利用到世界各国的机会,不断地帮徐玲玲购买各式衣裙、皮包与皮鞋等物品邮寄给她。每当徐玲玲收到包裹,都会欣喜若狂,甚或故意在同事、亲友面前炫耀,极大地满足了徐玲玲的虚荣心。很快,一向自命不凡的徐玲玲鬼使神差般地爱上了那个钻石王老五,相处半年后,两人匆忙携手,漫步婚姻殿堂。
  新婚燕儿的小夫妻如胶似漆,尽享温存缠绵,品尝到了夫妻生活带给他们的甜蜜和愉悦。
  蜜月度到三分之二时,徐玲玲丈夫突然接到公司加急电报,令其火速返岗,赴巴拿马执行航运任务。无可奈何的丈夫收拾好衣物,违心地与徐玲玲依依惜别。徐玲玲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丈夫离去后,徐玲玲仿佛一下子从温馨欢快的天堂掉进了孤寂清苦的地狱,夜里经常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既怀念留恋新奇刺激的性爱生活,又害怕恐惧孤独寂静的漫长黑夜,折腾得徐玲玲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白天哈欠连天。日子长了,徐玲玲的气色越来越差,人瘦了一圈,也憔悴了许多,她时常顾影自怜,心生幽怨。家人、同事误以为徐玲玲是怀孕的迹象,纷纷关切地提醒她当心身体,多注意休息,可徐玲玲自己心里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唉,谁让自己找了个海员丈夫,活该!”徐玲玲自嘲地喟叹道。
  徐玲玲老大不小的了才把自己嫁出去,缘分得来不易,故而十分珍惜与在乎。然,聚少离多的现状,令徐玲玲十分苦闷。尤其是时不时袭来的那种难以启齿的源于本能的饥渴,悄然无情地折磨着她,摧残着她,让她备受煎熬。“活人岂能被尿憋死?我才不当活寡妇呢!”徐玲玲暗忖,转瞬又痛骂自己竟会冒出如此大胆、荒唐的念头。
  徐玲玲好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尽管体内时常潮涌着熬人的欲念,可她更懂得人的尊严与妇道的内涵,因而,始终安分守己地过着两点一线的平静日子,从不越雷池半步。偶尔想丈夫想得实在厉害了,她便取出他们的结婚照,呆呆地看上一阵,聊以自慰,排遣寂寞。
  六
  那天下午,就如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B超室内没啥患者,徐玲玲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书。正看得入神,门被鲁莽地推开了,“徐医生,帮我做个B超。”徐玲玲抬眼一瞟,不由打了个寒战,怎会又是他?   心绪乱极的徐玲玲倒吸了几口冷气,不动声色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同时也不由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
  去年仲夏的一日,一位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中年男子在大肚秃顶院长的陪同下缓步来到B超室,院长郑重其事地对徐玲玲说:“这位是罗湾镇的骆镇长,你认认真真帮镇长做个B超。”交待完后,向骆某某颔首微笑,就兀自忙去了。
  徐玲玲得知来者是镇长,检查时聚精会神,两眼盯着屏幕看得格外仔细,生怕有什么疏漏而导致误判。正当徐玲玲轻缓滑动超声探头时,不料她纤细白嫩的手被骆某某紧紧抓住,不能动弹,徐玲玲先是一惊,继而想挣脱,可没奏效,骆某某乘势从躺着的床上坐了起来,突然拽过玲玲的手亲了一下,“真美!”
  “请你放尊重点!”徐玲玲发出警告。
  “嗬哟,你还假装正经啊?你的绯闻别人或许有所不知,我可是早有耳闻哦。再说,谁叫你长得那么漂亮的呀,让我喜欢上你。”骆某某馋涎欲滴,厚颜无耻。
  “我是有夫之妇,请你马上离开!”
  “哼,你就别自欺欺人啦!你那种有等同于无,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骆某某一下子点中了玲玲的死穴。
  徐玲玲不愿意让别人看穿自己脆弱的内心,故作强硬道:“这与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嘿,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说不定我可以帮到你呐。”骆某某嬉皮笑脸,说话既放肆又带有诱惑性。
  “帮我?怎么帮?”徐玲玲不解其意,傻乎乎地脱口而问。
  “你想怎么帮都行,譬如工作上、生活上或是经济上遇到什么困难。”说完,脸上现出狡黠的坏笑。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徐玲玲嘴上虽说得十分果断坚决,可工于心计的骆某某还是窥出了她的致命弱点。投石问路,已知大概,可碍于自己的身份,于是,骆某某怀着如梦似幻般的想法,识趣地走了。
  七
  骆某某今天来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呢?徐玲玲心里忐忑不安。
  可他毕竟也是个患者,作为医护工作者,自己只有为他服务的义务,而无拒绝患者正当要求的权利。想到这里,徐玲玲内心虽不太情愿,行动上倒准备移步朝工作椅上来,哪料老奸巨猾的骆某某进来时已将门反锁,此时一个箭步跨过来,还未等徐玲玲反应过来,猝地将娇小瘦弱的徐玲玲搂在怀里,雨点般地对着她额上、脸颊狂亲起来。徐玲玲拼命扭动腰肢,试图挣脱,可连试了几次,全都失败了。想用嘴巴喊,却被骆某某充满烟味酒气的大嘴给堵得严严实实。徐玲玲无计可施,只能无助地怒视着他,不多久,便渐渐失去了抵抗的体力。骆某某见时机已成熟,用全力把徐玲玲抱了起来,缓缓转过身去,慢慢放到床上,并撕开狰狞的面目,无所顾忌地伸出魔手欲给她宽衣解带,徐玲玲瞪大眼珠,恶狠狠地说:“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人啦!”
