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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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示
  林飞带领猪哥亮和鸠丹媚以及众山魈袭击了一队妖军补给队,之后决定借运药妖军的身份混入红尘天,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天壑附近林飞众人被妖将发现破绽,被迫突围。鸠丹媚身陷险境,林飞拼力相救,在战斗中迈入末那态,成功飞升。最终虽然突围成功,但山魈几乎损失殆尽。林飞和鸠丹媚在七日后再次潜入天壑。
  
  第二一四章 辨清真伪
  
  全身隐没在“哀”内,我们犹如一团轻雾,冉冉飘向高空中的一轮明月。
  清辉随着灰雾涌动,仿佛游烁的银色鱼鳞。雾团从四周飞舞的妖怪身旁无声掠过,像是被夜风自然而然地带起,神不知鬼不觉。
  经过我们一闹,天壑附近的防范愈加森严,进出营寨的妖兵除了验证身份,核对口令,还要接受再三盘查、搜身,确认无误才得通行。
  一辆辆载满货物的车队停靠湖畔,重甲骑兵如同众星捧月,将车队层层围护,手持寒光闪耀兵刃的妖兵警觉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军需官守在货车旁,进行最后的盘点核对。天上狂风如涛,羽翅遮云,来回逡巡的妖兵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这些货估计全是丹药芝草,竟然有八千多车。上次我们烧掉的只是个零头。”鸠丹媚伏在我的背上,悄声道。
  “大手笔啊,都是从魔刹天各地运来的。”我垂涎的目光从鼓囊囊的货袋上一一掠过,“天壑开启,它们就会被立刻送往红尘天。可想而知,红尘天即将爆发的一战会有多么空前的规模。”
  鸠丹媚语声振奋:“把它们全烧了,妖军必然大受打击!”
  稍加思索,我极力克制住这个充满诱惑的提议:“现在烧,固然会给红尘天的妖军造成不利影响,令楚度肉痛,但也给了他充分的时间采取应变,调整未来的红尘天战事。”
  鸠丹媚咕哝道:“你太贪心了吧,这种程度的打击还嫌不够?”
  “还远远未够。”我漠然道,“我不仅要楚度肉痛,还要他痛在骨子里。我要的,是一击就能决定红尘天战役的胜负!这些药草我定然要烧毁,但不是现在。”
  “原来你想等到战役最激烈时下手!”鸠丹媚轻轻咬着我的耳垂,“你这个小坏蛋,满肚子鬼主意。”
  “选择什么时候下手,还要看红尘天的战势而定。眼下我们只需盯紧这批货,跟着它进入红尘天,查清药草的最终落脚点即可。”我看了看月色,四际缓缓浮出云团,越来越浓密,渗出湿淋淋的寒意。
  天气骤变,“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顷刻间,天地白茫茫一片。暴风雨中,密密麻麻的妖军依稀变成了晃动的水影。湖水在密集的雨鞭中不断暴涨,犹如一根擎天巨柱捅向上空。
  雄伟壮观的龙门牌楼浮出视野,一条条鱼精蹦出湖面,争先恐后地向龙门游窜。随着出发的号角,一队全副武装的妖兵背起货袋,跳上鱼背,向天壑跃去。
  “差不多该走了。”等到绝大部分妖兵越过天壑,四周警戒稍加松懈之际,我驾起灰雾,借助雨势掠向湖面。脚尖一踩水浪,我踏上鱼背,冲向龙门天壑。
  雨点从数万丈高空疾落,白花花地耀眼。我全身上下的筋脉、骨骼、血肉情不自禁地颤动,魅胎自动生出反应,像一起一伏的网络。我赫然发现,眼前的虚空和天壑出现前迥然有异,不再是寻常的空气,仿佛衍化成另一种特殊难辨的成质,还带着奇特的律动。虚空与游窜的鱼精、矗立的牌楼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浑然整体,如同一个密闭运转的小宇宙。
  “节奏!”我犹如醐醍灌顶,恍然顿悟。天壑升起时,虚空原有的节奏就被改变,转换成崭新的波动。而拥有相同波动的鱼精,就可自由穿越。亏得魅胎自动转化节奏,与之迎合,我才洞悉了其中的奥妙。
  月魂忽然道:“不同的天地,就有不同的波动节奏,形成类似屏障的东西。魅的奇特体质能够自动调整节奏,从而穿越各重天壑。”
  如果可以主动变化魅胎的律动,我是否也能将自己变成类似天壑的存在呢?我不由心头一热,果真如此,对敌时就会形成天然屏障,令对手难以触碰。
  “啪!”脚下的鱼精猛然一个甩尾,高高腾跃而起,四周倏然一静,骤雨凭空消失,鱼精跃过龙门天壑,进入了红尘天。
  水花飞溅,鱼精落入湖中,我顺着炸开的浪花掠起,灰雾飘浮升空。
  四周早已有大批妖军等候,俯首望去,连绵的妖营高高低低,遍及整座峡谷。半个时辰后,所有运送的药物完成交接手续,被装上准备好的兽车,徐狳驶出香草峡。妖兵妖将在车队两翼排开护送阵仗,数量约在五万之众。
  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穿过千军万马。鸠丹媚搂紧了我的脖子,凹凸弹力的胴体在后背时不时地蠕动一下,带来偷情般的异样刺激。
  这一带俨然是魔刹天的势力范围,出了谷口,触目尽是一队队巡逻的妖军,沉重的脚步声颠覆了深夜的寂静。沿途堆建起无数高耸坚固的塔楼、堡垒,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摇晃,宛如一头头巨兽睁开嗜血的凶目。
  “口令!”道路两旁,高高的树梢上响起一连串喝叫,浓密的枝叶丛中透出箭头冷冽的寒光,弓弦紧绷的嘎吱声清晰入耳。
  “沙罗铁树!”运药车队每经过一处关卡,都要停留许久,接受严格盘查,并获取下一处新的通行口令,程序异常繁琐。
  鸠丹媚疑惑地嘀咕:“照这样的龟爬速度,一个月也到不了战地前沿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心头一震,似乎察觉出自己遗漏了什么。
  “与吉祥天的大战一触即发。按理说,前线吃紧,运药车队应该心急火燎地赶路,怎么弄得像游山玩水一样拖沓?”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幡然醒悟过来,“不仅仅如此,近万车的货物排成浩荡长龙,还派遣重兵卫护,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如此显著的目标,他们就不怕吉祥天的人伺机打劫?要是我,就把药材统统装入如意袋,岂不携带方便轻松,还能掩人耳目?虽说储物类的法宝十分罕见,但偌大的魔刹天,难道就找不出一两件来?”
