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深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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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故土
  “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给我出来。”守卫士兵伸手推搡。
  大泽最后一道城门于昨日被大军攻破,大军长驱直入,城内子民被当作难民一个一个驱逐出境。
  推推搡搡间,衣衫褴褛的老者被守门头领推倒在地,老者怀里大约两岁的女孩被摔出,滚落在地面,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独属女孩的哭声柔软,引来大部分围观百姓侧目。推倒老者的头领脸色因此越发难堪,狠狠剜了老者一眼,一边叫骂一边伸手加大气力去推老者。
  头领猖狂道:“大泽国灭,你们这群轻贱如蝼蚁的贱民,若不是我大庆仁慈……”
  城门处聚集的大多数是大泽子民,闻言皆是脸色青黑,面色蠢蠢欲动。大泽早些年国土肥沃富庶,也曾享尊荣霸四州,大庆也不过是那手下败将。稍微有些气性的百姓在人群中自发沸腾。
  骚乱瞬间爆发,那守门的头领握紧手中长矛,身后士兵蜂拥而出,仗着手中武器,步步紧逼乱民。
  大庆虽已攻破大泽设立关卡,奈何形势突发,这个关卡处的士兵难以及时通知下一关卡。难民们越涌越多,且自发拿起农活工具,那首领渐渐吃力后退,场面难以控制。
  疾风涌动,马蹄“哒哒”渐渐逼近,黑色披风一角随呼啸而过的风声浮现于众人视线。黑色骏马之上,男子一袭黑色貂皮长袍,银灰色绸缎长靴,剑眉紧蹙,眉头一道疤痕蜿蜒而下,添了几分怖意。
  守门的那头领是个有眼力的,从众人包围中艰难爬出,一把抱住那银灰色绸缎长靴,哭诉道:“七皇子救命,救命啊。”
  七皇子奕寒,大泽国灭,将一半功劳归功于他也并不为过。大庆十六年起,七皇子奕寒返回大庆国都。那日早朝过后,七皇子满身鲜血,跪于肇庆宫正殿门口,鲜血染满汉白玉阶梯。
  紧接着七皇子奕寒一年内娶当朝宰辅之女,两年内以雷霆之势扶摇直上。大庆十九年,帝君颁旨,命七皇子奕寒为凤诏大将军,领兵攻打大泽。
  守门将领这一声痛哭流涕,骚动的百姓成功被吸引注意力,抬头看向马上一袭黑袍的男子,又惊又惧。
  马上男子一袭黑袍居高临下,眸间冷光闪耀,一抹冷笑攀上眼角,低头对着马下的守门头领道:“救命,救谁的命?你可知你犯的是死罪?”
  二、故人
  “其一,罔顾朝廷法则,擅自责罚乱民,草菅人命,该杀。”
  “其二……”
  “呦,好大的脾气。”未出口之言被生生打断,奕寒嘴角反浮现几分古怪的笑意。
  柔若无骨的黄鹂之音,几分女儿娇俏的媚态淋漓尽致。少女站在人群中央一身黄衣,艳光夺目,脚踩金丝玉锦鞋,肩头自上而下垂落的黄色缎子舞动风中,微微掩嘴一笑。
  混乱的百姓队伍中,不乏曾混迹宫中的显贵达观,眼尖的便认出少女拇指间那颗墨绿色玉扳指,顿时跪伏地面,百感交集道:“熙和帝姬。”
  大泽世代皇储传承,皆以一颗玉扳指为信物。少女指间所携带的墨绿色扳指昭示了她尊贵的身份,大泽这一代储君熙和帝姬。
