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蒂与诗歌、音乐和未来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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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西平:青年诗人,曾荣获第20届(2011年度)柔刚诗歌奖、中国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新锐诗人奖、安徽文学奖、扬子江年度诗人奖等奖项。著有诗集《弗罗斯特的鲍镇》《赤裸起步》《西野二拍》、散文诗集《十日或七愁》、美食随笔集《吃的是欢喜》等著作。
  朋克教母,美国摇滚桂冠诗人帕蒂·史密斯今年73岁了,这位传奇艺术家一直游走于音乐、绘画、摄影、写作交织的王国,她的音乐作品的土壤来源于诗歌,深受法国诗人兰波、魏尔兰,以及艾伦·金斯堡等垮掉派文人的影响,既有浓浓的迷幻色彩,又有声嘶力竭的现实批判意义。
  同时更令人汗颜的是,即使年龄很大了,帕蒂却并不古板,暮气沉沉,恰恰相反,她不断地成长、进步,变得更加有趣了。步入晚年,她连续出版了回忆性传记文学《只是孩子》《时光列车》,前者写作初衷来自摄影巨星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死时的遗愿——“向世人讲述他们的故事”,帕蒂履行了21年的诺言才得以出版。后者则是她更私人更深沉的回忆。近年这两本书先后在国内出版,深受青年一族的热捧。
  帕蒂最近一次出现在世界公众面前,是2016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现场,她演唱了鲍勃·迪伦名曲《暴雨将至》,即便鲍勃缺席,但作为曾经的老搭档,帕蒂仍以独角的方式书写了音乐史上难忘的一笔。有意思的是,演唱的过程中,她忘词了,后来媒体说她是因为太激动了,网友也表示了极大的理解,认为鲍勃这首歌体量太大,重复的词也很少,加上帕蒂的年龄很大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事实上,帕蒂本人的解释并非如此。她说,颁奖那天外面下着暴雨,后来又下起了雪,她想到了赫尔曼·黑塞、托马斯·曼、阿尔贝·加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就像在童话里一样,在权贵面前,在电视摄像机面前,在那些男男女女面前,一种强烈的情绪瞬间扼住了她,是心慌,但不是忘记了歌词,只是完全无法把它们唱出来。她中途停了下来,向大家道歉,但还是无法平静,唱得跌跌撞撞。
  谈到帕蒂,一部关于朋克教母的电影《生命梦想》不得不提,这部纪录片并非什么大导演大制作,而是由一位平面摄影师史蒂文·塞布林历时12年拍成的,从镜头画面来看,谈不上专业,甚至是业余,内容拼接剪辑也不是很有逻辑性,但就是这样一部混杂着音乐、直白、朝圣、演出、政治集会、旧档案等各种素材的片子,对帕蒂的生活和精神进行了深层的雕刻与剖析。
  《生命梦想》这部影片的核心就是朋克精神。即追求自我和叛逆的灵魂,真诚地做回自己,而帕蒂属于音乐和诗歌,她的一切荣耀归之于神。
  做一名摇滚歌手并不是帕蒂的初衷,早年她陶醉于兰波、布莱克及波德莱尔,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反文化运动以及垮掉派嬉皮士文化盛行,深深地触动了帕蒂,同无数追梦的年轻人一样,帕蒂被鲍勃·迪伦的《像一块滚石》启蒙,用吉他表达内心,成为了她最强烈的愿望。
  1971年,帕蒂拿到了山姆·夏普德送的一把1931年版的吉普森吉它,并弄到了鲍勃的歌本,学了几首他的歌,那时候,她只会五个和弦,即便如此,也不能阻隔她用音乐去向世界诉说。在帕蒂看来,生活中总会潜存美感,生活也并不是非横即纵,这人间的音乐,世间的声音和噪音才最重要,才最有美感。总之,万物的声音里,堆叠着一层又一层人类的本质。凡是图像的世界令她着迷的,她都沉浸其中,从画字开始,转为写歌,截至组建乐队登上舞台。
