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智慧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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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有二十年的时间,史铁生是我最想见的一个人,原因是我觉得他是一个有心的人,他的灵魂有一种提炼之后的澄明,还有一种高贵的忧伤。这是他的作品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是我想见他的理由。
  我一向善感,现实中的或艺术中的事,每每会打动我,而史铁生的忧伤,就常常浸润着我。我常思索,如果史铁生知道在西安有一个人这样关注他,而且是暗暗的,持久的,那么他大约很是反感。可惜他无法发现我,并阻挡我。不过我想见他的念想也是淡若轻烟,飘若浮云,忽隐忽现的,然而这个念想似乎也特别顽强,一岁一岁地延续下来,没有消失。我明白,见一见他是需要机会的,遂等待着机会。
  史铁生曾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死的悬崖,甚至要纵身一跳,以摆脱身后的世界,可他却终于醒悟,决定要生,遂返回大地,从而看到了清平湾的美丽。醒悟的过程是漫长的,也是艰难的。也许只有史铁生知道,一个多么英俊多么自尊多么充满希望的青年,突然双腿废了,不得不靠轮椅在世间游移,是怎样一种苦难。是的,史铁生的苦难是从双腿有病开始的。人类有形形色色的苦难,而史铁生的苦难则起于身残。
  苦难有时候真像大海,溺于其中的人,往往会由于难以承受其折磨而颓唐,而堕落,或是变得嫉妒和仇恨,若实在走投无路,那么便自杀。在我周围就有这样的故事发生。在史铁生双腿有病的开始十年,他经常摇着轮椅把自己运到天坛。那是一个古老的祭场,不过史铁生进去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一个又破败又荒芜的园子,只有厌世或隐身的人才喜欢这里。史铁生显然是希望躲避喧嚣的,躲避所有的人,甚至要躲避自己的母亲,或分担母亲的忧伤。那时,他正经受着苦难的锻造。他不希望任何人看见他挣扎的状态,这仿佛蛇蜕皮,蝉脱壳,虎狼豺豹舔其创伤,总是隐蔽在角落进行的。禽兽也会维护其自尊,何况是人,何况是史铁生。他溺于其中近乎十年,终于摆脱了沉沦之势。
  当然,他还从苦难之中掌握了智慧。至于苦难怎么变成了智慧,是用加减法,还是用乘除法,还是混合用之,他似乎省略了。不过总之,他是我知道的,在世间同路而行的人之中,唯一对死有研究的人,而他的结论则从实践中获得。他是以见证死来研究死的人。他对死的研究,使他完全达到了这样一个高度:他凌驾于死之上,从而潇洒地生。我以为,这是一种智慧,它使灵魂扔掉了庸常的累赘,变得澄明,充满了人之为人的纯洁。我所谓的有心,就是指这种经过一番历炼之后才获得的纯洁,而史铁生则属于有心的人。多年之后,史铁生完全理解了母亲,也对母亲产生了一些负疚和懊悔,并深沉地纪念着母亲,这便是有心的表现。史铁生早就把对母亲的感情,扩而大之为对万物的感情,而这恰恰是一种智慧。史铁生的苦难是从双腿有病开始的,他的智慧是从苦难开始的。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当然是要见的。
  机会出现在一个夏天的下午,大雨以后。我进入史铁生所居的社区之际,那里低洼的地方还汪着水,空中也有一种混合着花草与树木的气味,非常凉爽,有老人和孩子在路上且行且停。我敲了敲门,他的妻子便打开门礼让我,接着史铁生摇着轮椅出来,迎我到客厅去。近乎二十年之间我想见的人,一旦坐在我的面前,我居然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才算合适。孔子曰:“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我便是这样考虑的。在以中国人惯常的相互问候之际,我对史铁生突出的印象是,如果他站起来,那么一定很高大,很魁伟,他在街上碰到流氓或盗匪,一定会有勇为。他也有静气,偶尔的一个手势,还带出了一种领袖的风采。他的身体仍然是麻烦的,他告诉我:每星期做两次透析,使人非常疲倦。透析就是把血液抽出来,消除其中的毒素之后再输进去。消除血液中的毒素,也会损害血液中的一些营养,所以会疲倦。他解释自己的身体,就像解释叶的光合作用或冰的物理变化,是没有任何忌讳的,这便是达观。我和他讨论了共同认识的一位作家,零零散散,任其自然,就到了我应该离开的时候,遂起身告辞。史铁生摇着轮椅一直送我,走过客厅,还继续走。我要出门了,便站下,转过身说:“请你留步!”他挥挥手,笑着说:“你走好,再见!”
  离开史铁生所居的社区,我便在北京消失了。不过我一直回味我对史铁生说的话:请你留步!严格分析,它属于弗洛伊德所指出的口误。在我的潜意识之中,显然认为史铁生是一个健康的人,否则不会那样用语。如斯用语,有失推敲,它当然也是在我设防不严之际自己涌出的,总之难免有一点唐突与冒犯,并害怕刺激他。我也久久想到他的客厅。地板是不加修饰的水泥地板,桌椅都是旧的,由于住在一楼,光线显得黯淡,然而刘梦得有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上帝常常给金玉似的身体装满了败絮似的俗气,以让这种人到处展示自己的浅薄与卑劣,反之,常常给疾病之躯注入灵性,并让这种人静静地放射自己的光芒。而史铁生,苦难并不是幸福的绝路,他从苦难中培育出智慧!这样的人,值得钦佩。
  
  编 辑 薛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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