  少女走到守门首领面前,笑意荡漾,转眼立即拔出奕寒绑在腰间的宝剑。剑鞘稍稍颤抖间,少女已将锋利的剑锋划过那首领的脖颈,鲜血顿时喷射而出。
  少女轻俯在那守门将领耳畔,巧笑倩兮:“其二,因为你蠢,不知这是他设的局,我和他生死对弈的棋。”
  对峙双方再次蠢蠢欲动,士兵们亲眼看着自己的首领被当场诛杀,握紧手中长矛。乱民虎视眈眈,誓死保护大泽最后一位帝姬。
  茫茫人群,喧闹世事,隔着世事如海。黑袍男子望着站在对面的黄衣少女,眸间情绪如烟花绚烂般万千陨落,
  他微微一笑,嘶哑道:“熙和,一晃六载光阴。”
  此次攻破大泽最后一道防线,随同进军大泽王宫的除了七皇子奕寒,还有太子。这些年来,相比起七皇子奕寒的扶摇直上,太子的威望日渐直下。
  太子打着磨砺自身之名,监视七皇子奕寒。远在大庆的帝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太子的这种行为,实际上也表现帝君对这个骁勇善战儿子的不信任。
  任凭众人议论纷纷,当事人奕寒却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随同的监君北祁南冷眼看着宫殿内盈盈烛火下,专心致志地望着某幅画像的奕寒,悠悠叹了一口气。
  只见那画中女子巧笑倩兮,栩栩如生,衣袂纷飞间,尊贵明艳。而反观奕寒,则是望着画中之人,咬紧牙关,恨不得噬其骨啃其肉的狠戾模样。
  暗夜袭来,守卫松懈,北祁南眯眼露出了然笑意,往太子所住的寝殿缓缓移步。
  三、熙和
  熟悉横列于王殿两侧的二十六根白玉汉白柱,朱墙红瓦,金雕玉砌。奕寒一身银白色铠甲,再次踏足大泽王殿,放眼望去,大泽国都依旧如往日般富丽堂皇。
  奕寒到达王殿时,遥遥便听见前殿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前殿内太子身侧的一个随行内侍拉长声调,阴阳怪气道:“帝姬还是目光放久远些,即便旧日富贵荣华,今日也不过是个亡国帝姬。”
  亡国帝姬,内侍特意加重这四字声调,拉长了尾音。
  位于正中央的朱红色金丝帐幔从高处垂落,四角皆隐。密不可分的帐幔内,半晌伸出一只素白纤长的玉手,那只手白如凝脂,宛若冬日清雪,素手主人透过帐幔传来一声嗤笑。
  嗤笑声冷冷,她道:“亡国帝姬,便是覆了这天下,倾了这山河,本宫依旧是大泽熙和帝姬,六国第一帝姬。”
  昔年大泽鼎盛,六国交好,泽庆闵萦元夙六国齐聚大泽百年一举的元央节。六国帝君欢聚一堂,台下暗潮涌动,六国帝君身侧谋士才子就天文地理政治文学争论不休。
  年仅九岁的熙和帝姬陪侍母亲身侧,一声嗤笑,引得剩余五国学士群起而攻之。熙和帝姬不慌不恼,站在众人中央,应对如流,逼得五国谋士才子哑口无言。
  满座静默,五国帝君大惊,为缓解尴尬气氛,更是顺水推舟,送了熙和六国第一帝姬的美名。
  莫大殊荣,至此六国巍峨宫殿,隔着兵戎金枪,五国帝君遥遥指着大泽那座高高宫墙,皆得赞叹一句:“那熙和帝姬啊,绝非池中物,得之,天下可覆。”   内侍脸色铁青一片,素手主人掀开朱红帐幔,在一干手持刀剑的逼宫众人眼前缓缓而出。朱红色凤尾绸裙,眉间牡丹花纹,眉眼纷飞。
  她缓缓走到内侍面前,目光却静静地落在奕寒身侧。半晌,她朱唇轻启,朗朗一笑:“七皇子,料想那大庆帝君也正是此意味,你认为呢?”