  “叫人?有本事你叫啊,除非你以后不想做人了!”
  以邪制邪这一招不偏不倚击到了徐玲玲的软肋,她放弃了抵抗,绝望而屈辱地闭上了眼睛,如同死人般任由骆某某恣意蹂躏着。刚开始她还手脚狂抓乱蹬,但仅一会儿的工夫,不知是骆某某触动到了她的哪根原始神经,还是她本来就想释放这种压抑已久的情欲,徐玲玲竟出人意料地默契配合着骆某某的节律,嘴里还不时发出细微的呻吟声。这是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抵达彼岸后的骆某某以征服者的姿态审视着身边的玲玲,兴味悠然地调侃:“是否很享受?”
  徐玲玲用软绵绵的拳头无力地敲打骆某某的臂膀,算是对他的回击。
  陶醉在余韵里的骆某某洋洋得意,露骨道:“以后寂寞了想我时,可随时来找我,或我来你家。”
  “想得美,做梦呢!”徐玲玲白了他一眼,但说得颇有些口是心非。
  临行前,骆某某变戏法似的从栗色梦特娇夹包内取出一只散发着幽光的冰糯种阳绿翡翠手镯,拽过徐玲玲凝脂般的手腕,麻利地给她戴了上去,同时娴熟地掏出一张富有个性的名片,轻盈地递给了玲玲,并余兴不减地轻抚着她性感的脸蛋,再一次拥吻了她,“记得打电话我。”
  徐玲玲这根干枯了许久的柴禾,经骆某某几番火热炽情的烘烤,早已被点燃,欲火中烧,难耐至极,所以在骆某某与其耳语时,全然不顾女性的矜持,张开手臂搂住骆某某的脖子,嗲嗲地嗫嚅:“慢点走,我……我……还要。”
  干柴烈火倏地熊熊燃烧起来,他们时而腾至云端,时而潜入海谷,直到精疲力竭才恋恋不舍地停止动作,而那一刻,欲火差点将他们焚成灰烬。
  八
  回到家里,徐玲玲重重地煽了自己三个耳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厌恶地臭骂道:“徐玲玲,你真贱,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
  夜里,徐玲玲先是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无法原谅自己的罪过。尔后,又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恶梦,梦见自己的负面新闻大白于天下,身败名裂,最后流浪异乡,孤苦伶仃到终老。徐玲玲被怪梦惊醒时,发觉浑身冷汗,她再也睡不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离了王主任的狼窝,如今又怎能心甘情愿地又掉进骆镇长的虎穴?不能!万万不能!
  可徐玲玲毕竟是一个活生生、初解风情的少妇,也有着七情六欲,而丈夫长年累月漂泊在异国他乡,浪迹天涯,远水难解近渴,除了每年回来休假几十天,他们平日里长期处于无性婚姻状态。也或许是年轻气血旺盛的缘故吧,每逢生理期那些日子,玲玲白昼还可打打岔强振精神,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一旦夜阑人静,那欲念就像幽灵般钻出来,无情折磨她,啃噬着她,让她痛苦不堪,欲哭无泪,生不如死。她多次尝试采用吸冷气、洗冷水脸或敷冷毛巾等办法来祛火降温,缓解自己的难言之隐,她从来没想过要让自己成为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的坏女人。但屡次试验都收效甚微。
  “唉,真是人想保脸面,那个不争气哇。”徐玲玲在喟叹、嘲讽自己。
  再说那骆某某,上一回胆大妄为地成功突破了徐玲玲的防线后,常暗自庆幸自己与徐玲玲的关系往实质性方向迈进了一大步,这使得妻儿家室在外地的骆某某更加如鱼得水,变本加厉起来,甚至丝毫不去顾及怎样做得隐蔽些、收敛些,反而只要有空得闲,不是明目张胆地蹿至B超室鬼混,就是胆大包天地打电话叫玲玲去他办公室,旁若无人地幽会偷情。更无法理喻的是,他们竟将办公室的沙发、办公桌都当成了纵欲的战场。后来,骆某某只要人在罗湾镇,晚上干脆明晃晃地住进徐玲玲家里,出双入对,劳燕分飞,俨然一对实际意义上的夫妻模样。   当了骆某某的地下情人,不啻是傍上了一棵参天大树,徐玲玲心中陡增了几分胆气,愈加变得神气活现、耻高气扬起来。不过,与此成正比的是,外面的污言秽语也从四面八方朝她泼洒过来。
  有一回午间,骆某某正与徐玲玲耳鬓厮磨偷欢,被一急诊患者推门撞见,那患者当即失声尖叫起来,使两人的风流韵事败露,并随风扩散蔓延开来,很快被罗湾镇人当做茶后饭余的谈资传遍了街头巷尾。
  后来有一阶段,骆某某与徐玲玲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彼此安分了好几个月,暂时中止了交往。可待风平浪静后,他们死灰复燃,故态重萌,依然我行我素,甚至更加恣意妄为,变得一发而不可收了。