  鸠丹媚讶然道:“你是怀疑这批货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我骤然停下,催动灰雾掠向地面,沿着来时的车辙一路察看。晦暗的月色下,车轮碾过路面的痕迹陷土三分。
  “从车轮留下的印痕推测,每一车货物至少也有千斤,去除车本身的重量,药材大致在八百斤。”我冷笑一声,“药草向来轻得很,晒干的存货更不用说了。一车满打满算,也到不了八百斤的重量。嘿嘿,要不是你提醒,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鸠丹媚恍然道:“这批货并不是药材!”
  “估计是些石块,不过里面应该夹杂了少量的药草,所以闻起来有一点药香味,如此才能以假乱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被耍了,这批货摆明了是一个诱饵。”
  “难道根本就没什么药材,只是引吉祥天或者我们上钩的圈套?”
  “一定有!我们当日押送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药草!”我喃喃道,“有明修栈道,必然会有暗渡陈仓。既然药材没有被送出香草峡,那就一定还留在那里,眼下的运送车队只是吸引人的幌子。适才翻越龙门天壑的妖怪中,必然有人携带着储物类的法宝悄然混入,药材也藏在其中。等充当幌子的车队先行之后,真正携带药材的妖怪才会出来。我们不必继续跟着 车队了,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鸠丹媚质疑道:“此地妖军往来频繁,我们怎么知道谁才是携带药材的人?”
  “为免招摇,护送药材的妖怪数量不会太多,下人左右的作战小队最合适,但必须个个实力强劲,为首的妖力至少在世态。”我沉着分析道,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分辨目标了。
  驾起灰雾,我缓缓飘近一棵参天古树,撑展的树冠深处,匿伏着一名放哨的妖兵。“哀”的实质化时问有限,我得尽快觅好藏身地。一眨眼,妖兵消失在灰雾内,我和鸠丹媚取代了他的位置。
  “我们还有三四个时辰可以等,天一亮,就会有妖兵前来换哨。”我斜躺在树杈上,目光紧紧盯着香草峡的方向。
  夜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在地上投出杂乱的黑影。
  “如果一切如你所愿,杀掉了楚度,统一了魔刹天,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鸠丹媚忽然问道。
  “然后?”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又说不出什么东西,心里一片茫然。我哪有闲暇的工夫想这些呢?在北境的这几年,在大唐的那几年,我何曾真正地憧憬、幻想过将来?总有一根无形的皮鞭在身后抽打,追得我喘不过气。一开始,这根鞭子叫做生活,再后来,它变成了我自己。
  “不知道,随便做些什么吧。”吞噬龙蝶,追寻天道的极致?完成月魂的心愿为魅复仇?又或者和三个美女风花雪月?我扯下一片嫩树叶,放在嘴里麻木地咀嚼,心中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鸠丹媚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称霸天下,横扫北境昵。”
  我摇摇头:“权力只是利用的工具,而非目的。我修炼的情欲之道也不允许我沉沦于此。老子又不想当皇帝,征服北境做什么?”
  鸠丹媚出神地看了我片刻,伸手抚摩着我的脸颊:“原来你只想证明你自己。”
  我怔怔地呆了半晌,道:“我已由不得我了。”
  鸠丹媚火热的胴体贴入怀中:“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想。”
  “来了!”我突然翻身而起,远处一行黑影缓步而来,在半明半昏的曙色里露出隐约的轮廓。总共有七个人,身披宽松大氅,垂下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在频繁往复的妖军中,他们并不起眼,外表也和人类无异。然而轻若无闻的脚步声,充满节奏感的呼吸,凝浑内敛的气势,无不被我妙有的道境洞察。
  “居然是他!”瞪着队伍中央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鸠丹媚露出震惊之色。
  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露出兜帽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嘴角微微翘起,弯成一个冷酷而邪异的弧度,帽檐下,幽冷的眼神一闪而过,充满嘲弄与高傲。他竟然是夜流冰!我旋即大喜过望。夜流冰在此出现,药材的下落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他必然早就悄悄潜入了香草峡,混在兵营里,今晚药材运至,随即转交到他的手上。由妖王亲自押运,自然万无一失,一路也会畅通无阻,避免关卡严检所耗费的时间。
  “唉,真想现在就杀了他。”望着渐渐走近的夜流冰,我语气带憾。五大妖王里,只有夜流冰才称得上是楚度的死忠,打断这条狗腿,等于断去了楚度的左膀右臂。
  鸠丹媚跃跃欲试:“那就动手?我替你挡住另外六个妖怪,大不了动用我的第十根蝎尾!”