  大泽虽已灭国,然国中势力庞乱复杂,虽已攻下大泽,可灭国容易守业难。民心不稳,后果极有可能是功亏一篑,这便是初始他迟迟不肯强行攻入大泽的缘由。
  奕寒抿嘴不答,熙和目光渐渐凌厉,背脊挺得笔直,拔剑架在内侍脖颈,骄傲而冰凉道:“所以,请太子来,请你们大庆未来的储君来,和我说话。”
  少女冷冷地站在众人中央,不说话,浑身自带一股尊贵气势,光华熠熠夺目。众人从来只知这帝姬艳名,却不知帝姬性情如此刚烈,眼巴巴看着内侍连滚带爬前去禀告太子。
  奕寒负手站在众人中央,一抹冷笑攀上嘴角,握紧剑柄,掌心鲜红瘀痕缓缓浮现。痛楚一阵阵传来,奕寒却恍然不知般,死死地盯住熙和。
  好一个熙和帝姬,他想他真是恨极了熙和这副模样。她从来便是如此,她到底是为何?为何已身为亡国之奴,依旧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
  四、玉玺
  “听闻这熙和帝姬艳绝天下,身段窈窕,肤如凝脂,这可是真的?”内侍本打着告一状的如意算盘,却未承想太子反而被这女子勾起兴趣,兴致勃勃地询问。
  大庆十六年,七皇子奕寒身为质子从大泽归来,眉间一道疤痕恐怖可怜。北祁南微微一笑,面色复杂道:“有传言称,七皇子身上这些疤痕皆是拜熙和帝姬所赐,这些年来七皇子奕寒韬光养晦,自请进苦寒军营训军士。微臣猜想,为的就是一举攻破大泽,一雪前耻。”
  “监军的意思是?”太子眉眼拉长,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奕寒这日进宫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熙和帝姬一袭浅粉色凤尾裙,浅笑盈盈。太子妙语连珠与熙和帝姬并肩立于百花园中,逗得熙和帝姬不时捧腹大笑,好一个相谈甚欢的模样。
  忽然间,熙和帝姬一个没站稳,太子下意识伸手便去扯熙和帝姬的粉色衣襟。熙和帝姬一个纤弱女子,瞬间被太子拉回,整个人惊魂未定,软软倒在太子怀中。
  “臣弟拜见太子。”奕寒屈膝行礼之时,太子还沉浸在美人在怀的温柔触感中,好一会儿才对着奕寒道了一句:“免礼。”
  “皇兄,这大泽玉玺还未上交。”奕寒眼神掠过太子紧紧环住熙和帝姬的右手,面带几分为难。
  “历来这开国玉玺都归储君所有……”
  奕寒未往下继续,目光紧盯太子身侧的熙和帝姬。太子眯眼,目光在奕寒和熙和帝姬之间来回打量,心领神会地将自己搁在熙和帝姬腰间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爽朗一笑道:“七皇弟这些天来实在是太过劳累了些,交接玉玺一事实在不必劳烦七皇弟了。待返回大庆后,本宫会代父皇赏赐七皇弟,至于玉玺,本宫自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太子这话轻巧,却不动声色地革了他的实权,不让他继续插手玉玺一事,言里句里的意思更是有代帝君越权赏赐之意。
  太子俯身微笑望着自己跪于地面的七弟,兴致勃勃地等待他的反驳。半晌,却只见奕寒抬头,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虔诚道:“如此,那便多谢王兄了。”
  身后熙和帝姬素手执一朵朱红色牡丹,灼眼高贵,白的手红的花,人花两相艳,笑得讳莫如深。
  五、贺礼
  棋局对弈,黑白双方落座,对面粉妆玉砌的小姑娘盯着他,隐隐带几分狡黠。
  “熙和死命赢,赢了就给我揍,给表兄我出口气。”站在熙和帝姬身侧的男孩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颊,一脸嚣张。