  1994年,帕蒂前夫,即摇滚乐队MC5的前吉他手弗雷德去世。之后不久,帕蒂的哥哥托德意外身亡。这是终身的痛。帕蒂在电影中无助地回忆,两个死去的男孩,他们只是孩子,瞧,“蓝色的小鞋子从天空走过,”他们说,“请握住我的手,然后放手。”
  “1994年春天,我读到被医生告知死亡即将到来时,独自一人去纽约中央公园,散了最后一次步,弗雷德很喜欢那首歌,经常自弹自唱,女儿杰西在他脚边玩耍。”帕蒂说,那一年,弗雷德的健康状况恶化了,最后总以他唱一曲《她走回了家》结束。对于弗雷德的死,艾伦·金斯伯格打来电话表示哀悼,他说,“让逝去的灵魂逝去吧,生者应继续享受余生。”
  面对影片镜头采访,帕蒂说,“弗雷德没能亲眼看到杰克逊与杰西的成长,但我知道,他的灵魂一直陪伴着他们,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他的音乐基因,与杰克逊一起演出,会让她想起与弗雷德一起演出的那种滋味。”
  弗雷德去世后,1996年,帕蒂决定搬回纽约,开始新的人生。
  剛来到纽约,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但她已经适应了与不幸抗争,没有做梦的时间,没有烦恼,没有新生也没有毁灭,好在她在内心里找到了一片仙境。
  起初,帕蒂在思存书店(Strand书店)工作,尽管她曾形容这里“不够友好”,但拥有能够尽情阅读书籍的自由。毕竟书店塑造了她,纽约塑造了她,让她信仰,让她挚爱,让她堕落。在这里,她给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当模特,感觉整日晃荡在60年代的时代废墟中,后来他们相爱了,欢乐也多,有时候连续数月学鲍勃拦出租车的动作……
  然而,正当美国“这一代”的精神遗产面临危机的时候,喜力·克里斯托开张了CBGB俱乐部,成为诗人和音乐人的地盘,成为了朋克发源地。喜力是谁?帕蒂说,“就是那个牧羊人。”那时候,所有人,被共同的希望驱赶着前进,这是一种骄傲,也是一种神伤。
  1975年,帕蒂的首张专辑《马群》(Horses)受到刚兴起的朋克运动的影响,她将垮掉派诗歌表演和乐队摇滚结合在一起,几乎每一次演出,她都会朗诵自己喜欢的诗歌。在史蒂文·塞布林的镜头里,我们清晰地看到,帕蒂深情地朗诵艾伦·金斯伯格的诗:
  我看到了青草,看到了丘陵,我看到了公路,/看到了路的泥泞,看到了停车场有车驶进,/看到了收票员,看到了金钱、支票还有信用卡,/看到了巴士,看到了外国人,看到了他们的孩子穿着红裙,/我看到了入口的标志,静修院的房屋,看到了蓝色与黄色的旗帜,/看到了信徒,他们的卡车和巴士,/我看到了红色与黄色的枕头,那些方枕头,旋转不停,/我看到了鸟居,过路人弯下的腰肢,他们是穿着正装的男女……/我看到了那个智利诗人,看到了彩虹……   长达3分钟的朗诵,随着音乐跌宕起伏,气息也越来越急促,甚至哽咽,眼睛里闪着泪光,帕蒂不得不摘下眼镜……谈到金斯伯格,帕蒂说,“他是垮掉派诗人中最优雅又玩世不恭的家伙,他是引导我们穿越语言秘境的领路人。”
  关于诗人兰波,电影里也有一段较长的告白,“你我的脸紧贴,黑洞里种了一个吻,一声滑稽的哭喊,并不残忍,甚至不算冒犯,只是博爱的古怪的形式,是吸食药物的巨大欢乐所催生的冲动,我寻找同类却一无所获,你拯救了我,用你做农活的双手穿越时间,把我年幼的心捧在手中,灰狗巴士车站旁的小摊摆上了你的诗,我跟随着,想要逃走,令我费解的词语,却被血色照亮的青春期破译,我在写作,桌上摆着你的照片,我发誓,要跟随你的脚步,就穿戴身上的风帽和大衣……我要把我的身体重新分配给你,肌肉是我们俩的,四肢完好无缺……”