  人在做,天在看,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骆某某与徐玲玲勾搭成奸的事,在罗湾镇上早就是家喻户晓、孺妇皆知的公开秘密,为此,徐玲玲常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骚货、破鞋,每逢那时,她只得装聋作哑,忍气吞声,低着头快步躲开。
  镇上人人知晓的事,唯有她闯荡在万里之外的老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说来也不怪,那时人类还只进化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尚未开发研制出闻所未闻的手机,就连家庭电话也少之又少,比较稀罕,所以虚玲玲老公相隔那么远距离的空间,根本没法联络,致使信息闭塞是有情可原,无作为奇的。
  九
  适逢国庆佳节,休假的骆某某与徐玲玲如获天赐良机,整天如影随形,难分难舍。那日,两人在徐玲玲家狼吞虎咽吃过午餐后,置身无人之境的他俩省却了过度,如同两块磁铁粘到一起,水乳交融,纵情驰骋,正欲登临巅峰时,忽然隐约听到“窸窣窸窣”的钥匙开门声,惊恐万状的徐玲玲随手裹了条浴巾,打着赤脚,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不耐烦地讶然问:“谁啊?”“老婆,是我,快开门呀。”徐玲玲一听是老公的声音,当场吓得魂都飞掉了,急速潜入房内,对骆某某轻吼:“快跳窗逃跑。”心虚的骆某某双腿直打哆嗦,慌乱中,仅套了条短裤,推开窗户,不顾一切地跃了出去,不久,窗外传来了“哎唷——哎唷”的惨叫声。就在骆某某跳出去的同时,徐玲玲打开了门锁保险,老公手提肩挎着大包小袋,一脸迷茫,“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啊?”“没,我睡午觉呢。”老公径直去房间放东西时,瞥见床上凌乱不堪,椅子上还摆放有男人的衣裤,顿生疑窦,接着,他大步走到窗口,探头朝下一看,那仅穿着裤衩的男子像哈巴狗一样趴在地上哀嚎,至此,徐玲玲卑鄙无耻的风流韵事已昭然若揭。
  徐玲玲老公怒目圆睁,青筋突暴,愤恨得咬牙切齿,他克制着即将发足的情绪,冲至失魂落魄呆立于客厅的徐玲玲面前,操起右手,“啪啪”左右开弓,扇了徐玲玲两个响亮的耳光。解过心头之恨后,丈夫含泪拎起行李,忿忿摔门而出。
  罗湾镇上发生了如此具有震撼性的桃色新闻,自然是以燎原之势急剧膨胀蔓延开来,使得地方政府陷入窘迫的境地,无从应对。纸终究包不住火,最后,上级给予骆某某撤销镇长职务,党内严重警告处分。骆某某右腿因粉碎性骨折,留下了终身残疾,成了个“路不平”的瘸子,老婆也愤慨地与他分手扬镳。市卫生局则责成罗湾人民医院对徐玲玲作出严厉处分,鉴于她的无良行径所造成的恶劣社会影响,撤销B超科主任职务和行医资格,发配到后勤科当保洁员。徐玲玲老公原本就与她感情基础不怎么深厚牢固,如今不幸被戴了绿帽子,羞辱难当,
  气愤之下一纸诉状呈送至市人民法院,强烈要求与徐玲玲解除婚姻关系。
  丈夫离异,自己声名狼藉,为此徐玲玲整天愁容满面,沉郁无语,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晨曦里,晚霞中,人们常看见徐玲玲戴着口罩和宽檐草帽,吃力地挥舞着大扫帚,在医院的林荫小道或停车场上打扫垃圾的身影,但她已完全失却了昔日的风采与韶华。让她不堪承受的是,多次被别人指指点点,当众羞辱,不时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与笑柄。可畏的人言,如风相随,似影相伴,压得徐玲玲沉闷不已,以致都没勇气抬起头来正视他人。精神上、心灵上的双重折磨,犹如万箭穿身,将她摧残得支离破碎,体无完肤,没过多久,郁郁寡欢的玲玲患上了重度抑郁症。
  星稀月朗的初冬凌晨,寒风微拂,寂静冷清,倏地,一团黑影从住院部大楼上翻滚而下,坐在值班室的保安刘师傅起初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走了眼了,后来越想越觉得像个人模样,于是赶紧跑去验证,走上前打开强光电筒一照,惊愕万分,此刻像只懒蛤蟆躺在草坪上的正是徐玲玲无误,连忙伸手去测试鼻息、脉搏,却已没有了生命迹象。落寞凄凉的徐玲玲提前给自己悲喜交集的人生画上了句号,留下的除了唏嘘惋惜,也有谴责唾骂,更多的是带给人们的沉思与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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