  早朝过后,他来向女帝姑母请安,未承想和这小子相撞。区区一个不受宠的质子,自己朝他胸口踢了一脚都是给他面子,他倒好,直接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表兄,稍安勿躁。”棋局临近尾声,熙和帝姬好言安慰自己的表兄,皱眉望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奕寒,随即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桌上的棋局道,“你输了。”
  奕寒那时少年气性,心性也高。眼见自己输给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嘴硬道:“输便是输,随君处置。”他一脸漠然,头颅高高昂起。
  “好。”她拔剑,剑锋在日头下熠熠发亮,逼近少年。
  他闭眼,良久未等到想象中的剧烈痛楚。却见粉妆玉砌的小姑娘站在众人中央,高傲清冽,素雅脸颊在朗朗光线下,白得发亮。
  彼时熙和已有六国第一帝姬美名,内阁大学士赞她棋艺无双,而面前这少年却在这对弈棋局中,险些赢了她。
  她深深望了少年一眼,启唇道:“今日之后汝命归吾,今日之后我为你师,授你本领允你挑战,而你,且记熙和之名。”
  他惊讶抬头,她微微一笑。大泽王宫落花吹拂,二人互望双眸闪动,各自垂眸。
  暗夜里,奕寒从梦中惊醒。细细摸索自己眉间那一道刻骨疤痕,忆起初见时那人素白脸颊,漆黑瞳孔,花雨吹拂中高傲之姿,攥紧拳头,恨得咬牙切齿。
  他曾经爱过,可那爱意终抵不过滔天恨意。如今他满身疮痍,眉间一道疤痕皆拜她所赐,她教会他无心无情,教会他狠戾阴毒,却给不了他收心回情,放任自由的一颗心。
  “七皇子,太子与熙和帝姬即将大婚,邀七皇子你去喝杯喜酒。”北祁南彬彬有礼道。七皇子寝宫内几个兵中头目将领一下没控制住,吼着嗓子道:“他奶奶的,太子这是准备坐收渔翁之利啊。”
  熙和帝姬与太子大婚,太子便顺理成章拿到大泽的开国玉玺,皇位岂不是囊中之物?在一片吵闹中,当事人奕寒却只是随手把玩着白玉扳指,想起很久以前,熙和便笑着对他说道:“奕寒,所谓成大事者,多情则输。”
  他那时总以为有些人是例外,譬如说他,又譬如说熙和自己。可原来真正心狠之人,无情之人,是可以连自己都毫不犹豫牺牲的。
  半晌,奕寒嘴角扯开一丝冰凉笑意。他目光灼灼,盯紧北祁南道:“请先生转告,臣弟定当为太子与熙和帝姬大婚准备一份厚礼。”   六、往事
  奕寒手握圣旨,对着王殿内熙和一袭红袍背影,尽心尽力道:“帝姬,凤诏已昭告天下,你与大庆太子将于一月后大婚。”
  太子大婚,一切操办事宜全落在奕寒与北祁南身上。于情于理,凤冠霞帔,随行仪仗队,还有种种事宜都必须给太子妃熙和过目。
  “你恨我,奕寒。”红袍轻轻摆动,熙和转身。
  如水的容貌,熙和静静望着他笑着,宛若昔年那般。此刻哪怕已历经多年风雨,刀光剑影,奕寒身体到底还是不可抑制地抖了抖。
  熙和瞧着奕寒这副模样,反掩嘴一笑,笑声轻铃入耳,叮叮当当。她缓缓走到他眼前,抚上奕寒眉间那道刻骨的疤痕,怜惜道:“还疼吗?”
  这副感怀伤心的模样,真是很容易迷惑人心啊。若不是太了解面前的这个女子,若不是曾亲眼见她对自己下毒手的残忍,他或许会真以为她对自己情真意切。
  奕寒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剑柄,往后猛退两步。这个举动落在熙和眼中,一抹哀色淡淡弥漫熙和眼眶,熙和捂着胸口,应景调笑道:“还真是让我伤心啊。”
  语气有一瞬的落寞,而后熙和迅速恢复如初。又上前横跨两步,逼近手握剑柄的奕寒,俯在奕寒耳边轻语:“奕寒,大庆十六年你离开那刻,你就应当知道,你我终将为敌。”
  面对挑衅的奕寒目光渐渐锐利,他挑眉,唇角上勾。良久,温热气息轻轻吐在面前女子如玉面庞上,浅浅躬身道:“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再见为敌。
  太子大婚之日,远在大庆的帝君一纸圣旨,太子拜伏于地,整个身子颤抖不已。奕寒一身黑袍,冷冷负手站于众人中央。
  娶熙和,天大的笑话!北祁南随行监军,当朝两品帝君爱将,是摆着看的吗?大庆太子与大泽帝姬交好,太子有问过帝君的意思吗?