  兰波对帕蒂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帕蒂的心也曾一度随兰波的足迹去了非洲,去了兰波淘金的埃塞俄比亚。许多人认为,兰波自从去了非洲后就再也没有动笔写作,可是谁知道呢?帕蒂宁愿相信世上仍存留着兰波未被发现的诗作,那些诗作肯定深埋于非洲某个枯林(一定是在一棵没有树影的乳香树下)的皮箱里,皮箱上有被战车碾轧过的痕迹,但是,仍然没有人发现那些密件——伟大的兰波的遗失之作,在阿比西尼亚的尘土中使坦克上的布料闪闪发光,使穆斯林和基督教天使的羽毛闪闪发光。帕蒂还坚信咖啡贩子兰波在哈勒尔的香蕉园里散步,他不是用商人的语言思考,而是用科学的语言沉思……可是,这只是一场梦而已,当帕蒂将梦信以为真,并请求商人朋友萨姆赞助她的埃塞俄比亚之旅时,大伙都被吓坏了。但她的心已经追随兰波而去。非洲之行未遂,但帕蒂有了新的旅行计划,那就是到法国的沙勒维尔来一次朝圣之旅,因为那里诞生了兰波,也埋葬了兰波。
  有人认为,受兰波影响下的超现实主义散文诗,也从未像帕蒂这般瑰丽过,毕竟,帕蒂将过去认为轻浮的神秘主义换成了时代的底色,换成了音乐的底蕴,她那自由的诗歌真诚而动人,成为了挽歌,成为了那个巨星陨落时代的悲鸣。诗歌,音乐,任何艺术形式,在帕蒂看来就是“未来之书”。在电影《生命梦想》里,帕蒂谈到了这一点,她说,当有人问她当摇滚巨星的感觉如何的时候,她觉得很好笑,并借用惠特曼的一句话予以回应:“从现在开始一百年内的年轻诗人,我在为你们写诗,当我看见河水时,便想起了你们,当我望向天空时,便想起了你们。还未诞生于世的诗人。我们的祖先通过这种方式,想着我们。我也会同样想到他们。这样让整个社会,一切事物向前运转。”
  关于纽约,关于“仙境”,关于那个垮掉的时代,在《只是孩子》这本书中,帕蒂也有诸多描述。比如作为朋克文化兴起的指代物,药品,帕蒂认为有助于诗人、爵士音乐家从另一个世界里为自己提取声音小样,比如从地下丝绒到《我的冷血情人》(My Bloody Valentine),从披头士到饶舌团体,从车库朋克到烈焰红唇合唱团等,药物帮助他们制造了大量的迷幻摇滚……美国“垮掉的一代”作家将毒品作为迷幻剂运用于写作中,所以,我们在凯鲁亚克的小说中看到旧金山人整日酗酒,纵欲、吸毒的生活并不奇怪。美国著名小说家肯·克西,也曾参加了一个医院的毒品试验,并根据这一体验创作了小说《飞越疯人院》,使其名声大噪……
  帕蒂与罗伯特·梅普尔索普也曾来到赫赫有名的切尔西旅馆,但就是在这家被称为“古怪、混账的酒店”里,他俩获得了任何名校都不能给予的最顶级的文化教育。在《只是孩子》中,帕蒂这样描述:“这家酒店是一个充满活力、孤注一掷的天堂。弹吉它的流浪汉和穿维多利亚礼服裙的飞高了的美女、毒瘾诗人、剧作家、潦倒的电影导演和法国演员。”总之,来过这里的都是人物,哪怕在外面的世界里一文不名,比如在这座艺术圣殿般的百年旅馆里逗留过的,就有马克·吐温、纳博科夫、狄兰·托马斯、阿瑟·米勒、麦当娜、乔尼·米切尔、欧·亨利等等。帕蒂说,“他们穿过切尔西大堂的时候,每一个都像是我新的大学。”然而,进入这些大学私密世界,却并不需要亮出什么胸卡或其它随便什么卡,唯一的通行证就是唱片制作人博比·纽沃斯的一句话。
  在《只是孩子》的叙述中,帕蒂与垮掉派诗人格雷戈里第一次相识,就被带去参加了“圣马克教堂诗歌计划”,然而,正当其他诗人朗诵诗歌的时候,格雷戈里摇摇晃晃,裤子挂在胯上冲了上去,大声喊道:“不行!不行!冷血!加点感情!”可见,他容不得别人在朗诵时有半点乏味,趣味、互动、出奇不意才是他追求的关键所在。没错,这就是格雷戈里,帕蒂说:“他总是惹麻烦,甚至可能搞出大乱子,然而,他能呈现给我们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纯洁的作品。”
  当然,人无完人,在我看来,对于帕蒂来说,她的文字远远没有其故事本身精彩,《只是孩子》用词太炫太用力,她的詩歌也是如此,像卡车司机的口气,也远远没有其偶像吉姆·莫里森那样出色。怪不得威廉·巴勒斯不怎么喜欢她的诗歌,纽约艺术家邓肯·汉娜也曾说:“帕蒂的伟大在于她起初是一个追星族,她的诗歌是向兰波调情求爱的音符。”
  不管怎么说,帕蒂·史密斯自认为“骨子里是一个诗人”,并自视其终生的使命就是去交流,去唤醒大众,用活力不断感染大众,也接受他们反馈的能量,置身于这个共同的世界,或热情回应,以劳动者的身份回应,以母亲的身份回应,以艺术家的身份回应,以一个有发言权的人回应,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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