  “算了,这里毕竟是妖军的地盘,我没有十成把握。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我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随行的六个妖怪个个都有世态修为,至少能缠住我们片刻,周围的妖军有足够的时间赶来支援。
  嘹亮的呼哨陡然响起,一队妖军吹着忽快忽慢的警哨小跑过来,在路两旁迅速分散,直奔树丛。浓荫里跳出一个个执岗的妖兵,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与前来的妖兵交换令牌。
  我暗叫不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换岗。
  “小癞子,还不下来,磨蹭什么呢?”一个胖乎乎的妖兵走到我们这棵树下,大声嚷嚷。
  我心头微沉,急急苦思对策,脑海一下子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是找不出应急的好法子。
  换岗下来的妖兵开始集结队伍,清点人数。
  “小癞子,你他妈又睡死了啊,滚下来回营里睡去,换岗了!”胖妖兵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树干,震得枝叶簌簌抖颤。
  夜流冰一行恰好走到此处,几个妖怪下意识地仰头望过来。
  我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胖妖兵剁成肉酱。“哀”浮出神识,眼看就要露馅,我不得不逃走,再谋它图。
  “呼——呼——”鸠丹媚忽然对我眨眨眼,打起了呼噜。
  胖妖兵愣了一下,咕哝道:“他妈的,睡得这么死,这回我一定要打你的小报告,除非帮我还赌债。”纵身一跃,跳上树来。
  六目相对,胖妖兵惊骇得张大了嘴巴。“扑哧”我闪电般探掌,捏碎了对方的咽喉。目光扫过下方,夜流冰一行终于走开,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我松了一口气,迅速扒下胖妖兵的盔甲,让鸠丹媚穿上。
  “快点去集合,别被妖军发现少了人。”我藏在灰雾内,腾空而起。
  鸠丹媚跳下树,向集结的妖队跑去。她的铠甲不太合身,头盔能遮住大半个脸,站到队伍末尾,倒也无人生疑。一个队长模样的妖怪远远看见她,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吹哨整队回营。
  我无声无息地飘向妖队,一路尾随,在接近营寨门口处,灰雾悄然裹住了鸠丹媚,向天空飞掠。
  夜流冰一行在下方清晰可见。
  
  第二一五章 辗转红尘
  
  亨通城——齐云峰——云母城——开泰城——梧桐山——清峪城——落雁城……夜流冰一行日夜兼程,足迹几乎贯穿了红尘天的东南部。
  我追踪得苦不堪言,这一带全是魔刹天的势力范围,关卡岗哨密布,空中妖军巡逻不息。“哀”的实质化满打满算,也只能撑上五六个时辰,剩下来的时间我必须带着鸠丹媚东躲西藏,乔装冒充,施尽手段才没有跟丢夜流冰。饶是如此,有几次仍然差点被发现。
  好在随着法力提升,妙有境界的巩固,我对七情的掌控越来越精熟,实质化的时间延长到了惊人的十个时辰。一路上,驾驭着“哀”在长空飞掠,灰雾仿佛与我的道境相融,成为难以磨灭的生命烙印。
  “夜流冰怎么向西拐了?”鸠丹媚示意我往下飞落一些,天色阴霾,灰色的铅云游移在天际,与远处的浣花江连成迷蒙一线。薄暮冥冥,浊浪滚滚,仿佛簇拥着云层起伏。江边上,夜流冰等七妖伐木作舟,径直渡江而去。
  “过了浣花江,就不再是魔刹天的地盘了。”鸠丹媚不解地道。继续向东,才是妖军的阵地。猪哥亮早把魔刹天、吉祥天、清虚天三方在红尘天的势力范围详细告知。妖军占据了大半片江山,阵营扩张了整个东部、南部。北方是吉祥天的天下,通往吉祥天的天壑就位于偏北的草海。双方主力大军在澜沧江一带胶着,遥遥隔江对峙,形成战地最前沿。清虚天的势力则全面收缩,退居红尘天极西的荒漠,偏安一隅,摆出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是有点奇怪,他应该直奔澜沧江的前线才对。”我缓缓飘过江面,心里疑窦暗生。夜流冰去浣花江对岸,等于进入了红尘天的中心地带。那里多是些平原城镇,易攻难守,也够不上是战略要冲。出于整体军事布防的考虑,魔刹天、吉祥天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那些区域,只留下一些联络人员、斥候暗探。当今红尘天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由此而生。   “那里甚至比战场更凶险,随时可能从黑暗里捅出一把刀,而你不知道谁才是敌人。”我清楚记得猪哥亮的告诫,“逃避战乱、背井离乡的大批流民,强盗,小偷,试图大发战争财的投机分子,采取观望的隐世高手,当地黑白势力、清虚天、吉祥天、魔刹天的密探……都聚集于此。各方势力盘根纠结,错综复杂。”
  临江的锦烟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沉沉暮霭中,夜流冰一行悄然入城,再也没有出来。
  “雨润花吐珠,月熏锦生烟。这里是红尘天的第三大城,曾是风花雪月、笙歌燕舞的烟花柳地,北境闻名遐迩的温香软玉窝、销金窟。黄昏的时候,江上画舫摇香,波光绮丽,繁华的灯火照亮了数不尽的风流。”漫步在锦烟城的街道,鸠丹媚感慨地道。两旁高楼华阁,灯火通明,映得她乔装的酒糟鼻闪红发亮。
  街道末尾的平安客栈,就是夜流冰下榻之处。花费重金,我们也在平安客栈安顿下来。监视了许久,夜流冰一直闭门不出,我们干脆跑出来溜达,摸摸这里的底。
  “现在也不差啊,非常热闹,一点看不出战争的迹象。”我耸耸肩,道上车马人流交织,华楼内衣香鬓影纷呈。夏日的炎风吹来靡靡的丝竹弦乐声,偶尔夹杂着女子的轻笑,听得人心头发热生燥。在兵荒马乱的北境,这样的地方堪称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了,难怪人流拥堵如潮,新建的瓦房楼庄随处可见。
  “不一样了。现在的锦烟城,只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里面爬满毒虫、跳虱的怪物。”鸠丹媚低声道,“你看看这些路人,不管是人是妖,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骨子里的惶恐与悲哀。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这个安乐窝何时会沦为战火吞没的废墟。”
  “安乐窝吗?这里可是鱼龙混杂的安乐窝。”我沉吟道,“你说夜流冰的手里究竟有多少药材?”