  熙和是什么人?六朝第一帝姬,文韬武略皆不输男儿。大庆十六年,大泽国内一起闻名天下的叛变案让六国震惊,女帝大怒,下令熙和彻查。
  这一查,熙和铁血手腕,这一查,熙和斩杀朝中一大半大臣;这一查,大泽王殿血流成河;这一查,熙和站在天牢那明晃晃的灯光下,轻描淡写一句:“将大庆七皇子押去游街示众,秋后凌迟。”
  熙和迟迟不肯交出开国玉玺,帝君心里对熙和本就有诸多忌惮畏惧。终于,帝君在看到北祁南快马加鞭送去王殿的一封亲笔信时大怒,一纸诏书废了太子之位。
  起因很简单,因为绣娘失误。太子为博熙和一笑,大肆在民间寻找绣工高超的绣娘,而那喜袍之上,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绣娘在那四爪金龙上多刻一爪,四爪转为五爪。
  “冤枉啊,父王。”太子喊冤,口中喊着要找绣娘对峙。
  可实际上又有什么冤的呢?奕寒笑了笑,本来就是凭空捏造出来的绣娘。今日情形,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太子之败,明眼人都看得出定局已成。
  更何况这世道,谁人不冤?就譬如大庆十六年……他满身伤痕,一身浴血,终换不回那人一眼回望。
  七、成仇
  “七皇子,熙和帝姬求见。”北祁南禀告。
  “是吗?”转头的瞬间,那一袭明黄色袍子光色绚烂,往日点滴恍惚漫上心头,与熙和的那张脸重叠,终于清晰浮现在奕寒眼前。
  “熙和帝姬有何指教?”他料到熙和会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神色。他赢了不是吗?这一局他赢了,太子一派终于肃清,大泽开国玉玺只要不在太子手上,他就还有翻盘的机会,这天下终归会是他的。
  熙和皱了皱眉,眉间古怪之色浮现。随后她有些好笑地望了望奕寒:“奕寒,你这性子怎么依旧和往日一模一样?你这是在向我讨赏吗?”
  奕寒皱眉,熙和静默,不约而同地陷入某段回忆。昔年大泽王殿,梨花树下,少年每每偶尔赢了少女一局,撒娇语气便接踵而来,伸手向少女讨赏。
  事隔多年,他随口一问,她顺嘴一答,默契十足间隔着世事多变,看对方的眼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悲凉沉沉。
  “大庆十六年,你可曾有一瞬后悔……”奕寒嘶哑开口,目光沉沉。
  熙和长长的睫毛下神色不明,一闭一合间,她微笑抬头,迅速开口打断奕寒余下之言:“大庆十六年,你的罪由我亲自下旨彻查,你身上满目瘀伤,眉间一道刻骨疤痕由我亲自施刑,后悔从来无用……”
  “何况,本宫还不一定会输。”话音落,熙和嘴角挑起一丝奇异的笑,“不知七皇子可还记得城门口那一起暴乱?七皇子不觉得奇怪吗?为何那日本宫与你会恰好一同出现在城门口,为何老者会轻易摔倒引发民怒暴乱,又为何……那老者怀中小儿不知所终?”
  熙和每说一句,眉目便上挑一分,她望着奕寒双目,反复摩挲奕寒的脸颊道:“因为本宫的奕寒啊,永远都优柔寡断,因为本宫太了解你了。你虽谨慎小心,但你有个明显弱点,你只要一遇见本宫,便方寸大乱,再也无暇顾及其他。”而后熙和静静叹了一口气,遗憾满满道,“本宫很早以前便教过你,身居高位,需无情无心,方可所向披靡。”
  奕寒苦笑:“我猜那女孩应该是你母亲的遗腹子,第二十七代皇室最后一丝遗留血脉。”
  以利诱之,此利便是大泽玉玺。六国中的哪一国保存了大泽最后一丝血脉,熙和便将玉玺作为交换条件,无论是谁,只要拥有了这大泽玉玺,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兴兵夺城。届时以熙和相助,必是再翻乾坤。
  熙和瞳孔熠熠闪亮,权力早已点燃她心中万丈燎原。奕寒静静地摸着自己眉间那道疤痕,忍不住苦笑,这个女子未雨绸缪,利用天下之人,善于揣度人心至此,果真是冷心绝情。
  也罢,也好。奕寒一袭黑袍,目光长而辽远,他望着熙和负手冷言:“不知熙和帝姬可曾记得,大庆十六年,我对你说过什么?”
