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组织部副部长李素梅未料到在灵山村碰上了云山煤矿副矿长程嘉义。而程嘉义向她这儿望了一眼，然后闪身溜进一座院落，石墙遮住了他的身影。
　　站在原处的李素梅这样分析：这人究竟是不是程嘉义呢?如果不是，他不会如此慌张。有何不愿见她的事由呢?
　　今天早上，李素梅的老公刘旭说：“今天那个女人要到家里来，爸叫我们过去。”退休的市委组织部长刘金昌三个月前死了老伴，现在已经结上了新欢。李素梅却深切地怀念病逝的婆婆，从心里不愿见那个女人，就到灵山村。
　　她见到程嘉义，不知玄机何在。
　　程嘉义是她二十年前青干班的同学。程嘉义和她很能谈得来。而李素梅人生的第一次挫折就是在班上遭遇的。
　　在市青干班上，一次班后小组的理论研讨，使李素梅莫名地受害。正是人的思想活跃时期，善于思考的她常有惊人之语。李素梅的观点一级级向上汇报，不知市里哪位领导批示道：“要教育其人，宜作长期观察。”这一批示的直接后果是，李素梅从厂团委副书记下到车间当了材料仓库保管员。李素梅一直不知道批示者竟是她后来的公爹刘金昌。刘金昌至今已忘了此事。不过李素梅从心里已经真诚地原谅了他们，认为他们也是在真心地工作，并无个人恩怨。她自从当上局组织部干部科长及组织部副部长后，时常告诫自己，对人的评价马虎不得，这会影响人的一生的。
　　二十年间李素梅结婚生子，由基层调到局组织部先任科长，后来又升任副部长。而程嘉义也由科员升到副矿长。就在一个月前，她带队去云山矿专程考查程嘉义。因为程嘉义成绩突出，群众威信高，已列入局级干部后备人选，部里正为他物色继任者，只待物色好他便可以高升了。
　　在这个当口碰上他，他像是有什么不便叙谈的原因而躲避她。
　　
　　二
　　
　　组织部是座独楼，工作环境明显优于其他部室。组织部一正一副两位部长都是女性。部长姓潘，一位面临退休的黄脸老太婆。她一周才来上两天班。副部长李素梅四十八岁，脾气变得越来越糟，有人说她脾气怪异思维活跃，不时有奇思妙想冒出来，让你匪夷所思。
　　干部科长刘允志是个干练的青年人，始终理着充满活力的平顶头。
　　昨天李素梅和他在赵楼矿考查干部，今天还要去石井矿。此时他已收拾好下矿所需的东西，茶杯和皮包并排放在桌上，在等李素梅出发。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李素梅接过电话便对刘允志说道：“你等我一下。”便匆匆出门。过一会儿回来时对刘允志说：“石井不去了，你给云山说一声，我们半小时后到。”
　　刚才党委书记安排她到云山矿去，并且交给她两个名单，分别是材料科长季留根和支部书记王合成，都是准备接替程嘉义的。局机关一个重要部室的领导岗位等待着程嘉义，似乎还很紧急。
　　矿党委郑书记和刘矿长分别向她介绍了考查对象的情况，他们更倾向提拔季留根。她要来季留根档案，档案薄薄几张纸，无处分记录，倒有被评为局级优秀党员的记录。其亲属栏里记载着一位叔父侨居新加坡，是家跨国公司的董事长。李素梅估计是否出于这个原因而安排他担任领导职务呢?这完全有可能。她要来材料科花名册，随意点了六个人名，分别进行谈话。
　　最后李素梅找到支部书记王合成，既是此行的考查对象，同时也是访谈对象。李素梅发觉此人作派稳重，讲话有板有眼，有一种吸引听众的能力。正待转入正题，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门被“呼”地推开了，进来两个人，来人指着王合成大叫：“王合成，你有些事做得也太不讲青面了吧。”
　　王合成连声道：“回去再说。”
　　李素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来人对着她道：“你们局里来的干部评评理，材料出现问题能光是我们的责任吗?让我们写检查，还停职，人家科长都不说，你书记逞什么能……”这时机灵的刘允志已把矿组织科长叫来，组织科长把来人斥责走了。王合成脸色已经发白，叹了一口气道：“有的事都不说也不行，总得有人管吧，我就是这毛躁脾气，总也改不了。”
　　李素梅已经决定将季留根上报。也就是说程嘉义、季留根都高升在即。
　　程嘉义上任的过程有些戏剧性。五年前的秋末，他陪着他的上任任焕喜到局里开会。散会时他们被通知晚走一会儿，接着检察院来人把任焕喜带走了，自此就再未回矿。程嘉义因业务能力强，群众威信高，理所当然地接任。
　　程嘉义接任五年来，踏实工作，夹尾巴做人，每次民主测评都得高分。可是只有他本人知道，他很可能要出事。
　　他很后悔认识了自称是爱人表哥的张经理。就在他上任不到半年，本省南部某林场张老板走进他的家门。张经理只说是出差顺路来看看他们，随便带来干蘑菇、木耳等土特产，站一站便告辞了。没料到临近春节登门来了。程嘉义本能地存有戒心，他知道防微杜渐的道理，也知道一些干部被拉下水的过程。好在张经理只谈友情不谈其他，也只带着并不贵重的土特产。
　　一直到次年中秋节，他在蘑菇箱里发现了三万元钱，才警觉起来。他把钱准备退给他。可张老板说，“我们林场小学扩建，你给题个校名，这是润笔费呀。”
　　此后他心情紧张了一段时间，也准备好应付的话。好在他上上下下关系好，领导信任，群众拥戴。待他知道已经与张老板做了一笔生意时，方才大吃一惊。原来张老板打着他的旗号让材料科收了他一大批矿井下用的木柱笆片等材料。他连忙去材料库检查，令他欣慰的是质量是上乘的，价格也在合理范围内。他知道祸起萧墙的道理，一边受贿一边做着讨好群众的工作。他粗略算了下，他已受贿一百四十万元至一百六十万元之间，这可是个要命的数字。待到张老板的电话打不通了，他暗想果然要出事了。于是作了出现最坏结果的打算，他决定转移赃物。如果搜不到赃款，再加上自己死不承认，很可能重罪轻判或判不下去呢。
　　想到转移赃物，他便想起了一个人来。这个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他后来了解到他的弟弟先是参军复员，后到煤矿当工人了。使他意外的是，弟弟竟然在自己所在的云山矿，姓王，叫王合成。
　　
　　四
　　
　　因为多种原因，李素梅与刘旭正在离婚中。一日她正吃早饭，电话铃响，是潘部长。一向沉稳矜持的她口气有几分慌乱。李素梅到了潘部长办公室后，她关上门便说道：“程嘉义被检察院带走了。受贿二百万!”李素梅头脑“哄”地一下子蒙了。
　　潘部长不容许她空发感慨，说道：“这么早叫你来有两件事。第一，咱俩先统一思想，出现这类事我们组织部是无责任的，我们只能看他的工作表现、群众关系、工作能力等方面。”
　　“第二件事，程嘉义的工作要有人顶，你原来不是考查人选了吗，够不够条件?”潘部长注视着李素梅。
　　李素梅心里已觉察这件事有哪儿不对劲，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刚要说“那就推荐季留根吧。”可是话到嘴边突然打住了。因为她猛地想起程嘉义就是在他的上任任焕喜被捕后匆忙上任的。问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