  “上万车?”
  “绝对不止!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夜流冰亲自送货,代表了什么?他手里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们预想的价值!”
  “但他来这里做什么?故意在这里逗留几天,然后再赶往前线?”
  “我也很想弄清楚。其中一定暗藏很大的图谋,只要我们有办法破坏他此行的目的,必然会得到满意的收获。”我侧转身,让开一群横冲直撞,呼啸而过的妖怪,续道,“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可能算错了一件事。魔刹天的大军,至少目前并不紧缺丹药。你想想,他们搜刮了整个罗生天,各大名门的积年库藏何止亿万?楚度领军作战前,理应准备了足够的军需物资,不会开打时再匆忙运送。就算要运,也是在红尘天内进行调度。”
  我笑了笑:“楚度以雷霆万钧之势速灭罗生天,实在是精明的大手笔。以罗生天的庞大财资作为后盾,魔刹天根本不怕和吉祥天打一场持久战。”
  鸠丹媚不能置信地叫道:“这么说来,整个押送药材的行动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幌子?”
  我点点头:“我们可以偷偷混出魔刹天,吉祥天的顶尖高手自然可以偷偷潜入魔刹天,刺探军情。楚度在魔刹天大范围调度药材,可能只是迷惑吉祥天的花招,诱导对方做出错误的战略安排。”
  “楚度花费大力气布下了这个局,究竟图谋何在?”
  “夜流冰从前线潜回龙门天壑,绕了个大圈子再鬼鬼祟祟地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两者其实都是一个答案。”我望着繁荣热闹的锦烟城,心中暗忖,夜流冰押送的不仅仅是药材,一定有其他的东西!
  “啊!”短促的惨叫突兀响起,一辆豪华兽车撞上路边的栓马石桩,停了下来。车夫消失无踪,车厢内滚出一个富绅模样的人,面色苍白,溅血的小腹上扎了一柄精铁刺。
  “救救我,我……我有钱。”他跌倒在地,向路人伸出哀求颤抖的手。
  短暂的沉寂后,四周恢复了喧闹。车马从富绅身旁一一驶过,路人兀自谈笑风生,足下不停,仿佛对方只是个死物。一个锦袍大汉左搂右抱两个半裸女妖,上下其手地调笑,宽底厚靴从富绅身上肆无忌惮地踩过。
  富绅的眼神迅速黯淡,求援的手臂无力垂落。阴暗的巷角顿时冲出几个黑影,扑到尸体旁,将翡翠戒指、金线荷包、束腰玉带扒了个精光,随即一哄而散。
  “这就是现在的锦烟城。”鸠丹媚平静地道,“醉生梦死,麻木不仁。”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在哪里都一样。”我暗暗叹息,望着一个战战兢兢靠近富绅尸体的小乞丐。他满脸菜色,瘦小的身子罩了一件肥大的破烂长袍,在尸体上翻找了半天,小乞丐一无所获,失望的目光转投向周遭路人。
  “各位大爷,行行好……”小乞丐跪倒磕头,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路人踢开。
  刹那间,仿佛有两团火焰在我眼中燃烧。大步走过去,我左手揪住乞丐发臭的衣领,一拳击去。
  “啪!啪!啪!”我生硬的拳头一次次击出,打得小乞丐血流满面。
  “为什么不反抗?”我冷冷地看着他惊恐的瞳孔,“我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还手啊!害怕有用吗?哭求有用吗?我会把你活活打死,你为什么不反抗?”