  八、处置
  “啪,啪。”接连两下清脆的合掌声,北祁南领着一群大庆亲兵亲自押解两个人犯进入大殿,人犯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等又近一步时,熙和紧紧拽住衣袍,大惊失色。
  女孩抽泣,大哭一声喊道:“阿姐。”   眼见熙和脸色渐渐苍白,奕寒看着她近乎残忍地说道:“城破之日,你迟迟不肯动作我就疑惑,以你的性子束手就擒实在是不像话,除非你是在护着些什么人。”
  奕寒静静站着,冷眼瞧着,熙和却并无他预料中的暴跳如雷,反而格外平静。唯有那双眼眸黑白分明得厉害,寂静而了无生机,替他继续道:“所以你从头到尾就明白本宫最后的筹码,就等着给本宫最后一击。”
  二人身上并未有伤痕,显然并未受到严刑拷打。其实奕寒大可以杀了这两人以绝后患,可他只是将两人关押在暗牢。
  对于一个敌国将领来说,此举并不明智。熙和有些疑惑地皱眉,可随即她明白,她想她对于奕寒而言,总该是个意外。
  他恨她,自大庆十六年起,他便恨她,恨她到入骨伤髓,恨她到夜夜难寐。那是唯一支撑他拼命活下去,一举攻破大泽的动力。
  他负手走到她眼前,缓缓伸手抚上她脸颊,笑意沉凉,恨意缠绵间有几分如释重负:“如果你肯有一句后悔,本王会……饶你一命。”
  她目光深邃,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间抽走,浅笑疏离:“胜者王,败者寇,正如大庆十六年你对本宫说过的那样,你我,此生只能是……再见为敌。”
  “果然依旧是本王所识,骄傲无比的熙和帝姬。”他抬头一声淡淡喟叹,目光漠然,伸手一挥,身后亲兵一拥而上,他语气冰冷道,“将熙和帝姬压入暗牢,秋后处斩。”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高高昂首,刻意不去望她一眼。她低低垂眸,轻轻掩去眼内所有的情绪庞杂。
  很好,他们都只能是这样,不死不休。
  九、真相
  北祁南恭敬地站于身后,太医方才告退,奕寒负手立于窗前,眉目萧瑟,随即有些疲倦道:“先生大才,先是助本王逃出牢狱,此番更是假意投靠太子,助本王夺得帝储之位,本王定不亏待先生。”
  “七皇子眉间这道疤痕其实是可以治愈的,只需时日……”太医之言并未完结,奕寒眉目便不自觉地皱起,打断太医:“太医无须费心,有些东西,有些疤痕,本王大概已经……习惯了。”
  送走太医后,北祁南一声喟叹,记起大庆十六年一些往事。
  “熙和,我与你不死不休。”城门下,男子满身伤痕,遥遥望着城楼上迎风独立的熙和,目光痛而绝望。
  “皇子,我们先走为妙。”北祁南面色复杂地望着一脸哀伤的男子,伸手去拉。却只见他双目赤红,骏马缰绳在手上勒出一道道鲜红瘀痕。北祁南小心翼翼地搀扶,回头望了一眼城门上那道身影,只一人茕茕独立,道不明的萧瑟寂寞,转身咬牙驱马逃离。
  耳边风声阵阵,北祁南恍惚听到身后男子低低的哽咽之音,连日酷刑终于导致他体力不支,无力地倚在马背之上。恍惚间,北祁南耳畔唯听到男子虚弱的一句话,带着无限绝望:“熙和。”
  爱之深切,恨之刻骨。所以连那个人送给他的疤痕都不肯抹去,时刻警戒自己记得刻骨伤痛,才能一如既往地恨下去,来个不死不休。
  多情抑或残忍?真是难说。
  北祁南有一瞬恍惚,随即回神立即双手奉上一个朱红色锦盒:“此物乃微臣故友所赠,微臣猜想,此物应有它该有归属之人,而这人,大约不是微臣。”
  北祁南说得漫不经心,作揖告退,轻轻合门之时,身后一声“咣当”重重响起。朱红色锦盒被重重摔击地上,满地狼藉,里间东西一泄而出。
  锦帕玉簪……寻常人眼里不过是少年逗乐的小玩意,可身后那人满脸的百感交集,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帝姬,终如你愿。”推门而出,一丝灼眼光线射来,北祁南心中暗叹。
  “奕寒……”轻拂落在自己腕间的手,熙和一脸素白。她拂去他手的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定,牢牢盯着他,满目无奈。
  “够了熙和,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气恼地放开她双手,气恼他在她面前永远都是输。随即立刻又一把抱住她,双眸希望复燃,“我带你走,熙和,天上地下总有你我的容身之处。”
  大庆十六年,大泽帝君觉察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帝姬爱上了一个敌国不受宠的皇子,勃然大怒。借着平定内乱之名,给一个敌国皇子安上一个通敌之名,帝君冷眼观望熙和态度,若熙和有心软求情之意,他便必死无疑。
  “你到底还是知道了……”暗牢里,她一双眼眸暗淡无光,无力地靠在他肩头。
  “这道疤痕是我给你的,还疼吗?”她细细抚上他眉间那道疤痕,满目怜惜。他轻覆上她手掌,微微颤抖。
  对,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当锦盒内陈列的东西一泄而出时,他忽然就知道了她这么多年隐忍的情意。她将他们六年间朝夕相伴的东西贴心珍藏在那方小小锦盒内,一物一物,泣血隐忍。
  这么多年,他在恨她,恨她放弃了他。却从不知她爱他之深远辽阔从来不输于他,她要亲自狠下心对他施刑,又要不动声色地暗中联系北祁南救他出大泽,更要安排北祁南助他夺得大位。心力交瘁间,时不时还要忍受他对她咬牙切齿的恨意。
  “熙和……”他不再说话,拽紧她孱弱的双肩,百感交集。
  一声咳嗽响起,鲜血咳出嘴角,蜿蜒而下。怀中女子眉目已淡,她皱眉提高声调,狠狠捏了捏他的掌心,气息不稳道:“哭什么,都是要继承大位的人了。”
  远处脚步声渐近,她倒在他怀里,声息渐弱,在他耳畔轻轻低语一句:“奕寒,这是我助你稳固江山最后的一场戏。”
  他猛地睁开双眼,却只见她一双决然双眸,一把银灰色匕首插于心口,微笑凌冽。
  十、结局
  庆五十六年,北祁南白发斑驳站在他身侧。他坐在帝座之上听着大泽使者对他赞赏的溢美之词:“帝君丰功伟绩,结束泽庆两国长达百年战乱,两国百姓如今互为其亲……”
  “帝姬心知她的存在会令帝君与先皇心生芥蒂,早已服下毒药。待先皇赶到暗牢时,熙和心口的那把匕首,先皇只会认为是帝君所为,也只能是帝君对大庆的耿耿忠心。”
  她多聪慧,毒药与匕首双管齐下,她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救她,于是为他断了最后一条后路。
  她又多恶毒无情,她用她最决绝的方式来为他巩固天下,换他一生对她深情不忘,骗他说什么为帝君者无心无情,一意孤行机关算尽,却从来不曾问过他,从来……也只一心为他。
  送走使臣之后,屏退众人,他缓缓走至宫殿最高处极目眺望,双鬓华发突生。双脚之下,万里江山一片祥和。
  “熙和,终究是你赢我一局。”
  可无妨,我便用这锦绣江山换这场局,如若是你,我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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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叫李凡,今年8歲了。  我非常喜欢把自己的生活用画笔记录下来,比如我第一次踢足球,考试考了满分,即便是不开心事,我也会画下来。我最喜欢的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我不仅能够穿上好看的新衣服,还可以看烟花,和大家一起玩儿。我们全家还会出去逛街看花市,我真是太喜欢过年了!不知道你们那边过年是什么样子的呢?一起来分享一下吧!