  小乞丐浑身抖索成一团,我毫不留情地一拳接一拳。鸠丹媚看傻了眼,行人视若无睹,甚至远远地避开。
  “鸣。”像是幼兽死前的凄鸣,小乞丐一口咬住了我的左手拇指,眼中闪动着泪光。
  “你看,你可以还手的。”我松开手,静静凝视着他,仿佛凝视着从前的自己。眼里可以有泪光,也可以有火花。
  “你想要什么?吃的,穿的?”我脱掉富绅尸体上的绸袍,裹在乞儿身上,又把他领到巷角的垃圾堆,抓起一把黏糊糊的东西,往自己嘴里送。
  我用力咀嚼着嘴里腐烂的馊味,对他笑了笑:“你看,活下去很难,也很简单。我们有自己的手,所以不需要哀求。同样是垃圾堆,弱者看到的是绝望,强者可以找出希望。”
  小乞丐呆呆地看着我,鼻血缓缓淌过青筋绽露的脖子。我神识一凝,破坏六字真诀贯入对方意念,将法诀深深印入他的脑海。承受不住这样的传法方式,小乞丐当场晕了过去。我从如意袋里摸出一颗洗髓伐毛的丹丸,塞入他的嘴里。
  “走吧。”我对默默无言的鸠丹媚道。晚风如梦,我从灰暗发臭的巷角,走向华灯璀璨的街市。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出来。
  “你想改变什么呢?给了他破坏六字真诀,真的有用吗?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强者?”月魂忽然问我。 “至少,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不如说,你摆布了他的选择。” “选择只能由自己做出。”我淡淡地道,“月魂,我知道蚀魂壑的双头怪令你心情低落。但无论是糟糕的万丈悬崖,还是壮美的海阔天空。无论是腐烂,还是重生,都是选择的一部分。既然做了,就要有承担的勇气。坚持的意念,仍然要继续坚持下去。”
  月魂沉默了许久,道:“谢谢你,我明白了。”
  “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洒然一笑,和鸠丹媚向对面的怡春楼走去。锦烟城里人、妖表面上相安无事,明显是各方势力达成的某种平衡。摸清这座城的明暗势力,也许能找到夜流冰此行意图的蛛丝马迹。而打探消息,妓院是最好的地方。怡春楼,则是锦烟城妓院中的头牌。
  两个龟奴殷勤地撩开珠帘,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前来,兰花指将鸳鸯丝帕抖成一团花:“哎呀,两位大爷真是挺拔威武,一表人才。快快请进,有 相熟的姐儿没有?两位大爷好像是新来的吧,先打茶围再开花局?”
  鸠丹媚直翻白眼,我俩现在的丑陋装扮,和威武一点不沾边。
  “打茶围就省了,直接开局吧。多叫几个红牌倌人来,老子有的是钱!”我刻意粗声粗气地嚷道,拿出十来颗圆滚滚的夜明珠,胡乱塞入老鸨肚兜,顺势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捏了一把。
  “哎呀,大爷说笑啦。”老鸨费力地从乳沟里掏出夜明珠,神色明显冷淡下来,“如今这个世道,夜明珠可值不了什么钱,打茶围都勉强,就别提叫红倌人啦。”
  我哼了一声,又摸出几颗芳香扑鼻的药丹:“现在够了吧?”
  老鸨细看了几眼丹药成色,又闻了闻,脸上立刻笑成花:“上等补气太岁丹四颗,够叫两个好姑娘开一桌筵席啦。”
  乱世中的老鸨,也成长为药材专家了。我目光扫过大厅,底楼的客人大多法力孱弱,举止粗鄙不堪,显然没什么显耀的身份。略一踌躇,我抬足向楼上走去。
  老鸨赔笑拦住了我:“对不住啦两位大爷。二楼是贵宾阁,今晚刚好是锦烟城第一花魁小凤仙挂牌出阁的日子,几颗补气太岁丹恐怕……”
  “瞎了你的眼!老子难道不是贵人,就不能睡睡小凤仙?”我一瞪眼,再加上一株碧青的万年灵芝草。清倌人挂牌也就是要拍卖初夜,当地的显赫角色多半不会缺席,正是窥探他们背后势力的机会。
  老鸨立刻被一根草压弯了腰,乖乖领我们上楼,亲昵地咬着我的耳朵嘀咕:“城里的头面人物可都在楼上了,他们不太好说话,客官需谨慎些。”
  与嘈杂混乱的底楼不同,楼上环境雅致。华丽斑斓的凤凰孔雀羽铺毯,鸳鸯蝴蝶绣锦糊墙,龙魂木嵌花鸟云母屏风做隔。顶壁悬着一颗大如头颅的浑圆宝珠,半边幽黑如墨,半边明耀流辉。宝珠缓缓转动,珠孔内喷出一缕缕虹彩烟雾,辉映忽亮忽幽的珠光,散出馥郁麝香。
  厢阁四周,八张琉璃镶珠桌案错落摆开,各有一伙人高踞座上,轻声谈笑,拥美吃喝。老鸨迅速为我们开出一桌,娇艳的女子罗裳半透,鱼贯般端上各色菜肴瓜果。
  突兀落座,我和鸠丹媚顿时成为众人焦点,几十双目光齐齐望来,或疑惑观察或冷厉审视或面无表情。
  “哈哈,这里的女人比下面灵光多啦。”我故作粗鲁地抱住一个递茶的美娇娘,贪婪摸索起来。这里靠近角落,透过半开的斑竹碧纱窗,可以远眺夜色下的浣花江。
  “大哥,小风仙人在哪里?俺们可是带足了银子来的!”鸠丹媚也装模作样点了两个姑娘,左搂右抱,嘴巴啧啧有声。
  “放心,有钱就是大爷,何况咱们还带了几株罕见的药草。今晚咱们哥俩肯定是要开头荤的!”我猛拍胸脯,王霸之气四溢,怀里的美女娇嗔地扭动腰肢。
  几伙人的目光先后收回,脸露不屑之色。
  “聒噪!”对桌一个青衫人森然喝道,“再废话,就滚出去!”
  并不回骂,我喷出嘴里的果核,干瞪着他,气势毫不示弱。想尽快打入这些人的圈子,我必须招摇。但又不能过于挑衅生事。其中分寸,要仔细拿捏妥当。
  “小子,你瞪谁啊?再瞪挖了你的狗眼!”青衫人周围的几名彪形大汉纷纷喝骂,抽出腰间佩刀。
  我霍然起身,在几名大汉作势欲扑前又坐下,用色厉内荏的口吻嚷嚷:“大家评评理,难道咱看看人都不行?”
  鸠丹媚乖巧地搭上我的话:“咱们两兄弟不想找事,只想和小风仙睡觉!”
  “秋轩兄不必着恼。这两位朋友都是直爽汉子,说话自然少了点顾忌。大家都是来捧小风仙的场,何必喊打喊杀,惊吓了花魁娇娘?”邻座的一个老头摸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道。
  “哼,看在李老哥的份儿上,秋某不和这等粗货计较。”叫秋轩的青衫人摆摆手,大汉们听命坐下。
  “秋轩,人类,法力相当于转态妖力,算是二流好手。”妙有道境令我对秋轩修为洞测无遗,我转而留意起李老头。他虽然也是人类,却至少有末那态的实力。如果对方不是隐世高手,必然是清虚天、吉祥天的人!
  再瞧另外五桌,其中三桌是妖怪,妖力最强的一个妖气完全内敛,常人难察,赫然达到了末那态的修为。剩下的人类里,有两个清俊的中年男子居然是空的道境!
  小小一座怡春楼,真是藏龙卧虎啊。端起白玉茶盏,我一饮而尽,心中腾地燃烧起沸腾的战意。
  且看我如何在这里,只手翻云,覆手为雨!
  
  第二一六章 愿者上钩
  
  “大爷是远道而来吧?看着脸有些陌生。”怀里的女子剥开了葡萄皮,挤出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我的嘴边,“如今世道乱,路上不好走哩。两位大爷敢孤身闯荡,一定很厉害吧?”
  “嗯嗯。”我一口含住对方的春葱玉指,伸舌舔了舔白嫩指尖沾着的绛紫色果汁,贪婪吮吸,一副急色鬼的模样。这个女人似乎在探我的底,如此看来,这家妓院也不会简单了。
  “大爷,瞧你,把人家的手都咬肿了。”女子撒娇地抽回手掌,娥首却依偎过来,有意无意地问道,“大爷是做哪一行的?身子这般壮实。”
  “我的小乖乖,老子更壮实的东西你还没瞧见。”我满脸淫笑,大手掀开她的银丝藕纱裙,在白皙的小腹上肆意揉搓,忙得不亦乐乎,连脑袋也凑了下去。眼角余光却紧紧瞄着女子的神情,几乎在同时,女子瞥了一眼东首的清俊男子,旋即又和我调笑胡闹。
  清俊男子颁蓄长髯,修剪得洁美黑亮,顾盼之间,颇显优雅风姿。他接过侍女剥开的丹蔻橙,将鲜红似火的橙肉在青玉碟上沾了点雪盐,方才送入唇间。光是这个动作,我就断定,此人一定系出名门,家世优贵。换作是我,哪会麻烦得吃橙还要沾盐?加上空的道境,此人多半来自清虚天。只要和他一交手,我就能完全确认。凝神聆听了片刻,周围的人都称呼他为美髯公,正是这家怡春楼的老板。
  清虚天的高手在这里开妓院,傻瓜也猜得出有猫腻了。我心不在焉地把玩怀里女人,暗自忖道,怡春楼是清虚天在红尘天的情报站?这和夜流冰此行有没有关系?我是否要借机生事,挑起各方势力的冲突,令他们暴露更多的东西?
  “美髯公,小风仙也快梳妆打扮完了吧?”那个末那态的妖怪啃着猪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霸天虎,你小子急什么?等不了的话就地解决好了。”不等美髯公答复,邻座的李老头冲着末那态的妖怪抢白道。
  霸天虎眼中凶光一闪,似要发作,又强行按捺下来:“我倒是可以就地解决,只是你李老头,怕连这个能力都没有了吧?”
  座上的妖怪一阵哄笑,污言垢语齐喷。李老头摸了摸山羊胡,好整以暇地道:“有没有能力不是空口白话说出来的,要试了才知道嘛。’侧过首,转而与鸠丹媚寒暄起来,“小哥贵姓?是来锦烟城做买卖的吗?”
  鸠丹媚从容答道:“咱叫林虎,和大哥林龙都是采药为生。听说锦烟城的女人漂亮,特地来玩玩。”
  “虎弟,你怕什么?”我粗鲁地喊道,“咱哥俩虽说采药为生,但有时也干没本钱的买卖!听说这里乱得很,只要拳头硬,就能发横财!”鹄丹媚的色鬼说辞,根本瞒不了真正的老狐狸,与其让他们探测我们的底细,不如显示出一个活脱脱的强盗本色,反而不会引人生疑。
  听到我的话,大多数人都显得不屑一顾。秋轩哼道:“乱?你要敢在锦 烟城胡作非为,秋某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一把推开怀里的妖娆,狞笑道:“我呸,老子偏不信这个邪!谁要是活得不耐烦,尽管来试试老子的拳头!”打定主意,要高调地嚣张一把。锦烟城既然有清虚天的势力,难保就没有吉祥天的势力。如果能引起对方关注,和吉祥天联络上,双方大可以携手合作。
  “砰!”秋轩手掌含怒一合,将水晶盏捏得粉碎。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粗鲁污浊的蠢物,你也配来此处?”他厉声道,目光缓缓掠过在座众人,“各位,这个蠢物想试试拳头,不知哪位有兴趣指点一下?”