什么笔既可以写字,又可以当减压的玩具?恭喜你答对了,它就是转转笔!  最近在我们班,转转笔可成了大家的宠儿。只要一下课,我们就凑在一起,像孙悟空耍动手中的金箍棒那样,看谁转得时间最长、花样最多。当我在同学们的拍手叫好声中结束表演时,发现没有转转笔的杨昊森同学对我露出无比羡慕的神情。  “送你一支,你快玩玩!”我从文具盒中取出另一支转转笔慷慨地交到杨昊森手上。杨昊森惊喜过望,马上就玩了起来。不一会儿
有位室友沉迷各种DJ音乐不可自拔,风格涵盖日韩欧美,最大的爱好是用电脑放《社会摇》,然后自己对着镜子疯狂跳舞,画风请参考广场大妈跳老年迪斯科。  最可怕的是,有次系里组织元旦晚會,要求每个宿舍出个节目单。然后我这位神通广大的室友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把节目单交了上去。没错!就是集体大跳《社会摇》。得知噩耗的我们,纷纷捂脸表示不认识这个人,但可惜节目表已经制作出来无法更改,我们只能一边吐血一边含泪跟她学
童年的时光是只蝴蝶,  放飞这只蝴蝶,  让它寻找自己的归宿。  它虽悄然离开我的视野,  但那五彩的翅膀,  永存我心房。  童年美好的回忆是流星,  在空中闪闪发光。  它陨落的美丽弧线,  带着少年在人生中奔放。  童年啊,童年,  你种下一份勇气,  我收获一份希望;  你种下一份希望,  我收获一个梦想。  童年啊,童年,  我松開了你的翅膀,  让你自由飞翔;  但是童年,我知道,  
爷爷常说:“一把弓,两根弦,代代传唱逾千年。”  从我记事起,家里总回荡着悠扬深情的二胡声:奔腾不息的《江河水》在两根弦上汩汩流淌;如泣如诉的《二泉映月》听得人潸然泪下;欢庆闹腾的《赛马》则把我带到了辽阔苍茫的大草原……爷爷手中那把魔術般的二胡,流淌出各种美妙的声音,让小小的我如痴如醉,也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要把拉二胡的本领学会,让这声音传承下去。  在爷爷的悉心指导下,如今的我学会了不少二胡
人生價值  只有给予足够的爱,才可能获得更多的爱!  学习价值  主干情节与多元线索的齐头并进,错综复杂情感关系的设定,令观察与理解在更高的层次上展开。  艺术特色  (1)360°表达(封面、封二、封三、封底)  (2)情节矛盾(封面;管理员妻子返回;管理员晚安)  (3)色调晦暗(全书)  (4)心智解释(1、3、4、5、6跨页)  (5)双线故事(从1、2跨页——结尾)  (6)文化植入(3
翻开祖国的壮丽画卷,四大发明的辉煌,古长城的壮观,李时珍、孙思邈不朽的医案,鲁迅震撼心灵的呐喊,义勇军进行曲的高亢,两弹一星的壮举,神舟飞船的雄姿……我们古老的文化曾经多么丰富璀璨,我们的科学技术曾有过多么耀眼的昨天,一代代劳动者的汗水,凝成珍贵的珠玉串串,中国人非凡的才智,留给世界多少宝贵的财富。  华夏五千年文明,有许多科技、文化、人物,有物质的,也有非物质的。说说你最喜欢的一个,聊一聊背后的
近日,北京西城区警方发布通报称,2018年9月22日21时50分许,在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发生一起妇产科医生被患者家属殴打案件。  有时候,人与人之間的物理距离很近,心理上的距离却很远。“暴力伤医”给医生带来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精神上的伤害,这不仅会影响他们的职业认同感,也会切割医患之间的信任链条。  血缘作为一种天然的社会联结纽带,让家人们成为一种利益与情感共同体。当一些人自认为家人的权利、利
我家有一个小能手,你知道它是谁吗?告诉你吧,它就是我们家的那只汤姆猫。为什么说它是小能手呢?  我家没有老鼠,所以汤姆猫改行抓蟑螂了。有一天晚上,我打开柜子拿衣服,看到柜子里有一只蟑螂小强,我立马把汤姆唤到了柜子前面。汤姆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子里的小强,一动不动地趴在地板上,监视着小强的一举一动。当小强准备开溜的时候,汤姆像闪电一样快速伸出一只前爪,一个巴掌把小强拍得晕头转向,等小强回过神来,汤姆又一
【四两拨千斤】  说到嘴,哈哈,这家伙能吃能喝,能说能唱,有时候还能当成开瓶的工具、咬人的利器呢。怎么样,它的本事大吧?粗略浏览,每个人的嘴巴长相大致都是一个样,可仔细观察,却各有妙处哟。看——  她爱笑,一笑就合不拢嘴。皴裂的薄嘴唇一张,哈哈,嘴巴里仅有的四个“卫兵”就露相了。  好一张大嘴,两颗板斧般的门牙向外翘着,上下厚厚的黑嘴唇泛着紫色。哈,想亲密一下,很难的哟,密密匝匝的坚硬胡须遍布下颌