  我霍然起身,乜斜地瞧着秋轩。他也算是个角色,自己不动手,想要挑唆别人出头。能在锦烟城混出道的,果然都有几根弯弯肠子。
  “林龙小哥拳头硬,自然胆气壮,秋轩兄何必大动肝火呢?美髯公还没有发话,你岂不是喧宾夺主?真要动手,也得等美髯公首肯才是。”李老头看似劝架,实则火上浇油,又对我笑道,“秋轩兄是锦烟城昔日的城主,难免火气旺一些。”
  “既然是以前的城主,那么现在就不是了。”我打了个哈哈,难怪秋轩会对我发难,原来是借机发泄胸中的不满。现在的锦烟城乌烟瘴气,各方势力纠缠盘踞,不再由他说了算,自然不爽。而李老头至少透露了两条消息。第一,秋轩是这里的地头蛇。第二,美髯公的势力足以令秋轩低头。
  美髯公神色淡然:“小凤仙的梳妆还要等上一会儿,各位若是嫌闷,弄点热闹出来也无妨。”
  李老头嘿嘿一笑:“林龙老弟,是驴子是马,就拿出来遛遛吧。俗话说,美人爱英雄。你要是拳头真够硬,小凤仙说不准就看上你了。”
  “谁能摘得小凤仙,凭的是丹药、法宝,和拳头可没什么关系。”西首,一个胖财主模样的人转动着手上的血玛瑙道。此人服饰镶金戴玉,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同伴是一个瘦小的汉子,浑身上下能挂珠宝的地方都挂满了。他俩这一桌颇显独特,是唯一没有叫妓女服侍的。
  “咱手里有的是好药草,还怕小凤仙花落他家?”我用力拍拍腰包,挑衅地瞪着秋轩。后者的随从已经忍耐不住,只等秋轩一声令下,就要拔刀相向。
  “小子你实在太狂,让俺阿里巴巴来教训教训你。”无论在哪里,不长眼的出头鸟总是有的。一个白脸妖怪勒紧裤带,当先跳了出来。身后众妖叫嚣呼喊,把果皮肉骨向我雨点般扔来。
  我一个箭步冲到场中,对阿里巴巴拱拱手:“朋友,咱和你没什么过节,何必动粗?”这伙妖怪相隔霸天虎一桌甚远,席间也无交谈,应该并非一路。如果霸天虎是魔刹天暗插的钉子,那么阿里巴巴就不会是。
  刚里巴巴仰头狂笑:“你们听听,龟儿子害怕啦!小子,想要活命,乖乖把身上的药草全交出来,然后磕上三个响头,俺就饶了你。”拔出背后双钩,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我心中发笑,搞了半天,对方是想谋财。李老头在下面自言自语:“同行是冤家,强盗也一样啊。”分明指阿拉巴巴一伙干的也是没本钱的强盗买卖。我顿时心中雪亮,强盗抢劫,就要销赃卖个好价钱。秋轩身为锦烟城的地头蛇,是提供这方面渠道的最佳人选。既然双方合作,阿里巴巴为秋轩出头就顺理成章了。
  “去你姥姥的!”我大吼一声,挥拳击向阿里巴巴。法术、妖力一概不用,单凭元力,足够收拾这个转态的家伙了。
  阿里巴巴稍稍侧身,双钩上下展动,寒光直奔我的小腹、膝盖两处。
  “砰砰”两声,我不退不挡,任由钩刃扫中自己。阿里巴巴一愣,我的拳头已击上对方胸膛,“砰砰砰!”虽说一拳可力毙对手,我还是连续用了几下拳,打得阿里巴巴胸口碎裂,才把尸体一脚踢开。
  怒喊叫骂声中,阿里巴巴手下的妖怪全都冲了出来。我照旧不管对方刀剑加身,只是挥拳猛攻,横冲直撞,给人以不懂术法的莽汉印象。一盏茶的工夫,地上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
  “老子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我舔了舔拳头上的鲜血喊道。
  满座议论纷纷,秋轩面子下不去,一撩衣摆,就要上场。胖财主重重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道:“打一场就够了,难道还要一场接一场闹下去?我们来捧小风仙的场,可没兴趣看死人。”
  “金福兄说得是。”独坐一隅的中年英俊男子忽然发话了,他峨冠博带,宽袍广袖,一直斜靠在侍女怀里,眯着眼睛打瞌睡。如今双眼忽睁,犹如虚室电闪,使人不敢直视。
  美髯公微微一笑:“丹石公开了口,秋轩你就忍耐一下吧。小风仙也快出来了,你就别惊吓佳人了。”目光与丹石公在空中一触,各自避开。
  秋轩对丹石公也十分忌惮,怨毒地盯了我一眼,闷头坐下,一言不发。
  美髯公,丹石公,这两个“空”的高手显然都用了假名。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真名可能会暴露身份。我暗自思量,瞧双方的神色,似乎颇有渊源,但并不合拢。锦烟城的形势,还真够复杂的。
  “果然是一条过江龙啊!”李老头举杯向我致意,口中大声赞道,“林龙兄弟,你身负何种神功,居然刀枪不入?”
  “咱大哥曾经吃过一颗昆吾果!”鸠丹媚一派狐假虎威的神态。
  四下里一阵哗然,美髯公也微微动容,忍不住发问:“世上真有昆吾果么?”据传产自至阴至寒之地的昆吾石,如果常年受地火烘烤,就能结出一种叫做昆吾果的奇物。一旦服食,全身肌肉会比昆吾石还要坚韧。这本是北境荒诞不经的谣言,试问至阴至寒之地,又哪来的地火呢?空空玄明确告诉过我,昆吾果是北境大众的臆淫产物。
  我向鸠丹媚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谁说没有昆吾果?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那个鬼地方太恐怖了,我可不敢再去了。不然摘上几万个,保准大发横财。”
  四周一片轰然,众人的眼睛都红了。
  “几万个?”李老头眼珠乱转,“林龙兄弟别拿大伙开涮,昆吾果这种传说中的珍品,一个也多了,何况上万?”
  “老子骗你不是人!那座昆吾石山就在地沟下面,一半黑一半红,黑的一面光秃秃得滑不溜手,红的一面结满了椭圆的大果子!”我摆出被冤枉的义愤表情,心道我不是人,是人、妖、魅的合体。
  美髯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故作平淡:“地沟下的昆吾石山?这倒是奇了,不知是哪处地沟?”
  “就在红尘天的……”
  “大哥!”
  我看似鲁莽地脱口而出,鸠丹媚看似为了保密而喝止,两人配合得衔接自如,天衣无缝。从我击杀阿里巴巴,高调出场开始,鸠丹媚就察觉出了我的意图。借着李老头的发问以及元力的特性,她编造出子虚乌有的昆吾果,诱引各方觊觎。几万个昆吾果,意味着几万刀枪不入的军队。在战火连天的北境,还有比这更诱人的东西吗?即使梵摩和楚度见了,也得动心啊。如此一来,锦烟城的各方势力会和我主动接触,不管是硬逼还是软诱,暗藏的身份都会自动浮出水面。最关键的是,夜流冰也在锦烟城,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他将如何行动?他和城里的哪些人有接触?一路顺藤摸瓜,我们大有机会找出夜流冰此行的真正目的!
  “姓林的,你真见过上万颗昆吾果?”霸天虎浓眉轩扬,把怀里兀自撒娇的妓女推开。
  我心叫第一条吞饵的大鱼来了,刻意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那个嘛,咱常常管不住自家的嘴,各位就当我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哈哈,小 凤仙怎么还不出来?”我知道越这么说,对方就越相信是真的。
  霸天虎森然道:“你耍我们?我等可不是供你消遣的。来人,替我拿下这个骗子!”身后的妖怪如狼似虎地冲出。
  “且慢。”李老头慢条斯理地道,“林龙兄弟只是开个玩笑,没什么恶意,霸天虎你又犯什么浑?美髯公的地盘,由不得你作威作福。”
  霸天虎厉喝道:“老匹夫,你真要和我作对?”
  李老头从腰间抽出旱烟袋,在鞋底敲了敲,点着石火,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我和林龙兄弟一见如故,瞧不得他被人欺负。谁要对他动手,就得掂量掂量。”
  第二条大鱼上钩!我对李老头一抱拳:“多谢李老哥仗义相助。”掏出一大把万年白线茯苓,在他桌匕“哗”地撒开,“一点小意思,还请老哥笑纳。”
  众人瞠目结舌,万年茯苓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药材,但白线的万年茯苓价值连城,服用后至少能长上几年功力。我这般浑不在意地送出去,可想而知,我身上有多少珍贵的顶级药草。上下一对证,关于昆吾果的消息又确实了几分。
  “人傻,钱多。”众人瞧我的眼神越来越灼热,每一张脸仿佛都化成了雪亮的爪牙和亮晶晶的口水。
  “林兄弟快快收回去,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李老头客套推让了一番,才收好万年白线茯苓,连连称谢。
  我心中一动,这等珍贵的药材,李老头随手放进怀里,并不多瞧几眼,显然不太稀罕。李老头道:“从今往后,林兄弟就由我罩着了。”
  “老匹夫,你罩得了吗?”被激怒的霸天虎轻按桌子,茶盏碗碟如同弹珠跳起,在半空变化成五色斑斓的毒蚊怪虫,“嗡嗡”地向李老头飞去。
  “雕虫小技。”李老头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旱烟,一团烟雾呼地喷出,烟雾过处,毒虫纷纷坠落,落地时化作碎裂的杯盏。
  “砰!”霸天虎面色紫气一闪,上前跨出一步,整个地面猛然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凶兽正要从地下钻出。李老头面色凝重,狂吸旱烟,一团团烟雾激烈涌动,绕着他聚而不散。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洋洋盈盈的弦乐声忽然响起,一个美妙悦耳的女声袅袅传来:“有劳诸位大爷久等,凤仙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由一愣,这个女人的声音似曾耳闻。转念间,弦乐丝竹声大作,极尽婉转缠绵。屏风后冉冉走来十来个美貌婢女,彩云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披绛红蝉翼纱的粉黛佳人。
  为首的婢女美目流转,娇滴滴地道:“风仙姑娘来了。”声音令人骨头发酥,越听越熟悉。再仔细审视,为首的婢女,以及这个名叫小凤仙的清倌人,居然全是我的熟人!最要命的是,婢女目光与我相触,微微一愕,旋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之色,分明认出了我!
  糟糕!我心头一沉,犹如从天空坠入深渊。在我隐隐操纵了整盘局势,即将大搅波澜之际,突然面临阴沟里翻船的形势!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心中涌出冷冽的杀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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